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節(jié)
燕國小太子倒是可以獨當一面,只可惜稚子太過年幼,就算他出來主事也不足以讓人信服攴。 但阿筠總歸是帝王之子,遠比他們這些人更能穩(wěn)定軍心,齊天佑和李恪顧不得那么多,經(jīng)過商議,齊天佑派兵駐守營帳,而李恪快馬趕回帝都,再不濟還可請教賦閑在家多時的廖天機另想良策。 自打廖天機抱養(yǎng)小鬼王之后,便認其為子,取名廖小凡,因其雙瞳罕見,廖天機為了避免世人鄙棄廖小凡,所以自此過上了世外桃源的生活,而廖天機也想通過悉心教導磨掉小鬼王與生俱來的殺戮之氣。 李恪原本打算先找廖天機的,實在沒辦法他再找阿筠,畢竟是燕簫唯一的子嗣,萬一出了什么事情,他只怕死一萬字也難辭其咎嬈。 只是,李恪注定撲了個空,廖天機沒在家,院子里倒有一個長相異??∶赖纳倌暾诰殑?,看到他出現(xiàn),長劍脫手而出,在李恪的尖叫聲里,長劍割斷李恪耳畔一縷發(fā)絲,直直的插進身后廊柱里。 劍柄猶顫,李恪卻在目睹少年雙瞳時,再也不敢多說一句話。 這樣的瞳孔,李恪曾在幾年前在一個孩子的臉上看到過,如今再見,竟是生生打了一個冷顫。 他深吸一口氣,這才試探輕喚少年:“敢問小公子可是名喚廖小凡?” 那少年對于李恪知道他的身份,并不見吃驚和意外,叱了一聲道:“李公公,你酸不酸啊?直接喚我小凡便可,我可不是什么小公子?!?/br> “你怎么知道我是李恪?”李恪覺得他真的不應(yīng)該吃驚,鬼怪之事,這些年他見過太多了,宮里就有兩個,別人服食毒藥必死無疑,但他們的小殿下卻能快速增長,所以眼前這位天賦異稟的小鬼王,能夠在短短兩年多時間里就長這么大,他實在不該感到驚訝。 “義父曾跟我提起過,若是看到膽小如鼠,尖嘴猴腮,說話喜歡端著架子,咬文嚼字之人,必是李恪無疑?!鄙倌暾f話倒是不客氣,走到李恪身邊。李恪顧不上生氣,以為他要對他用粗,嚇得身形一縮,卻見廖小凡只是拔掉長劍,掉頭往一旁的石桌前走去。 “瞧你這點能耐……”廖小凡彎腰拿起他適才擺在一邊的衣袍,瞥了李恪一眼:“走吧!” “去哪兒?”李恪完全愣了,他是來找廖天機,可不是專門來找這個小怪物的。 “你不是來找我義父嗎?我義父早就去見小殿下了,他讓我在此等你,免得你撲空找不到人哭鼻子?!鳖D了頓,無視李恪越來越寒的面龐,兀自嘟囔道:“不過你速度還真是慢,若不是義父吩咐在先,我早就去宮里了?!?/br> 李恪跟在廖小凡身后,如果不是事有輕重緩急的話,他真想一腳踹在廖小凡的屁股上,多大一點的孩子,竟敢在他這個老人面前得瑟,不是欠收拾,是什么? ******************************************** 那天,廖天機前去找阿筠的時候,阿筠正在看書,小小年紀卻貴氣天成,身上散發(fā)出帝王家的獨特氣質(zhì),令人不敢褻瀆。 在兩軍交戰(zhàn)這么緊張的時刻,這個孩子能夠沉住氣,實為難得。 當他看到廖天機的時候,并沒有很吃驚,僅是笑了笑,放下手中書籍,從椅子上跳下來,說了一句只有他和廖天機才能聽懂的話:“先生,我等你很久了?!?/br> 廖天機忍不住笑道:“敢問殿下,您怎知曉屬下會前來找您?” “出兵之前,我父皇先來找過我,他給我留了一封信。