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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典雅別致的房間內(nèi),青銅熏爐上,裊裊輕煙升騰,紅羅碳燒得血旺,偶爾發(fā)出爆破之響,給這咯咯歡笑的空間又添了一分喜色。
冷香凝坐在梳妝臺前,笑呵呵地盯著銅鏡中描繪了精致妝容的自己,向來對容貌不甚在意的她,也不禁由衷地贊了聲:“原來,我這么好看的呀!”
思焉打算為她束發(fā),荀義朗拿過思焉手里的玉梳:“我來吧?!?/br>
荀義朗托起冷香凝柔軟順滑的墨發(fā),輕柔地梳理著,竟是沒舍得弄斷一根:“香凝,那些步驟都記住了嗎?”
冷香凝甜甜地笑了:“記住了!”
荀義朗的心里被滴入了一滴膽汁,層層暈染的全是苦澀,他卻仍是笑得柔和:“該說的話,都背會了嗎?”
冷香凝笑得眉眼彎彎:“嗯!都會了!”
荀義朗寵溺地看著銅鏡中喜不自勝的人兒,似要將這一幕永遠(yuǎn)地映入腦海:“見到云傲,你一定要忍著,別撲上去了,要記住,你是皇后,當(dāng)母儀天下,儀態(tài)萬方,人前要和自己的……夫君恪守禮儀,知道嗎?”
“我知道了!”冷香凝再次愉快地應(yīng)下,渾然不覺荀義朗的笑容那般僵硬和苦澀。
荀義朗修長的指尖拂落她肩膀的一根斷發(fā):“不要說‘我’,要自稱‘本宮’,也不能直呼皇上的名諱?!?/br>
冷香凝扭過頭,眉眼含笑地望著他:“嗯,云傲是皇上,在他面前,我自稱‘臣妾’,在別人面前,我自稱‘本宮’,對不對?”
荀義朗低頭,想吻她,卻在離她一寸之遙時堪堪忍住了,他放下玉梳,笑道:“香凝真聰明?!?/br>
挽好發(fā)髻,戴上鳳冠,簪九尾鳳釵,換上寶藍(lán)色皇后翟衣,她再也不能做那個單純的整日要吃牛柳和rourou的女子,而她是大周所有女性的典范。
佳人本傾國傾城,如今精繪妝容,那根根分明的黛眉,瞬間就多了一分端莊;清澈無瑕的眸子,立時就勻了一絲雅致;嫣紅瑩潤的唇瓣,片刻就染了一層雍容。
這樣的美麗,竟是屬于云傲的。
荀義朗聽到了心臟碎裂的聲響,他轉(zhuǎn)過身,深深、深呼吸,待到平復(fù)了心底翻江倒海的情緒,才拉過冷香凝的手:“我送你最后一程?!?/br>
☆、庶手乾坤,誰主沉?。俊镜谖迨隆刻烀鶜w(爽?。?/br>
華清宮。
“廢物!都是一群廢物!連個胡人也打不過!朕要這些將領(lǐng)何用?”云傲把八百里急報重重地扔在地上,他的眼眸里,徐徐跳動著毀天滅地的烈焰,在這種極怒的狀態(tài)下,頭風(fēng)再一次發(fā)作,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厲害,乃至于,那額角的青筋已充血得快要爆破肌膚,“三名大將,三名大將,被那胡人一劍給砍了!我大周的將軍,都是干什么吃的?”
多福海撿起奏折,小心翼翼地放回書桌上:“皇上,就連冷將軍都打不過,也難怪其它將領(lǐng)了,那人,在胡國號稱‘戰(zhàn)神’,就跟從前的姚將軍一樣,能與之抗衡的,恐怕只有……”后面的名字他沒說,畢竟他是個奴才,怎能妄議朝政?
云傲劇烈地咳嗽了一陣,幾乎要把肺給咳了出來:“祭天過后,朕,御駕親征?!?/br>
多福海撲通跪在了地上,哀求道:“皇上,萬萬不可啊!”皇上的身子大不如前,別說戰(zhàn)火硝煙了,就連那舟車勞頓都能要了他半條命。
“磨墨?!?/br>
云傲一聲令下,多福海作為一介奴才,唯有遵從的份兒,他忍痛給云傲磨好墨,云傲提筆,寫下圣旨。
……
天沒亮,大雪飄飄忽忽,紛紛揚揚,荀義朗為冷香凝撐著傘,兩刻鐘的路程,在他眼里卻如白駒過隙,還沒走夠呢,就已到了盡頭。眼看就要跨出荀府,他突然停住了腳步,看向窩在他溫暖的氅衣里、喜不自勝的人兒。
“香凝?!?/br>
“嗯?”冷香凝也停住了腳步,舉眸,笑著望向他。
荀義朗的唇張合數(shù)下,欲言又止,最終,只寵溺地笑了笑:“沒什么?!?/br>
冷香凝扯了扯他的袖子:“荀義朗?!?/br>
“嗯?”這回,換他,怔怔地望著她。
冷香凝的黛眉一蹙:“我好像,有些舍不得你?!?/br>
荀義朗心中一喜:“香凝,你……你舍不得我?”
