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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科幻小說 - 非常之罪在線閱讀 - 第7節(jié)

第7節(jié)

    鄭航走過去,擁抱著她,在她的額頭上親了一下。她露出了笑容。

    正在這時,徐放敲響鄭航的門。姚琴別有意味地剜了徐放一眼,告辭出去。

    送走姨媽,鄭航走進所長辦公室。這間辦公室的窗戶是向南開的,刺眼的陽光透過玻璃灑進來,一只五彩的蝴蝶趴在窗臺上振動翅膀。又是一個美好的春日。

    聽到鄭航的呼叫,第一個帶人趕到的就是徐放。他跳下警車,看到鄭航正彎腰檢查死者的脈搏。那人無疑早已沒有心跳,鄭航只是確認一下。案件發(fā)生在城磯轄區(qū),但不歸派出所偵辦,徐放立馬向關西和賈誠做了匯報,齊勝和歐陽偉沒等他放下電話便趕到了現(xiàn)場。

    徐放帶著鄭航離開了橘樹林?,F(xiàn)場上,真正的調查工作已經展開。有人拍照,有人畫現(xiàn)場圖,做分析。一名法醫(yī)正仔細檢查著死者的身體,希望不遺漏一丁點兒線索。其他人則忙著收集證物,往袋子上貼標簽。

    鄭航挨了姨媽一頓罵后,心里做好了挨徐放批評的準備。徐放是父親的同事、下屬,也是父親情同手足的兄弟。聽母親說,父親死前,拉著徐放的手,拜托他幫忙撫育兒子。

    但徐放只是嘆息一聲:“這個現(xiàn)場太普通了,恐怕只是一起糾紛引起的激情殺人案?!?/br>
    “有點兒像。死者身上有被打的痕跡,手臂多處瘀傷,左臉擦傷。不過……橘林似乎不是第一現(xiàn)場,沒有搏斗掙扎的痕跡?!?/br>
    “我覺得我們現(xiàn)在還是不要妄作推斷。”徐放說,“你當時怎么就跑進橘樹林里去了呢?”

    該來的總會到來。鄭航重復了對姨媽的回答。

    “哦。”徐放沒有深究。不過,他身體往前一探,說:“你來派出所兩年了,知道刑偵與派出所的辦案程序。我希望這個案子由刑偵全權處理,不要把我們攪進去。”

    “為什么?他們要求協(xié)助怎么辦?”

    “那你就要學乖點兒。市區(qū)有上百名刑警,他們時刻待命,隨時準備著應付各類重特大案件,比如謀殺、強jian、搶劫、恐怖活動等。他們有自己的專案組,有自己的技術偵查措施,不喜歡別人在旁邊指手畫腳。對于一具躺在樹林里的尸體,他們有他們的辦法,知道嗎?”

    “我學過刑事偵查學?!?/br>
    “我就知道你學過,才這么說。鄭航,別忘了書本與實踐的差距。你只是一個負責社區(qū)警務的副所長,不要去關心案件?!?/br>
    “好,所長放心。”鄭航僵硬地答道。他抬起頭,看著徐放的臉,所長的語氣簡直跟姨媽一模一樣。

    不過,徐放的聲音又放輕軟了?!暗鞘w是你發(fā)現(xiàn)的,刑偵會來問你一些問題,你要盡力配合。這些不用我教你。但僅此而已,案件和你沒有關系。我希望你繼續(xù)搞好訓練,全部身心放在應對考核上?!?/br>
    “放心吧,我會的?!彼麘妒降鼗卮?。

    徐放拍拍他的肩膀,推心置腹地說:“我當了一輩子所長,再也上不了臺階啦!但你不一樣,年輕,有沖勁、有知識、有能力,必須好好拼一把。你要把本職工作做好,為領導分憂;你不能插手別人的事,搞好搞砸要能辨清關系;過硬的考試考核,你必須沖在前面,讓人刮目相看。同時,你還要學會在看不見的地方,做得跟領導貼心。這些事三兩句話說不清,需要你自己去仔細體會。沒有暗功夫,也當不到大官的?!?/br>
    鄭航抵抗的情緒一下子消失了。他呆呆地望著地板。徐放的話語發(fā)自內心,簡直就是父親般的教誨。但是,這跟他發(fā)現(xiàn)那具尸體有什么關系,難道……他那副樣子好像覺得他沾上了大麻煩。現(xiàn)在最保險的做法就是像他說的那樣——對案件再也不管不問。

    事實上,他想管想問,也沒有用。

    他盯著所長的眼睛。“他們要做筆錄,如實回答就是,其他的,我也插不上手。”

    “讓你插手也不要插,就說所里工作很忙,我會幫著打掩護的?!?/br>
    “打掩護?不要。如果他們找我,我很樂意在處理這種案件上積累經驗?!?/br>
    “我剛才說的話你沒聽到嗎?”

