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高瑨一早心情挺好，不管謝氏心里的想法，就兩人在那方面的舒適匹配度而言，謝氏非常好。

    然而好心情只抵到上朝之前，朝中聽了御史臺的奏本后，高瑨的心情就不好了。

    如今的兵部尚書田有為是謝遠臣舉薦之人，此人在戰(zhàn)場上打仗還行，然做官方面委實欠缺。

    “京畿東、西兩大營成什么了？那些公侯伯爵們送子孫去鍍金混功勞之所，只要在軍營混幾年，身上就算有軍功了！將來再用這種混來的軍功要求朕給他們加官進爵！”

    高瑨在尚書房中摔了一只茶碗，猶嫌不夠，一腳踹翻旁邊的茶幾，整套茶具碎裂，發(fā)出巨響。

    宮人們被這動靜嚇得跪地不起，誰也不敢上前。

    高瑨氣急攻心，忽然眩暈，跌坐龍椅之上，眼前閃過血腥畫面，有火光沖天，有血花四濺，有頸首分離，有慘叫哀嚎，高瑨仿佛身臨其境，親眼看著無數(shù)的生命在那火海煉獄中喪失。

    高瑨頭疼欲裂，呼吸困難，所幸還知道自己陷入幻境之中，奮力將龍案上的東西盡數(shù)掃落，發(fā)出巨響。

    守在殿外的蘇別鶴聽見聲響后慌忙進殿，便見高瑨神色痛苦，慌忙上前：

    “陛下怎么了？”

    高瑨抓住蘇別鶴竭力鎮(zhèn)定下心神，說道：

    “去把謝氏喚來?！?/br>
    蘇別鶴問：“要不要先傳太醫(yī)？”

    高瑨擺手：“不必。去喚謝氏?！?/br>
    蘇別鶴遲疑片刻，見高瑨臉色確實好了些才領命而去，在宮門口遇見太師沈天峰。

    蘇別鶴拱手對沈太師行了一禮，沈太師問他去何處，蘇別鶴回道：

    “陛下著我去請貴妃娘娘前來伴駕，太師請。”

    說完，蘇別鶴辭了沈太師火速趕去凝輝宮。

    沈太師則在明澤宮門前盯著蘇別鶴離去的背影看了一會兒，若有所思轉(zhuǎn)身進殿。

    **

    沈太師進殿后看見的是撐著額頭正在傷神的高瑨，關切問道：

    “陛下是否抱恙，要不要宣太醫(yī)？”

    高瑨擺手，對他指了指茶室：“已經(jīng)無妨，先生請?！?/br>
    “謝陛下?！鄙蛱珟熤x過后，隨高瑨一同前往茶室對面而坐，茶室中有紅泥小爐，點上金絲炭就能直接燒水泡茶。

    沈太師是高瑨的師父兼軍師，自少時開始，為高瑨籌謀劃策，除了蘇別鶴之外，高瑨最信任的便是此人。

    “先生今日特地入宮，是有什么想與朕說的嗎？”

    趁著燒水的時候，高瑨將茶葉取出，邊準備邊問。

    君臣上朝都能見面，有軍國大事，沈太師會在上朝時直言，如今下朝過來，定是有什么不方便在朝上說的事情。

    沈太師捻須一笑：

    “確實有事。陛下可知，前幾日太后宣臣覲見說了什么嗎？”

    高瑨冷笑一聲：“朕可猜不到她的心思，請先生明說。”

    “太后與臣說起明年為陛下選秀之事。聽太后的話音，她似乎還是想讓潘家小姐入宮為妃，只是陛下總不松口，她便想另辟蹊徑。”沈太師對高瑨也是有什么說什么，從不隱瞞。

    高瑨對此并無意外，水燒開后兀自點兵泡茶，沈太師見他不說話，便知意思，笑道：

    “信國公府雖說這一輩沒什么出色的子弟顯出，但這種百年世家勝在有底蘊，背后的人情關系網(wǎng)盤根錯節(jié)，若陛下將潘小姐收入宮中，也算得一助力?！?/br>
    “潘家要的可不是一個妃位?！备攥捰H自沏了一杯茶送到沈太師手中，沈太師謝過，端起茶杯品了兩口，說：

    “若他們能完全順服，后位……也無不可?！?/br>
    高瑨放下茶杯，正視沈太師：“這后位朕屬意誰，先生應當知曉的吧。”

    沈太師愣住，而后恭謙一笑：“陛下怎的又說起這個。這后位牽連甚大，可不是隨便什么人都能坐的，纖云才疏學淺，蒲柳之姿，怕沒這福分?！?/br>
    高瑨愛慕沈太師獨女沈纖云并不是秘密，他與沈纖云是青梅竹馬一起長大，在并州的時候，高瑨就喜歡她，可惜沈纖云性子冷淡，對高瑨的愛意并不接受。

    后來高瑨在母族與軍師沈天峰的協(xié)助之下殺回京城，奪得帝位，曾二度向沈纖云表白，想立她為后，可惜再度被她拒絕。

    在高瑨心中，沈纖云便是那雪山的霧，天宮的云，雖然看得見卻永遠虛無縹緲，觸碰不到。

    “先生即便不愿，也無需這般詆毀自家女兒。纖云溫柔善良，是這世間最好的女子，是朕沒福氣，求而不得罷了?！?/br>
    高瑨神情落寞，沈太師看在眼中，勸道：

    “陛下不可妄自菲薄，纖云的脾氣像她娘，看著冷淡，實際上執(zhí)拗的很，她可以一心一意待人，人也必須一心一意待她才行。”

    言下之意很明確，高瑨是皇帝，后宮佳麗三千，光是這一點，就不在沈纖云的要求之中。

    高瑨也不想勉強她，這后宮烏糟糟的，每個人心里都有無數(shù)的算計和詭計，纖云那般單純美好，入宮對她來說確實不是個好選擇，至少在高瑨沒有完全掌握朝政，掌握兵權之前，他舍不得纖云入宮過擔驚受怕的日子。

    君臣正說著話，蘇別鶴回來復命，帶來了貴妃謝氏。

    沈太師見了謝郬，自茶座起身，與之拱手問安：

    “貴妃娘娘安好?！?/br>
    謝郬溫婉一笑：“本宮很好，太師不必多禮。”說完，她又對高瑨行禮，后說：“陛下與太師有要事商量，妾身在外間等候便是?！?/br>
    沈太師哪能叫謝郬等，趕忙說道：

    “不敢不敢。臣要說的事已經(jīng)說完了，正要告退?！?/br>
    與高瑨行告退里后，沈太師與謝郬點頭致禮，從她身邊經(jīng)過，謝郬的目光追隨著他一陣，忍不住心中腹誹：

    【這兩面三刀的老狐貍?！?/br>
    【不知又給狗皇帝上了謝家多少眼藥?！?/br>
    【希望他最近別搞老謝?！?/br>
    【我還指望老謝回來還我錢呢?！?/br>
    高瑨聽著謝氏心中對沈太師的無禮評價略感不悅，然而他不得不承認的是，先前還萎靡混亂的精神，在看到謝氏的那一刻竟真的變清明起來。

    眼中的幻想和耳中的幻聽也因為謝氏的到來而統(tǒng)統(tǒng)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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