冷香凝眨巴著瀲滟生輝的眸子,萌萌地道:“有點?!?/br>
荀義朗從沒聽說過如此開心的消息,不管這個舍不得是出于友誼還是依賴,對他而言都是一個天大的驚喜,他滿含深情地看著她:“香凝,我不在你身邊,你要好好吃飯、好好睡覺,不要亂發(fā)脾氣,云傲畢竟是皇上,你跟他關(guān)著門可以發(fā)火,當(dāng)著外人,你必須尊重他?!?/br>
冷香凝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慕容拓騎著駿馬,佇立在華麗的馬車旁,見到冷香凝和荀義朗攜手而來,瞳仁縮了縮,他翻身下馬,冷香凝沒有向從前那般撲過去,而是微笑著等他走近。
“拓拓?!?/br>
“香凝,你進(jìn)宮了,就再也不能跟荀義朗見面了,你確定要走?”這話有些夸張,但為了逼出冷香凝的真實想法,他唯有如此。
“再也不能見面了嗎?”冷香凝無辜地看向荀義朗,“你不會去看我嗎?”
荀義朗到底跟慕容拓不同,他哪怕自己難受死,也絕不愿意讓冷香凝受半點兒委屈,他扶了扶她頭頂?shù)镍P釵,道:“香凝想我了,我就去看香凝?!?/br>
冷香凝莞爾一笑,荀義朗的懷里一空,冷香凝已邁步離開,他的心,連痛都來不及,忽而就被抽空了。
冷香凝走了幾步,慕地,回過身,撲進(jìn)了荀義朗的懷里,不知為何,鼻子一酸,眼眶就紅了。
“這……”這個舉動大大出乎荀義朗的意料了,他掬起冷香凝的臉,看著她眸子里的水霧,心一抽一抽的痛,“香凝不哭,乖乖的,我忙完了,就去看你?!?/br>
香凝為他落淚了,他今生還有什么遺憾?
不說還好,一說,冷香凝的眼淚直接就掉了下來:“我怎么感覺……再也……見不到你了似的?”
荀義朗的眼底流轉(zhuǎn)過一絲復(fù)雜之色:“那,香凝留下來,不回宮了,好不好?”
冷香凝的神色一僵,沉吟了良久,糾結(jié)了良久,爾后抬眸:“我要回宮。”那里,有云傲,還有玥兒。
慕容拓?fù)u搖頭,荀義朗追冷香凝,比他當(dāng)年追桑玥可是困難多了,桑玥那個女人,盡管裝出冷冰冰的樣子,對自己的心意卻十分了解。哪像冷香凝,她的心里究竟是愛云傲,還是愛荀義朗,她自己都不知道。他和桑玥之間,嚴(yán)格說來,感情是極好的,他們所承受的壓力全部來自外界。但荀義朗,冷香凝,云傲,這三人,最終誰成孤影,誰成眷侶,真不好說。
冷香凝在思焉的攙扶下上了馬車,荀義朗則是翻身上馬,他的身后有著另一輛一模一樣的馬車。冷貴妃既然知道冷香凝和荀義朗在一起,就勢必會從荀府到祭壇的途中,派人截殺。為了安全起見,他護(hù)送空馬車,慕容拓帶冷香凝離開。
“這次換我來提要求,照顧好她?!?/br>
幾年前,在南越的時候,慕容拓為了替桑玥報答桑楚沐的養(yǎng)育之恩,孤身北上,當(dāng)時慕容拓把點了xue的桑玥交到荀義朗的手中,說了同樣的話。
慕容拓鄭重其事地點頭:“她是我的岳母,于情于理,我都不會讓她有事。”
“我信你。”
語畢,兩個男人握了握拳,各自分道揚鑣。
果不其然,荀義朗護(hù)送的馬車剛拐了幾個彎,就在一個僻靜的巷子里遭遇了十二名梟衛(wèi)的截殺。
……
飄忽的大雪,凍結(jié)了整個街道,為了不讓馬車打滑,輪子上都刻了深淺不一的凹槽。馬蹄嗒嗒地落在冰上,敲出了一種華貴而高亢的樂章。
祭天儀式,京都的官員都要參加,王公子弟和貴婦名媛可從旁觀看,因此,今日的京都大街,再次恢復(fù)了往常的川流不息。
通往祭壇的必經(jīng)之路,有一十字路口,此時,那里人聲鼎沸,異常擁堵。原因很簡單,郭家的馬車,不知怎的,和桑玥的馬車撞了。
兩輛馬車把街道堵了個嚴(yán)嚴(yán)實實,過往的行人只能駐足一旁,雖然焦急,但誰也沒膽子往桑玥的槍口上撞,除了,這不要命的郭紫儀。
郭紫儀生得濃眉大眼,唇瓣細(xì)薄,一看就是個脾氣不好的。她原先就對桑玥害死哥哥郭玉衡一事耿耿于懷,今兒倒好,她不惹桑玥,桑玥的馬車卻把她的撞了個人仰馬翻。說來也丟人,同樣是馬車,她的被撞得四分五裂,桑玥的仍舊完好無損。這……這落在眾人的眼里,會怎么說郭家?郭家沒錢,連馬車都是次品?