    “積累經驗有什么不可以?就當是一場考核演習?!?/br>
    “這是暴力死亡案件,可不是擺出來的模型?!彼恼Z氣愈發(fā)強硬,“你以后有的是案件需要辦理。經驗也不需要從這起案件里積累。請你把我的話聽進去?!?/br>
    徐放的臉黑得嚇人。

    鄭航從沒有聽他這么嚴厲地對他說過話,這已經是赤裸裸的斥責?!班嵑?,你覺得在所里工作的兩年,我對你怎么樣?”

    “很好,有父親般的關懷?!?/br>
    “那你還有什么不滿意的?”

    “沒有了?!彼f,說話時心跳得厲害。他不想再跟所長對抗下去,那樣對他沒有好處。而且如果讓所長覺得他沒有被說服,姨媽還會出現(xiàn)的。

    “既然你把話說開了,那我再多說幾句?!毙旆诺纳ひ羧岷拖聛恚币曋嵑降难劬?,“你是個工作狂,交辦的事情我沒話說。但你知不知道,你的工作狂精神不僅沒有讓你跟同事建立什么深厚的感情,說不定還帶來怨恨,因為覺得被你漠視或蔑視,也許他們從來就沒喜歡過你。事實上,你給人一種冷漠無情的印象。對不熟悉你的人而言,要了解你十分困難。即使是你身邊的人,他們也把你看成一個不跟任何人接近的人。如果你一直這樣沒有朋友,沒有支持,你覺得你能走多遠呢?”

    鄭航的臉一陣白一陣青。他歷經苦難,剛剛在工作中找到一些慰藉,徐放的話,無異于醍醐灌頂,給了他一個沉重的警醒。

    但他一時有些接受不了。

    徐放的語氣進一步輕軟?!昂_呌芯渲V語說:‘如果你跟鯊魚一起游泳時流了血,那你最好趕快從水里爬起來。’我想你是明白的?!?/br>
    鄭航仍然沒搭腔,硬生生地咽下了一個苦笑。這諺語他以前就聽過,意義不言自明。徐放在這里暗指他父親,正中他軟肋。

    千萬不要在此時崩潰,一定不能落淚。

    “這段時間的訓練太辛苦了。你先回家休息吧。有事打電話給你?!?/br>
    鄭航感到憤怒和羞辱。在徐放的眼里,他仍然什么都不懂,什么都把握不了,仿佛白癡似的躺在別人的羽翼下睡覺。這個世界冷漠而冰涼,在溫情脈脈的面紗下面,摸起來沒有絲毫的溫熱。他覺得所有的日子都白活了。

    但他學會了權衡,也懂得了生活的代價,意志和三觀都更加堅定。他不再在意徐放的話,禮貌地辭謝后,走出了所長辦公室。走到下一層,陽陽在辦證大廳里跟幾位協(xié)警吹噓他如何發(fā)現(xiàn)尸體,如何保護現(xiàn)場等待救援到來。

    鄭航沒有打斷他,反而附和了幾句,說徐所長到達現(xiàn)場后,大力表揚了陽陽的機警和勇敢,當場表態(tài)要為他向市局報功。

    在陽陽愕然的表情下,鄭航一腳踏進了溫暖的陽光里,通體感到一陣舒適。

    他沒有回家里去。雖然刑偵大隊會找他做筆錄,但肯定要等到下午甚至晚餐之后。也就是說,他至少還有兩個多小時的時間。

    他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8

    方娟闖過南正街和解放路口的紅燈向東行駛。雅馬哈摩托車頭上的小警燈耀眼地閃爍著,無線電里傳來沙沙聲。

    鄭航腦海里出現(xiàn)那個男人蜷縮在橘林的蝦子模樣。他記得他臉上的表情像浮云一樣難以揣測,眼睛大張著,里面沒有透露出任何秘密。

    他突然感覺喘不過氣來,心臟狂跳著像是要蹦出喉嚨。他從未辦過案子,卻突然陷入一起兇殺案里,死者是誰?他為什么出現(xiàn)在那里?兇手的動機是什么?太多的謎團。

    “你說你認識死者?!编嵑絾?。

    “齊大隊給我打了電話。從他介紹的情況看,可能是我認識的人?!狈骄曜孕诺卣f,“昨天還來過管理中心。我一直提醒他要小心,小心?!?/br>
    “他昨天找你,說了什么嗎?”

