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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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兩個……已經(jīng)生米煮成熟飯了? 是她晚了一步,還是晚了許多步? 她深吸一口氣,闔上眸子,妙芝啊妙芝,你怎么那么傻? 桑玥繞過回廊,直到林妙芝眉眼含春地離去,她才走出。 此刻,桑玄夜已在書房坐好,捧著一本書,喝著一杯茶,那模樣,竟是仿佛從未經(jīng)歷任何令人臉紅心跳的事,平靜得像一潭死水。 “大哥?!鄙+h語氣淡淡地喚道,桑玄夜抬眸,瞧見桑玥,剛毅的面頰上揚起一抹會心的笑:“玥兒,你來了,坐吧。” 他放下書本,試圖像往常那樣拉過桑玥的手,帶她坐到自己身旁。桑玥卻先他一步,在離書桌稍遠的藤椅上坐好,自己倒了杯茶,捧在掌心,拒絕了桑玄夜遞過來的湯婆子。 桑玄夜劍眉微蹙,坐在她旁邊的另一張?zhí)僖紊希骸矮h兒,你不高興了?” “嗯?!鄙+h輕抿一口茶,眼神落進飄著金黃色菊花的茶盞中。 桑玄夜疑惑不解,仍寵溺地笑著:“誰惹我meimei了?” 桑玥靜靜品著唇齒間淡雅的菊香,晃了晃茶杯,看菊花瓣散開收攏、收攏散開,緩緩道:“大哥,你對妙芝是真心的嗎?” 桑玄夜的神色略顯不自然:“玥兒你怎么這么問?我和妙芝的親事父親和林侯爺都同意了?!?/br> “同意了,但還沒三媒六聘。” “我都要為大夫人守孝三年。” “三年后,大哥是打算娶妙芝為正妻,還是妾室?”桑玥冷冽的眸光一舉洞穿桑玄夜的心房,桑玄夜的瞳仁一縮,嘴角的笑弧擴大,“當然,是做正妻,她是侯府嫡女,我是庶子,論身份,是我高攀了?!?/br> “目前來說,的確如此?!鄙+h目光遠眺,自房內(nèi)掃視一圈,又落回桑玄夜輝光攢動的翦瞳里,淡道,“大哥是怕父親一去不復(fù)返了么?這么著急為自己的世子之位做謀劃?” 桑玄夜錯開視線,笑容僵了幾分:“玥兒你說什么,我聽不明白。” 桑玥一臉肅然:“不明白我就跟大哥講明白,你要守孝三年不能娶妻,但世子之位極有可能在最近一年之內(nèi)塵埃落定,所以為了讓鎮(zhèn)國侯府全心全意襄助你,你便提前與妙芝有了夫妻之實?!?/br> 桑玄夜只覺得一股冷意自脖頸處途徑肩胛、腰腹一直蔓延到每一根腳趾頭,他勉力維持著寵辱不驚的面色:“玥兒,你誤會了,我們……” 桑玄夜打算否認,桑玥不給他這個機會,打斷了他沒有多少底氣的話:“三年之后,你已然是世子,屆時,如果遇上身份更為尊貴、更令你動心的女子,妙芝就只能做平妻,或者做妾了吧。” 桑玄夜放在腿上的手動了動,既然桑玥已經(jīng)知道他和林妙芝的事,他索性不再隱瞞:“你的猜測只能是猜測,并不代表我就是這么計劃的,我和妙芝你情我愿,彼此情不自禁罷了,你不要用看待登徒浪子的眼光來看待我。” 桑玥起身,將茶杯隨意擱在茶幾上,溢出兩滴溫熱的水:“你情我愿最好,若是讓我發(fā)現(xiàn)你對妙芝用了催情香,你只能有兩個選擇:要么立即迎娶妙芝過門,要么從此離妙芝遠遠的!我的手段,你應(yīng)該很清楚!” 桑玄夜也跟著起身,面露慍色:“玥兒!我是你親哥哥!” 桑玥并不回頭,直直地遠眺著一片一片凋零的雪花:“在我眼里,骨血根本一文不值?!?