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jié)
入嫁相府半年,彼時的白芷早已不識她是兒時七公主,那時候換做白芷是君,她是臣。 白芷表面尊她是太子太傅,像燕簫那般喚她一聲“夫子”,淺笑殷殷間有著說不出來的蕙質蘭心,但眉眼間的傲氣和冷意卻好比是凍結的冰。 亡國后,她和綠蕪歷經(jīng)世態(tài)炎涼,人情善惡,對于是非詭辯自然所知甚祥。就連綠蕪也發(fā)現(xiàn)了異常。 “小姐,太子妃不可再如兒時那般深交,否則禍端難料?!?/br> 塵世禍福難測,縱使不深交,依然難逃一劫。 任白芷再如何聰明,她都想不到她的雙眸是被燕簫所挖。 同樣的,任鳳夙再如何心思縝密,都不會想到現(xiàn)如今她會被自己的學生關押在暗無天日的地牢里,手腳被玄鐵鏈鉗制,而燕簫正冷冷的站在一旁看著下屬揮動手中長鞭,無情的打在她的身上…… 地牢,師生反目 更新時間:2013715 20:39:00 本章字數(shù):1684 鳳夙這一生遭遇過許多逼迫,但她都從容以對,不卑不亢,曾被燕簫戲謔:“夫子乃是真正的俠之大義。” 但如今,當年說這話的男子,眉眼間不再春意盎然,眼眸宛如不染塵埃的利刃,帶著穿心刺骨的寒。 長鞭落身,但卻感受不到絲毫疼痛,鳳夙看著自己是如何在長鞭下一點點皮開rou綻,血跡斑斑。 那般無動于衷,那般不動聲色,縱使挨打的人是身體健壯的男子,此刻至少也會因為疼痛悶哼出聲,但眼前黑衣女子沒有,她有些陌生的看著燕簫,眼神清洌透明。 燕簫心里忽然沒來由的升起了一股怒氣,揮手間,屬下腰間佩戴的長劍被他“嘩啦”一聲抽了出來。 “我再問你一遍,天香豆蔻究竟在哪里?”燕簫緊握長劍,劍尖隔著月白色云袖長衫靜靜地抵在鳳夙的胸口。 鳳夙看著燕簫,眉眼寂寂,無波無瀾。 她在想,燕簫雖然陰戾嗜血,但八年相處,他何曾對身邊人拔刀相向?但短短兩月,這個從來都不會拔刀指向她的男子,卻手持利刃對準了她兩次。 第一次,她險些喪命,還能有幸被無歡搭救。 第二次,她若被燕簫殺死,就再也無力回天了。 鳳夙忽然很想知道如果她不說出天香豆蔻的下落,燕簫這一劍會不會真的朝她刺下去。 “天香豆蔻在哪里?”燕簫冰冷之音猶在耳邊,鋒利的劍尖卻已毫不猶豫的刺進了鳳夙的胸口。 沒有任何感覺,鳳夙想,其實他還可以刺得再深一些。終究是她太異想天開了,她是顧紅妝時,他都能對她暗下殺手,現(xiàn)如今她是無名阿七,是窩藏天香豆蔻,差點害死他夫子的惡毒女人,他又怎會對她手下留情? 鳳夙嘴角勾起一抹笑,索性閉眼。果真如三娘所言,塵世人心太亂也太臟了。 “你真以為我不敢殺了你嗎?”燕簫漆黑眸子沉淀,看著鳳夙的目光如魔似獸。 “要我?guī)湍銌??”鳳夙眸光悲憫,話無溫,語無情。她身體往前一挺,鋒利的長劍瞬間便貫穿了她的胸口。 因為無心,所以不痛。但她也有心過,生平第一次那么愛護一個人,那般盡心盡力,可是到頭來換取的卻是無心的可悲下場。這樣的她,要心又有何用? 燕簫愣愣的看著手中的長劍,他甚至能夠感受到手指間浸染的粘稠,看到那樣浴血淺笑的鳳夙,燕簫片刻失神。 那樣冷絕的眉眼,有那么一瞬間竟然和夫子合二為一。但她絕不是夫子,他的夫子險些被人毀尸滅跡,而想要毀掉夫子尸體的人一定是她。