    “沒有。但他有些緊張,好像有事讓他煩心?!?/br>
    “什么事?會不會……”

    “別亂猜?!狈骄晡鋽嗟卮驍嗨?,腦海里沒有浮現(xiàn)出任何具有特殊意義的東西。她心里煩躁,駕駛摩托車的雙手有些顫抖。她心里有個令人震撼的懷疑,可令她沮喪的是沒人相信。接到齊勝電話時,她想說出來,可她明白齊勝也不會相信。這些話她不能對鄭航說,只有知道細節(jié)、參與案子的人才能討論,比如她與律師莊楓??墒?,與莊楓的討論沒有任何意義。他不是警察,不可能組織偵查和抓人。

    前面就是湖口井。鄭航瞥向這一側的后視鏡,看見后面跟著一輛警車,車頂上的燈閃著紅和藍色的光。轉過彎,窄窄的胡同巷里排滿了巡邏車和刑警的民牌車,一輛救護車擋住了一條巷子的入口,一輛電視臺的采訪車停在稍后的地方。記者被攔在警戒線外,吵吵嚷嚷地走來走去,看到停下一輛警車,紛紛圍了過去。

    方娟和鄭航趁機繞過救護車,從黃色膠帶底下鉆過。兩側逼仄的磚墻擋住了斜照的太陽。橘林坪里一大群警察在拍照、交談、四處張望。遠近的灌木叢開著一簇簇不知名的野花,馥郁的香氣彌漫在潮濕的空氣中。

    提著對講機正在講話的齊勝注視著兩人過來,咕噥了幾句便結束了通話。

    有人圍著尸體。從方娟站的地方,只能看見左大腿和一條手臂。她狠狠地打了個哆嗦,認出他的黑色毛衣,破開的洞和散開的線,還有臟得只?;疑难澴?。

    “沒有證件,也沒有可以表明身份的東西。”齊勝對方娟說,“不過,看起來以前應該吸過毒,墮入了流浪者行列。你認得出他嗎?”

    男警察全部退開,方娟俯身向前看個清楚。她的臉一剎那青了,干嘔起來?!班?,他就是在管理中心掛過號的劉志文,外號‘志佬’?!?/br>
    “請跟我來?!饼R勝很紳士地扶著方娟,“我們去車上喝點兒水,休息一下再做個筆錄?!?/br>
    方娟后退幾步,看著繁茂的野花?!巴ㄖ覍倭藛幔俊?/br>
    “還沒有,確認尸源之前,我們不能憑猜測找人。”齊勝慎重地說。

    “嗯,我會讓你們確認死者身份的。哦,天啦……”方娟干嘔著,把注意力轉到鄭航身上?!澳氵^來一下?!编嵑竭€沒有完全靠攏,她體力不支似的,俯在他的肩膀上。

    一股誘人的香氣,初次親密接觸陌生女孩的興奮感受,似乎給鄭航打開了一扇意想不到的門,讓他腦海里充滿了幻想。他身體中不禁涌起一股燥熱。他明白自己思想出格了,盡力克制著,肩膀僵硬得像一截木頭。

    兩人不過在前天晚上相遇過一次,剛才又因為都要來現(xiàn)場而碰在一起。他不過搭了她的順風車而已,不該有壞心思。但她的動作給了在場警察一個明確的信息:他倆是貨真價實的戀人關系。

    “幫我做件事?!彼龑χ嵑蕉Z道。她干嘔仍未停止,仿佛支持不下去,但她說話思路清晰?!皫臀彝低邓岩幌滤勒哐g,看有沒有一塊黃綢手絹?!?/br>
    鄭航聽出了她的意思,想轉頭觀察一下她的臉色,卻怕碰到她的嘴唇,很不情愿地應承下來。對方慢慢地豎起腦袋,跟著齊勝走了。

    法醫(yī)、歐陽偉和一個年輕偵查員重又回到尸體旁邊。

    “死因是……”歐陽偉問話,年輕偵查員記錄。

    “很明顯,銳器捅破內臟所致。沒有皮下出血,排除了被勒死的可能性;耳內沒有出血,說明沒有腦部創(chuàng)傷。但刀口很多,兇手似乎抱著深仇大恨。臉部有一塊瘀青,可能是倒地碰撞所致,左臂大片瘀青,是死亡前形成的?!狈ㄡt(yī)又仔細地看了看尸體,然后搖了搖頭,“更多情況,必須解剖尸體才能了解。”

    “什么時候能解剖尸體?”歐陽偉問。

    “明天吧!”