盡管這是事實,郭家的經(jīng)濟的確大不如前了。但越是窮,越是怕人道她窮。
“桑玥!你的車夫沒長眼睛嗎?”
桑玥踩著琉璃玉石做的臺階走下馬車,當(dāng)那臺階一亮出時,所有人,包括郭紫儀在內(nèi),都狠狠地倒抽了一口涼氣!琉璃玉石在名門望族都是用來做珍貴首飾的,桑玥卻破費地做了腳下踩的臺階。姚家,當(dāng)真是有錢!
“郭小姐,天冷路滑,你的馬沒吃飽走不快,你就該讓道,站在一邊,讓大家先過。”
桑玥輕描淡寫地說完,人群里立刻爆發(fā)出了一陣哄笑。郭紫儀氣得面色鐵青,桑玥轉(zhuǎn)身就走,她一把扯住桑玥:“今天可不能就這么算了!”
在她不知死活去扯桑玥的袖子時,人群里爆發(fā)出了第二陣倒抽涼氣的聲音,他們沒看錯吧?郭紫儀居然敢對桑玥拉拉扯扯?自打云澈的宴會上,單側(cè)妃把桑玥跟瑤兮公主相提并論之后,眾人還這就把她看成了大周境內(nèi)第二個誰都不能惹的煞星。
就在眾人以為桑玥會一巴掌拍死郭紫儀時,桑玥卻只淡淡一笑,聲音清冽,卻無多少怒意:“郭小姐要怎樣才肯罷休?”
郭紫儀的眼眸一睜大,桑玥也是這么好說話的?她的膽子便又壯大了幾分:“那個……那個……我的馬車很貴的,你照價賠償就好?!?/br>
桑玥給蓮珠使了個眼色,蓮珠從寬袖里掏出一萬兩銀票遞給了郭紫儀,郭紫儀不用數(shù),光看那厚度就知道桑玥給的賠償金絕對不少,更重要的是,從桑玥那兒討到便宜的,她郭紫儀怕是京都第一人!
“你……你不會表面上給我銀票,暗地里派人殺了我吧?”
