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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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右殿這么生生一抓,衣襟沿著肩頸的線條散落,露出泛著淡淡粉色的膚色。只是上面遍布著陳年傷疤,有些深深凹陷,使我的脊背不像旁人家的姑娘,白瓷般平滑。 “你渾身的傷是怎么回事?”儺非停手,訝然道。 我當即拉緊衣襟,使呼嘯的風無法拽扯心頭的花:“曾經少不更事又意氣風發(fā),還以為能回報誰的恩情……” “眼見為實,現下我相信你走到這步境地,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彼ё『鈩Γ棺∮业罱舆B不斷的攻擊。 我身形一頓,簡單地說了句:“稱不上苦衷,只是心向往之?!?/br> 君帝正站在渡來的船頭前,身影倒映在湖面,襯得俊逸雅正。 蘇靜竹就立在他身后,微微低下頭,姣好的頸項優(yōu)美,眉目與云水煙嵐輝映,秀麗得教人無端生出許多心疼來。 我努力合上衣襟,仍止不住寒風倒灌進心口,右殿眼中迸濺貪婪的火光,似乎在惱儺非橫生事端,他怎么能眼睜睜看著找尋數年的兩生花,就這樣在我胸腔上搖曳多姿? “既然君帝已經決定,借滕搖的手除掉四王爺,不若早日將她心口的花給我,我愿拿一條命去換?!庇业畹脑挃S地有聲。 君帝嗯了一聲,我聽后如墜冰窖,再回首的時候,瞧見有道身影徑自飛上殘破的食味閣,周身淡淡的煙水氣被風一吹,很快沒了蹤影,一雙眸子幽深漆黑,臉上什么表情都沒有。 不由地想,他原先也是溫潤雅致的人,笑起來也曾是吻過玫瑰的甜,如今居然沒有什么表情,垂下眼便只剩一對長睫毛。 我動了動,一陣火辣辣的痛又從肩膀傳到全身,我忍不住齜牙咧嘴,直抽冷氣,右殿下手屬實狠毒,早知道君盡瞳會突然出現,就不要去赴這場“鴻門宴”了,這完完全全都是我自找的,差點為此送命也是活該。 這一疼不要緊,拉緊衣襟的手直哆嗦,xiele胸口的春光。 燈華見狀立刻褪了玄色衣衫,還未來得及蓋住我的肩膀以及胸口,就被來人的深紫衣袍搶先了一步,我也不知君盡瞳是怎么想的,當務之急,便是護好胸口的兩生花。 我順勢穿上他的深紫衣袍,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只露出巴掌大的臉蛋朝燈華努嘴:“別管我,先對付這貨再說。” 君帝瞧我賊頭賊腦的使喚,眼里閃爍一下,疑惑迷茫輪番上陣,最后變成無比復雜的情緒,好像有什么跟設想的不同。 “朕可不是來救你的。”他冷漠地、甚至帶點倦怠的道:“你不好好辦差事,跑這里胡吃海塞,是不想見顏容了么?” 不想見顏容了么? 這句話,想也不敢想。我臉上僵硬,不知該有什么表情,原來心如死灰,竟是這般滋味。 難怪君帝一直是這副面無表情的表情。 “你拿顏容要挾我?”我仰面看著他,曾經他也將她視若知己,十年風水輪流轉,這回拿顏容當作籌碼的,換成了他。 “是又怎樣,你別無選擇?!?/br> 我突然覺得好笑,為什么總有人跟我說話的時候,會把所有的路堵死,卻從來都沒有人會反問“你還有別的選擇嗎”? 我心里泛起一股無法克制的惡念:“你以為,你的眼睛是誰給的?” 君帝微微一怔。 我本不想提這點陳谷子爛芝麻的小事,只是他拿顏容要挾我,我便控制不了心中升騰的惡念,說話也變得尖酸刻薄起來:“你這般識人不清,倒不如在小筑的時候,活得通透呢?!?/br> 他微微皺著眉,臉上那種冰冷漸漸深刻,顯得十分沉郁。 我見儺非和右殿不再動手,忍受不了這種夾生的氣氛,簡短地告退:“君帝,我先走了?!?/br> 我丟掉身上的深紫衣袍,余光瞥見君帝突然伸出手,像是想勾住飄散的衣袍,不由自主地凝眉看著他。 君帝倏然收回手,依然面無表情:“記住你要辦的事?!?/br> “是?!蔽倚闹杏行┎荒蜔?,帶著燈華和初拂消失在食味閣。 走出一段路,這才忽然想起,君帝會離開王宮,不光是救我就這么簡單吧,他好端端帶著蘇靜竹跑出宮做什么?我正滿腦子不解,忽然衣袖被人從邊上輕輕一扯,只見面前站著的侍女頗為面生,似乎見都沒見過,卻能準確叫出我的名字。 “滕搖將軍,請留步?!?/br> 那侍女仔細觀察了下周圍,附在我耳邊輕聲說:“我家公主有要事相商?!?/br> 我驀然想起來,這位侍女應該是明珠公主的人,雖然碰面過幾回,但我都是以葉扶的面目示人,按理說跟滕搖毫無瓜葛才對,一句話都沒說過的人,怎么也不會有“竊竊私語”的交情。 