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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皇后的自我修養(yǎng)在線閱讀 - 第86節(jié)

第86節(jié)

    她拉住容卿的手,眼尾皺紋漸深,她道:“我不愛先皇,不貪地位,這些隱秘之事,我是不屑去查的,別人的陰險歹毒與我無關,我不過是想好好活著?!?/br>
    “而我卻知道這些事,是因為,這都是你皇姑母自己親口告訴我的。”

    容卿猛然抬頭看她,心中震驚不已,滿眼的不相信,但陸宛瑜只是搖了搖頭。

    “你得相信?!?/br>
    她說:“她是個做盡了壞事,又心中不安,只能夜夜與噩夢為伴,惶惶度日的可憐人?!?/br>
    可憐人,又是個可憐人。

    在佛堂這等清凈之地,那三個字好像是對佛祖的褻瀆,這世間至誠之善,和絕對的罪惡,從來都應該黑白分明。

    奈何人不是個如此簡單只有正反兩面的存在。

    “那你可憐她嗎?”容卿忽然問,她看到陸宛瑜微微一頓,眼中驚詫一閃而過,取而代之的是自嘲和無奈,她搖了搖頭:“不可憐,我甚至有些羨慕她,如果是為了我心愛的人,變成什么樣,我也甘愿。”

    我也甘愿。

    假定之事無法成真,但容卿知道,皇姑母臨死之前,是滿腔的不甘,可這種不甘,也只有在退無可退之后,才會出現(xiàn)。

    她忽然覺得掌心發(fā)涼,背后陣陣發(fā)著冷汗,她想起卓家大難之前,皇姑母竟然去求一直以來同她勢如水火的陸貴妃,當時不曾解答的疑惑,今日她算是明白了。

    皇姑母和陸宛瑜兩人之間沒有可相爭奪的東西,或許就因為這樣,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彼此反而成了宮里唯一可一傾心事

    之人。

    耳畔飄蕩的那句話是皇姑母臨終前對她最后的教誨,從前覺得是教誨,而今卻覺得并不是這樣了。

    “若想當三千佳麗里笑到最后那個,第一要守住本心,不能愛上皇帝,第二,不要讓皇帝知道你不愛她?!痹瓉磉@句話說的,就是陸宛瑜。

    皇姑母到最后,何嘗不是在羨慕她?

    做一只籠中雀,皇姑母不如她,楚氏不如她,容卿自己也不如她,可人生于天地間哪里只有一個籠子,陸宛瑜心不在這,無欲無求自然可無堅不摧。

    可最終,竟沒一個好下場。

    容卿抽回手,兩眼怔忪無神,她以為自己經歷兩代皇后,看盡后宮沉浮,已經學得該如何做一個皇后了,可如今卻越發(fā)迷茫。

    而她和李績之間,也不僅僅隔了孩子那一條命,還有皇姑母,與他生母之間無法磨滅的仇恨。

    所以他才會突然疏遠她,所以他才會每次看到她時克制又矛盾,所以在皇姑母的靈堂前,他才會對她冷嘲熱諷,而之后的摧殘和不珍惜,是否也因為她和他之間隔著的怨恨呢?容卿心里像纏了解不開的絲線,太陽xue傳來絲絲陣痛,她扶著案幾一角跪坐下身,在寂靜的佛堂里一口一口地吸著氣。

    陸宛瑜始終看著她,手里倒騰著佛珠,默念了幾句經,而后坐到她旁邊,因年紀大了,動作越發(fā)遲緩,連說話的聲音都慢吞吞的。

    她道:“我本以為,這樁陳年舊事,在陛下登基之后就會昭告天下,為他生母沉冤昭雪,可卻遲遲聽不到消息,后來,我就聽說他封你為皇后。”

    容卿停住按壓太陽xue的手,從指縫間看到她含笑望過來的眼,神色微微怔然。

    “再后來,聽聞你得了怪病,精神時?;秀?,我就更知道他為什么放過這些陳年往事了?!?/br>
    放過?

    與其說放過,不如說他是在刻意隱藏。她一次也沒聽到李績在她面前提到蕭淑妃的事,他也從不提皇姑母。

    他最多總是說到李縝,因為那不足為外人道的占有欲……除此外,就全都是她。

    李績到底是個怎樣的人?