桑玥的余光一掃,自人群里尋覓到了慕容拓的身影,她優(yōu)雅一笑:“不會?!?/br>
我只會感激你給我?guī)土藗€大忙。
一場小變故,有驚無險,郭紫儀再討厭桑玥,也不能誤了去祭天的吉時。古往今來,歷代天子都十分重視祭天,絕對不容許出現(xiàn)任何的差池。
所以祭天,就是要體現(xiàn)“君權(quán)神授”的思想,宣揚神權(quán)以維護(hù)皇權(quán)的目的,要求輸祭天事條的人員,不得有任何差錯,否則要予嚴(yán)懲。如在《大周律法》中明文規(guī)定:“每逢祭祀,于陳祭器之后,即令御史會同太常寺官遍行巡查,凡陪祀執(zhí)事各官,如有在壇廟內(nèi)涕唾、咳嗽、談笑、喧嘩者,無論宗室、覺羅、大臣、官員,即指名題參?!币虼?,凡隨祭人員無一不是誠惶誠恐,膽戰(zhàn)心驚的。
小到雩壇祝版上的文字、具服臺更衣幄次所設(shè)的坐褥,大到按規(guī)定應(yīng)懸掛三盞天燈,但凡出現(xiàn)丁點兒差池,皇帝都會大發(fā)雷霆。更別說,誤了時辰了,一個搞不好,項上人頭就不保了。
祭壇在京都以東,三里之外,天色暗沉,路面積雪深厚,眾人在行進(jìn)的途中莫不都是小心翼翼。
慕容拓將五感的敏銳度提到了最高,眼觀四面,耳聽八方,寒風(fēng)吹起他的墨色氅衣,那飛揚橫起的弧度,毫無間隙地嵌入了暗黑的夜色之中。馬車頂端的六顆碩大夜明珠,照著前方光滑的積雪,也照著他謹(jǐn)慎的神色。
此處,右面是冰冷湖泊,左邊是良田萬頃,不適合掩藏,便也沒有殺機。但是,往前一里就是一處峽谷,隔得老遠(yuǎn)他都能聽見冷風(fēng)在山澗穿流,發(fā)出嗚嗚的哀鳴。那亂石嶙峋的聳入云霄的山脈,披著積雪,閃動著銀色光輝。
慕容拓拔出腰間的寶劍,給身后的八名血衛(wèi)打了個手勢,眾人立刻調(diào)整隊形,兩前兩后,兩左兩右,將冷香凝的馬車合圍中間。
祭天的吉時是日出前七刻,為了趕路,現(xiàn)在也就才剛過大半夜而已。周圍黑燈瞎火的,只能靠著積雪反射的輝光來判斷遠(yuǎn)處的敵情。這是一種久經(jīng)沙場之后練就出的直覺,若他想阻擊,就一定不會放過這么一處有利的地形。
走了大約半刻鐘,他們已經(jīng)抵達(dá)了峽谷的入口,慕容拓啟聲道:“思焉,待會兒不論發(fā)生什么事,你都不要和皇后娘娘跑出來,聽候我的指示?!?/br>
思焉在里面恭敬地應(yīng)下:“是,奴婢遵命?!彼靼祝裉炀褪且粓鰫簯?zhàn),皇后娘娘若能及時抵達(dá)祭壇,計劃就成功了一半,如若不能,誤了時辰,后位怕是就被冷貴妃給奪了。屆時,一個后宮,兩個皇后,娘娘又是心善軟弱的,如何爭得過冷貴妃?
轟隆??!
就在慕容拓的即將策馬踏入峽谷時,前方傳來了一聲巨大的爆破之音,地面抖了三抖,馬匹受驚,發(fā)出恐懼的嘶吼,車夫急忙勒緊韁繩,不讓馬匹四處亂竄。再放眼那漆黑的峽谷深處,飛雪走石,山體滑坡,好好的一條道路,竟是從中被炸得堵住了。
這……叫馬車如何前行?
若是棄了馬車,冷香凝立刻就會暴露在敵人的眼皮子底下,況且,徒步行走,抵達(dá)祭壇時,只怕冷貴妃的jian計已經(jīng)得逞。
慕容拓眼底的眸光忽然一涼,似凍結(jié)過后的冰凌,塞過漫天飛雪的寒,周圍有一雙眼睛在盯著他們的一舉一動!他指了指身先士卒的一名血衛(wèi):“自爆?!?/br>
“是!”
那名英俊少年,年方十八,剛硬的面容上除了寫滿血腥殺伐,還有一絲潛藏在靈魂深處的青澀。他二話不說,騰空而起,一躍至兩人高的山石廢墟旁,雙臂一張,急速催動內(nèi)力,匯聚于丹田,只聽得“砰”的一聲劇響,他已形神俱滅,那堵住的道路瞬間被炸出了一條坦途。
慕容拓又指揮另外兩名血衛(wèi)以最快的速度清理了現(xiàn)場,他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對方的藏身之處,他高舉右臂,指向窩點:“殺,一個不留!”
三名血衛(wèi)朝著慕容拓所指的方向策馬而去,那是一處凹進(jìn)白雪中的山洞,外面用了枯枝做掩護(hù),若非方才投擲火藥,慕容拓還真難以發(fā)現(xiàn)他們的藏身之處。
血衛(wèi)在往前狂奔,慕容拓則是拉弓搭箭,射中一名黑衣人的頭顱。
緊接著,十名黑衣人,破洞而出,像鬼魅一般,揚劍對上了慕容拓的三名血衛(wèi)。
他們,都是蒼鶴耗費了無數(shù)心血培育出來的頂級梟衛(wèi),一對一,跟血衛(wèi)死拼,在招式上,并不見得會落于下風(fēng)。但血衛(wèi)身含劇毒,經(jīng)過幾個回合的較量,十名黑衣人已隕落四名。
剩余的六名黑衣人瞧出了血衛(wèi)的不同之處,即刻改變打法,施展忍術(shù),以快制敵。
冷香凝坐在梳妝臺前,笑呵呵地盯著銅鏡中描繪了精致妝容的自己,向來對容貌不甚在意的她,也不禁由衷地贊了聲:“原來,我這么好看的呀!”
