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湛的小心思被當面戳破，不由漲得臉色發(fā)紅，握緊了拳。

    “怎么？殿下是想打我一頓？還是掐死在這兒？”鳳鸞激了他一句，繼而松弛有度的緩和口氣，“殿下消消氣，且聽我?guī)拙湔?jīng)良言。”

    蕭湛冷笑道：“本王已經(jīng)聽了一肚子了?！?/br>
    鳳鸞淺淺聲，“殿下想娶我，無非是想求娶鳳家女罷了?！贝疗屏苏嫦啵缓笮煨斓溃骸暗钕律溉ナ赖脑?，母族不顯，想找一個有力的妻族可以理解，但是心里也要有個數(shù)兒。就像我方才所言那樣，于鳳家而言，拼著得罪太后和德妃，得罪秦家人，讓家里出一個成王妃并不劃算，鳳家的人是不會那樣做的。”

    說句大話，和鳳家有關(guān)系的皇室貴胄還少嗎？不說以前死了的，就說現(xiàn)在，英親王、襄親王、酈邑長公主，加上宮里的儀嬪娘娘，六公主、十二皇子，湊湊都夠坐上一桌子的了。

    還會稀罕蕭湛一個小小成王？

    況且王爺也分三六九等，比方說蕭湛犯了錯，英親王就能拎他出來教訓一頓，蕭湛保證連個屁都不敢放，還得道一句，“多謝皇伯父教誨?！?/br>
    英親王不光爵位比成王高，又是長輩，且自己和兄弟、子侄們都手握實權(quán)，生母還是出自奉國公府鳳家，那是跺跺腳，整個京城都要抖三抖的人物。別說尋常的公卿大臣，便是皇帝，對這位皇兄亦是多有優(yōu)待。

    蕭湛這種光桿皇子，拿什么比？

    鳳鸞接著又道：“而我……，雖然見識淺薄了些，但亦是幼承庭訓、識字讀書長大的，‘婦德’二字還是明白的。再說范家、穆家的公子哥兒里面，我的表兄弟們，清俊者不知幾何，且還是親戚，打小就見得多了?！弊旖俏⑽⒙N起，“所以絕不會因為殿下長得好看一些，就昏了頭腦?！?/br>
    蕭湛從未被人說得如此難堪，偏偏又不能駁，氣極反笑，“看來在你眼里，本王總還算有一樣長處呢。”

    “總之，這門親事鳳家和我都沒興趣。”鳳鸞不想和他再糾纏下去，字字句句，都是尖刀一般犀利毒辣，“除非殿下能請的圣旨或者懿旨！若不然，我勸殿下一句，羽翼未豐之際，還是不要四處亂飛的好。免得風大雨大不說，惹得庇護殿下的人惱了，折了殿下的雙翅，只怕更為不美?！?/br>
    蕭湛臉色越發(fā)鐵青起來，聲音發(fā)抖，“你說夠了沒有？！”

    “說完了?！兵P鸞并不怕他，淡淡道：“殿下若是覺得胳膊硬，想和太后、秦家對著來，請便。”勾起嘴角，“臣女卻是不敢的?！?/br>
    秦德妃是蕭湛的養(yǎng)母，未來成王妃的婆婆，上頭還有個秦太后，自己若是勉強做了成王妃，往后一天好日子都不會有！自己瘋了，才會和秦家爭這個成王妃呢。

    “行了，你不必說了?！笔捳啃闹兄皇Ｏ乱黄鶝觯瑧嵟蜔o力。

    雖然身為皇子，但是沒有任何實權(quán)和母族勢力，所以才想另辟蹊徑，找一個強有力的妻族幫襯，而不是作為秦家榮華富貴的棋子。

    她的話雖然很不客氣，叫自己窩火，卻是實話。

    鳳家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憑什么……，要為自己去得罪太后？扶植一個傀儡般的皇子，有什么好處？是自己癡心妄想了。

    “成王殿下？”鳳鸞見他臉色發(fā)白，眼神灰暗，想想是不是自己說得太過？畢竟此刻的蕭湛才得十七歲，還是少年，臉皮是很嫩的。加上他求娶自己并無惡意，前世更沒得罪自己，想起他奪嫡落敗后的慘況，不知不覺起了一絲憐憫。

    “你走罷?！笔捳靠嘈]了揮手，“今天是本王唐突了。”