/br> “我對你不夠好嗎?” 桑玥轉(zhuǎn)身,嘲諷一笑:“如果我不是父親最寵愛的女兒,如果我不是慕容耀心儀的對象,你會高看我一眼?桑玄夜!” 桑玄夜怔在了原地,起初,他是這么想的,可后來,一切都變了,變了??! 桑玥憤然甩袖而去。如果桑玄夜對林妙芝是真心的,他們就算弄出個孩子她也不介意,倘若桑玄夜是在利用林妙芝,那么,他與前世的裴浩然又有什么區(qū)別?她幾乎可以預(yù)見林妙芝過門之后的下場,絕對是“紅顏未老恩先斷,斜倚熏籠坐到明?!?/br> 這樣的男人,還不如不嫁。 難道說這世上的好男人,當真不存在么? 長吁短嘆間,一道墨色身影從天而降,攔了她的去路。 “桑玥?!?/br> 慕容拓的一聲輕呼,帶著幾分調(diào)侃、幾分思念、幾分倔強,慕地拉開了天際的一道口子,紛紛揚揚的雪花竟與他一同落了下來。 蓮珠福了福身子:“奴婢有事,先行告退。”說完,腳底生風,一溜煙兒地沖入了飄飄忽忽的大雪。 桑玥側(cè)目,這才發(fā)現(xiàn),遇見慕容拓的位置居然就是幾次與慕容錦相遇的涼亭。一年前,初雪紛飛,她意興闌珊,彈奏一曲《長相思》,被慕容錦聽去,如今,又是初雪紛飛,站在她身旁的,是為慕容錦奔走尋那奏琴之人的慕容拓。 “想什么呢,這么出神?” 桑玥斂起滿腹思緒,冰涼的小手已被他握入溫暖而寬厚的掌心,她揚眉淺笑,抬手拂去他濃墨的劍眉上偶不經(jīng)意沾染的雪花,呵氣如蘭:“在想你從哪兒溜進來的?” 溜進來?慕容拓好看的眉眼頓時蹙成一團,鼻子哼哼道:“你們定國公府我來了幾百回了,還用溜?”好吧,他是翻墻進來的,光明正大地翻進來的! 他心里不悅,但當桑玥冰涼柔軟的指腹摸上他的眉宇時,那種淺淺柔柔的觸感立時像個熨斗將他蹙起的眉給燙平了。他翦瞳里的兩粒黑寶石左右轉(zhuǎn)動一圈,忽而低頭,想要去吻她的唇。 桑玥單手一擋,他的唇貼住了她的蔥白纖指,他哼了哼,很快,眸子里閃過一絲狡黠,唇瓣輕啟,將她的指尖含入口中。 一股濕軟的暖意自指尖傳來,直達心底,桑玥急忙抽回手,另一手握住這只有些僵直的皓皖,慕容拓嘴角一勾,雙臂攬住她的纖腰,用力一拉,她已與他緊緊地貼著了。 桑玥面色微紅,目光自他深情得快要將她溺死的眼眸流轉(zhuǎn)至他紅得幾欲泣血的耳朵,唇瓣揚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又想耍流氓?” 一盆冷水澆下來,慕容拓的臉色又是一暗,交纏在她腰間的手卻更緊了一分:“原來我在你心里一直是個流氓?” 桑玥忍住笑意,一本正經(jīng)道:“不是流氓?!?/br> 慕容拓像個委屈時受到嘉獎的孩子,眼底光彩重聚,桑玥又道:“是無賴?!?/br> “那我就無賴給你看看!”慕容拓氣得鼻子冒煙,再次低頭,勢必要吻到這個女人求饒為止! 桑玥的頭一仰,輕松避過他的突襲,他撲了個空,心有不甘,就勢滑下她的臉,將頭埋進了她淡雅幽香的頸窩,輕咬慢吸。 桑玥秀眉猛然一蹙,奮力推開他:“別太過分!” 慕容拓眼眸里閃過一絲極快的傷懷,輕咳一聲,牽著她的手,與她十指相扣:“我?guī)闳タ聪隳屎蟀??!?/br> “嗯?”桑玥詫異地側(cè)目。 慕容拓濃眉的劍眉微挑:“本公子是個言而有信的人,上次答應(yīng)了會帶你過去看她就一定要言出必行,況且,再不去就……” 桑玥偏過頭,望著慕容拓完美的側(cè)臉:“再不去就怎么?” 