不知她安了什么心,借著細說的由頭,將我往一條僻靜的路七拐八繞的引,最后在一個死胡同口站定。 我認出這是四王府背面的胡同口,從正門來看,似乎和剛才經過的那條路毫無關聯,也只有我這種不安分的人跳房頂上看過,才能看出點明堂。我沒心情跟她兜圈子,毫不客氣地問:“公主讓你找我做什么?” “將軍別問了,快跟我來?!彼緛磉€是一副聽之任之的模樣,見我語氣不耐煩,硬是拖著我往后院門進。 一只腳踏進門,我下意識地用力將手抽出來,她被這力道甩得委頓倒地,瑟瑟發(fā)抖道:“我家公主受四王爺哄騙,不小心害駙馬深陷王府的地牢,四王爺逼駙馬跟他一起謀逆造反,駙馬不肯,眼看眼就要被折磨致死了。公主念起滕搖將軍與駙馬交好,四王爺又對將軍愛慕不已,若是能見將軍一面,將軍替駙馬說說好話,四王爺自然不會難為駙馬的?!?/br> 我大為頭疼,這么拙劣的把戲,我居然沒有辦法去叱責。 隔了片刻,侍女低聲喚道:“將軍?” “你們可知道……四王爺謀逆勢在必行,誰說都不會好使,尤其是我這個給過他難堪的前緣。所以不管來誰,對于眼下的四王爺而言,都得不惜余力的留下?!?/br> “她說的不錯。”好巧不巧地,從屋檐背陰處,走出四王爺等人。他臉上亦有冷笑與守株待兔。 侍女不敢置信地抬起頭看著他,那雙清亮到好看的眼睛模糊一片,仿似被塵埃污穢迷了眼:“對不起,將軍。” 她也是心思純凈之人,和明珠公主一樣,容易被欺騙、被利用。 “傻孩子?!蔽颐嗣哪橆a,她剛才跑得急,呼吸還未平穩(wěn),便被突如其來的事給驚住。 這樣的少女,本該容顏清澈,眉目靈動,像不染的嬌花,被捧入云霄。我可以忍受被欺騙,可以受極刑一聲不吭,甚至笑著面對即將到來的風卷云涌,但不忍心見到這么一個毫不相干的人,被拙劣的手段拖進權與欲攪弄的深淵。 “不用費力了,我不走,帶我去見云桑。” 人們大多愿置身事外,卻需要為自己飛蛾撲火的人。 也愿意對自己毫不在意的人飛蛾撲火,卻又對自己飛蛾撲火的人毫不在意。 與其費心想著怎么阻止四王爺造反,不如親眼看著他怎么一步步造反,而且云?!悄莻€為我赴湯蹈火過的人。 我被四王爺身邊的侍衛(wèi)頭領李越押解進地牢,沒想到時隔一年他又重新奪回屬于自己的權利,還是那么頤指氣使,好像不管面前的人是誰,但凡擋了他為主公盡忠職守的路,就是敵人。 侍女被推得踉蹌,我伸手護住,李越陰陽怪氣的嘲諷道:“哎呦我的少將軍,還以為在你的滕家軍呢。也不打聽打聽,但凡進了四王府的地牢,誰能有塊好皮的出去?!?/br> 我懶得跟他廢話,拉著侍女的手緩慢向前走了幾步,猛地瞧見盡頭關著的云桑。隔著潮濕發(fā)霉的霧氣看去,他的面容消瘦到不成形,顯得如此陌生:“你們把云王爺怎么了?” 我又不是沒受過極刑,卻還是頭回見到骨rou脫相的人。 腥臭味在地牢里蔓延,李越手上的辮子揚起厲風,立刻甩在我身上,綻開好幾道血口子,侍女被我擁在懷里仍嚇得大叫,宛若地下的厲鬼尖利咆哮,她止不住的發(fā)抖,我沒有動彈,只是用手蓋住她的眼:“不用怕,也不要看。若是以后能出去后,你還要做個普通人,這里就當是一場噩夢,忘記最好?!?/br> 有人聞言冷笑一聲,腳步聲順著地牢的門走到跟前,是齊王蘇子默。 “坊間人都傳你滕搖荒誕無度,恣意乖張,是匹不折不扣不知好歹的野馬,再勇猛的人都無法馴服?!彼χ袔е?,大有風雨愈來的趨勢:“誰能想到,殺你焉用屠龍刀,一份小小的善意即可?!?/br> 我搖了搖頭:“你不行。你殺不了我。” “因為我不是善人?”他似笑非笑道。 “因為你,不是人?!蔽衣冻鲆粋€淡淡的笑。 “死到臨頭了還嘴硬!”蘇子默是條陰險的毒蛇,背地里陰險,明面上亦有毒。他一把拽住我懷中侍女的手,侍女猛地吃痛,手腕被對方剜出幾道紅血痕,忽覺身邊有清風拂過,一道人影干脆利落地抬起手,硬是將他筆直的拍飛數米遠。 蘇子默臉色沉郁,支撐著站起身,腳步虛晃,扶著墻咳了口濃血:“滕!搖!” 我走過去壓低聲音在他耳邊說:“你若敢再對我身邊的人動手,天上地下,我定教你生不如死?!?/br> 他眼中驚惶,卻不知我說的身邊人,亦是指四王妃。 想必我這副模樣與惡鬼無異,我聽見盡頭的牢房有人在說話,可風吹到耳邊又聽不清了,我拉著侍女往聲音處走去。 盡頭,悠長清冷的風匆匆而過,吹散空氣中的淡淡冷香,恍惚間云桑咧出一個微笑:“你來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