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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飄飖的玄色衣衫迎著那輪虛假的烈日,耀目的光芒假裝能帶來溫暖。 朱明鏡不怎么相信他能落得好結(jié)局,但拖人下地獄這種事,若是對方自愿可真再好不過了。 “你羨慕嗎?” “羨慕。” 陸淵源不是在安慰早晚要看著身邊人離開的冥主大人,他羨慕,很羨慕。 一生太短了,便是千萬年也總覺得差了點什么,總有該做的事沒做,相見的人沒來得及見,浮光掠影,無處覓蹤。 這會兒幡然醒悟,猶然不悔。 貪心的人啊,有無盡的歲月,等的人總會回來,而離別只是常態(tài)。 屆時他定然無畏無懼,對所有報以善意和寬恕。 朱明鏡早知道他會這么說,卻還是要問,只是襯得他愈發(fā)可憐。 陸淵源看著冥主大人倏然笑了,合著這人一副生人勿近,高嶺之花的模樣,竟還是玻璃心? 非得要人心甘情愿羨慕他活得久,活得長生不死。 好在這樣的境況并沒持續(xù)太久,他們剛回到冥主府上就見阮離白和南樂期期艾艾。 身為冥主大人的執(zhí)行官,阮離白少見這樣的神色,南樂更不必說,這是個天塌下來還能喝口水壓壓驚搖著扇子罵老天的角兒。 “冥主大人,出事了!” 朱明鏡還未詢問就聽南樂訕訕笑道:“你別危言聳聽嚇唬人?!?/br> 得嘞,這事兒八成和南樂扯上關(guān)系了。 能讓南樂露出這等表情的無非還是那座高廟。 梨花般淡白的少年被他激的也有些口不擇言。 “也不知道是哪個不經(jīng)嚇的,知道龍鳴寺塌了之后差點沒吐血!現(xiàn)在來說我危言聳聽……可真是……”好一副表里不一的面孔。 南樂那張臉雖不似少年,也還是風(fēng)流倜儻,平素里賤歸賤,但鮮少如這般皸裂。 熱鬧看夠了,也該說正事。 “你們先說說怎么回事?”朱明鏡心知這點戳心窩子的話南樂不會放在心上,便想先問清來龍去脈。 “說來這還和另一個不得了的人有些關(guān)系,龍鳴寺橫禍來得不算冤枉?!?/br> 萬年老琵琶能贊其為不得了的大人物,已然能篩掉九成的妖魔鬼怪了。 剩下那一成要么是萬年老不死,要么就是不妖不神的東西。 而求神告佛的人間不知道,神和佛都是他們自己造出來的。 “則靈湖的于堂芝?!?/br> 一段不怎么久遠的糊涂賬。 神鬼志異里常見的迷夢□□,荒唐無限,旖旎絕倫。 人與妖鬼修百年之好,琴瑟和鳴,來世之約。 隨便從冥府街上拖個妖,凡是聽過則靈湖水君大名之人都知道。 “他啊,腦子不正常,一個大男人,非說自己是女兒身?!?/br> 年輕點的小妖怪們只知道于堂芝不要臉,受著人間香火供奉,就為了那一點蠅頭小利竟把自己的族人賣給人類魚rou。 見過小世面的妖們都能滿臉鄙夷罵上一句,“呸!狗娘養(yǎng)的背宗忘祖的東西!” “別這么說,人家犬類大妖也有不少,又做錯了什么” 且不說于堂芝因何守著則靈湖出賣同族,淪為魚rou,光是這風(fēng)流艷史就夠嗆的。 后世人將傳奇編排成了話本子,飽受好評至于也有不少詬病。 諸如狐妖獻媚,錦鯉情緣,白蛇報恩之類的。 感天動地之余,反被猜測,都是那些閑得慌不讀圣賢書,不思進取的蠢書生夜半意yin之作! 于堂芝的男主角可不是什么懷才不遇的孝子書生。 海里的紅鯛魚笑,淡水湖的則靈水君笑,主人公大少爺也笑,這才是故事的開始。 歡歡喜喜登場,寥廓落拓落幕。 惡霸少爺領(lǐng)著一堆仆從,招搖過市,也沒做過什么壞事,路過魚攤,笑得好看。 大手一朝,樂道:“來一條,今兒本少爺高興,把這魚給本少爺切片燉湯補身子!” …… 都說碰到這樣的都能見魚兒落淚,哭啊,咋還不哭? 你家廚房砧板上的魚頂多也就撲騰兩下,話本子里的可是會變成聲淚俱下梨花帶雨的美人。 