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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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繪的扇面?” “是木與飛鳥?!?/br> 偌瓏點頭,有些高興有臣翮繞開關(guān)于太子的話題。 “宸貴妃少時也喜歡這個圖?!?/br> 有臣翮指腹在扇柄上摩挲著,還是決定將話說明白。 “宸貴妃得寵生下你阿兄的時候,皇后難產(chǎn)才得的小公主不足周歲夭折了,后來皇后的身子一向很差,漸漸失寵至今。太子怨你也恨你,如今是拿你與宸貴妃沒什么辦法。但他日太子登基,你與你阿兄會如何?偌瓏,你這么聰明的孩子會想不明白嗎?” “皇叔你!”偌瓏皺起眉,將面前碟子一推,也提了半分聲音,“阿兄整日做個酸人窩在王府讀書,我面上也處處遵循父皇的期許,連母妃都刻意與我不親密,太子還要怎么樣,我以后搬去封地武陳還不行嗎?” “他要你死!” 有臣翮厲聲道,一室綠植隨即放肆生長了至少五六寸長。 偌瓏手微弱顫抖,眼中閃過慌亂。 “皇叔,你受傷了?” “沒有?!庇谐剪珥嘘庺柘ⅲ嘈牡?,“偌瓏,陛下為你營造了極佳的形象,籠絡(luò)了民心,你只需好好地當公主,與駙馬舉案齊眉,叫天下百姓都以為你是滎瀚國的瑞寶。陛下又給你留了底牌,等太子登基后自礙于民聲不敢動你。但若是你自己把把柄都亮了出來,尤其在這種節(jié)點,那往后等陛下去了,等我死了,你怎么辦?” “皇叔你是神仙呀,你怎么會死呢?”偌瓏望著有臣翮一身白衣,面如玉,似長壽不會老。 “我不是神仙,也沒人能護佑你一輩子?!庇谐剪缫羯林兀蛔忠痪?。 “好吧。”偌瓏垂著眸,扁扁嘴,“可我還是不甘心,就這樣讓我知道這人是誰了,卻偏偏只能看摸不著,我不甘心……” 有臣翮看著有臣偌瓏,腦中所想?yún)s是之前嘉運帝單獨對他說的。 嘉運帝說:“偌瓏是孩子心性,但紀少瑜真在我滎瀚國境內(nèi),不捉他太可惜。如果偌瓏執(zhí)意,那邊順水推舟請君入甕,無論怎樣,都要將紀少瑜控制在我們手中。有他,無論是立新帝,還是獻給昭赟,進與守皆可的好棋子。 哪怕,是抽他紀氏皇族天賜的血來鑄法器,也是好的。” “其實……”有臣翮微頓。 偌瓏:“怎么了,皇叔?” “得到紀少瑜,你會不會真的開心?” 偌瓏不明所以,“那是自然?!?/br> “偌瓏?!庇谐剪缈嘈Φ溃骸澳阍趺催@樣老實,陛下問你就說實話,其實你大可不必告訴他你要的是紀少瑜?!?/br> 偌瓏瞪圓雙眸,欣喜道:“皇叔還是答應幫我了?皇叔最好了!” 有臣翮淡淡道:“最后一次,這次不得告知你父皇?!?/br> 此刻英娘卻忽然叩門,她有些緊張,似又很震驚,也不顧有臣翮還在,就開口稟告。 “咱們留在赤米街的人回稟,紀太子出現(xiàn)了,就在街口站著,不躲不藏?!?/br> 有臣翮蹙眉,問:“就他一個?” 英娘點頭,“回宜王殿下,就他一個?!?/br> 偌瓏則又驚又喜,“只他一個不好嗎?” “紀少瑜身邊有個極為厲害的第八境界的高手,那日我們誆他鮫族二公主在我們手上,他這次怕是為了那個二公主和姓溫的那位來的?!?/br> 偌瓏不悅,“我不喜溫漱觥那樣的,還在皇叔府上關(guān)著吧,若紀少瑜肯委身我,溫漱觥就放了吧。對了,那個二公主不是瑯瑤要的人么,怎么,出什么事了?” 