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〇〇章
不知為何,晉元的心里冒出了這樣的想法,就好像他早就見過無常似的,不過,聽黑白無常話里的意思,似乎還有變故,晉元已經(jīng)忘了自己身在何處,為何要跟著兩個無常還有那個叫懷玉的和尚去什么閻羅殿。 飄飄蕩蕩,懷玉和尚如此,那兩個從閻王那里來的索命無常也是那樣,就連晉元自己,也都覺得不是在走路,而是在飄蕩,四周陰風(fēng)陣陣,不時傳來鬼哭狼嚎聲,還有桀桀的怪笑之聲。 這是在哪里,晉元看不清,四周飄蕩著的猶如黑煙,他只能是模模糊糊地看到前面的三個黑影,透過黑煙里的身形勉強(qiáng)分辨出懷玉和尚和那兩個索命鬼,晉元迷迷瞪瞪跟著飄蕩,猛然間,前面似乎有了一些光亮,不過,當(dāng)他細(xì)看之時才發(fā)現(xiàn)閃出來的竟然是一串只有米粒大小的微紅色的光亮。 晉元順著這串光亮接著朝前走,遠(yuǎn)遠(yuǎn)望去,在離地面不到一丈高的地方掛著一串芝麻燈,這串芝麻燈很是特別,一會兒閃亮,一會兒又暗了下去,晉元不由得暗自琢磨這是到了哪里,為何處處透著詭異。 這時候,他看到前面閃出來一個高大的身影,看后面的影子,似乎應(yīng)該是懷玉大和尚,晉元剛想找找看,他身邊的兩個索命無常去了哪里,就在這時,他分明看到,懷玉大和尚的身邊閃過兩條黑影,朝前面飄了過去,緊接著他聽到懷玉大和尚特有的憨厚之聲;“裝神弄鬼的,跟著我干什么,我要是不想來,你們跟著也是無用?!?/br> 走在前面的懷玉大和尚剛剛嘟噥完,卻見前面的那串芝麻燈突然亮了起來,很耀眼,發(fā)出的光亮有些奪目,晉元朝著光亮望過去,這才發(fā)現(xiàn)前面是一處莊子,芝麻燈下面挑著一個類似于茶寮的幌子,上面寫著三個黑黝黝的大字——孟婆莊,而懷玉和尚正站在那塊幌子下面,打量著那三個字。 這時候,讓晉元感覺十分驚訝的一幕出現(xiàn)了,就見那串芝麻燈在懷玉大和尚的注視下,突然一閃,發(fā)出一道強(qiáng)光,接著就息滅了,晉元立刻感覺眼前變得漆黑一片,不是伸手不見五指那種黑,而是讓人感覺透不過氣來的那種黑,就好像一個人被一層層的黑霧包裹起來,接著又用黑布死死纏上了眼睛那樣。 晉元感覺透不過氣來,他開始拼命掙扎,就在他掙扎的過程中,眼前又出現(xiàn)了另外一番景致,那種包裹人的黑霧不見了,隨之而來的是黃沙遍地,延延綿綿沒有盡頭,晉元感覺自己好像行走在黃沙之中,渾身軟綿綿的一點力氣都沒有,眼看著四周的黃沙就要淹沒天他的脖頸,霎時,晉元感覺自己已經(jīng)透不過氣來了。 于是乎,晉元開始拼命掙扎,他手刨腳蹬,胡亂翻滾,猛然間他感覺自己騰空一躍,倏忽間來到了懷玉大和尚的背后,真是巧得很,他還沒有站穩(wěn),就聽?wèi)延翊蠛蜕懈呗曊f道;“彼有死境,魂之歸路,足八百里,無花無葉,黃沙遍地,延綿流瀲,故名黃泉。內(nèi)有妖,名孟婆氏,皆為女身,多智善謀,具殊色,好食鬼,善烹湯?!?/br> 晉元聽到懷玉大和尚不明不白的言語,不由得暗自想到,這是怎么一回事情,自己究竟來到了哪里,莫非自己是?他剛剛想到這里,還沒有來得及仔細(xì)分辨,卻聽?wèi)延翊蠛蜕锌跉庖晦D(zhuǎn),聲若洪鐘,一字一頓道;“孟婆湯,以八淚為引,歷久方成,異香可通九霄,凡鬼飲之,前事皆不復(fù)記。然為愛堅守,可讓八百里黃泉,盛開彼岸花千里,即使花開葉落,相見無期,也唯愿此情不滅,此生不悔?!?/br> 懷玉大和尚的話語,鏗鏘有力,聲震九霄,站在他身后的晉元感覺他每吐出一個字自己就會震顫一下,就在懷玉大和尚的話音剛剛落下,倏忽間,晉元感覺眼前一亮,那串芝麻燈突然間又亮了,接著從莊子里急匆匆走出來一個老婆婆,就見這個老婆婆,弓腰駝背,臉面朝下,一身寬大的紅色衣服,散著褲腿,看不清他的身高,只是在她來到懷玉大和尚面前時突然抬了一下頭,晉元才看到這個老婆婆紫面雞皮,瞪著一雙足有銅鈴鐺大小的雙眼。 