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績想著，忽然覺得心口一疼，他悶哼一聲，伸手覆上心口，床上的人立刻回過神來，兩手緊緊扣在一起，皺著眉看他：“我沒碰你！”

    看著她立刻撇清關(guān)系的模樣，李績失笑一聲，突然繃住臉色，握住她的手腕拉到自己心口處：“你之前不是挺厲害的嗎？”

    容卿想要抽回手，卻怎么也掙脫不開，她立眉看去，眸中像燒

    了一團(tuán)火，偏偏看在李績眼里像泅了一灘水，水無形纏繞，將他整個困住，無法掙脫，甘愿沉浮。

    李績忽然低頭，溫唇相貼，擷一室幽香，懷里嬌軀微微一顫，霎時忘記了該作何反應(yīng)，只是怔怔地眨著眼，等她回過神來，李績已經(jīng)心滿意足地從她唇上離開，然后將她緊緊擁在懷里，在額頭上又留下一吻。

    李績愜意地笑笑：“我喜歡你跟我發(fā)脾氣使性子，那是個活脫脫的你。”

    那話普普通通，一點(diǎn)也不好聽，卻沒由來地說得容卿心里一酸。

    可能他們都太過淺薄，一生只有一次活著的機(jī)會，都未曾學(xué)會怎么去愛一個人，也可能一輩子都學(xué)不會。

    就像她永遠(yuǎn)也想不到那么一個心如鐵石的四哥原也有那么渴望被愛的時候，他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一步一步地試探，最后學(xué)會的是豎起高墻封閉內(nèi)心活成一個傷人傷己的刺猬。

    那刺猬只對她亮出腹上軟rou，一身最脆弱的地方。

    “四哥?！?/br>
    李績微怔，應(yīng)聲：“恩？”

    “五年前，在皇姑母自縊的尸首前，你跪下時，心里在想什么？”

    她一字一句地問出來，有些艱難，那些她極不情愿回憶的過去，原來在別人眼里，是更加復(fù)雜折磨的記憶。

    李績神色一頓，環(huán)著她的手臂明顯變得僵硬了，猝不及防的一擊，傷到他時根本毫無防備。

    良久之后，李績才在她耳邊輕聲說道：“你既然這么問我，當(dāng)年的事應(yīng)是都知道了。我沒想到你會去錦鳴堂，更沒想到你會問那件事，她跟你說完之后，你頭又疼了嗎？”

    他繞了半圈，最后問了這么一句話。

    容卿輕抬起頭，有些愕然地看著他：“你只關(guān)心這個？”

    “我只關(guān)心這個，”李績閉了閉眼，“以前心中多有郁結(jié)，而今只希望你什么都不知道?！?/br>
    “可我知道了?！?/br>
    “你是個心中永遠(yuǎn)不會替他人愧疚的冷心腸，我是個明知是錯也不肯放過別人的人渣，豈不相配？”

    容卿被他理直氣壯的語氣問得一怔，最后挑起尾音頗有幾分痞氣，不像個正兒八經(jīng)的皇帝。

    “可是……”

    “沒有可是。”李績忽然皺緊眉坐起身，將她也從床上拽起來。

    兩人相

    對而坐，看著對方的眼睛。

    “我已經(jīng)從鬼門關(guān)都走過一圈了，事到如今，你別說要因?yàn)樾┦裁搓惸昱f事再躲起我來，我可再沒有一條命給你打開心結(jié)?！崩羁円а狼旋X道。

    雖是咬牙切齒，但語氣并不嚴(yán)苛，好像只是嚇唬她。

    情和意從來沒有可堪相抵的時候，他欠她的是他欠她的，因皇姑母而生出的仇怨又是另說，永遠(yuǎn)不能混為一談，心里清楚，但這恩怨纏繞在一起，總讓人喘不過氣來。

    李績卻偏過頭去：“那時，四哥只覺得松了一口氣。”

    容卿愣了愣，好半天才反應(yīng)過來他是在回答她剛才那個問題。

    李績回過頭，漆黑雙眸將她包裹，認(rèn)真的神色不容她閃躲。

    “雖然你聽著，可能會傷心，但我看到她的尸首時，心中只覺松了口氣，只要她死了，那些前塵往事就都可煙消云散，我就能……”