有臣翮簡單將那夜的情景說了一下,搖頭道:“可惜了,你沒見到那位鮫族公主,她與紀少瑜感情甚篤?!?/br> “我見過,鮫族公主長得很是一般,紀少瑜與她在一起,那時暴殄天物了。只是她不見了,我怎么跟瑯瑤交代呢,陽憶郡主似乎也很想要她,要來做什么?吃rou嗎?” 有臣翮微驚,想了想,卻沒有戳破偌瓏。 “偌瓏與我出宮見他吧,紀少瑜身份敏感,不宜代入永極宮。” 偌瓏公主舒展了身姿,一想到要再見那位驚鴻一瞥的廢太子,不禁心砰砰跳動,雀躍歡欣。 ········· 紀少瑜在午時時分終于覺得傷勢恢復得好些,行走無礙,他將鶴印的用法仔細與尤袁稻說了,與尤袁稻仔細商量好了行動計劃,便喬裝繞開人,又回到了紅香樓所在的赤米街上。 他離開城郊前,車陰留給他的傳音鏡忽然發(fā)出震動與亮光。 紀少瑜取出傳音鏡,鏡面上一陣水波蕩漾,隨后展現(xiàn)在他面前的卻不是車陰,而是一位比小鎏氏還要雍容優(yōu)雅、溫柔的女子,頭戴龍紋寶冠,深水珍珠熠熠生輝。 “您是?” 那頭傳來柔美的嗓音,道:“我是北海大公主,南海龍后,車陰的jiejie,樺瑰?!?/br> 紀少瑜先是驚訝,隨即將之壓下,道:“龍后尋我是為何事?” “我南海龍族后妃瑯瑤勾結(jié)凌渡海,與滎瀚國偌瓏公主等人一同設(shè)局捕殺你,我受人囑托,又為清理門戶,特來告訴你一些有臣氏的辛秘,說不定,你會用到?!?/br> 第74章 當紀少瑜站在宜王府前時, 身邊被宜王有臣翮的人牢牢圍住,那些人俱是穿著黑色的寬袍,束著窄窄的同色皮子,勒出腰, 別著柳葉寬的長刀, 冷著臉一言不發(fā)。 紀少瑜寬闊的掌心已經(jīng)被汗濡濕, 卻不是因為身邊這些幻術(shù)師集體的壓迫力。 他在想時九柔,惦念著時九柔的安危, 心臟在胸腔中有力而急促地砰砰跳躍。 漆黑的巨幅木門被從里拉開,兩排寬闊黑袍的人立在兩側(cè),中間站著白衣飄飄、頭戴高高烏帽的有臣翮。 有臣翮翩然行禮, 紀少瑜抿著唇回了一禮。 “這便對了,紀太子早一日來, 能省去更多麻煩?!?/br> 紀少瑜的目光停在有臣翮涂了厚厚粉脂的臉上, 耳邊卻又響起龍后在傳音鏡中所說的辛秘, 心中哂笑, 有臣翮謙謙有禮的皮下是怎樣一顆壓抑扭轉(zhuǎn)的心? 他不累嗎? 紀少瑜對此不露聲色,單刀直入, 毫不客氣道:“我的朋友們都好嗎?” 有臣翮擺出一個“請”的手勢, 溫和笑道:“自然,都好?!?/br> 紀少瑜跟著他進去, 宜王府與永極宮都是滎瀚國典型的建筑風格,黑瓦、素木、白墻, 有著繁復的檐角, 每一道屋檐下都懸掛著金屬制的鈴鐺,隨著經(jīng)過的人的衣角帶起的風,叮叮當當。 寬闊黑袍的隨從在紀少瑜和有臣翮身后十幾步不緊不慢地跟著, 有臣翮的帽子很高,紀少瑜幾乎與他平行。 “宜王殿下府中的鈴鐺有些特別,系著玉色的飄帶,這是貴國的習慣,亦或是宜王殿下獨特的偏好?” 紀少瑜忽地停住,他身材頎長,抬手勾起一只鈴鐺,扯下一抹玉色飄帶。 有臣翮謙和溫禮的眉眼猝然閃過戾色,聲音也隨即冷了一分,“偌瓏在等你,紀太子不要被這些小事分了心?!?/br> “這,怎么能算是小事呢?” 紀少瑜笑了,將玉色飄到重新系在鈴鐺上,動作優(yōu)雅仔細。 “如果我沒有記錯,嘉運元年,滎瀚吳郡郡守女賀蘭氏入宮為妃,便是今日盛寵不衰的宸貴妃吧?二十年了,今昔是嘉運二十年?!?/br> 有臣翮蹙起眉,停住腳步,正在一處回廊處,長廊極長,廊外是枝椏枯蒼的櫻樹。 寬衣黑袍的隨從已然不見。 