他對我說,若是他不幸遇難浮生橋,無命而歸,便讓我前去找你,一起拿著他留給我的信前去找四伯燕清歡,有他書信兄弟情在先,你勸解在后,我四伯或許會在危機時刻幫我一起守護大燕?!卑Ⅲ薮朔f話老氣橫秋,完全沒有孩童稚嫩之相,反而透著孩童欠缺的精明氣兒。 阿筠見廖天機嘴角笑容加深,這才慢條斯理繼續(xù)說道:“我父皇剛離開沒多久,我母后也過來找我,她說她事先算了好幾卦,此番防守浮生橋多生坎坷,她只能看到帝后星黯淡無光,所以她預測她和我父皇將有大劫,若是他們出事,便讓我好生在宮中呆著,屆時先生坐不住,自會前來。就算大燕保不住,至少先生還可護我周全?!?/br> 廖天機笑容變了,心思一緊,下意識感慨道:“……屬下沒想到,皇上和皇后竟如此信任于我。” “先生深受我父皇信任看重,而我母后又時常欽佩先生才學,他們既然讓我在此安心靜等,總歸沒錯?!卑Ⅲ奚焓终埩翁鞕C就座,然后親手給他倒了一杯茶,廖天機哪里敢受,連忙推辭。 “屬下自己來。”伸手就要拿茶壺,卻被阿筠阻攔,“我為先生倒杯茶也是應(yīng)該的,不是什么大事,莫要推辭了?!?/br> 廖天機只得收手,不再動了,只能說曾經(jīng)那個眉眼間透著戾氣的孩童,在近幾年的教導下,睿智天成,隱有帝王之風,實為難得。 廖天機端著茶,過了好一會兒,才遲疑開口:“殿下可知現(xiàn)如今沙場戰(zhàn)況如何?” “先生既然來了,就代表我父皇和母后已經(jīng)雙雙遇險。”話語平靜,但還是嘆了一口氣,心事漸沉。廖天機皺眉道:“不擔心帝后安危嗎?” “擔心。”阿筠并無遮掩之意,在廖天機對面坐下,緩緩說道:“這幾年我時常擔心我父皇離我而去,也擔心我母后會因為父皇離世看破紅塵,但我后來想明白了,人固有一死,只要他們生前歡喜,縱使是死,也不枉塵世走一遭?!?/br> 廖天機有些意外阿筠的話,目光變了,多了幾分欽佩,感慨道:“看來小殿下把將來有可能發(fā)生的事情都了然于胸,屬下原以為你會心生難過和不舍,如今看來,屬下心胸反倒不及殿下敞亮?!?/br> “我也只是這么隨口一說,又怎會心里不難過?”阿筠笑了笑,對廖天機說道:“我父皇近兩年一直教導我,兩軍交戰(zhàn),生死由天定,況且他的身體每況愈下,近來更是勉力維持,每日大部分時間都是臥床不起。就在出兵迎戰(zhàn)前,我還見他吐血不止,實為痛心……” “小殿下節(jié)哀?!背诉@句話,廖天機實在不知道該說些什么話才好。 “我無哀?!卑Ⅲ扌θ菔諗?,從袖子里拿出一物放在桌上,對廖天機說道:“先生看這是什么?” 廖天機見了大驚,拿起物件,細細端詳,然后不敢置信的看著阿筠,脫口道:“兵符——” 阿筠點頭,解釋道:“父皇這次出兵僅三十萬,我大燕兵力豈止這些?此番兩軍交戰(zhàn),初時勢氣必勝,中期疲乏,后期若是勝負在望,楚國必定大意輕敵,我大燕必定心生絕望奮起抗敵。父皇臨行前給我四十萬大軍兵權(quán)調(diào)度,目的就是為了最后一擊時能夠出其不意,反敗為勝。” 廖天機身體一僵,萬萬沒想到燕簫還保留了這一招,實屬意外。他原本還有些擔心目前的局勢,但如今看來,燕簫早已謀劃好了一切,他此刻唯一需要做的就是說服燕清歡。 燕清歡在用兵調(diào)度上別具一格,是難得一見的沙場猛將,燕簫能夠既往不咎,選擇釋放,并信任燕清歡,把燕國大權(quán)交給他,可見燕簫自是篤定燕清歡為人。 