思焉打算為她束發(fā),荀義朗拿過思焉手里的玉梳:“我來吧?!?/br>
荀義朗托起冷香凝柔軟順滑的墨發(fā),輕柔地梳理著,竟是沒舍得弄斷一根:“香凝,那些步驟都記住了嗎?”
冷香凝甜甜地笑了:“記住了!”
荀義朗的心里被滴入了一滴膽汁,層層暈染的全是苦澀,他卻仍是笑得柔和:“該說的話,都背會了嗎?”
冷香凝笑得眉眼彎彎:“嗯!都會了!”
荀義朗寵溺地看著銅鏡中喜不自勝的人兒,似要將這一幕永遠(yuǎn)地映入腦海:“見到云傲,你一定要忍著,別撲上去了,要記住,你是皇后,當(dāng)母儀天下,儀態(tài)萬方,人前要和自己的……夫君恪守禮儀,知道嗎?”
“我知道了!”冷香凝再次愉快地應(yīng)下,渾然不覺荀義朗的笑容那般僵硬和苦澀。
荀義朗修長的指尖拂落她肩膀的一根斷發(fā):“不要說‘我’,要自稱‘本宮’,也不能直呼皇上的名諱?!?/br>
冷香凝扭過頭,眉眼含笑地望著他:“嗯,云傲是皇上,在他面前,我自稱‘臣妾’,在別人面前,我自稱‘本宮’,對不對?”
荀義朗低頭,想吻她,卻在離她一寸之遙時堪堪忍住了,他放下玉梳,笑道:“香凝真聰明?!?/br>
挽好發(fā)髻,戴上鳳冠,簪九尾鳳釵,換上寶藍(lán)色皇后翟衣,她再也不能做那個單純的整日要吃牛柳和rourou的女子,而她是大周所有女性的典范。
佳人本傾國傾城,如今精繪妝容,那根根分明的黛眉,瞬間就多了一分端莊;清澈無瑕的眸子,立時就勻了一絲雅致;嫣紅瑩潤的唇瓣,片刻就染了一層雍容。
這樣的美麗,竟是屬于云傲的。
荀義朗聽到了心臟碎裂的聲響,他轉(zhuǎn)過身,深深、深呼吸,待到平復(fù)了心底翻江倒海的情緒,才拉過冷香凝的手:“我送你最后一程?!?/br>
☆、庶手乾坤,誰主沉?。俊镜谖迨隆刻烀鶜w(爽?。?/br>
華清宮。
“廢物!都是一群廢物!連個胡人也打不過!朕要這些將領(lǐng)何用?”云傲把八百里急報重重地扔在地上,他的眼眸里,徐徐跳動著毀天滅地的烈焰,在這種極怒的狀態(tài)下,頭風(fēng)再一次發(fā)作,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厲害,乃至于,那額角的青筋已充血得快要爆破肌膚,“三名大將,三名大將,被那胡人一劍給砍了!我大周的將軍,都是干什么吃的?”
多福海撿起奏折,小心翼翼地放回書桌上:“皇上,就連冷將軍都打不過,也難怪其它將領(lǐng)了,那人,在胡國號稱‘戰(zhàn)神’,就跟從前的姚將軍一樣,能與之抗衡的,恐怕只有……”后面的名字他沒說,畢竟他是個奴才,怎能妄議朝政?
云傲劇烈地咳嗽了一陣,幾乎要把肺給咳了出來:“祭天過后,朕,御駕親征?!?/br>
多福海撲通跪在了地上,哀求道:“皇上,萬萬不可啊!”皇上的身子大不如前,別說戰(zhàn)火硝煙了,就連那舟車勞頓都能要了他半條命。
“磨墨?!?/br>
云傲一聲令下,多福海作為一介奴才,唯有遵從的份兒,他忍痛給云傲磨好墨,云傲提筆,寫下圣旨。
……
天沒亮,大雪飄飄忽忽,紛紛揚揚,荀義朗為冷香凝撐著傘,兩刻鐘的路程,在他眼里卻如白駒過隙,還沒走夠呢,就已到了盡頭。眼看就要跨出荀府,他突然停住了腳步,看向窩在他溫暖的氅衣里、喜不自勝的人兒。
“香凝?!?/br>
“嗯?”冷香凝也停住了腳步,舉眸,笑著望向他。
荀義朗的唇張合數(shù)下,欲言又止,最終,只寵溺地笑了笑:“沒什么?!?/br>
冷香凝扯了扯他的袖子:“荀義朗?!?/br>
“嗯?”這回,換他,怔怔地望著她。
冷香凝的黛眉一蹙:“我好像,有些舍不得你?!?/br>
荀義朗心中一喜:“香凝,你……你舍不得我?”