    歐陽偉一言不發(fā)地盯著法醫(yī)。

    “那就早點兒,早晨六點就開始?!?/br>
    歐陽偉的目光沒有放松的意思,仍然緊盯著。

    “下午吧,我盡快準備一下。”

    歐陽偉點點頭。法醫(yī)讓一個穿著白大褂、手拿著相機的年輕助手過來。他隨著法醫(yī)的指點,不停地對著尸體的創(chuàng)傷部位進行近距離拍照。太陽慢慢熾熱起來,橘葉擋不住陽光,空氣變得潮濕而悶熱。偵查員們出了一身又一身的汗,輪廓分明的臉上掛著一串串的汗珠,長袖襯衫大都濕透了。

    歐陽偉帶著年輕偵查員繞現(xiàn)場走著(圈內的腳印、痕跡檢驗已經完成)?!翱床坏綊暝泛圹E,看不到任何拖拽的痕跡?!彼f。

    偵查員點點頭,走到遇害人腳邊。遇害人腳上穿著破舊的靴子。他拉起遇害人的一只腳,仔細看了看鞋跟。“這里也沒有橘樹林的泥土和腐葉,一定是被人抬或扛過來的。”

    “這人身體一定很強壯。”法醫(yī)插話說。

    歐陽偉看了他倆一眼,說:“這個地方很偏僻,距離廢屋很近,也不需要太壯的身體。”他又朝尸體示意了一下,問:“把搜身情況記錄下來?!?/br>
    “身上幾乎什么東西都沒有……上衣沒有兜,牛仔褲的口袋是縫死的。腿部一個破洞里塞著十元紙幣,沒有身份證,沒有駕照,沒有信用卡,任何能顯示身份的證件都沒有。這說明了什么?”

    “兇手不想讓我們了解死者的身份?!眰刹閱T急切地說。

    “對,他應該不是日夜露宿街頭的流浪者?!狈ㄡt(yī)皺著眉頭,“他身上掛著兩枚鑰匙,看起來像大門鑰匙,還有保險門?!?/br>
    “憑他的穿著,是個地道的流浪者。”話雖這么說,歐陽偉眉頭緊蹙,盯著兩枚亮晃晃的金屬鑰匙,陷入沉思。

    鄭航站在原地。法醫(yī)檢驗時,其他人員不準靠近。但他的位置相當不錯,可以看清發(fā)生的一切,他明白歐陽偉的疑惑。

    這時,法醫(yī)開了口:“我去準備擔架?!?/br>
    歐陽偉點點頭,顯然他也有事離開。法醫(yī)把他的手從大一號的醫(yī)療手套里松出來,手套就以自己的原型擺在尸體旁鋪開的一張薄膜上。他們向泥土路走去,留下兩名年輕刑警看守躺在地上的尸體。

    看著歐陽偉的身影從轉角處消失,鄭航深深吸了口氣,從橘樹下走出來。他目不斜視,徑直走到薄膜面前,伸出手套進醫(yī)療手套里。

    “你想干什么?”一個年輕刑警喝道。

    “我想檢查一下尸體?”他故作輕松地說。

    “沒有歐陽隊長的指示,嚴禁亂動尸體?!蹦贻p刑警目光落在鄭航臉上,他們兩人認識,口氣緩和了些。

    “我知道,但齊大會允許我這樣做的?!彼唤浶牡財[了擺手,繼續(xù)把手伸向手套。

    年輕刑警謹慎地往前邁出一步,毫不費力地擋住鄭航,警棍按住了手套。

    “我想你搞錯了?!编嵑降恼Z氣聽起來很堅決,“這個現(xiàn)場是我發(fā)現(xiàn)的,我在尸體旁守了半個多小時。我想起尸體有個疑點。”

    對方皺著眉頭看著他,完全不為所動。另外一個刑警也走了過來,顯然想給予同伴支援。鄭航縮回一只手,伸向口袋。刑警警惕地抬起槍口對著他。

    他沖著他們笑了笑,拿出一包煙和自己的工作證遞向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