慕容拓清了清嗓子:“再不去,大雪封山,就很難見到她了?!?/br> “是嗎?”桑玥似是不信,“慕容拓,你怎么會對香凝皇后的事這么上心?該不會……你私底下又去見過她了吧?” 慕容拓兩眼望天:“嗯,我就去問了問你上次沒問完的問題?!?/br> “她怎么說?” “她瘋瘋癲癲地講了一大通,我沒聽明白,大概只有你才聽得懂她講什么?!?/br> “這樣?”不過今天好像沒什么特別的事,就去一趟吧,或許,可以將荀義朗來了大周的消息告訴香凝皇后。 出了定國公府,二人就坐上了攝政王府的馬車。一上馬車,慕容拓就不顧桑玥的反對將緊緊地她抱入懷中,緊到雙臂隱隱有些顫抖。 桑玥不解,慕容拓很反常啊,往常他雖粘人,卻不會像今天這般,仿佛將她整個兒吃進去似的。她點了點他的額頭:“慕容拓,你是不是有事瞞著我?不許撒謊!” 慕容拓凝思半響,決定直言不諱:“有,但我還不想說?!?/br> 那語氣是從未有過的冷凝,夾雜著一絲微不可察的壓抑,就像在寒風里佇立了幾天幾夜一般,令桑玥覺得陌生。 這是第二次,認識一年以來,慕容拓第二次明確對她有所隱瞞。第一次是他不聲不響消失了一個月,查到了一堆可能是不利于慕容耀的罪證,她想看,他怕她不信,所以不給。這一次,又是因為什么呢? “桑玥。”他掬起她的臉,深情而迷戀地望進那雙幽冷如千年冰泊的眸,“桑楚沐對你好嗎?” 桑玥狐疑地挑了挑眉,似笑非笑:“我父親當然對我好了。” “不,我的意思是,在你看來,他對你好到底是因為疼你,還是因為你背后的大周,”他頓了頓,緩緩?fù)鲁?,“姚家?!?/br> 桑玥面露驚愕,很快,淡然一笑:“你知道我娘的身份了,想必九姨娘的你也知道了吧?!?/br> 慕容拓并不接過她的話柄,繼續(xù)問道:“你回答我。” 桑玥的腦海里閃過一絲暗光,她也不回答慕容拓的問題,而是同樣捧著他的臉:“你父王知道我娘和九姨娘的事了?” 慕容拓雙手貼住她的,將她柔若無骨的柔荑按在自己的面頰上:“我父王知道你娘是姚鳳蘭,其它的,他不知道,不過你放心,他不會拿這件事大做文章的。你還沒回答我,桑楚沐對你好,到底因為什么?” 桑玥吁了口氣:“這個問題,你應(yīng)該直接問我父親,我又不是他,哪里知道他對我好是為什么?” 慕容拓窮追不舍:“你感覺呢?他心里的想法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感覺,你敬愛桑楚沐嗎?” 桑玥垂眸掩住苦澀的波光,她大概猜到慕容拓在憂心什么,父親北上,立即就會與慕容錦發(fā)生殊死搏斗,殺父弒兄之仇難以避免,慕容拓外表頑劣,實則是個至情至性之人,他在意慕容錦的吧,如同在意楚婳那般。 慕容拓見她不語,心神慌了:“你不會又要拒絕我了吧?” 桑玥瞧著他那心慌意亂的樣子,笑出了聲,貌似她從前一次又一次地將他推開,已經(jīng)令他草木皆兵了:“我父親想利用我背后的姚家是真的,對我的好也不盡是裝出來的?!?/br> 慕容拓再次將桑玥擁入懷中,閉上眼,半響,緩緩睜開,吻了吻她的額頭:“桑玥。” “嗯?” “你……”他欲言又止,桑玥想要抬頭,此刻,馬車已停,他掀開錦花垂憐,鵝毛大雪肆意飛舞,天地間已是一片銀裝素裹。他將給自己準備的斗篷披在她的身上,系好絲帶,把她的小手塞入暖手筒中,這才抱著她跳下馬車,厚重的黑皮靴擦在路面的積雪上,發(fā)出“咯吱”的聲響。 