    待頭疼散去,容卿要離開錦鳴堂,臨走時,陸宛瑜已又跪坐回最初的那個位置,敲著木魚誦經念佛,她背對著她,

    看不到臉上神情,只一個孤單背影。

    她有好多話想要問她,比如她為什么不恨她,為什么肯回答她這么多問題,為什么要替李績說好話,但她沒問這些疑惑。

    這世間的恩怨,大抵上……很難說得清。

    “你有沒有想過,有一天離開這里?”

    良久的沉默過后,木魚聲戛然而止。

    “不必,”她說著,整個人如一潭死水,“他早已死了。”

    容卿轉過頭,推門而出。

    雨還在下,被吹打的草木皆萎靡,唯有翠竹依然挺傲。李準將視線從檐外收回來,太長時間不見人聲,他一轉頭,就看到李縝竟偏頭靠在輪椅上睡著了,手還緊緊抓著氈毯,大概沒有做噩夢,因為眉頭還算舒展。

    他走過去,將輪椅推回到屋子里,木輪在地面上發(fā)出“呼侖呼侖”的聲音,沒兩步那人就醒了,神色還有些茫然,似是不相信自己竟然睡著了。

    李準笑了笑:“把心里話說出來,就舒坦了。”

    他把門關上,里面越發(fā)昏暗,但他也不點燈,將李縝推到床邊,架著他胳膊給他扶到床上去。

    “依你看,我的腿還能好嗎?”

    李準給他安置好了,才頗為驚訝地看著他:“我以為你從來不在意呢!”

    李縝淡笑不語。

    “我行針,只會救將死之人,破而后立,你這般,我不行,但我?guī)煾祽摽梢裕崩顪拭嗣竽X勺,“可他居無定所,我也不知道他如今身在何處?!?/br>
    隨后又補充一句:“我已經七八年沒見過他了?!?/br>
    李縝拉過被子,輕輕嘆了口氣,語氣幾分失望:“當初本是為了讓她多記著我的好,但這腿傷卻成了她心底負擔,想來她得了那種病,也與我有些關系,所以我想著,如果能重新站起來,她心中愧疚是否也能減少些?!?/br>
    李準直直盯著他,好長時間沒說話,直到床上的人訝然地問他“怎么了”,他才滿眼探尋地看著他,“你心里一點隔閡都沒有?知道了這樣的真相,也依然不恨她?”

    “不關她的事?!?/br>
    道理是這個道理,但誰又能做到真正的熟視無睹,李準把輪椅挪到他夠得到的地方,貓著腰給他掖了掖被子,一邊道:“你不用糾結了,你是真的善良,對

    四哥也是,什么無辜不無辜,都是狗屁,他如今信任你,你又沒有二心,就是最好的結果,至于那些前塵往事,該忘的就忘了吧,對你身體好。”

    他像哄孩子似的輕輕拍了拍隆起的被子,轉身開門走了出去。

    紫宸殿,李績正悶頭批閱奏折,修養(yǎng)了半個多月,再過兩日就要開朝了,每天沒有朝會,由王椽傳達旨意,辦事效率低了很多,實則比以往還要累,好在楚克廉能幫他分擔不少。

    有時看著奏折看重影了,他就停下按按眼睛,不禁想如果他有個能獨當一面的太子……

    王椽一見他煩躁的樣子,就殷勤地端著安神茶上前,奉到桌上,李績低眉一看,神思逐漸收回,他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漫不經心地問了一嘴:“外面的傳言怎么樣了?!?/br>
    “回陛下,陛下放心,都已經壓下去了,尋常百姓沒什么可議論的,都是京中那些閑瘋了的言官,揪著娘娘紅顏禍水不堪后位去說,翻來覆去的,無非就是那幾句話,舊事重提,沒什么新意,影衛(wèi)暗中敲打過后,就消停不少?!?/br>
    這事不是王椽自己去辦的,他只是聽蕭統(tǒng)領匯報過,本不該他邀功,可說起這些話時頗有邀功之范,實是打心底里也看不上那些比長舌婦還討人嫌的言官,皇后娘娘那么好的人,哪里有他們說得那般不堪。

    李績卻只聽了前面那句話,然后就有些走神了,眉頭微微鎖著,嗓音低沉:“皇后多長時間沒來了?”

    立在一邊等候陛下夸獎的王椽一愣。

    “四……四日了……”

    李績眉頭皺得更緊了,也不知在想著什么:“擔了禍水的名聲,卻不行禍水之事?!?/br>
    這話聽著頗有幾分遺憾,王椽琢磨了半天才弄明白他的意思,無非是皇后幾日不來,陛下又想了。

    要是陛下處理政務的地方在玉照宮就好了……王椽正想著,突然被李績的聲音打斷。

    “她這兩日都做什么呢?”

