第42節(jié)
“你說,這個小縣城會有幾家不正當(dāng)?shù)膴蕵穲鏊俊蔽覇枴?/br> 大寶一臉迷茫:“估計沒幾家吧?不管幾家,當(dāng)?shù)嘏沙鏊隙ê芮宄?。?/br> 我脫了解剖服和手套,撥通了華局長的電話:“華局長,讓偵查員拿著女死者的照片去一些可能存在賣yin服務(wù)的娛樂場所查查,看有人認(rèn)識這個女死者嗎?” “你憑什么說這個女人是賣yin女?”大寶問。 我指了指解剖臺上放著的女死者的zigong,說:“你看看這個zigong的宮頸,可以肯定這個女子沒有生育過,對吧?” 大寶點點頭。 我又重新戴上手套,掰開zigong,說:“那為什么zigong里會有節(jié)育環(huán)?我覺得啊,這個女人戴個節(jié)育環(huán)很可疑,很可能是曾經(jīng)或者現(xiàn)在從事過這行。我們別忘了,如果本案真的和我們分析的一樣,是個仙人跳,兇手最方便尋找獵物的地方就是那種不干凈的地方?!?/br> 丁零丁零……我們還沒有到賓館,電話就響了起來,是華局長打來的:“好消息!女死者的身份查清楚了,蕭牡丹,洋宮縣人,在一家酒吧里陪酒的,偶爾出臺?!?/br> 早晨,我睡眼惺忪地被林濤踢醒,坐了起來,伸了個懶腰。 “兇手抓住了?!绷譂炖锖浪ⅲ蛔炫菽?,嘟嘟囔囔地說。 “這么快?”我大吃一驚,“昨天剛知道蕭牡丹的身份,今天就抓住兇手了?” “是啊,”林濤漱了漱口,說,“剛接到電話,說是調(diào)查出蕭牡丹只對她的一個老鄉(xiāng)鐘情,叫什么什么楊勇的。咱們推斷得不錯,之前在老家,這個楊勇就是個電焊工?!?/br> 我“哦”了一聲,說:“聽說是電焊工,他們就下定決心抓人了?” “是啊,”林濤說,“我也沒想到他們效率如此之高,昨天下午往洋宮縣趕的,凌晨就把楊勇堵在了他老家的一處臨時住所。聽說還發(fā)生了槍戰(zhàn)。不過,楊勇拿的是自制的獵槍,所以沒啥戰(zhàn)斗力,很快就放棄抵抗,被活捉了。剛才我接電話的時候,他們在洋宮縣已經(jīng)完成了對楊勇的突審。” “都交代了?”我對晉瑱刑警的高效率刮目相看,“果真是有槍?!?/br> “咳咳,”林濤捋了捋頭發(fā),得意地說,“這個,我們都有功勞。你分析出他可能有槍,咱們的民警才加強了防備,所以沒有人受傷?,F(xiàn)場我刷出來的幾枚指紋,經(jīng)過比對,就是楊勇的。dna雖然還沒做,但已經(jīng)證據(jù)確鑿了,他不可能不低頭認(rèn)罪的。” “太棒了!”我一骨碌爬了起來,“快快快,讓他們先把訊問筆錄傳真回來,我等不及了,得看看他們究竟是怎么勾結(jié)起來干這檔子買賣的,為什么要殺窮人李大柱,又為什么要自相殘殺呢?” 楊勇是個孤兒,和蕭牡丹從小一塊兒在福利院長大,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楊勇有個壞毛病,就是一賭博起來就忘乎所以。為了幫助楊勇償還欠債,蕭牡丹選擇了遠(yuǎn)離洋宮縣,到晉瑱縣打工。一個孤單女子在外,一不留神就失足成為了一名賣yin女。 雖然牡丹寄回來的錢讓楊勇一時擺脫了債務(wù)的困擾,但是他對牡丹的懷疑日益加重。終于有一天,楊勇按捺不住自己的懷疑心,悄悄來了晉瑱,來了個突然襲擊。 他看見的是一個胖老頭粗魯?shù)匕涯档涸谏硐隆?