    鳳鸞是個吃軟不吃硬的性子，見他可憐兮兮的，反倒說不出狠話了，而是道：“其實殿下大可不必爭一時，反正……，將來的路還長著呢?！?/br>
    蕭湛眼睛猛地一亮，抬頭看她。

    眼前的清麗少女一身素淡衣裙，亭亭玉立，身影裊裊，眉目間帶出一絲對自己的憐惜，雖然不習慣這種目光，但卻覺得柔和溫暖。

    特別是她的話，讓自己聽了頓時覺得倍受鼓舞。

    是啊，路還長著呢。

    鳳鸞站在石榴樹下的陰影里，氣韻幽雅如蘭，“人生變幻無常，將來的事，現(xiàn)今又怎么看得清楚？殿下與其急于求成，還不如韜光養(yǎng)晦，至少太后、德妃跟前只得殿下一人，這可是旁人比不上的?！彼毤毞治觯暗钕戮退闳⒘宋?，得了鳳家，但是卻會跟秦家生分，鳳家更會陷入和秦家的明爭暗斗，那樣的話，殿下也會覺得累啊。”

    蕭湛不自覺的點了點頭，“你說的對?！彼酀恍?，“怪我心太大了?！?/br>
    鳳鸞笑了笑，“所以呢?！睋哿藫奂珙^的殷紅石榴花瓣，“就好比有兩匹好馬，殿下現(xiàn)在并沒有力氣將兩匹都收服。那么與其兩匹都管不好，還不如精心照顧其中一匹，那樣也會讓殿下走得遠一些。”

    “走得遠些……”蕭湛忽然生出知音的感覺來，在自己身邊，盡是秦德妃安排的人，沒人會跟自己說這些，他忽地不生氣了，“你說得很對?！?/br>
    鳳鸞又道：“依照臣女的一點淺薄見識，殿下還是好好的娶了秦家小姐。然后多多開始培養(yǎng)自己的人，忠心自己的人，再向皇上爭取一點實權(quán)官職，等自己立起來，旁人才不會輕看了殿下，說的話也有了份量。”

    讓成王早點變得有心有城府，有勢力，給蕭鐸添添堵也好。

    蕭湛一直沉默不語，似在思索。

    “言盡于此?！兵P鸞往后退了兩步，“若有得罪之處，還望成王殿下海涵。”她盈盈一拜，“今兒臣女是來陪家人踏青的，沒有見過殿下，也并沒有說過什么，這就告辭了?！?/br>
    “等等?！笔捳亢龅睾白×怂?，目光璀璨，“多謝你的金玉良言?！闭f著，語氣惋惜的半開玩笑，“只是……，既然知道你這般聰慧剔透，本王倒更放不下了?！?/br>
    鳳鸞不好接這種玩笑，也不好扭頭就走，遂微笑道：“俗話說買賣不成仁義在，你我無冤無仇，雖說沒有那個緣分做夫妻，但做個朋友還是可以的?！?/br>
    “朋友？”蕭湛將這兩個字放在心里咀嚼，滋味兒復(fù)雜，“如此……，也好?！?/br>
    “告辭了?！兵P鸞轉(zhuǎn)身就走，衣袂翻飛，完全沒有一絲一毫留戀。

    蕭湛心里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

    看著那個翩然遠去的少女，想起她之前的咄咄逼人，后來的軟軟勸解，像是心門才被打開了一扇門，但只留了個影子，那人就走了。

    他心中一陣悵然若失。

    而不遠處，鳳鸞已經(jīng)走到鳳世達身邊，伸手擰了堂兄的耳朵，風中依稀有她的聲音隱隱傳來，“你今天真是……，回去……，收拾你……”

    蕭湛不由燦爛一笑。

    真好，堂兄妹之間都這般親昵隨意。

    不像自己和jiejie玉真公主，雖說同出一母，但自己從小被秦德妃撫養(yǎng)，jiejie則是由趙惠妃撫養(yǎng)長大，實際上并沒有幾分姐弟情。像上次自己托她給范家送波斯貓，都是費了好一番力氣和好言好語，才勉強答應(yīng)幫忙的。

    蕭湛心頭一暗，自己不過是這世上的孤鬼罷了。

    若是能娶到她這樣解語花般的妻子，又聰慧，又出自名門世家，該多好……，但終歸只是奢望罷了。像是湖心中間投入了一粒石子，蕩起層層漣漪，在水過無痕之后，什么都沒有留下。

    最終只余一聲幽幽嘆息，消散在風里……

    ☆、12 斷水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