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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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鏡寒雖然才五十左右年紀,頭發(fā)卻有些花白,不知道是不是平時動腦過多,未老先衰。但黑道上的人物都知道,這位刑偵處處長可不是未老先衰,他辦案一向雷厲風(fēng)行,誰要是落在他手上,準討不了好處去。此刻,這位人稱白額金睛虎的刑偵處長正朝一條小巷走去,他身型很高大,走路也比常人快了許多,此時趕得急,更是走路帶風(fēng)。 小巷中間,有處干凈門面,掛了發(fā)廊招牌,現(xiàn)在是午后,生意不怎么好,幾名小姐懶洋洋地坐在沙發(fā)上等客人。冷鏡寒門也沒敲就徑直走了進去,看來是這里的???。哎,刑偵處處長也來這種地方,聽上去有點匪夷所思,可他進去了,而且里面的小姐似乎還對他很熟,一看他來了,都冷冷應(yīng)道:“冷處長,又來啦。” 一名正在洗頭的小青皮全身的毛發(fā)都立了起來,昨天他才在街上打過群架,沒想到刑偵處處長找上門來了。誰知道,冷鏡寒不是找他,而是問了坐西側(cè)叼煙的中年女人:“他在么?” 這女人是老板娘,姓屈,單名一個燕字,她悠然地吐出煙圈,無奈道:“在,還沒起床呢?!?/br> 冷鏡寒“哦”了一聲,就準備向里屋走去,屈燕卻提醒他道:“冷處長,他可有好一段日子沒付房租了。” 冷鏡寒尷尬地笑笑,從皮夾里數(shù)出三百元,遞到老板娘手上,道:“先墊上,其余的以后付。” 老板娘收過錢,就不再說什么了。冷鏡寒這才走進去。小青皮問道:“燕姐,冷處長來這里做什么?以后我們可不敢常來了?!?/br> 屈燕道:“放心吧,只要你們到我們這里,這位冷處長是不敢對你們怎么樣的。我們這里可是有大人物罩著?!彼f到“大人物”三個字時,所有的小姐都笑了。 青皮疑惑道:“什么大人物,連冷處都要親自來……” 冷鏡寒從廚房后面上了小樓梯,第二層全是木板架起來的,老式的木門木窗,看上去就像隨時會塌的樣子。冷鏡寒熟門熟路地來到左邊第三間木屋,這屋的門沒鎖,木柱上釘了巴掌大小的一塊木板,上面用蠅頭小字寫著:“韓氏偵探所”,這幾個字也都被灰填滿,不仔細看根本無法辨認。 冷鏡寒推開破舊的木門,老木門發(fā)出“吱嘎”的聲音,十分難聽。屋里一股撲鼻的臭味,只有很長時間沒打掃的房間才有這種味道。冷鏡寒心道:“中午都過了,還沒起床吃飯,看來他混得不怎么好啊。哎,這小子?!?/br> 冷鏡寒撥了撥頭發(fā)上的蜘蛛網(wǎng),來這里次數(shù)多了,也就習(xí)慣了。骯臟的被褥下初現(xiàn)人形,床上滿滿全是書,都被翻得像廢品收購站里的扎捆舊報紙了。冷鏡寒用腳踢了踢被子里的人,他實在是不敢用手去揭被子:“喂!起來了!有案子!” “唔——還要睡一下?!北蛔右唤潜焕拢冻鲆粋€雞窩似的頭。 “兄弟,我說,你隨便做點什么好不好,何必這樣懶呢?你隨便做點什么,現(xiàn)在早都是億萬富翁了。