紅魚是位矜持的水君,只好托夢,聲稱:“吾乃則靈湖水君,一時不查淪落至此,望公子善心,且留一條生路?!?/br> 夢里那聲音不顯凄楚,如例行公事般淡漠,求人連求人的態(tài)度都沒有。 醒過來的大少爺心有戚戚,跑到廚房里將那條掛著奄奄一息的魚放到木盆里,添了些水到河邊。 本欲放生忽又覺得太傻了,多大的人了,他橫行霸道的時候可沒信過鬼神。 便對著那盆里的紅尾魚道:“喂!你要真是水君就先變個大美人給本少爺瞧瞧,要是好看,本少爺放了你,不然明日小爺還是要吃片兒魚的?!?/br> 良久之后,仍是絲毫不動,大少爺也覺得自己可能是瘋了才信那種鬼話,大半夜的正欲回家,轉(zhuǎn)眼卻見木盆里的魚兒消失了,眼前真有了一道人影,眼眸清冽,卻不是美人,嘴角眉梢都寫著無可奈何。 大少爺藝高人膽大,見狀只趔趄了一下,后問道:“你……你……你是男魚!” 則靈湖水君不知幾時說過自己是母魚了。 “娘嘞,南街那說書的,小爺明兒就帶人掀了他的攤子!” 說書的聞風(fēng)而逃,沒等大少爺來砸攤子,后來在北巷子里藏了五日,施施然回來,見了少爺腆著臉打招呼,暗地嗤道:“嘿,紙老虎!” 則靈湖水君感念救命之恩,便問少爺有何愿望。 “連年風(fēng)調(diào)雨順,本地百姓皆是大富大貴,本少爺混吃等死。” 張口就來的胡言亂語,誰料魚不長腦子,竟然信以為真。 水君點點頭當(dāng)真護佑了此地三年風(fēng)調(diào)雨順,郡縣富庶,唯有最后一樣,他實在不知…… 眼前這位少爺如今的日子和混吃等死有何區(qū)別? 大少爺寬宏大量罷罷手,“算了算了,就當(dāng)兩清了?!?/br> 于堂芝也道,最多他庇護這凡人一生如意。 堂堂水君,雖為妖孽但也是享人間香火的半仙,可這少爺混吃等死的日子實在不必他cao心。 大抵是真的時運不濟,大少爺成年之后家財兩空,后來連去紅樓的銀子都沒了。 鄰里鄉(xiāng)間富庶異常,少爺家三代積蓄敗落了一部分,本還不至于太過凄慘,但朱門繡戶高樓起,憑著少爺家的那點積蓄幾乎淪落成下等人。 唯一沒變的就是每日里不務(wù)正業(yè),混日子,長此以往又是三載春秋。 于堂芝看他可憐,心說,當(dāng)年這人的愿望只說混吃等死,也沒說期限,他便當(dāng)是俗世歷練,護他一生無憂罷了。 惡霸少爺兇名在外,哪怕他并未做什么傷天害理的事,早年高攀不起的紈绔還是成了人人過街喊打的老鼠。 后來就有人發(fā)現(xiàn)了。 “這臭不要臉的東西,敗落成那副模樣了哪來的錢吃喝?還敢去嫖姑娘?” “依我說,他就是偷來的!” “呸!就那身手,他能偷東西?八成干的什么見不得人的勾當(dāng)!” “嘿嘿,他嫖姑娘,別人嫖他,皮rou生意嘛,有姿色就成?!?/br> …… 混賬話!于堂芝既然答應(yīng)了要保這大少爺混吃等死,就絕不會讓他被生計逼到這等地步。 則靈水君所見疾苦不過是湖底鯉魚被漁網(wǎng)捕撈,小魚苗無依無靠而已,自然不懂人言可畏。 落毛鳳凰而已,諸位山雞飽暖思量,閑話忒多! 吃飽穿暖富貴滿堂,倉廩豐實,才有了嚼舌根子的機會,指標(biāo)還得治本,于是他將一桿秤放 到了心間左右衡量。 他緣何護著這少爺,因救命之恩。 此地富庶雖不全是他一人之功,可五谷豐收都要看天時、循天理的凡人,若是沒有水君大人要的風(fēng)調(diào)雨順,哪能短短三年至此? 水生財,何況是靠水生計的人呢! 他們看不起大少爺,他掉進泥里,單手撐地,沒惹塵埃,見不得的人就想著潑糞水。 人之常情嘛,當(dāng)官的瞧不起賣書的,種田的瞧不起經(jīng)商的,便是北街那行乞的少年郎還看不上南街口那個滿身虱子拿破碗敲竹杠的老乞丐呢! 