冷香凝眨巴著瀲滟生輝的眸子,萌萌地道:“有點?!?/br>
荀義朗從沒聽說過如此開心的消息,不管這個舍不得是出于友誼還是依賴,對他而言都是一個天大的驚喜,他滿含深情地看著她:“香凝,我不在你身邊,你要好好吃飯、好好睡覺,不要亂發(fā)脾氣,云傲畢竟是皇上,你跟他關(guān)著門可以發(fā)火,當(dāng)著外人,你必須尊重他?!?/br>
冷香凝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慕容拓騎著駿馬,佇立在華麗的馬車旁,見到冷香凝和荀義朗攜手而來,瞳仁縮了縮,他翻身下馬,冷香凝沒有向從前那般撲過去,而是微笑著等他走近。
“拓拓?!?/br>
“香凝,你進(jìn)宮了,就再也不能跟荀義朗見面了,你確定要走?”這話有些夸張,但為了逼出冷香凝的真實想法,他唯有如此。
“再也不能見面了嗎?”冷香凝無辜地看向荀義朗,“你不會去看我嗎?”
荀義朗到底跟慕容拓不同,他哪怕自己難受死,也絕不愿意讓冷香凝受半點兒委屈,他扶了扶她頭頂?shù)镍P釵,道:“香凝想我了,我就去看香凝?!?/br>
冷香凝莞爾一笑,荀義朗的懷里一空,冷香凝已邁步離開,他的心,連痛都來不及,忽而就被抽空了。
冷香凝走了幾步,慕地,回過身,撲進(jìn)了荀義朗的懷里,不知為何,鼻子一酸,眼眶就紅了。
“這……”這個舉動大大出乎荀義朗的意料了,他掬起冷香凝的臉,看著她眸子里的水霧,心一抽一抽的痛,“香凝不哭,乖乖的,我忙完了,就去看你?!?/br>
香凝為他落淚了,他今生還有什么遺憾?
不說還好,一說,冷香凝的眼淚直接就掉了下來:“我怎么感覺……再也……見不到你了似的?”
荀義朗的眼底流轉(zhuǎn)過一絲復(fù)雜之色:“那,香凝留下來,不回宮了,好不好?”
冷香凝的神色一僵,沉吟了良久,糾結(jié)了良久,爾后抬眸:“我要回宮。”那里,有云傲,還有玥兒。
慕容拓?fù)u搖頭,荀義朗追冷香凝,比他當(dāng)年追桑玥可是困難多了,桑玥那個女人,盡管裝出冷冰冰的樣子,對自己的心意卻十分了解。哪像冷香凝,她的心里究竟是愛云傲,還是愛荀義朗,她自己都不知道。他和桑玥之間,嚴(yán)格說來,感情是極好的,他們所承受的壓力全部來自外界。但荀義朗,冷香凝,云傲,這三人,最終誰成孤影,誰成眷侶,真不好說。
冷香凝在思焉的攙扶下上了馬車,荀義朗則是翻身上馬,他的身后有著另一輛一模一樣的馬車。冷貴妃既然知道冷香凝和荀義朗在一起,就勢必會從荀府到祭壇的途中,派人截殺。為了安全起見,他護(hù)送空馬車,慕容拓帶冷香凝離開。
“這次換我來提要求,照顧好她?!?/br>
幾年前,在南越的時候,慕容拓為了替桑玥報答桑楚沐的養(yǎng)育之恩,孤身北上,當(dāng)時慕容拓把點了xue的桑玥交到荀義朗的手中,說了同樣的話。
慕容拓鄭重其事地點頭:“她是我的岳母,于情于理,我都不會讓她有事。”
“我信你。”
語畢,兩個男人握了握拳,各自分道揚鑣。
果不其然,荀義朗護(hù)送的馬車剛拐了幾個彎,就在一個僻靜的巷子里遭遇了十二名梟衛(wèi)的截殺。
……
飄忽的大雪,凍結(jié)了整個街道,為了不讓馬車打滑,輪子上都刻了深淺不一的凹槽。馬蹄嗒嗒地落在冰上,敲出了一種華貴而高亢的樂章。
祭天儀式,京都的官員都要參加,王公子弟和貴婦名媛可從旁觀看,因此,今日的京都大街,再次恢復(fù)了往常的川流不息。
通往祭壇的必經(jīng)之路,有一十字路口,此時,那里人聲鼎沸,異常擁堵。原因很簡單,郭家的馬車,不知怎的,和桑玥的馬車撞了。
兩輛馬車把街道堵了個嚴(yán)嚴(yán)實實,過往的行人只能駐足一旁,雖然焦急,但誰也沒膽子往桑玥的槍口上撞,除了,這不要命的郭紫儀。
郭紫儀生得濃眉大眼,唇瓣細(xì)薄,一看就是個脾氣不好的。她原先就對桑玥害死哥哥郭玉衡一事耿耿于懷,今兒倒好,她不惹桑玥,桑玥的馬車卻把她的撞了個人仰馬翻。說來也丟人,同樣是馬車,她的被撞得四分五裂,桑玥的仍舊完好無損。這……這落在眾人的眼里,會怎么說郭家?郭家沒錢,連馬車都是次品?