你看看你現(xiàn)在這個樣子,連飯都吃不起,我看你遲早要去街上做乞丐?!崩溏R寒用腳把被子勾走。 被子下的人袒胸露乳,只穿了一條內(nèi)褲,身體又長又瘦,可見肋骨,蓬頭垢面,不用化裝也是個標準的乞丐。他伸了伸懶腰,坐了起來,小心地抖了抖墻角的鋪蓋,幾只蟑螂一哄而散。他拾起地上的一雙拖鞋,底板對底板地拍拍拖鞋上的灰,同時拍掉幾只蜘蛛,隨即穿上拖鞋,站了起來。冷鏡寒身高一米八三,算中等偏上的高度,可這個瘦人,比冷鏡寒只高不矮,兩只手臂加起來還沒有冷鏡寒一只手臂粗,腰身還沒有冷鏡寒大腿粗,但那邋遢的面容,一雙劍眉下,卻有一雙明澈的眼睛。他摸著薄得像紙的腹部,對冷鏡寒道:“餓了?!?/br> 冷鏡寒點頭道:“走走走,穿好衣服,我請你吃?!?/br> 瘦人眨巴眨巴眼睛,一臉睡意惺忪的樣子,對冷鏡寒道:“等等,哈——”說著又打了個哈欠。一雙破拖鞋,“啪嗒啪嗒”走下樓去了。 冷鏡寒走了幾步,木地板發(fā)出“吱呀”的聲音,好像隨時都有破個大洞的危險。冷鏡寒推開木窗戶,一股熱浪襲來,這里可以清楚地看到小巷內(nèi)的情況。陽光透進來,冷鏡寒環(huán)視著木屋,老木床,破的,一只床腳下用幾本厚書墊著;一張木茶幾,破的,茶幾上的大洞用一卷書塞著;三條木凳子,沒有一條可以坐人。 冷鏡寒心痛地想:“本來是個天才,就是因為太懶了,才落得這般光景,這何苦呢。真搞不懂這小子。” 那個瘦瘦的人洗了把臉,露出少年青春的氣息,怎么看也不會超過二十歲,那雙漆黑的大眼睛更是閃爍著神秘莫測的光芒,只是洗過的臉是白的,身體其他部位卻透著一股泥灰色。他橫揩著鼻涕,走出來,問屈燕道:“燕姐,我的衣服?” 那青皮橫眼看過來,倒吸一口涼氣,這就是冷處來找的大人物啊,怎么看上去這樣像乞丐呢?發(fā)廊小姐們都見怪不怪,也沒人去理他。屈燕道:“韓峰,有案子了嗎?你終于有案子了嗎?肯定是大案吧?祝你開業(yè)順利!” 韓峰,這個又瘦又高的大頭男孩,有氣無力地說道:“去他媽的,有什么大案子,有大案子他冷鏡寒會來找我?他不知道自己解決?每次找我,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案?!?/br> 青皮懷疑自己耳朵出了問題,就這尊容,還能破案?屈燕向里屋走去,這小走廊上有三間按摩房,她進了其中一間,暗道:“人家肯來找你就不錯了。哎,這懶小子?!表n峰是沒有自己的衣服的,每次發(fā)廊來按摩的客人,他便拿了人家的衣服去穿,次數(shù)多了,居然找到幾件合身的衣服。 屈燕特意給他留著,否則這小子又不知道會把衣服弄成什么樣。 西餐廳,韓峰嘴里塞滿了漢堡包,才問:“什么案子?” 冷鏡寒道:“昨天晚上,有人駕車撞死一個人?!?/br> 韓峰含混不清道:“你腦袋長草啊,這是交警部的事,關(guān)你們刑偵處什么事?” 冷鏡寒知道韓峰脾氣,道:“你別急,別急,慢慢聽我說?!?/br> 韓峰拍拍肚子,道:“飽了。”站起身來,拍屁股準備走人。 冷鏡寒忙拉住他衣服,道:“你想不想干?” 韓峰道:“我說過,除非是驚天大案,否則別來找我。這是原則問題,我對普通案子一點興趣都沒有。” 冷鏡寒道:“這次不是案子,你都沒聽我說完。