這有什么,若是他們跌到更低的泥沼里,比大少爺更無奈窘迫的塵埃里,那就沒人再嘲笑了。 于堂芝想著,他護佑此地三載風(fēng)調(diào)雨順,不論貧富貴賤的百姓也嘗過了富貴豐足,那便是全了大少爺說的前兩個愿望。 如此,那該還他第三個愿望了。 于是王屠夫的豬rou鋪子沾染了人命官司,花媒婆的女兒與人通jian砍死了夫君,后來是捕魚的漁船下水,要么平地起風(fēng)浪,要么木舟沉水,總之各有各的慘相。 他很是滿意,好心情地拎了酒rou買了菜回去。 迎面而來的就是一尊和尚,寶相莊嚴,就跟那大雄寶殿里拈花微笑的我佛一般無二。 他環(huán)顧四周沒見到大少爺,便已心知肚明。 則靈水君那會兒還是從容不迫的謙謙君子,謙恭守禮道:“稍等片刻,少爺脾氣禁不住餓,他也不吃剩菜?!?/br> 胖和尚看著面善,說話卻穩(wěn)穩(wěn)地朝著心窩子扎,“你說那位施主?他昨晚上山,腹中饑餓難耐還是吃的寺中沙彌吃剩的饅頭,今早飯都沒吃直接請貧僧前來降妖。” 于堂芝:“……哦。” “他說,妖物是尾紅魚,多年前因故答應(yīng)了此地三年風(fēng)調(diào)雨順百姓富足,現(xiàn)如今不知何故,兇相漸露,殘害百姓?!?/br> “那你是來殺我的?” 大和尚笑得慈眉善目,“不是,那位施主心懷慈悲,捐了不少香油錢,只說讓我將你囚禁降服,不再作亂即可?!?/br> 于堂芝心說,他哪來的錢,怕不是把家底兒都掏光了。 “嗯,多謝?!?/br> …… 一方香火供奉的大妖與佛前添香的凡人和尚,任誰都知道輸贏局面,但人間有個不可逆轉(zhuǎn)的法則,叫“邪不勝正?!?/br> 大妖怪就算是神仙也不成,殘害凡間眾生的都沒有好下場,妖物不怎么反抗,老和尚也沒下死手。 水君身著淡青衣袍手上套著刑枷走在街上,大少爺不過兩日的功夫竟有些顯老了。 二十出頭的年紀(jì),風(fēng)華正茂卻兩鬢斑駁。 何處戲園子傳來的咿咿呀呀。 滿天涯煙草斷人腸,怕催花信緊,風(fēng)風(fēng)雨雨,誤春光。 于堂芝問:“廟里的冷饅頭不好吃吧?” 無人搭理他,他又問:“年少時你所許的混吃等死我這算是幫你實現(xiàn)了嗎?” “……沒有?!?/br> “你這人,忒難纏!”便是神仙也還是有脾氣的,但想想也就這一回兒的功夫了,何必鬧僵。 “現(xiàn)如今倒是說說,混吃等死到底是何意?” “兒女雙全,嬌妻美眷,富貴傍身,高堂俱在,清正廉明,無愧于心?!?/br> 于堂芝知道自己差在哪兒了,統(tǒng)共六個詞,除了富貴金銀,旁的他全沒做到,說來也不算富貴金銀,他最多就是豐衣足食。 “人間的混吃等死原來是這意思,受教?!?/br> 水君又問,“我見人間的書樓里許多至情至性,那水君與良善的凡人你覺得如何?” 少爺回道:“不好?!?/br> 凡人大多不怎么良善,都是見色起意的混賬,且慣愛混在脂粉堆里,決計不喜歡男子,何況還是只男妖。 大和尚是龍鳴寺的高僧,神神叨叨的只會說,“我佛不渡無緣之人?!?/br> 但也沒有過分為難堂堂水君大人,只是讓他安安分分在水里待了一百年而已。 這一百年里清雋如風(fēng)的水君就出現(xiàn)了性別認知的障礙,他覺得自己若是條母魚也說不準(zhǔn)會有別的結(jié)局。 在那之后出生的小妖們都知道,則靈湖水君是個大傻叉! 明明生的一副好樣貌,偏偏腦子有問題,逢人自稱“老娘”,喜歡別人夸他漂亮。 久而久之,瘋名遠播。 稍稍老一些的人多半唏噓。 “想當(dāng)年水君大人青衣杳杳,長袖拂山崗,碧衣踏則靈,清風(fēng)擎天,驟雨囚海,何等的灑脫恣意,又何等瀟灑隨性……” 如今誰不罵上一句,呸,去他娘的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