    他忽然不說了，語氣太過激動牽動了傷口，他低低咳嗽兩聲，伸手擦拭嘴角，笑了出來：“忽然想起，原來我那時就想讓你成為我的人了?！?/br>
    容卿看他笑得太過惡劣，心里涌出一股火來，拳頭狠狠砸到他肩膀上，李績挨了一下，還要挨第二下的時候，他握住容卿的手腕：“對，你看，我當(dāng)時就那么壞，所以你不必覺得抱歉?！?/br>
    他閉了閉眼，好像在想著什么，也好像只是在平息心中的那點(diǎn)郁氣，良久后，他又道：“你姑母的事，與你無關(guān)?！?/br>
    容卿抬著胳膊，眼睛緊緊盯著他的神情，但即便不看他神情，只聽聲音，也知道他那句話好像不過是自欺欺人而已。

    怎么可能真的無關(guān)呢？

    在他保護(hù)自己豎起尖刺的時候，她不止一次地露出不解的神情，埋怨他不顧養(yǎng)恩，不近人情。

    她不知者無罪，可往往最意難平的就是不知者無罪。

    “蕭文石臉上的傷?！?/br>
    “他恨你，”李績沒停頓，似是猜到她早晚會問到這件事，“所以幾次都想置你于死地，小秋那次是，后來在佛緣寺，他將我救走時，故意把你們丟在那里?！?/br>
    李績笑笑：“但他臉上的傷，是因?yàn)槲覛馑`抗我的命令，如果不是李準(zhǔn)擋了一下，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死了?！?/br>
    “那他現(xiàn)在還想殺了我嗎？

    ”

    “想，”李績答得干脆，“但沒有我的命令，他也只能想想?！?/br>
    容卿不說話了，李績看她閉口不言的模樣，稍稍前傾了身子：“怎么，你害怕？”

    話中的挑釁聽著人心里十分不舒服，容卿秋娘眉半挑，驕橫地看著他。

    “犯過的錯如果再犯第二次，那就是我蠢，”李績忽然抱住她肩膀，忍不住在她肩頭輕笑出聲，笑了很久才繼續(xù)道，“我真是很久沒看到你這么鮮活的樣子了，心里喜歡得緊，不然你再沖我發(fā)發(fā)脾氣？”

    “現(xiàn)在是說笑的時候嗎？”見李績突然變臉，容卿拱了一股火，虛虛實(shí)實(shí)的，不知道他哪句話是真哪句話是假了，一個頂冷漠的人，今日怎么看著她笑這么多次。

    “是，四哥恨不得天天跟你說笑?！?/br>
    李績拉著她的手，下巴搭在她肩膀上，那張她看不到的臉，在無人處變得晦暗莫測。

    他該怎么跟她說，只要能跟她相守余生，山海皆可逾越。

    他該怎么跟她說，只要能讓她恢復(fù)如初，刀山皆可硬闖。

    他該怎么說？

    不知何時天已亮了，李績一夜未眠，雙眼皮都變得更大些。卯時剛過，煙洛匆匆進(jìn)來，說外面王椽求見，李績剛沾上枕頭，無奈又坐起身：“讓他進(jìn)來?！?/br>
    王椽邁著小碎步進(jìn)來后，手上拿著兩封藍(lán)色密折，著急忙慌地，李績盤腿坐在床上，皺著眉把密折接過來。

    “夜里急報就過來了，奴婢怕打攪陛下安睡，所以等到了此時?！?/br>
    李績將兩封密折上的內(nèi)容都看過一遍，神色沒什么變化，看完后將東西遞回給王椽。

    “傳旨下去，今日休朝?！?/br>
    王椽一怔，抬頭看了看李績，以為他糊涂了：“陛下，今日不是開朝第一日嗎？”

    “是，讓衡元殿等著的大臣都離開吧。”

    陛下心里在想什么，王椽完全猜不到，猜到了也管不了，只得硬著頭皮問：“那……理由呢？”

    “朕的皇后不慎摔倒，小產(chǎn)了?！?/br>
    旁邊被不慎摔倒的人愣了愣，看向李績。

    作者有話要說：這個月更新跟狗啃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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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3章 、皇后七十三課！！

    火光沖天, 滾滾濃煙席卷而去，煙云糾纏不休，熱浪不及處, 枝繁葉茂的林木下，有人眼里映出彤彤焰火。

    山上微風(fēng)清涼, 雨后山路泥濘，黑靴上沾了污臟，那人也渾然不顧，只是直愣愣地看著遠(yuǎn)處的火勢, 臉上陰晴不定。不多時, 他身后突然出現(xiàn)一道黑影, 披著融入夜色的斗篷, 踏進(jìn)涼亭里坐下，一言不發(fā)。