是這樣的,那名司機撞人后,自己報了警,現(xiàn)在問題來自那個被撞死的人。那人叫梁興盛,是一家私企老板,他的企業(yè)剛剛申請破產(chǎn)?!?/br> 韓峰冷笑道:“噢,這樣說來,那名老板剛剛給自己買了巨額保險咯?” 冷鏡寒搓搓手道:“正是,梁興盛的企業(yè)破產(chǎn)前,他給自己買了一千多元的意外傷害險。” 韓峰失聲道:“一千多元?” 冷鏡寒道:“別小看一千多元,發(fā)生意外身故時,最高賠付額可以達到五十萬。” 韓峰抖了抖衣領(lǐng),道:“哦,原來是這么回事。保險公司是懷疑他故意制造意外騙保?”他向門口走去,走過了付款柜臺。 冷鏡寒在后面問道:“喂,你去不去看看?”說完抄起手,一副你不答應(yīng)我就不替你付錢的樣子。 韓峰搖頭哼道:“小案。不去!” 冷鏡寒跟了出來,柜臺小姐連忙喊道:“喂,先生,你們還沒付錢呢。”她也跟著追了出來。冷鏡寒不吱聲,誰都看見了,進了快餐店,叫吃的是韓峰,吃東西的是韓峰,他只是跟著韓峰進去了而已。 小姐攔住韓峰,問道:“先生,你還未付錢呢?!?/br> “錢!”韓峰白眼一翻,仿佛從來不知道錢是個什么東西。 冷鏡寒在一旁冷眼斜睨,心道:“看你小子怎么收場。” 說到這里,就不得不說一說韓峰的穿著。他從老板娘那里拿到一件大風(fēng)衣,就往身上一裹,里面什么都沒穿,露出兩條長滿毛的細腿,看上去倒十足像從精神病院逃出來的人。此刻他被小姐攔在快餐店門口,口袋里又空空如也,他想了想,突然做出個驚人舉動,嚇得那位小姐尖叫一聲,用手捂住了眼睛。冷鏡寒也驚出一身冷汗。 韓峰沒做什么特別的事,他只是突然把風(fēng)衣張開了,那小姐尖叫之后,韓峰又把風(fēng)衣合上。他看到服務(wù)員小姐滿面窘色,得意地仰天哈哈大笑,對小姐道:“我吃了你的漢堡包,你也看了我的身體?,F(xiàn)在我們扯平了,誰也不虧欠誰?!?/br> 冷鏡寒忙遞給小姐一張五十元鈔票,急急說了句:“不用找了?!崩n峰就開跑,他這才罵起自己來,明知道韓峰這小子從不講道德,還敢?guī)е辖郑媸亲宰髯允堋?/br> 韓峰跑了幾步,停下來,道:“如果沒有別的事,我先回去睡覺了。哈——”又是一個哈欠。 冷鏡寒無奈道:“唉,看來只有辜負潘小姐所托了?!边@是他最后的殺手锏。 韓峰停了停,問道:“潘小姐?” 冷鏡寒這才慢吞吞道:“不錯,潘小姐就是負責(zé)這起保單的經(jīng)理人,也是我朋友的女兒,我一直把她當親侄女。這次她懷疑梁興盛騙保,就特意來找我,但是你知道,我不好直接出面,所以就轉(zhuǎn)托你了。本來他們保險公司有自己的調(diào)查員,潘小姐只是想,由我們出面,將調(diào)查得更細致些?!?/br> 韓峰囁嚅道:“潘小姐——多大年紀了?” 冷鏡寒忍住笑,知道已經(jīng)奏效了,才道:“人家剛剛大學(xué)畢業(yè),今年二十一,那么水靈的一位姑娘,居然還沒找男朋友,可真是有些奇怪?!?/br> 韓峰的眼睛放出奪目的光彩,反復(fù)問道:“漂亮嗎?很漂亮嗎?” 冷鏡寒道:“絕對的美女。” 韓峰沉吟道:“那可以考慮考慮?!币膊恢浪紤]什么。 