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我懶洋洋瞥她:“一錘子買賣,我沒那么多時間耗著。” 她微微一笑:“師妹既想做一個稱職的教主,師姐又豈會不幫你?!闭f完走到書案后,就著燭燈提起筆來。一刻鐘過去,她將一頁寫滿字的紙對折起來,交到我手里。 我打開來,一目十行掠過,臉色漸漸陰沉下來。 好你奶奶的蘇煜,真是好深沉的心機! 毋庸置疑,這張紙就是那個已經半殘廢的大少爺還能一派淡定自若的仰仗,可不得不說,他確實仗得起。 我將紙折一折放進袖中,而后慢吞吞爬起身,爬到一半感覺腳疼,遂再度坐回去,懶懶抬起手臂指著那邊椅子上的畫:“喏,在那,你自己去拿吧?!?/br> 師姐深深看我一眼,走過去拿起畫卷,一點點打開來:“只有這一……”話到半截忽然頓住,盯著畫半晌,又緩緩抬頭,眼眸沉沉看向我。 我眨一眨眼:“怎么了?” 她長久地看著我,我便自在地任由她看,末了,見她勾起唇角,一字一句道:“花花這是什么意思?” 畫卷被扔在地上,徹底、完整地攤開來。畫上的少女巧笑嫣然,嬌柔可人,可那張臉,卻不是蘇夜來。 我撐著塌沿起身,慢吞吞挪過去,端詳一番地上的畫,抬頭道:“有什么問題么?花滿樓的軟煙姑娘,師姐不是因為喜歡她,才那么想要這幅畫的么?” 她極輕地笑了一聲,左腳一抬,便踩在了畫中人的臉上,語氣似疑問又似肯定:“從一開始,就沒有王妃的畫像,是嗎?” 我訝異看她,笑了:“師姐說的什么話,我哪里見過王妃呢,又怎會有王妃的畫像,哦,對了,”我摩挲著下巴,思忖道,“我方才就想問了,你為何說我這幅美人圖……是王妃的畫像呢?” 一陣勁風撲面,我下意識閉了下眼睛,紫衣身影立在我的面前,卻久久沒有動作。良久,感覺下巴被冰涼的手指捏住,微微抬起,我勾著一側嘴角看她,眼里盡是譏誚。 兩張掛著同樣笑意的臉龐四目相對,可誰都知道,落在眼里的不過是一副假面具。 頭頂的聲音輕如嘆息:“我的花花,長本事了?!?/br> 我慢慢撥開她的手,凝視她腳下的畫卷:“這可是我用松溪老人的畫換來的,名動蘇州的美人,一幅畫千金難求,師姐不喜歡還我便是,何必糟蹋呢?” “還你?難不成花花教主,是打算收藏美人圖嗎?” 我神色訝然捂了捂嘴,道:“呀,師姐你果然了解我?!?/br> 她輕輕一笑,忽地手掌翻轉,猜到她要做什么,忙抬起袖子擋住臉,等再看時,好好一副美人圖已化成了一堆碎紙片,從半空紛紛揚揚飄落下來。 隔著雪片般的紙屑,她冷冷說道:“你想都別想?!?/br> 我拿手扇一扇空氣,又拍掉落在身上的碎屑,漫不經心道:“我說,魏統領是不是該把我和郡主送回府了?瞧瞧,這都二更天了……” 她沒理我,徑自轉身出了房門,我愣了愣,瞧見她背上落了些紙屑,突然有種想替她撥下來的沖動,不禁想,難不成江胡的強迫癥還能傳染?再一想,這他娘的不會就把我兩扔這兒吧?那我還得找人把阿瑩扛回去。以前干這活兒的是她的未婚夫蘇煜,可惜蘇煜遠在揚州,不過就算他此刻出現,還能不能扛得動阿瑩也難說。 我正瞪著床上的死豬發(fā)愣,門外忽地進來了兩名勁裝女子,一看就是有力氣還能打的,她們旁若無人繞過我,將阿瑩一把抱起來,另一人則隨身護著,就這么出去了。 我再度一愣,行吧,人家沒有扔下我們,人家只是扔下了我。 我拍拍手,跛著腳挪到門外,打算喊柳二出來將我背回去,結果就看到紫衣的身影半倚在欄桿上,面無表情盯著我。 我又是一愣,原來沒走?。?/br> 可見她的模樣似乎是在發(fā)呆,也拿不準是個什么意思,又忍不住懷疑這人不會是被我騙了覺得很沒面子要將我拖到暗處揍一頓嗎?不過就算如此我也不擔心,柳二又不是養(yǎng)著玩的。 我磨磨蹭蹭往樓梯走去,經過她時抬手揮一揮:“哎,魏統領?” 她仍看著我,一雙斜挑的鳳眼漆黑如墨,不怒自威。我暗自腹誹一句神經病,一邊狐疑盯著她,一邊腳不帶停地往前走。然而走出沒兩步,后領子就被人拽住,猝不及防之下受傷的腳整個兒踩實在地面上,不由疼得吸一口氣,罵人的話已滑到了嘴邊,又猛地閉嘴,人在半空翻轉一圈,落在一個結實的后背上。 淡淡薔薇香摻雜著酒氣鉆入鼻中,比上好的蘭麝還要蠱惑人心。 我怔了一瞬,隨即釋然。反正不用自己走路,有人趕著當腳夫,不用白不用。于是打著瞌睡被塞進馬車,又繼續(xù)打著瞌睡回到王府。睜開眼時,發(fā)現姿勢四仰八叉,而腦袋下枕著師姐的大腿,第一反應不是立刻爬起身,而是先摸了摸袖子里的紙條,而后才揉著脖子慢吞吞起來。 師姐當先下了馬車,轉身對我伸出手,我扶著她的手跳下去,卻還是碰到了腳上的傷口,身子不由后仰,師姐手臂一伸拴住我的腰,將我扶穩(wěn)站好,另一手撐在車壁上,是一個完全禁錮的姿勢。 她沒動,也沒有作聲。 王府門前的侍衛(wèi)低眉斂目,檐角的燈籠隨著夜風晃動,暗紅的光映在我和她的身上,令我無端想起曾在娑羅山下小鎮(zhèn)上看過的一場婚事,熙熙攘攘的人間喜樂,都攏在一片搖晃的昏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