罷了,事無他法,姑且一試。 耳邊響起阿筠稚嫩的聲音來,他已經(jīng)離座起身:“事不宜遲,喝完這杯茶,還請先生陪我前去說服四伯合力抗楚?!?/br> 兵敗,天下一統(tǒng) 更新時間:20131223 22:33:28 本章字數(shù):3259 隱宮東北角有一處獨院,高墻森森,古樹林里,置身其中,抬眸遮天蔽陽,低眸綠草起伏,狂風寂寞呼嘯,聽在耳中,仿佛早已入秋。 燕國四王爺燕清歡當初就被囚禁在了這里,陋室里只有一個老太監(jiān)伺候他的飲食起居若是旁人早就受不了了,但他是燕清歡,褪掉***,每日清閑度日,似乎就連貪欲都能在平庸中廝殺殆盡。 阿筠遠遠的站著,廖天機正在和燕清歡說話,燕清歡聽得有些心不在焉,因為他表面在聽廖天機說話,目光卻望向了阿筠。 阿筠現(xiàn)如今看起來已有六歲年紀,眼角眉梢在陽光下被鍍上了一層白晃晃的金光,雖然年齡尚小,還是一個稚子幼童,但目睹燕清歡盯著他看時,非但沒有移開視線,反倒定定迎視,如此清貴,倒跟燕簫甚為相似。 燕清歡移開視線,打斷廖天機的話,對他說道:“你把阿筠叫來,我有話跟他說。攴” 廖天機回頭看了一眼阿筠,阿筠不明其意,過了一會兒見廖天機走到他身邊,不由問道:“四伯怎說?” “四王爺想跟你說說話?!?/br> 阿筠下意識皺眉,但并未多言媧。 近前,燕清歡眸色清淡,打量了一番阿筠,聲音輕漫:“四十萬兵權(quán)就這么交到我的手里,你不擔心我篡權(quán)奪位,取代你父皇做了這大燕皇帝嗎?” 阿筠輕輕笑了:“四伯不會這么做的,您明白此刻孰輕孰重,就算不為了父皇,您也會為了保住大燕基業(yè)拋開先前成見,在最后時刻幫我父皇守住燕國的?!卑Ⅲ拚溃骸拔腋富屎苄湃文?,要不然他也不會讓我把兵符交給你?!?/br> 燕清歡眸色變了,看著阿筠,這孩子倒是懷有帝王氣度。 “四伯,這最后一戰(zhàn),若您肯攻上浮生橋,侄子愿意隨您一同為了捍衛(wèi)燕國共赴生死?!卑Ⅲ拚f著,竟當著燕清歡的面雙膝下跪,此舉廖天機看了,心生贊賞,小殿下能屈能伸,著實不容易。 燕清歡在最初的驚訝的之后,心生無奈,扶起阿筠,燕簫有子,當真是他的福氣。 “也罷!你父皇既然信任于我,我便奉他之令,行他之師,滅楚歸燕?!?/br> ******************************* 那一日,燕國已有落敗之象,就在楚國以為大勝在握之時,遠遠便聽到一陣連綿的馬蹄聲不絕于耳,仿佛天雷一般,穿過耳朵砸落在心間,讓人驚懼不已。 燕國大軍聲音只怕方圓十里之內(nèi)都能聽到,楮墨站在一處山坡上,聽到震耳欲聾的馬蹄聲,心內(nèi)浮起了nongnong的擔憂。 在楚軍震驚的目光里,馬蹄聲由遠及近,卷動塵土飛揚,半空中一片飛沙彌漫,如此千軍萬馬之勢,然后給楮墨的臉色瞬間變得極為陰寒。 久經(jīng)沙場的他,見多了尸山血海,雖然此情此景出乎他的意料,但他并不允許自己遲疑太久,揮手間,部將已聽令迎上廝殺。 身上均是鮮血的齊天佑,看著前來支援的燕國大軍,臉上出現(xiàn)難得的笑容。 當燕國大軍將楚國包圍在內(nèi),戰(zhàn)馬嘶鳴間,現(xiàn)場注定一片大亂。 燕國大軍之前,燕清歡扯住韁繩,懷里坐著阿筠,阿筠看著眼前大戰(zhàn),在震天的戰(zhàn)鼓聲里,軍旗晃動,伏兵殺入楚軍大軍之中。 