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驚呆了的一群老外，華琳痛苦地 捂住自己的臉，扭向老爹那邊，眼含淚水 說：“爸，我勸過你的……”

    “挺好啊，入鄉(xiāng)隨俗嘛！咱們土是 土，可咱技術(shù)這不是沖出亞洲，走向世 界，比肩巴黎，超越大牌了嗎？！ ”華廠長豪氣地揮手，迎向面前一群人，挨個兒 緊緊握手，笑得跟朵花兒似的，“各位同 行，歡迎歡迎啊！你們經(jīng)驗豐富，這回咱 們能合作生產(chǎn)，也是我們的榮幸。多謝葉 設(shè)計師和沈設(shè)計師給我們提出了不少寶貴 的建議，優(yōu)化了我們的生產(chǎn)，實現(xiàn)了我廠 技術(shù)上一個不小的飛躍，相信我們的合作 一定能成為中法服裝史上一段佳話，一次 開拓性的創(chuàng)舉，一次比肩絲綢之路的東西 方文明交流碰撞佳話！ ”

    完全不明狀況的眾人，只能看向到機 場接他們過來的向?qū)Ъ娣g顧成殊。

    顧成殊略一沉吟，用法語說：“廠長 對大家的到來表示了熱烈歡迎，大家說 ‘你好’就可以?！?/br>
    于是眾人滿臉笑容，紛紛用不標準的 語調(diào)和廠長道“泥號”。

    眼看差不多飯點，廠長按照中國習 俗，先帶著客人去食堂用餐。

    努曼先生和皮阿諾留了下來，問顧成 殊：“深深呢？”

    “她不知道您親自來了，還盯著那邊 的衣服制作呢?！?/br>
    “我去看看?！迸壬f著，大步 向著廠房走去。

    曰光燈明亮的光線下，巨大的廠房內(nèi) 一片繁忙景象。五十米寬兩百米長的巨大 空間被分隔成各個功能區(qū)域，所有人都伴 著機器的雜音投入地工作著。根據(jù)前方傳 來的數(shù)據(jù)，他們正為地球另一邊那些看不 見的客戶定制著最為一絲不茍、妥帖合體 的服裝。

    十九個數(shù)據(jù)延伸匯聚出成千上萬的要 點，上萬個要點被平均分攤到裁剪的每一刀、縫紉的每一條線、甚至釘紐扣的方寸 收放之上。正是飯點時候，從食堂吃了飯 回來的一枇工人們正說說笑笑打打鬧鬧地 回來，而原來坐在位置上的人陸續(xù)做完手 中的工作，將機器和樣衣交給已經(jīng)吃完飯 的人，勾劃了自己的工件數(shù)量之后，由別 人接續(xù)自己的工作。高高的屋頂之下，人 員交接替代有條不紊，如海灘上的潮水一 起一伏一樣平靜，很快又恢復了忙碌的工 作。

    顧成殊在廠子中呆了一天，已經(jīng)很熟 悉這里的情況，對努曼先生和皮阿諾介紹 說：“這一片是本市輕工基地，大大小小 的服裝加工廠有六十多家，大家都是幾十 年交情的熟人，所以有個不成文的規(guī)矩。 哪一家遇上緊急的活，就會向其他有空閑 人手的廠子借工人，和其他廠子一樣如常 計件，而廠子里機器不夠，就實行三班 倒，第一班是凌晨四點到十二點，就是剛剛過去吃飯的這一枇；第二班是十二點到 二十點，因為是正常工作時間，所以三班 中只有他們沒有夜班補貼；第三班負責二 十點到四點，他們是最辛苦的，所以補貼 最多，甚至有很多人都希望能在這個時段 上班?！?/br>
    努曼先生感慨地看著面前這些忙碌的 人群，皮阿諾咋舌皺眉，說：“這……符 合工人權(quán)益法么？ ”

    顧成殊平靜地說道：“國家確實不建 議這樣做，但我們是中國人，一個睜開眼 睛就需要考慮十四億人衣食住行的國家。 所以大部分人生下來就要不停奔跑，更沒 有辦法像歐美人一樣懶散生活，揮霍資 源，不然，我們根本沒有機會屹立于地球 之上?！?/br>
    努曼先生咀嚼著他話中的意思，默然 拿起他們加工的半成品仔細地審視著，査看著他們的手藝，“不過，這也有好處。正因為如此， 我們才發(fā)展出了舉世驚嘆的中國速度與中 國力量。只有我們這樣的國家，為了滿足 這么巨大的市場，為了這么多人的生活必 需，才會有這樣的動力存在，創(chuàng)造出這樣 的世界來?！鳖櫝墒馕⑿Φ哪抗?，若有所 思地落在一個個工人的身上，停在一個四 十多歲的女人身上，“努曼先生，您知道 嗎，深深就是從這樣的地方走出來的。她 的mama，一個離婚后無依無靠的女人，憑 著在這樣的服裝工廠中做縫紉女工，一個 人把女兒養(yǎng)大成人，讓深深上了大學。她 們買了房子，有了在這個世界落腳的地 方，而且，還創(chuàng)造了深深現(xiàn)在這樣的輝煌 成就?！?/br>
    努曼先生緩緩點頭，放下手中的半成 品，抬頭望著燦爛燈光下嘈雜忙碌的一切，感嘆道：“是的，這是自以為領(lǐng)導了 世界服裝業(yè)、時尚業(yè)的歐洲人，還尚未知曉的世界在我們以為落后荒蕪的中國，隱藏著的、不為人知卻令人敬畏、足 以改變這個世界的力量?！?/br>
    皮阿諾則還未從外面土氣破敗的環(huán)境 和里面明亮繁忙的情形的落差中反應過 來，他只喃喃地問：“這里真的能做出定 制來嗎？真的能……這么迅速地弄出來？ 合格嗎？ ”

    “我們?nèi)タ纯赐瓿善钒?。”顧成殊轉(zhuǎn) 身帶著他們往后面走。穿過一臺臺正在飛 針走線的縫紉機，走過一個個蒸汽噴涌的 燙衣臺，經(jīng)過一個個埋頭工作的工人身 邊，后面是門窗緊閉的樣衣間。

    顧成殊走到門口，側(cè)耳輕輕聽了聽里 面的聲音，然后把門打開。

    他們站在門口，看見寂靜的樣衣室 內(nèi)，葉深深正坐在樣衣架前，一寸一寸地 審視著樣衣的走線。

    昏黃的斜陽從窗外照進來，空氣中散 亂地飛舞著淡淡的棉毛纖維，讓陽光變得 更加濃稠。葉深深胡亂挽起的頭發(fā)已經(jīng)散 亂，眼下濃重的青色眼圈被夕陽抹淡了不 少，但她疲憊而專注的神情，卻使人一看 便知道她已經(jīng)奮戰(zhàn)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