冷鏡寒道:“你的原則呢?” 韓峰道:“唉,這不是我的錯。雄性的荷爾蒙總是讓我無法克制。這是生理上的問題,這是自然的規(guī)律,任何人都不能抗拒大自然的。這不是違反原則,這是順應(yīng)自然?!?/br> 他們先去了現(xiàn)場。韓峰要是得到案子,第一時間去現(xiàn)場是最重要的,雖然已經(jīng)很晚了,但能早一分到現(xiàn)場,就有早一分的好處。這也是韓峰的至理名言。 因為是城中交通要道,車輛早已恢復(fù)通行,只有地上依稀殘留的一攤血跡。韓峰左瞟一眼、右瞟一眼地四處打量起來,看上去漫不經(jīng)心。但冷鏡寒知道,就是這些不經(jīng)意的一瞥之間,韓峰往往便能發(fā)現(xiàn)許多工作人員數(shù)日勘查也無法發(fā)現(xiàn)的細節(jié)。這,就是天才與普通人的區(qū)別。 韓峰看看四處地形,取了些混有血跡的灰塵,又爬上街角的電燈桿張望,最后來到街對面。這里一家服裝店,正在換門口玻璃櫥窗上的玻璃。韓峰問道:“怎么?被砸爛了?” 一個胖胖的老板回答道:“是啊,那些小偷太可惡了,半夜把我的櫥窗砸爛了。這些玻璃可貴了。” 韓峰問道:“衣服有沒有丟?” 老板撓撓頭道:“衣服倒是沒有少,多半是驚動了別的人,把小偷嚇跑了?!表n峰小心地把一塊帶有血跡的玻璃碎片包好,收了起來。 韓峰又問了幾句,對冷鏡寒道:“好了,我們走?!?/br> 冷鏡寒道:“去哪兒?” 韓峰道:“去看看那個卡車司機啊?!?/br> 吳志光還在二十四小時拘留中,整個人都像蔫了的皮球,真是倒霉透了,半夜開車居然會碰到兩個人,更糟糕的是,警方從他的呼吸殘留物中查出酒精超標。這事故恐怕就將他下半生賠進去了。 冷鏡寒給交警部門的同志打了個招呼,帶著韓峰進去了。 記錄員陳思是個年輕小伙子,聽說刑偵處要來人調(diào)查,還是冷處親自帶人來,可沒想到冷處帶來這么一個人,看上去讓人覺得很不舒服。 韓峰把審訊筆錄粗粗一看,就扔在一旁,道:“我要重新問?!标愃贾缓萌グ才?。 韓峰問道:“你說昨晚事故發(fā)生時是凌晨一點至兩點,到底是一點還是兩點呢?” 吳志光神情頹然說道:“我怎么知道,我離開酒店是十一點,已經(jīng)開了很長時間的車了。” 陳思補充道:“120是一點四十九分到車禍現(xiàn)場的。” 韓峰眼一橫,道:“我又沒問你!”陳思臉色一青,那時他不知道,韓峰問問題時,連冷鏡寒都不敢插嘴,更何況一個小小記錄員。吳志光倒是對韓峰有了好感,昨天晚上到現(xiàn)在,自己都被這個記錄員折磨著,早就想找個機會罵罵這小子了。 韓峰又問道:“你說看到一個人突然從角落里跳出來,你已經(jīng)來不及剎車,你才拐彎進了小巷的?” 吳志光點頭。韓峰道:“那么你進小巷撞了人之后,那個突然跳出來的人肯定是第一目擊證人,他到哪里去了呢?” 吳志光仔細地想了想,道:“對啊,我當時沒注意,現(xiàn)在想想,那人就是突然出現(xiàn),后來就不見了?!?/br> 韓峰又拿起審問報告,看了看,問道:“你拖了一車鋼材,從哪里拖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