頓時覺得一陣心安。

    “表姐。”托婭扯了扯她的袖子，說道：“你的那個奴仆長得真好看，還會很厲害的武功，我很喜歡他?！彼恼Z氣，好似在說一件奇珍異寶，“到了草原，我用駿馬和珠寶跟你換了他，行不行？”

    馬車本來就不隔音，加上托婭又不是中原女子，并不覺得用東西換個奴仆又什么不對，根本就沒有避諱，全都傳到了王詡的耳朵里。

    他不自覺的回頭，不是擔(dān)心，而是想聽她會說點什么。

    鳳鸞靜默了一小會兒，像是在斟酌說詞，片刻后才開口，“托婭，我們中原和你們草原不同，便是奴仆，也是有血有rou有感情的人，不能當(dāng)做物件一樣的交換。”她道：“如果你想要他的話，須得先征求他的同意?！?/br>
    王詡頓時無聲笑了。

    她好生狡猾，居然又把皮球踢給了自己。

    托婭掀了馬車簾子，探出腦袋，“喂！你愿不愿意換個主子跟我？”炫耀起自己的身份來，“我可是霍連王女，我父親是霍連王，我哥哥是未來的霍連王，整個草原都沒有人敢欺負我，自然也不會有人欺負你?！庇质竞?，“你要是留在霍連，我給你配備最好的駿馬和鋒利的彎刀，天高地廣隨你馳騁，比在中原那一方小格子里好多啦?！?/br>
    王詡目光清冽明亮，朝里面看去，她抿了嘴偷笑的樣子有一抹狡黠之色。

    不知怎地，心里忽地好似落了蜜糖一樣甜。

    “喂！”托婭直來直去的問道：“你愿不愿意？”

    王詡微笑搖搖頭，“多謝王女好意?！比耘f看著鳳鸞，別說是駿馬和寶刀的誘惑，就算是全天下的珍寶加起來，也不可能讓自己離開她，“在下習(xí)慣了中原的生活，寧愿呆在那一方小格子，才覺得安心和踏實。”

    唯有在她身邊，才是安身之處。

    “不愿意算了！”托婭嘟了嘟嘴，放下簾子，坐回去抱怨道：“沒想到，你這個奴仆還挺忠心的?！崩^而又是大方一笑，“算了，你們漢人的話，君子不奪人所好，我不跟表姐你爭啦?！?/br>
    鳳鸞伸手摟了她，笑道：“我們的托婭真是一個好姑娘，最是爽朗了。”

    自己豈能把王詡當(dāng)個物件一樣送人？絕無可能。

    ******

    到了霍連，鳳鸞就在托婭的帳篷里安置下來。

    她并沒有主動去見舅舅塔司圖，在她看來，外祖母酈邑長公主的那些私密事兒，心里知道便行，讓塔司圖知道母親另外和人有染，那多不好。

    然而霍連這邊的風(fēng)氣和酈邑長公主的態(tài)度，超出鳳鸞的預(yù)料，她還沒到，酈邑長公主的書信就早到了。塔司圖被母親千叮嚀萬囑咐，要好生照看外甥女，不由也是好奇，到底是怎樣的一個嬌嬌女？母親回了中原以后，又是被什么人吸引，大概能從外甥女的長相上，看出一、二分端倪。

    因而蕭鐸談完了正事，便道：“聽長公主說，此次端王來霍連有王妃隨行，聽說還和托婭是好姐妹，不如請來一敘。”

    蕭鐸心下了解長公主的性子，霸道、護短，生怕鳳家的人被欺負，所以想必早就跟霍連王通了氣兒，讓他照看一二。因而看向高進忠，“王妃應(yīng)該在托婭王女那邊，請她來見過霍連王?！?/br>
    ☆、第203章 草雄鷹

    “父王！”托婭的聲音在帳篷外面響起,她掀了簾子,笑嘻嘻探頭道：“父王，你瞧瞧我給表姐打扮的好不好看？”然后伸手往后面一拉，“表姐，快進來。”

    一個霍連裝束的年輕女子走了進來。

    約摸雙十年華的年紀，身姿窈窕，頭上扎了許多小辮子，挽起來,鞭子下面墜著小小金鈴，用色彩鮮艷的紅藍寶石為裝飾。她眉目如畫、五官精致,好似最最上等的薄脆□□一般,在濃烈的服飾下,有一種對比強烈的璀璨驚艷。