    王椽不敢怠慢,趕緊回話:“就在宮里,偶爾教教萱兒姑娘讀書……只有今天中午,去了一趟錦鳴堂?!?/br>
    “錦鳴堂?”李績扭頭看他,眼里多了分凌厲,“去錦鳴堂為什么不告訴朕?”

    王椽被李績忽然之間的變化嚇得有些

    不知所措,他急忙垂下頭,聲音哆哆嗦嗦:“奴婢知罪!”

    “呆了多久?”

    “大約有半個時辰?!?/br>
    李績坐不住了,聞言便站起身,但也許是動作太大了,扯到了傷口,他扶著胸口,臉色微變,王椽正要過去扶他,魏桁忽然從側邊走了進來。

    他到桌前停下,躬身稟報:“陛下,蕭統(tǒng)領回來了,看到昭儀娘娘跪在外邊,也跟著跪在一旁,奴婢怎么勸都勸不動?!?/br>
    李績微頓,眉心漸漸蹙起,他順了一口氣,繞過桌案徑直走了出去,兩人相視一眼,也緊忙跟上。出了紫宸殿,果然就見蕭文風同蕭芷茹一并跪在雨中,李績負手行到跟前,王椽已在他頭頂打上了傘。

    蕭芷茹跪了半日,早就被雨水澆得神色恍惚了,妝容不成樣子,面色慘敗,如水中浮萍搖搖欲墜,看到眼前出現(xiàn)一雙方頭黑舄,才緩緩地抬頭向上看去。

    李績只是盯著蕭文風,語氣森然:“你這是什么意思?”

    蕭文風一直是嘻嘻哈哈的模樣,此時卻收起一貫的散漫不羈,他對李績一拜,聲音是前所未有的認真和嚴肅:“陛下可否收回旨意,不要把meimei趕出宮去。她是帝妃,出宮之后要如何自處,微臣實在不愿看到meimei被人往死路上逼?!?/br>
    “哪怕,只在宮里,給她一處容身之位也好!”

    他說著,又向下一拜,蕭芷茹大概冷得說不出話來了,也跟著他對李績深深一拜,她穿得單薄,肩膀微微抖動著,已將自己低到塵埃里。

    李績看著二人,良久之后才開口:“除了這件事,朕什么都能答應你們?!?/br>
    他聲音毫無起伏,就像在說一件平常之事,可熟悉他的人都知道這種口氣中的堅定,任何人都休想改變他的想法,即便是蕭文風也不可以。

    李績說完,便從兩人中間走過,蕭芷茹見人要走了,急忙轉過身子拉住李績衣角,緊緊拽著,不肯松開:“陛下,陛下!臣妾并無過錯,就算要廢了臣妾,總要給臣妾一個理由,就這樣將臣妾趕出宮去,臣妾后半輩子就毀了??!”

    她將他衣袍染濕了,臉上不知是雨水還是淚珠,青絲糾纏在一起,模樣看著好不狼狽。

    李績看了她半晌,然后轉身,半蹲下

    去,眉眼分明的冷峻天顏,讓人望而生畏,他連眉頭都不皺一下,蕭芷茹卻害怕地悄悄松開抓著他的手。

    “你乖乖聽話出宮,朕可保你今后順遂,無他,只因為你姓蕭而已。”

    李績含笑,笑容卻不達眼底,語氣中透著絲絲威脅,像冷刃架于脖頸邊上,蕭芷茹覺得自己連呼吸都不敢了。

    “但你要想選另一條路,朕也不是不能給你理由,別以為你做的那些事朕不知道。”

    蕭芷茹昂著頭,看到李績向前靠近幾分,在她耳邊說了幾句話,臉色驟然大變。

    李績已站起身,轉身離開,腳步未做停留,將兩人就這樣拋在雨中。他最后說了什么,蕭文風沒有聽到,但轉頭去看蕭芷茹,就見她慘白著臉跌坐在地上,眼中一片惶惶。

    大雨下了一整日,開朝前夕,一個平靜的夜晚里接連發(fā)生兩件大事,城門飛來急報,稱邊境告急,卓承榭不知所蹤。

    另一件事,則是燕還寺的佛塔,在雨聲消歇之后,突然走水,整個佛塔燒成了斷壁殘垣。

    洛甯身死。

    作者有話要說:沒趕上_(:3」∠)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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