不過,等到晉元細(xì)看之時才發(fā)現(xiàn),從老婆婆的眼睛里冒出來的不是兇光,而是猶如流水一般亮晶晶的水波一樣的晶瑩剔透的光亮,晉元正自納悶,卻聽已經(jīng)彎腰低頭走到懷玉大和尚面前的老婆婆故意板著嗓子,用極其低沉的聲音說道;“你這個和尚甚是奇怪,甚是不明事理,上次我已經(jīng)說過了,你不能經(jīng)過我孟婆莊,這兒沒有你可走的路,你聽明白沒有,剛才那兩個索命無常剛剛被我給趕跑,你現(xiàn)在轉(zhuǎn)身回去吧,你那副臭皮囊還留在水晶宮里,你回去即可起來重新講經(jīng)說法,接著修行了,你聽懂沒有?” 老婆婆的話說完了,再次抬頭看著懷玉大和尚,不過這次晉元從懷玉身后卻看到,老婆婆那雙足有銅鈴般大小的眼睛里流露出來的滿是慈愛之光,他以為懷玉大和尚一定會感謝眼前這位看似詭異,兇惡的之人,實則滿是慈祥關(guān)愛的老婆婆,卻不料,就在老婆婆說完話之后,懷玉大和尚卻口宣佛號道;“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接著就像念誦經(jīng)文那樣,開始緩緩地,卻是用至情至理,摯愛至性的聲音一字一頓道;“你給了我一滴血,以愛為名,以忘結(jié)束。思之不見,佳人不還,江東之畔,埋吾相思?!?/br> 懷玉大和尚緩緩地富有磁性的聲音說得身后的晉元鼻子發(fā)酸,說得前面的老婆婆聲音哽咽著問道;“你,你個傻子,你知道我是誰嗎?” 芝麻燈閃閃爍爍,詭詭異異,就在懷玉大和尚說完那番話之后,讓晉元沒有料到的一幕又發(fā)生了,懷玉大和尚的話音剛落,掛在孟婆莊幌子上的那串芝麻燈立刻上下飛舞了一圈,緊接著又圍著懷玉大和尚的頭頂飛舞起來。 再看懷玉大和尚,看到那串芝麻燈圍著自己的頭頂飛舞,輕聲說了一句;“善哉,善哉!難道孟婆婆還要讓這串指路燈,把我送回陽間不成?” “我們都有思念卻不能相見的人,沒有歲歲常相見,但卻,惟愿他好!” 懷玉大和尚剛剛說完,他對面卻響起了一個姑娘般的聲音,這個聲音是誰說出來的,剛才那個被懷玉大和尚稱呼為孟婆婆的聲音有些沙啞還帶著幾分蒼涼,卻不像這個聲音,一聽就是只有姑娘才能說出來的悠悠思戀之情,話語里,字里行間,分明都透露出思念和關(guān)心還有深深的眷戀。 聽到這個聲音,晉元決定循著聲音找一找,不過,他找來找去卻并沒有找到那個聲音究竟是誰發(fā)出來的,那個老婆婆依然是弓著腰,臉朝下站在那里,不過,晉元卻發(fā)現(xiàn),懷玉大和尚聽到這個聲音,不但不感覺奇怪,似乎還覺得十分正常,不,也不應(yīng)該說是正常,更準(zhǔn)確地說應(yīng)該是懷玉大和尚早就知道這個聲音一定會出現(xiàn),于是,就聽他說道;“我是你頭頂?shù)脑?,是你耳畔的風(fēng),是你涉過潮來潮去,是你眼中爛漫山花,亦是你行過的萬里山河,此刻,我亦在你眼中,你親手所植八百里曼殊沙華,每一株,都是我,我又怎能忘記,我又怎能不牽掛,只是這苦海無邊,偏要佛法來渡才行,這就是我此行的目的呀!” “你、你、你說什么!難道你是為佛法而來,難道是你甘愿受這輪回之苦,可是,你知道嗎,輪回路迷迷茫茫,稍有不慎你就會墮入萬劫不復(fù)之地獄中,你知道嗎,稍有不慎,你就會前功盡失淪入無休無止的劫難之中,你、你、難道就沒有想過這些嗎?” 姑娘的聲音透著凄涼和無奈,當(dāng)然,更多的是關(guān)愛和牽掛,晉元這次注意到了,說話的聲音似乎就來自那個臉面低垂看地的孟婆哪里。 這讓晉元感覺十分奇怪,正在奇怪之中的晉元,卻又聽到懷玉大和尚似乎有些悔意的聲音,就聽他遲疑著說道;“這一切在冥冥之中,似乎早有定數(shù),人人都說佛法無邊,可是又有誰看到過佛法是什么樣子,到底是怎么個無邊法,我只不過是聽天命,而盡人事罷了,也許,你老人家認(rèn)為我懷玉和尚是這黃泉之中,不該存在的人,也許,你老人家認(rèn)為我不知道也不知該如何離開這八百里黃泉,也許,你老人家不知道我是自愿跟著那兩個索命無常來的,我是看那個年輕女子等我等的十分痛苦,甚至已經(jīng)有了性命之憂。 你應(yīng)該讓我也替她想想,如果我不往生,我不從她肚子里走一遭,她也許就是我的替死鬼,就在那一刻,就在我突然起了猶豫和后悔的想法的那一刻,也就是在那生死攸關(guān)的緊要關(guān)頭,那兩個無常索命鬼,已經(jīng)把鎖鏈子套在了那個可憐的年輕女人的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