/br> 楊勇把老頭揍了一頓,并且聲稱要把這個強jian他女朋友的老頭送去派出所,讓他沒有想到的是,這個老頭并沒有做過多的辯解,而是丟下了三千塊錢后揚長而去,留下牡丹和楊勇瞠目結(jié)舌。 由此,楊勇和牡丹發(fā)現(xiàn)了商機。 他們租了房子,做了籠子,由牡丹負(fù)責(zé)在酒吧物色合適的獵物,他們要敲一筆大的。在發(fā)現(xiàn)顧偉民之前,他們還沒有找到過一個像樣的目標(biāo)。 顧偉民被牡丹騙到了出租屋,又被楊勇用槍指著腦袋,關(guān)進了鐵籠。楊勇和牡丹在這兩三天的時間里,從顧偉民的嘴里問出了六七個密碼,牡丹出去了六七趟,卻都是空手而歸。楊勇一氣之下想打死顧偉民,卻又不愿意放棄那兩張看起來十分闊氣的金色信用卡。 二十五號下午,在經(jīng)過商量后,牡丹再次外出,以打家具為名,把路邊招攬生意的李大柱騙到了出租屋,然后當(dāng)著顧偉民的面,殺死了李大柱。 當(dāng)那一股從李大柱頸動脈噴射出來的熱血飛濺到顧偉民的臉上時,顧偉民真的嚇尿了褲襠,但楊勇這一招殺雞儆猴,并沒有嚇唬到吝嗇成性的顧偉民。 直到顧偉民因為過度脫水、驚嚇和饑餓休克的時候,楊勇和牡丹仍沒有拿到信用卡的密碼。 拿著顧偉民包里的一萬元現(xiàn)金和手表、首飾,不想和兩具尸體共處一室的楊勇和牡丹匆匆逃離了現(xiàn)場。 住在旅社里的牡丹,想起當(dāng)著顧偉民的面殺死李大柱的殘忍場面,夜不能寐。經(jīng)過激烈的思想斗爭,她開始勸說楊勇去派出所自首。 當(dāng)涉及自身安危的那一刻,愛情啥也不是。于是,楊勇趁牡丹熟睡之機,送她先去見了上帝,滅了口,吞了錢。 他可能不知道,尸體也會指控;他可能不知道,任何犯罪都會留下痕跡物證。他更是想不到,逃回老家沒兩天,刑警們就從天而降。 “故事還真是挺簡單的。”我一邊看著訊問筆錄結(jié)尾鮮紅的指印,一邊說,“就是李大柱這個冤大頭,讓我們還真是費了不少心思,他真是太可憐了?!?/br> 林濤點點頭:“做任何壞事,總是會有報應(yīng)的。楊勇和牡丹是這樣,顧偉民也是這樣。一個錯誤的決定,沒了四條人命?!?/br> 第十四章 嬰兒之殤 生命中最悲慘的莫過于孩子的逝去,一切面目全非,再難重歸舊貌。 ——德懷特·戴維·艾森豪威爾 1 南方雨季,暴雨如注。 很多城市都會在即將到來的暴雨前搶修排水系統(tǒng),但是也有一些較為自信的市領(lǐng)導(dǎo)直到暴雨臨頭才嘗到厲害。 烏云密布的天氣持續(xù)了將近一周,59貳雨時大時小,但就是沒徹底停過。 各地的下水道都超負(fù)荷運轉(zhuǎn),路上總能看見冒著大雨搶修下水管道的市政工人。 又經(jīng)過了一夜暴雨的洗禮,省城的排水系統(tǒng)徹底癱瘓,積水逐漸升高,低洼位置的窨井蓋被洶涌噴出的水流沖開,嘩嘩地往外涌著水。真可謂省城何處不噴泉啊。 盛世花園是省城郊區(qū)新開發(fā)的一個大項目,占地近一百公頃,建成之后堪稱省城的第一住宅區(qū)。因為暴雨停工,這一周來,大動作的施工暫停,工地時而傳出零星的施工雜音。 連續(xù)幾天的暴雨沖垮了堆放在工地西側(cè)的建筑垃圾,西側(cè)的工程車通道已經(jīng)被齊小腿深的積水淹沒,一些泡沫、水泥袋在水面上漂浮著。 王老頭是在工地上負(fù)責(zé)收集建筑垃圾的工人,暴雨讓他能休息幾天,但按工時收費的他,也因此幾天沒了收入。天氣陰沉極度影響了他的心情,每次出行,他都無法駕駛他的破三輪,只能徒步在這冰涼的積水里摸索著前行,所以這幾天他很煩躁。 