有臣翮冷眼看紀少瑜,道:“紀太子要說什么?” “我恰好聽聞靜雅嫻淑,傾城容顏,素有美名的偌瓏公主有個不大不小的癖好。嘉運十七年,宛春街去了一個美少年,姓胡,同年永極宮阿豐殿多了一位叫玉湖的內(nèi)侍。嘉運十九年,娩氏女紫鶯熱病而亡,焚燒尸骨,墓冢只有衣冠……” “夠了?!庇谐剪缑佳坳幊?。 這次,是紀少瑜如沐春風地笑著,看著有臣翮,似從來不知道自己的話對他意味著什么一般。 有臣翮盯著他看,咧開嘴角,陰測測道:“你以為那些水族要你的小鮫人是用來做什么?” 紀少瑜表情不改。 有臣翮逼近他,在他耳邊低低道:“水族的夕潮與你的小鮫人原是舊歡好,如今要再續(xù)前緣,你可知?” 紀少瑜抬眸看他,只道:“嘉運帝登基前,皇子十二人,你被選中作護國法師,終身不得娶妻,卻可得無上權(quán)力。此前五年,你被遠派吳郡,那五年里發(fā)生了什么?” 有臣翮咬著牙,鼻腔中哼出一聲。 紀少瑜笑了,又問:“每個人都有逆鱗,你的逆鱗是誰?” 有臣翮拂袖,轉(zhuǎn)身,又回頭,眸中惡意難以掩蓋,而手中隱隱有幽綠的光,木杖在指尖若隱若無。 紀少瑜不退不進,朗聲道:“我是偌瓏公主點名要的人,你傷我,不怕傷她的心?” 有臣翮身型一凝,吞吐氣息,抬手凝結(jié)結(jié)節(jié)罩在他們兩人周身。 “這些是誰與你說的?即便你知道了這些,進了本王的府中,也再無機會出去?!?/br> “哦,是嗎?”紀少瑜鎮(zhèn)定自若,“你看見那日我有一個第八境界的高手,你們捉不到他的,如果今夜溫漱觥等人沒有出去,而我明晚不能安然出現(xiàn)在花樓之上,那這個秘密將會傳頌天下人的耳中?!?/br> ——這是他詐的,龍后傳音時,尤袁稻與他相隔很遠很遠。 不等有臣翮開口,紀少瑜狡黠地笑了,他指了指自己,道:“我知道,嘉運帝怎會放虎歸山林,無論偌瓏的態(tài)度,嘉運帝要你做的,是不管用什么手段將我控制住,對嗎?” 有臣翮冷然地看他,“你怎么知道?” 紀少瑜搖搖頭,輕聲猶如喟嘆一般,道:“別忘了,我是曾做過儲君的人,帝心如淵?!?/br> 有臣翮反問:“你威脅我?” “不敢?!奔o少瑜一字一句,“我方才問,宜王殿下你的逆鱗、你的軟肋是誰?是宸貴妃,也是偌瓏公主,對嗎?” 有臣翮不言不語。 紀少瑜放肆道:“嘉運帝不知,偌瓏公主也不知,天下人少有人知道,滎瀚國先帝朝時的皇子有臣翮曾與吳郡賀蘭氏女私相授受,后賀蘭氏女嫁為皇妃,護國法師宜王少年情愫深埋心底,二十余年不曾表露,形同陌路??峙乱送跏菍⑺械脑箲欢冀o了昔年賀蘭氏女、今日的宸貴妃吧。而宸貴妃所出公主偌瓏,卻一直被宜王捧在手心……宜王,你是一心為偌瓏公主的?!?/br> “嘉運帝原后所出小公主周歲夭折,太子有臣織對偌瓏公主與宸貴妃和六皇子心生怨恨,他為人寡恩薄情,但嘉運帝從來不是一個雷霆手段的父親,他不忍廢除皇長子、太子有臣織,因而才替偌瓏公主遮掩名聲,以圖百年后幼女前程。若我所料不錯,宸貴妃是‘肯定’要殉情的?!?/br> “宜王殿下,您便真的甘心由您捧在掌心的偌瓏小公主時時面臨著太子有臣織的威脅嗎?” 有臣翮彎起半邊唇角,冷笑:“你有辦法?” “有?!奔o少瑜笑得冷酷,“有臣織死,立皇太女。” ········· 高玄之國,龍族洞宮。 時九柔行走在洞宮中的藤橋上,藤橋高高懸在深淵之上,其下是靜水深流的湖泊,湖泊通向北海。 洞宮頂上懸掛著碩大的夜明珠,映照出幽冷的清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