只是原因是什么呢? “啪嗒”一聲扔掉手中沾血長劍,燕簫嗜血冷笑:“我不殺你,只要你一日不說出天香豆蔻的下落,我便讓你日夜生不如死的活著?!?/br> 她勾起薄笑,語聲飄渺:“那你最好祈禱我好好活著,若我死了,這世上就再也沒有人知道天香豆蔻的下落。” 陰戾,東宮刑罰 更新時間:2013715 20:39:01 本章字數(shù):1801 東宮內院,九曲長廊,處處精致雕琢,三檐四簇,層層龍鳳翱翔。 “咳咳——” 春雨連綿,屋檐下雨滴成行砸落,宛如有女子在輕聲吟唱一曲曲凄迷的夜歌。 太子書房內,李恪連忙將茶水送到燕簫面前。 無言接過,東宮太子指節(jié)泛白,原本就極為陰戾的雙眸仿佛在瞬間被狂風暴雨侵襲而過,手中茶盞狠狠砸在墻壁上,發(fā)出清脆的破裂聲。 “殿下息怒?!崩钽∩硇我活潱瑐}惶跪倒在地。 以前太子動怒,人人懼怕不已,唯有顧太傅清清冷冷三兩句,瞬間便能把殿下的怒氣化為無形。 只可惜,紅顏薄命,雖說是殿下誅殺了顧太傅,但其中周折又豈是尋常人尚能了解的? “十四歲初見,我就把她放在了心上。放眼天下,有誰不知她在我心里有多重。我那么拼盡心力,無非是想她好好的活著,可在這世上背后暗放冷箭之人何其多,今夜若不是我半路折返,若不是……”燕簫說著,忍不住又咳了起來。 李恪憂聲勸慰道:“殿下,好在虛驚一場,顧太傅毫發(fā)未傷,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奇士錄》曾記載,人分生死兩極,陰陽兩~性。生之極盡必將腐枯朽木,落幕成災;死之極盡必將陰陽再生,輪回不朽。久旱逢露,否極泰來。 顧紅妝臨死前服食了天香豆蔻,不覺間疏通了奇經(jīng)八脈,之后又有黃金靈柩阻隔生死兩氣,天寶護體,平衡了陰陽之氣,所以縱使被烈火焚身,卻也不能傷她分毫。 燕簫看著李恪,眼眸雪亮如冰霜,肩膀聳動,無聲冷笑道:“虛驚一場?沉香險些失火燒起來,如果被人看到夫子的尸體,明日早朝東宮太子之位易主是小事,東宮上下只怕將無一人生還。” 李恪遲疑開口:“皇上現(xiàn)如今最器重的就是殿下您,應不至于對您狠下毒手才是?!?/br> 燕簫自嘲一笑,漆黑的雙眸蒙上了一層薄霧,“皇家無父子,一朝君王,一朝臣。上了金鑾殿,想要殺我的人大有人在。屆時君主身不由己,生死去留盡數(shù)由不得人。” 聞言,李恪神情漸顯凝重:“顧太傅若是有朝一日死而復生的話,紙里終究包不住火,皇上早晚會知曉此事。” 燕簫臉色一沉:“如果死了,縱使知道又有何用?” 伴隨著“轟隆”一道春雷聲起,李恪宛如被人澆了一盆冷水,從頭涼到了腳心。 東宮太子陰戾無情,身邊親近之人皆知,但從沒想過他可以狠辣到如此程度。 天下蒼生,對于他來說算什么?顧紅妝對于他來說又算什么呢? 珠簾之外,齊天佑聲音乍起:“殿下,罪囚身受重傷,是否繼續(xù)用刑?” 燕簫沉默片刻,這才靜靜開口:“東宮刑罰共計一百零八種,每天一種,她……總會開口的?!?/br> 齊天佑心中一緊,李恪更是周身發(fā)寒。 一百零八種,隨便一種都能要人命,截至目前為止,還沒有人能夠在這么殘酷的刑罰里活下來。 雨夜,報仇雪恨 更新時間:2013715 20:39:02 本章字數(shù):1966 今夜,原是蘇三娘為鳳夙報仇而來,她要殺的人是丑奴。 