又是一夜暴雨,天明時終于有點兒撥云見日的意思了。王老頭走出工棚,對著天邊若隱若現(xiàn)的朝陽舒了口氣。他看了看西邊路上的積水,心里琢磨著也不知道今天能不能開工,然后徒步走進水里,想測試一下水有多深,路有多爛。 他深一腳淺一腳地走了二十分鐘,才走到了垃圾場的旁邊,突然感覺自己的腳踩在了一個軟物上,頓時嚇了一跳。 “積水里也能有水蛇?”王老頭看著地面上緩慢流動著的泥水,企圖看清水下的狀況。 半天沒有動靜。 王老頭顫顫巍巍地又伸出腳試探了一下。 沒有感覺錯,確實是有個蛇形的軟物! 反復(fù)地踢踏了幾次后,王老頭發(fā)覺這個軟物不是一個活物。他在路邊摸到了一個樹枝,拿著樹枝向那個軟物所在的位置挑去。 “哎呀,還挺沉?!蓖趵项^的樹枝斷了。他平復(fù)了一下呼吸,徒手向那個位置摸去。 “原來是個布袋啊?!蓖趵项^一邊在水下摸索,一邊從手感推測。 恐懼消失了,王老頭用力將軟物拎出了水面。 “砰!”王老頭只覺得心臟像是被狠狠抽了一下,手里抓著的哪是什么布袋,竟是一只嬰兒的胳膊,他這一拎,把整個嬰兒都拽出了水面。孩子軟綿綿地耷拉著,青紫色的面頰部顯得格外恐怖。 王老頭手一抖,把嬰兒甩回了水中,他一屁股跌坐在地,張大了嘴巴,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陰雨連綿,誰心情都不好,何況還有個大老爺們兒在辦公室里大哭大鬧。 這個老爺們兒一個月前被別人用扳手打傷了頭部,按照人體輕傷鑒定標(biāo)準(zhǔn),頭皮鈍器創(chuàng)創(chuàng)口長度達六厘米就可以構(gòu)成輕傷??墒沁@個老爺們兒的頭皮疤痕長達十二厘米,市局法醫(yī)的鑒定結(jié)論卻是輕微傷。 “秦法師,”老爺們兒哭喊道,“我們那里的法師黑啊,全都給買通了。我們這些窮人命苦啊,給別人打了也就白打了。你說現(xiàn)在世道怎么這么黑???我們沒路子的人可憐啊?!?/br> “是秦法醫(yī)!”我皺了皺眉頭,糾正道,“別說其他的,我看看傷?!?/br> 老爺們兒的頭皮疤痕呈一條細(xì)線狀,邊緣整齊,繞了枕部頭皮小半圈??赐晡揖托α?,又是一些不入流的把戲。 當(dāng)前的政策規(guī)定,因鄰里糾紛引發(fā)的故意傷害致人輕傷的案件,可以調(diào)解處理。因為調(diào)解賠償金金額的不斷攀升,詐傷(沒有傷裝成有傷)和造作傷(自己制造損傷)的案例也越來越多。這就需要法醫(yī)獨具慧眼,準(zhǔn)確識別,才能保護案件當(dāng)事人的合法權(quán)益。 這個案件就是一起串通醫(yī)生制造假傷的案例,但是做得很劣質(zhì)。眾所周知,扳手形成的頭皮創(chuàng)口是不可能邊緣整齊的,更不會只有細(xì)線般的寬度。同時,扳手的接觸面積較小,不可能一次在枕部半周形成長條狀的創(chuàng)口。所以,他頭上的疤痕,是被用手術(shù)刀類的銳器切劃延長的。 “你覺得扳手可以形成你頭上的疤痕?”我問道。 老爺們兒翻了翻眼睛:“秦法師,你什么意思?你是說我作假?我會作假嗎?我像作假的人嗎?” “是秦法醫(yī)!”我又皺了皺眉頭,“作沒作假你心里比我清楚。你的復(fù)核鑒定結(jié)論,還是輕微傷?!?/br> 老爺們兒張了張嘴巴,憋了半天:“沒想到,秦法師,你們省廳也被他買通了。” 