    她一來,仿佛給秋天帶來繁花盛開的春.色一般。

    饒是塔司圖這種從不為女色動心的男人，也不禁多看了幾眼，這個外甥女，真是美得有點不像話，轉(zhuǎn)頭看向蕭鐸，難怪出門都要把她帶在身邊，想來是不放心吧。不由大笑起來，贊道：“到底是中原地廣物靈，一方水土，養(yǎng)育一方人，才養(yǎng)得出如此明珠一般的姑娘。”

    鳳鸞上前大大方方行禮，口齒清晰，“見過霍連王?！?/br>
    她是中原朝廷的端親王妃，論起來，只需平禮即可，然而她卻福了福，這邊是在行晚輩的禮了。塔司圖對這個外甥女多了幾分親近，笑道：“不用客氣，坐吧。”

    鳳鸞也打量了舅舅一眼。

    塔司圖和母親甄氏是同母異父的兄妹，約摸四十出頭，帶著中年男人的沉穩(wěn)和久居上位的端凝，身穿寬厚雍容的皮裘，襯得他的氣勢更加威嚴懾人。既然此刻對自己面含笑容，卻難掩王者霸主之氣，有一種不怒自威的強大氣場。

    與之相比，來自中原的端王殿下反倒顯得內(nèi)斂許多。

    托婭坐在父親的王座旁邊，嘰嘰喳喳說著去中原的一些新鮮見聞，父女倆不時的一起大笑，頗為融洽?？吹贸鰜恚暨B王對這個女兒比較寵愛，所以才會相處親近，而端親王夫婦兩人并排而坐，卻有點貌合神離。

    “累不累？”蕭鐸側(cè)首問道。

    “還好?！兵P鸞輕聲應(yīng)答，手中轉(zhuǎn)動著微微泛黃的酥油茶，并不看他，只想等托婭說完話，趕緊離開這兒。

    蕭鐸抓住了她的手，柔柔的，軟軟的，卻有一份掙扎的力氣。

    鳳鸞抬眸，“你放開?！?/br>
    蕭鐸就是要選在這個時候，吃準她不敢在外面鬧，然后微笑著，狀若十分親密的樣子靠近過去，輕聲道：“阿鸞，等我忙完去陪你散心好不好？”

    “不用，王爺只管忙?！兵P鸞掙不開他的手，只得由他握著，強忍煩躁，面含微笑朝托婭喊道：“不是說好去打獵的嗎？我們幾時走？”

    托婭“啊呀”一聲，站了起來，“馬上，馬上?！庇謱Ω赣H道：“父王，等我回來再跟你細說，我先去陪表姐打獵了?！?/br>
    塔司圖頷首，“好好陪著你表姐玩兒，你外祖母來了信，說不許怠慢她?！?/br>
    托婭脆生生笑道：“知道啦?！闭f著，就去拉鳳鸞道：“走，我們這就出去，我知道哪里的狐貍多，給你打最好的火狐貍做帽子戴，可好看了。”

    “好?！兵P鸞和她手挽著手含笑出去。

    蕭鐸隨之起身，說了兩句客套話，便道：“合約的事，幾天后人聚齊了再議，本王先行告辭了?！?/br>
    這一路，她和托婭一直同行同宿，自己根本就沒有機會說話，又不想在路上鬧得人盡皆知，只得忍了。眼下距離跟霍連商議合約的日子，還有幾天，正好空閑著，當(dāng)然要抓住機會，和她多單獨相處。

    塔司圖哈哈大笑，“美人是得看緊一點，端王先去吧?！?/br>
    然而等蕭鐸追出去的時候，鳳鸞已經(jīng)和托婭上了馬，身邊跟著王詡和幾個灰衣?lián)鋼涞呐?，一行人在金色陽光下跑出去了?/br>
    蕭鐸當(dāng)即轉(zhuǎn)身去牽馬，不過這一耽擱，就稍微錯開了一些距離。