楮墨改變策略,吩咐弩箭手應(yīng)敵,數(shù)千支弩箭瞬間飛射而出,帶動風的聲音,用極快的速度向燕國大軍飛去。 前排將士,拿出隨身攜帶的盾牌緊密挨在一起阻擋弓弩襲擊,雖降低了死亡數(shù),但有些弓弩依然穿過將士血rou之軀,血花飛濺。 死亡無法逼退行軍步伐,有人死了,就有人很快替補而上,強大的盾牌好像是一面銅墻鐵壁,以欺壓之勢一步步逼近楚軍。 那天阿筠看到了楚國旗幟,隨口說旗幟很扎眼,一旁的廖小凡聽了,忍不住笑了笑,“屬下幫殿下把它滅了?!?/br> 阿筠淡淡看了一眼廖小凡,似是笑了笑,他倒想看看這個小鬼王有多大的本事。 廖小凡向士兵要了一把長弓,從箭壺里取了一支箭,將大弓拉滿弦,當手中長弓弓如滿月時,廖小凡微瞇雙眸,長箭脫手而出,只見遠處楚國旗幟倉惶飄落。 阿筠輕輕的笑,看著廖天機道:“先生有幸得遇此子,獲你悉心教導,實屬我大燕之幸?!比绱松窳?,怕只有小鬼王能做到了。 廖天機看了一眼廖小凡,含笑摸了摸他的頭,命中緣分,一切皆因造化。 “四伯,別人看天下風光無限,我卻心思成哀,一國榮辱全都系在尸山血海里,生不帶來,死不帶去,比起一國天下,我更愿親情永在,一家人和睦共處?!卑Ⅲ蘅粗鴥绍姀P殺,發(fā)出與他年齡不相符的哀嘆之詞,平平淡淡一番話,卻刺激了燕清歡的淚腺,那些過往就那么猙獰而出,算計兄弟,為了一國天下辛苦謀劃著怎么害人…… 如今看來,他們這些大人終究還不如一個孩子。 ******************************* 大燕,開元三年,六月二十日,楚軍被燕軍兩支先鋒軍圍困,楮墨率兵援助,又中了齊天佑埋伏,退守浮生橋八里坡。 重圍中突現(xiàn)一小將,雙瞳駭人,勢不可擋,以雷霆之勢又斷楚軍糧道,楮墨只好敗退而歸。 燕清歡領(lǐng)兵追來,折兵幾萬,楚軍五十萬大軍,只余千人,楮墨仰天長笑,對高頭大馬上目光悲戚的孩童溫聲說道:“可否讓我再見一眼你爹娘?” ********************************* 病床上,燕簫不知道昏睡了多少個日日夜夜,等他再次醒來,已經(jīng)是六月底了,恍如隔世。 門“吱呀”一聲開了,有女子走了進來,眼澄似水,看到他醒來,那一刻沒有大悲大喜,笑意盈盈間,眼角仿佛被湖水浸潤過一般,透著nongnong的水霧。 她坐在床沿,握著他的手,聲音很柔,也很輕:“醒了?”他扯了扯唇,嘴角笑容淡淡,下意識握緊她的手,而她看著他,笑容宛如晨露鮮花,美麗無比。 “外面天氣好嗎?”眸光移開,他看向窗外。 “好?!彼哪槪p聲問他:“想出去走走嗎?” “……好。”他唇角依舊掛著笑意。 躺在床上太久,他全身都沒有力氣,身體大半重量幾乎都在她身上。 庭院花樹下,他說:“不走了,扶我到那里坐坐?!彼滤?,而他也實在是走不動了。 花樹下,綠草如茵,他靠著樹干,輕輕地咳嗽幾聲,他握著她的手。 他問她:“我睡了多久?” “將近十日?!?/br> 他接著問:“你睡了多久?” “將近三日?!?/br> 他溫溫淡淡的笑:“我昏睡不起,可曾嚇壞了你?” “還好?!彼浪K究會醒來的,她還記得他昏迷前對她說的話,他們還有很多話沒有說,他還沒有正式跟她告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