夜色漸深,雨勢加大,春雨磅礴而下。 蘇三娘魂魄在雨幕里顯得越發(fā)朦朧,一雙原本妖媚無比的雙眸此刻寒涼無比。 很多年以前,她是名門大小姐,少時錦衣玉食,盛極而必衰,那時的無憂之樂也許早已注定了今后的悲。 若干年之后,她是青樓妓女,隸屬三教九流,在那里她失去了少女的純真和善良,更失去了她的愛情,那個原本許諾她榮寵一世的男子,那個站在楊柳樹下癡迷聽她說話的男子,最終經(jīng)不起權欲的考驗,面對塵世冷言冷語,面對仕途野心,他開始慌了。 她憎恨他幾十年,但最近才發(fā)現(xiàn),其實他只是一個心智不成熟的男子。一個口口聲聲說愛,卻不懂愛的可悲男子。 幾十年來,她一直在沙漠孤苦流浪。世人和厲鬼淺薄的眼光容不下她低賤的出身,幸而她遇到了鳳夙。 鳳夙是第一個不把她當妓女看待,并真心待她好的人,所以她對鳳夙,跟對旁人自然是不一樣的。 她承認,最初的時候,她只是利用鳳夙離開漠北,再走一遭紅塵俗世。但隨著時日漸長,這份利用正在逐漸變質,當鳳夙承諾會護她一世平安,治愈她那顆千瘡百孔的心臟時,就已注定她會喜歡上這樣一個亡國公主,并把鳳夙當親人來對待。 三娘一直都認為,鳳夙是那種真正歷經(jīng)風浪變遷的女人,在她身上有一種讓世人無法拒絕的魅力。那樣出塵的氣質完全能夠讓眾人忘了她的刀疤殘顏,并在瞬間為她的談吐才智而傾倒。 這樣一個奇女子,影從芳華,行動間如閑花照水,翩若驚鴻。她是前朝公主,原本尊貴高雅,儀態(tài)萬千,但卻因為亡國忍辱負重十幾載,到頭來卻喪命在陷阱之下,換做旁人歷經(jīng)此事,蘇三娘定當幸災樂禍,啐罵那人活脫脫一個倒霉蛋!但自打鳳夙落入暗洞之后,蘇三娘遙望夜空,笑著笑著,竟能笑出眼淚來。 蘇三娘從不覺得自己很善良,事實上冤有頭債有主,想當年她能嚇死負心漢為自己報仇,現(xiàn)如今她就能殺了丑奴為鳳夙報仇。 夜雨暮靄濃郁,若是白日撐傘慢行,定是詩情畫意無限,但夜間雨中罰跪,終究太過凄涼蕭瑟。 三娘飄在丑奴身邊,一道閃電霹靂而下,照亮了丑奴臉上的青銅面具,猙獰可怖宛如陰司地府中的女夜叉。 丑奴一襲青衣被雨水淋濕,衣衫緊緊的貼著身子,發(fā)絲上盡是雨水,模樣狼狽無比。 入夜,鳳夙前去沉香毀尸的同時,丑奴因事前去驚鴻殿找齊天佑,正說起阿七長相甚似顧紅妝時,宮女倉惶來報,阿七在房間里憑空消失了。 阿七一個大活人自然不可能憑空消失,房頂懸空一洞可望陰云密布,可見是從那里遁逃而出。 丑奴便和齊天佑一起在東宮必經(jīng)之路埋下了陷阱,設陷阱的人自然是精通奇門遁甲之術的阿丑。 那暗洞深不見底,忘憂湖近在洞旁,湖水浸入到了洞底,長此以往暗洞可直通偌大的忘憂湖。 那夜若不是燕簫匆匆救下阿七,她只怕早已死了,她死事小,若是天香豆蔻下落不明,豈非因小失大? 如此,丑奴擅自做主,險些釀成大禍,這才被燕簫罰跪庭院之中靜思己過。 三娘雖不明事情經(jīng)過,但見丑奴雨中罰跪,心里卻有說不出來的暢快。 春雷陣陣,丑奴身后,蘇三娘朦朧的身形漸漸清晰起來,紅衣墨發(fā),尖長的指甲一點點的伸向丑奴纖細的脖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