    “拿到了？”

    遠(yuǎn)眺的人似是知道有人來了, 他沒回頭，在寂靜中等了等，等到他眉頭皺起, 黑衣人還是不說話, 他才終于有些按捺不住, 低聲問了一句。

    黑衣人輕聲笑了笑, 搭在石桌上的手好像在把玩著什么東西：“你好像還在猶豫……不過現(xiàn)在可沒有機(jī)會退出了, 東西已經(jīng)在咱們手里，接下來就看大人出手了。”

    陸十宴轉(zhuǎn)過身去，背對著火光, 籠罩在黑暗中的臉看不分明，他走過去，伸手要去拿黑衣人手中的東西，黑衣人卻收回了手，兩人雙目相對。

    “大人這是不相信在下？”

    陸十宴還維持著那個動作，手?jǐn)R置在空中，聲音陰狠可怖：“我總要看看是不是真的。”

    空氣中有一瞬的凝滯，冰冷的眼刀飛射而出，陸十宴絲毫沒有要退步的意思，黑衣人看了他半晌，才輕聲笑出來，然后將手里的東西按在陸十宴掌心上：“大人可親自過目，在下絕沒有騙你?！?/br>
    陸十宴攥住拳頭，黑衣人陡然站起身，同他擦肩而過，而后站在山巔處，看著燕還寺的方向，聲音里都是興奮：“一步步棋都下好了，如今正是收整棋局的時候，陛下蟄伏這么久，絕不容許出現(xiàn)一絲一毫的差錯，陸大人，你可別叫人失望??！”

    他一身黑袍，在無邊黑夜里，像叢林中的巨獸亮出的獠牙，全是看到獵物的亢奮，可他身后的陸十宴，臉上卻沒有半分表情。他只是握緊了手里的東西，其實(shí)自始至終也沒看一眼掌心，風(fēng)吹過，不過散兩三聲樹葉沙沙的輕響而已，他好像從未像現(xiàn)在這般清醒過。

    “我一直不知道，你掩蓋自己，沉寂多年，所求到底是什么?！?/br>
    黑衣人怔了怔，扭頭看他，聲音錯愕：“所求？”

    隨后輕笑一聲：“哪有

    什么所求，主子所求，就是我心之所向，唯此而已?！?/br>
    陸十宴聽到這個答案，眼中有淡淡的失望：“有人終其一生，就為了做好一把刀，到最后，刀刃更鋒利了，殺人如麻，負(fù)命累累，可卻什么都得不到，終究不過一個趁手的兵器，毫無人情可言?！?/br>
    “哦？”黑衣人聽了他那一番話，不自覺地疑問出聲，頗有些好奇地轉(zhuǎn)過身去，正對著他笑了笑，“今夜一把火，倒是勾起了大人許多感慨？”

    見陸十宴沒應(yīng)聲，他端起手來抖了下袖子：“那依大人看，該做有情的兵刃好，還是無情的兵刃好？”

    人一生所求太多，為人為己，有時候會漸漸活成自己都討厭的樣子，因?yàn)榭傄袞|西舍棄。

    有人舍棄得多了，便不覺得什么，已傾盡所有，若不賭到最后一刻，前面的付出都將付諸東流。

    所求是個無底深淵，你望著它，它終將把你吞噬。

    陸十宴把手中的東西毫不留戀地擱到石桌上，背手轉(zhuǎn)身離去，形單影只的模樣看著有些可憐，他一步一步向山下走去，又灑脫得如一個世外方客。

    “無所謂了?！?/br>
    他的聲音飄蕩在山間，轉(zhuǎn)瞬消散。

    黑衣人盯著那背影看了半晌，總覺得他離開的樣子像是在奔赴身后的火焰，亦如飛蛾撲火一般決絕。

    至于飛蛾撲火所求是為什么，黑衣人卻怎么想都想不明白了。

    一騎漆火飛書入城，帶來邊境戰(zhàn)報，南境邊界的賁州受到十三部sao擾，坐鎮(zhèn)邊境的卓承榭卻不知所蹤，不及天亮，消息就傳遍了豐京，震驚朝野，邊境開戰(zhàn)是大盛人最不愿意看到的景象，戰(zhàn)火消歇才半年而已，休養(yǎng)生息只開了個頭就要戛然而止，開朝第一日，大臣們在衡元殿外等得心急如焚，誰知最后卻等來陛下罷朝不開的旨意，仔細(xì)詢問之，才知是皇后娘娘小產(chǎn)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