慕容拓一路都不曾放她下來,又讓斗篷的帽子遮了她的臉,她能看見的只有慕容拓墨色錦服上的幾個云紋圖騰,她一邊聽著他蒼勁有力的心跳,一邊聞著他獨有的男子氣息和幽香,唇角不由自主地咧了一條優(yōu)美的弧線。想想前世今生的年紀,她算不算老牛吃嫩草?吃的還是京城第一惡少! 大約一刻鐘后,桑玥聞到清雅的竹香,推測出他們進入了一片竹林,爾后她身子一輕,眼前一暗,赫然落地丈余。 慕容拓將她放下,從懷里掏出火折子,點燃架子上的火把,桑玥這才看清他們身處一個狹長的地道當中。為了見香凝皇后,慕容拓居然想了這么個勞民傷財?shù)姆ㄗ?!從山腳一直挖到半山腰,這得耗費多少人力財力?且為了避免坍塌,地洞里都用石頭砌成了嚴密的壁,乍一看去,猶如一條天然的隧道。 這兩個月,他就是在忙這個?不是被靈慧困在了陣法中?他為什么要撒謊? 挖地道不難,難的是在那些大周死士的腳底下動土。光是香凝皇后臥房下面的百米長地道就挖了整整二十天,由武功極高的暗衛(wèi)來執(zhí)行,每隔兩個呼吸才敢緩慢輕柔地剜一鏟子,尤其只最后五米,暗衛(wèi)的功夫已不足以隱匿氣息,加上為了避免銳利的鐵器與土里的石塊發(fā)出鏗鏘之響,慕容拓親自上陣,徒手刨了五米的地道,即便有著雄厚的內(nèi)力,也難以避免指腹的rou被泥土和碎石攪爛的噩運,當刨完的時候,十根手指頭已見森森白骨,那種慘狀,想想就令人毛骨悚然。 其實挖地道只用了一個月,慕容拓休養(yǎng)生機用了一個月,對桑玥卻謊稱被困在了靈慧大師的陣法中。 只是這些事,或許桑玥一輩子都不會知道。 屋內(nèi),青銅雕花小鼎熏著淺淺馥雅的海棠和梨花香,冷香凝坐在紅木椅上,單手托腮,食指點著扶手,敲出“嗒嗒”的悅耳之音。 她上穿一件斜領(lǐng)的白色銀絲碎花短襖,領(lǐng)口別著幾粒淡黃色的蝴蝶扣,遠遠望去,猶如冬季煥春,粉蝶縈繞瑞雪飄,美得令人嘆為觀止。她下穿一條碧藍色曳地裙,腰間墜了梨花絡(luò)子,她時不時用那只閑著的手撥弄一下,那絡(luò)子就像一塊璞玉跌入的幽靜的海洋,蕩起層層漣漪。 她秀美絕倫的嬌艷上寫滿了憧憬,朱紅色的唇一張一合:“七百九,七百九十一……七百九十八……九百九十九,一千。思焉,我都數(shù)到一千了,恬兒怎么還不來?” 思焉遞過一塊精致爽口的糖棗糕,寬慰道:“慕容公子說了是今天,想必會來的,現(xiàn)在時辰早著呢,娘娘急什么?” 冷香凝不知想到了什么,黛眉一蹙:“她長得真難看!” 思焉的一句話哽在喉頭,差點背過氣去:“咳咳!娘娘,哪有人這么說自己女兒的?” 誰能跟你比?便是當年的南越第一美人楚婳站在你面前,不也立即黯然失色? 冷香凝嘟了嘟唇,美眸一亮:“慕容拓長得蠻好看。” 思焉嘴角一抽,娘娘不會又犯病了吧? 當桑玥和慕容拓從地道出現(xiàn)在冷香凝的耳房時,正好聽到她說慕容拓長得蠻好看,二人互視一眼,桑玥凝眸,壞壞一笑,慕容拓瞪大清澈無瑕的眸子,拼命搖頭。 “誰?”思焉聽到動靜,趕緊拔出腰間的軟劍,將冷香凝擋在身后。這是多年來訓練出的特質(zhì),盡管她明白能從地道中出來的只可能是慕容拓等人,潛意識里卻要對一切突兀的東西充滿敵意。 慕容拓和桑玥緩步走進二人的視線,冷香凝驚喜一笑,起身將人兒抱入了懷中。 桑玥的手一緊,疑惑無匹地盯著冷香凝的異常舉動,因為冷香凝抱地不是她,而是慕容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