    “這馬怎么樣？”托婭問道。

    鳳鸞摸了摸馬鬃，笑道：“好像比中原的馬更高更壯一些，剽悍多了?！?/br>
    “那當(dāng)然。”托婭一臉驕傲，“這可是我精挑細選出來的，預(yù)備自己用的，表姐你來了，我就送給你，回頭讓你帶回中原去?！?/br>
    鳳鸞覺得這個表妹性子爽朗大方，不由笑容愉悅，“那我就卻之不恭了?！钡皖^目測了下距離，感覺自己離地更遠，不由看向王詡，“這馬不會突然撂蹄子吧？我心里怪怵得慌的。”

    王詡微笑，“沒事，我在旁邊跟著的。”

    鳳鸞點點頭，“你要不在，我是不敢騎這高頭大馬的?！?/br>
    她是實話實說，但是卻蘊含了對他的無盡信任。王詡聽了，眼里綻出冰山初融一般的明亮光芒，給那原本略清冷孤傲的容顏，平添幾分暖意。

    風(fēng)吹起，掠動他青色的袍子角舞舞而動，襯得他飄逸灑脫。

    托婭覺得表姐長得好看，她的奴仆長得也好看，就好像漢人說的金童玉女一般，不由打量了一陣，然后睜大眼睛，“啊呀，表姐，我覺得你們倆長得有點像呢?！?/br>
    鳳鸞目光一跳，繼而淡淡道：“許是他在我身邊呆的久了，神氣像罷?！?/br>
    “不是，不是?！蓖袐I是在馬背上面長大的，完全老實不下來，左右看了看，“你們兩個面容不像，可是眼睛很像。唔……，就好像月初的夜晚，在山間灑落下來的雪色月光一樣，那種幽幽涼涼的味道?！?/br>
    “你越發(fā)詩情畫意了?！兵P鸞笑了一句，心里卻明白，自己和王詡長得有點氣韻相似不奇怪，打岔道：“快點，說好今天給我抓狐貍的。”

    托婭的心思頓時被求勝占據(jù)，哼道：“你等著，叫你知道我的厲害！”

    一行人加快速度前行。

    清風(fēng)徐徐，青山密林在駿馬的身后快速掠過。

    王詡緊緊跟在鳳鸞的身邊，心思微動，剛才托婭說到自己和她長得像，她好似有點表情不對勁，后面更是狀若隨意的打岔，把話題給岔開了。

    說起來，她對自己的態(tài)度一直都不像主子對下人，……似乎，另有隱情，但又不是那種男女之情。正在琢磨，就聽見托婭一聲欣喜歡呼，“火狐貍在前面，我看見它跑過去了！”眾人歡呼雷動，把他的思緒給打斷了。

    畢竟眼下不是琢磨這些的時候，保護她，才是最要緊的，趕緊收回心神緊追不舍。

    “嗖！”一直利箭射中了火狐貍的腿，痛得它直叫喚，在地上掙扎不已。對面忽地躥出一行打獵的人，其中一人翻身下馬，揀了狐貍，討好的碰到主子面前，“大王子箭法精準無雙，射中了?！?/br>
    “哈哈，那是自然。”騎在高頭大馬上的那個人，身量十分魁梧，頭上戴著標(biāo)志霍連王室的金色頭盔，衣著華麗，得意一笑，“托婭，你的箭，還是沒有哥哥的快啊?！痹掍h一轉(zhuǎn)，“不過你要是求哥哥幾句，我就把狐貍讓給你?！?/br>
    哥哥？大王子？鳳鸞蹙眉，看著面前的人，與王詡附耳低聲說了一句，“這是霍連王的嫡長子伊勒莫，聽說為人十分彪悍兇狠，不講道理，咱們小心一點兒。”又道：“等下我勸勸托婭，另外找地方打獵就是了?！?/br>
    王詡當(dāng)然不希望她陷入亂局中，再者聽到“咱們”二字，還有什么不肯答應(yīng)的？不著痕跡靠近了一些，低聲回道：“放心，我明白的。”

    前面托婭氣得怔了一會兒，繼而怒道：“這本來就是我看中的獵物，被你搶了！”往地上狠狠啐了一口，“還想讓我求你？做夢！”

    伊勒莫一手牽著韁繩，一手持著長弓利箭，勾起嘴角，“不服氣嗎？不然咱們兩個比試比試，看看誰贏得多。”