盡管這是事實,郭家的經(jīng)濟的確大不如前了。但越是窮,越是怕人道她窮。
“桑玥!你的車夫沒長眼睛嗎?”
桑玥踩著琉璃玉石做的臺階走下馬車,當(dāng)那臺階一亮出時,所有人,包括郭紫儀在內(nèi),都狠狠地倒抽了一口涼氣!琉璃玉石在名門望族都是用來做珍貴首飾的,桑玥卻破費地做了腳下踩的臺階。姚家,當(dāng)真是有錢!
“郭小姐,天冷路滑,你的馬沒吃飽走不快,你就該讓道,站在一邊,讓大家先過。”
桑玥輕描淡寫地說完,人群里立刻爆發(fā)出了一陣哄笑。郭紫儀氣得面色鐵青,桑玥轉(zhuǎn)身就走,她一把扯住桑玥:“今天可不能就這么算了!”
在她不知死活去扯桑玥的袖子時,人群里爆發(fā)出了第二陣倒抽涼氣的聲音,他們沒看錯吧?郭紫儀居然敢對桑玥拉拉扯扯?自打云澈的宴會上,單側(cè)妃把桑玥跟瑤兮公主相提并論之后,眾人還這就把她看成了大周境內(nèi)第二個誰都不能惹的煞星。
就在眾人以為桑玥會一巴掌拍死郭紫儀時,桑玥卻只淡淡一笑,聲音清冽,卻無多少怒意:“郭小姐要怎樣才肯罷休?”
郭紫儀的眼眸一睜大,桑玥也是這么好說話的?她的膽子便又壯大了幾分:“那個……那個……我的馬車很貴的,你照價賠償就好?!?/br>
桑玥給蓮珠使了個眼色,蓮珠從寬袖里掏出一萬兩銀票遞給了郭紫儀,郭紫儀不用數(shù),光看那厚度就知道桑玥給的賠償金絕對不少,更重要的是,從桑玥那兒討到便宜的,她郭紫儀怕是京都第一人!
“你……你不會表面上給我銀票,暗地里派人殺了我吧?”
桑玥的余光一掃,自人群里尋覓到了慕容拓的身影,她優(yōu)雅一笑:“不會?!?/br>
我只會感激你給我?guī)土藗€大忙。
一場小變故,有驚無險,郭紫儀再討厭桑玥,也不能誤了去祭天的吉時。古往今來,歷代天子都十分重視祭天,絕對不容許出現(xiàn)任何的差池。
所以祭天,就是要體現(xiàn)“君權(quán)神授”的思想,宣揚神權(quán)以維護(hù)皇權(quán)的目的,要求輸祭天事條的人員,不得有任何差錯,否則要予嚴(yán)懲。如在《大周律法》中明文規(guī)定:“每逢祭祀,于陳祭器之后,即令御史會同太常寺官遍行巡查,凡陪祀執(zhí)事各官,如有在壇廟內(nèi)涕唾、咳嗽、談笑、喧嘩者,無論宗室、覺羅、大臣、官員,即指名題參?!币虼?,凡隨祭人員無一不是誠惶誠恐,膽戰(zhàn)心驚的。
小到雩壇祝版上的文字、具服臺更衣幄次所設(shè)的坐褥,大到按規(guī)定應(yīng)懸掛三盞天燈,但凡出現(xiàn)丁點兒差池,皇帝都會大發(fā)雷霆。更別說,誤了時辰了,一個搞不好,項上人頭就不保了。
祭壇在京都以東,三里之外,天色暗沉,路面積雪深厚,眾人在行進(jìn)的途中莫不都是小心翼翼。
慕容拓將五感的敏銳度提到了最高,眼觀四面,耳聽八方,寒風(fēng)吹起他的墨色氅衣,那飛揚橫起的弧度,毫無間隙地嵌入了暗黑的夜色之中。馬車頂端的六顆碩大夜明珠,照著前方光滑的積雪,也照著他謹(jǐn)慎的神色。
此處,右面是冰冷湖泊,左邊是良田萬頃,不適合掩藏,便也沒有殺機。但是,往前一里就是一處峽谷,隔得老遠(yuǎn)他都能聽見冷風(fēng)在山澗穿流,發(fā)出嗚嗚的哀鳴。那亂石嶙峋的聳入云霄的山脈,披著積雪,閃動著銀色光輝。