我冷笑了一下,搖了搖頭:“隨便你怎么說吧,我們不求每個人都能滿意,但求問心無愧、客觀公正,你可以回去了。另外,辦案單位,我覺得你們可以以偽造證據(jù)罪查一查這個案子?!?/br> 老爺們兒聽我這么一說,立即紅了臉:“公正個屁!我頭上十幾厘米的疤痕,你們敢做出輕微傷的結(jié)論,還不是被買通了?我回去就上網(wǎng)揭發(fā)你們!” “去吧,”他急了,我反而冷靜了,“網(wǎng)上罵我們的不止你一個,虱子多了不癢,送客!” “丁零丁零……” 我皺著眉頭揮揮手:“我要接電話了,送客?!?/br> 辦案人員把老爺們兒拉出了辦公室。 “現(xiàn)在是八點半,九點之前,到盛世花園工地。”師父在電話里命令道。 “這,這個現(xiàn)場怎么看?”大寶站在積水里,東張西望,說,“全是水?!?/br> 林濤也茫然地?fù)u了搖頭:“不知道怎么看,啥痕跡也沒有了呀?!?/br> 我環(huán)顧了四周。雖然積水正在退去,但是附近的環(huán)境確實是狼狽不堪。各種建筑垃圾被大水沖得七零八落,沙堆和土堆都有一側(cè)被沖垮,順著污濁不堪的泥水向低處的下水道里流去。 積水的水面已經(jīng)下降到齊踝深的高度,嬰兒的半具尸體已經(jīng)露出水面,隨著水流輕輕地?fù)u晃。除去面色青紫的慘狀,這個嬰兒像是在搖籃里睡去似的,五官看起來極為可愛。 最看不得孩子的離世,我走到嬰兒的旁邊,端詳了一番,心頭涌起無盡的傷感。 “這是誰家的孩子?”大寶問身邊的王法醫(yī)。 “廢話,”我正感覺胸中發(fā)悶,就把氣撒在了大寶身上,“誰家的孩子都知道了,還需要我們來嗎?” 王法醫(yī)點了點頭,說:“是啊,很奇怪,這個地方,除了工地上和附近幾個還沒有拆遷的村子,沒有其他人了。可是轄區(qū)派出所并沒有接到孩子丟失的報案啊。這么小的孩子丟了,肯定會第一時間報案的?!?/br> “你們有什么看法?”我問。 王法醫(yī)嘆了口氣,蹲下身來,拿起孩子的一只小手,說:“你看看。” 孩子的手上密密麻麻的都是細(xì)條狀的擦傷。 我低頭想了想,走到尸體附近的一個被沖垮了一半的沙堆里,拿起勘查箱里的小鏟子,開始挖起了沙子。 “這損傷是怎么形成的?”大寶自言自語道,“一條一條呈細(xì)條狀,顯然不是虐待傷,也不是和地面形成的擦傷?!?/br> 經(jīng)驗豐富的王法醫(yī)笑了一下,指了指正在挖沙的我,說:“秦明的想法是對的?!?/br> “沙?”大寶推了推眼鏡,說,“哦,是玩兒沙子形成的。不過現(xiàn)在現(xiàn)場破壞殆盡了,想找痕跡不太可能了呀?!?/br> “這個孩子看起來也就一歲多,走路都走不穩(wěn),還會玩兒沙子?”我對剛才莫名的火氣略感抱歉,語氣緩和了一些,說,“而且,你見過小孩子玩兒沙子能把手玩兒出這么多擦傷的?” “就是因為小,才會弄出傷嘛。”大寶不服氣地嘟囔道。 我沒再吱聲,低頭繼續(xù)挖沙。挖了一會兒,我看見了一根白色的細(xì)細(xì)的帶子。我心頭一緊,扯出來一看,果真是一條孩子的小圍巾。 胸中的悶氣又在積聚,我只覺頭皮發(fā)麻,雙耳轟轟直響。我說:“埋孩子的地點就在這里?!?/br> 王法醫(yī)點點頭表示認(rèn)可:“是什么人這么禽獸不如?這么小的孩子都不放過?” 大寶翻了翻眼睛,終于反應(yīng)過來:“你們……你們說他是被活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