    托婭啐道：“你是男人，我是女人，力氣不一樣怎么比？要比，也得等阿日斯蘭過來再比?！鞭D(zhuǎn)頭吩咐奴仆，“去找我哥哥過來?！?/br>
    伊勒莫大笑道：“原來賀蘭妃生的崽子都是孬種啊?！?/br>
    “孬種，孬種。”周圍的奴仆們跟著一起哄笑，嘲諷不停。

    霍連王一共統(tǒng)治著草原五大部落，出了嫡妻大妃以外，還有四個側(cè)妃，分別來自五大部落。這種安排完全出于統(tǒng)治者權(quán)力的考慮，和情情愛愛無關(guān)。托婭和阿日斯蘭的母親來自賀蘭部，平時深受塔司圖的寵愛，引起其他側(cè)妃和姬妾的不滿，特別是讓大妃和伊勒莫頗為忌憚。

    因為草原根本就沒有嫡長繼承這一說，以強者為尊，就算伊勒莫占了嫡長，將來也未必就能穩(wěn)坐王位，很有可能被其他兄弟取代。而阿日斯蘭長成以后，是草原有名的強者英雄，打獵、騎馬，樣樣都勝過伊勒莫，加上又被霍連王喜愛，是下一任霍連王的有力競爭者。

    伊勒莫平時打不過阿日斯蘭，所以便想找托婭的晦氣，竟然連男女之別和兄妹關(guān)系都不顧，仗著人高馬大欺負meimei不說，還打嘴仗，“呸！你就是一個小孬種?！?/br>
    托婭氣得臉一陣紅，一陣白，怒道：“你胡說！你才是孬種，欺負一個姑娘家也好意思？等我哥哥來……”

    鳳鸞上前勸道：“我看他們?nèi)硕鄤荼姷?，咱們吵架吃虧，先走罷?！?/br>
    托婭卻在較勁兒，“不行！我不能就這樣認輸！”

    兩人說著話，伊勒莫的視線卻被鳳鸞給吸引住了，好漂亮！這個美貌的女子是從哪里冒出來的？自己以前沒有見過！

    仔細瞧瞧，她雖然穿了一身霍連服飾，但是那光潔好似白玉一般的肌膚，精致的眉眼，絕對不是霍連姑娘，再看看旁邊那個清雅男子，心下若有所思……，莫非這兩人是托婭從中原帶回來的仆人？看來中原的好東西真不少啊。

    伊勒莫突然改了主意，手一揮，讓身后的人都別吵了。

    “托婭?！彼e起編織金線的馬鞭子，指著鳳鸞，“你把這個侍女給我，我不僅把這只火狐貍給你，還給你再打三樣別的獵物，怎么樣？除了白老虎不一定打得到，別的由得你挑！”

    托婭和鳳鸞先是一怔，繼而回神。

    前者惱火，后者則是冷冷地別開視線，沒有言語。

    王詡眼中閃過意思寒芒，強忍了，催馬上前擋住了鳳鸞，“我們走罷?！?/br>
    “想走？沒那么容易！”伊勒莫一揮手，就讓侍衛(wèi)們分散開來，形成半個圓圈，和托婭的侍衛(wèi)們對峙起來。他笑嘻嘻的，眼里帶出一絲不懷好意，“都說中原的女子水嫩鮮靈，上次我就想去看看，偏偏父王不讓我去，讓阿日斯蘭去了。哼，既然托婭你帶了人回來，就讓給哥哥，只當(dāng)是彌補我沒去中原好了?！?/br>
    托婭一聲譏笑，“呸，你也配！”

    伊勒莫卻是不耐煩了。

    草原上可沒有那么多條條框框，強者為尊，不管是牛羊還是女人，看中了就搶，拳頭硬的就是老大！眼下只要把那個美麗女人搶了，回去享用了，她不就成了自己的女人嗎？哼，就算回頭父王知道自己搶了meimei的奴仆，不過是訓(xùn)斥幾句。

    他抬手一指，“把那女人給我拿下，要活的！”

    “你敢？！”一陣馬蹄聲，伴著雷霆震怒的聲音傳來。

    伊勒莫勒住韁繩，朝前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