慕容拓拔出腰間的寶劍,給身后的八名血衛(wèi)打了個手勢,眾人立刻調(diào)整隊形,兩前兩后,兩左兩右,將冷香凝的馬車合圍中間。
祭天的吉時是日出前七刻,為了趕路,現(xiàn)在也就才剛過大半夜而已。周圍黑燈瞎火的,只能靠著積雪反射的輝光來判斷遠(yuǎn)處的敵情。這是一種久經(jīng)沙場之后練就出的直覺,若他想阻擊,就一定不會放過這么一處有利的地形。
走了大約半刻鐘,他們已經(jīng)抵達(dá)了峽谷的入口,慕容拓啟聲道:“思焉,待會兒不論發(fā)生什么事,你都不要和皇后娘娘跑出來,聽候我的指示?!?/br>
思焉在里面恭敬地應(yīng)下:“是,奴婢遵命?!彼靼祝裉炀褪且粓鰫簯?zhàn),皇后娘娘若能及時抵達(dá)祭壇,計劃就成功了一半,如若不能,誤了時辰,后位怕是就被冷貴妃給奪了。屆時,一個后宮,兩個皇后,娘娘又是心善軟弱的,如何爭得過冷貴妃?
轟隆??!
就在慕容拓的即將策馬踏入峽谷時,前方傳來了一聲巨大的爆破之音,地面抖了三抖,馬匹受驚,發(fā)出恐懼的嘶吼,車夫急忙勒緊韁繩,不讓馬匹四處亂竄。再放眼那漆黑的峽谷深處,飛雪走石,山體滑坡,好好的一條道路,竟是從中被炸得堵住了。
這……叫馬車如何前行?
若是棄了馬車,冷香凝立刻就會暴露在敵人的眼皮子底下,況且,徒步行走,抵達(dá)祭壇時,只怕冷貴妃的jian計已經(jīng)得逞。
慕容拓眼底的眸光忽然一涼,似凍結(jié)過后的冰凌,塞過漫天飛雪的寒,周圍有一雙眼睛在盯著他們的一舉一動!他指了指身先士卒的一名血衛(wèi):“自爆?!?/br>
“是!”
那名英俊少年,年方十八,剛硬的面容上除了寫滿血腥殺伐,還有一絲潛藏在靈魂深處的青澀。他二話不說,騰空而起,一躍至兩人高的山石廢墟旁,雙臂一張,急速催動內(nèi)力,匯聚于丹田,只聽得“砰”的一聲劇響,他已形神俱滅,那堵住的道路瞬間被炸出了一條坦途。
慕容拓又指揮另外兩名血衛(wèi)以最快的速度清理了現(xiàn)場,他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對方的藏身之處,他高舉右臂,指向窩點:“殺,一個不留!”
三名血衛(wèi)朝著慕容拓所指的方向策馬而去,那是一處凹進(jìn)白雪中的山洞,外面用了枯枝做掩護(hù),若非方才投擲火藥,慕容拓還真難以發(fā)現(xiàn)他們的藏身之處。
血衛(wèi)在往前狂奔,慕容拓則是拉弓搭箭,射中一名黑衣人的頭顱。
緊接著,十名黑衣人,破洞而出,像鬼魅一般,揚劍對上了慕容拓的三名血衛(wèi)。
他們,都是蒼鶴耗費了無數(shù)心血培育出來的頂級梟衛(wèi),一對一,跟血衛(wèi)死拼,在招式上,并不見得會落于下風(fēng)。但血衛(wèi)身含劇毒,經(jīng)過幾個回合的較量,十名黑衣人已隕落四名。
剩余的六名黑衣人瞧出了血衛(wèi)的不同之處,即刻改變打法,施展忍術(shù),以快制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