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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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會憂慮,也會嫉恨,也會忌憚,也想重用,也想留下,也想共事。 糾結(jié)得失的 才是真實,不可兼得的才是真實,而在這真實中,李縝用自己的選擇為他們二人之間開辟了一個新的局面,也許退卻是可恥的事,但那也是只屬于李縝的溫柔。 他從來都是這樣,他也從來都是這樣。 容卿終于把一下午紛亂的思緒理清楚了,她抬起頭,遲疑了一瞬,問他:“我還能再看到他嗎?” 李績訕笑一聲,不看她:“能?!?/br> 半月過后,汝陽王還朝,帶來平亂勝利消息的同時,也帶回了楚王李縝的尸身,原來李縝從始至終都是為沈佑潛所迫,他并無造反之心,因此才在被囚禁之時竭力反抗,最后死于沈佑潛的刀下。卓承榭帶回來失傳已久的傳國玉璽和先皇遺詔,在早朝時奉于御前,李績當著眾臣的面,將遺詔昭示,同時追謚為盛景帝,葬于皇陵。 至于他到底因何而死,坊間也有傳言,但好歹陛下也給了他死后殊榮,以皇帝之身下葬,自古以來也只有一人而已,更何況人都知道最該討好的是誰,是當今穩(wěn)坐皇位之人,自然沒人再去觸這個霉頭,萬般推測,心中有數(shù)便可。 六月下旬,皇后娘娘回家省親,小住幾日,王府上下除了儋州卓氏,只有兄妹兩個最親,但卓承榭身為外臣不能常常入宮,容卿索性直接跟李績“告假”,回家去了。 許久不見的兄妹兩人,再次相遇時,一個神色淡然,一個欲言又止。 卓承榭不知該怎么面對這個meimei,當李績把她的身體情況和往昔境遇白紙黑字寫到信上讓他看的時候,只是見到那由字拼湊成的句段,就已經(jīng)心如刀割,撕裂般疼痛難忍。 而那些痛楚,好像也有他加諸到她身上的。 “大哥,”容卿走近一步,上下打量起他,“你沒有受傷吧?” 卓承榭看著她,眼圈逐漸紅了,他上前一步,將容卿緊緊擁在懷里,千言萬語,最終也只剩下那句“對不起”。 對不起。 容卿微微一怔,前不久,她才也聽過這句話,在溫風和暖的夏日里,在馬車上,有人撫摸著自己的臉,滿含遺憾地說了聲對不起。 容卿拍了拍大哥的背,發(fā)覺自己已經(jīng)很久沒這樣抱過他了。 “洛甯和李績都跟我說了,當初你之所以放下 一切追隨他征戰(zhàn)天下,就是為了我?!?/br> 卓承榭放開她,眼中滿是心疼。 “但我從來不知道你受了那么多苦?!?/br> 容卿回頭想想,曾經(jīng)承受過的一切是怎么痛徹心扉,那種刻骨銘心的感受,她其實已經(jīng)記不清了,更多的還是恐懼。 大哥也活在他的恐懼里,他們都有著不同的傷痛。 容卿從懷里掏出一支筆,放到卓承榭手心里:“這是誨哥哥留下的,他最愛的那只狼毫筆?!?/br> 卓承榭怔了怔,顫抖著接過。 “還有他的心愿,你一并存在心里吧?!比萸錄_他笑了笑。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在2020-04-04 23:59:32~2020-04-06 00:00:07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是花花凹 10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 第88章 、皇后八十八課!! 容卿雖是汝陽王府的人, 真正在府上住的日子倒是一天也沒有,從越州回來之后她便直接入了宮圍成了皇后,名義上的府邸, 卻還不如卓東升那些儋州卓氏的人熟悉。 閬苑瓊樓,金漆碧瓦, 舉目望去不著邊際,容卿之前回王府還是懲治王氏,這兩日得閑,跟煙洛將整個王府周游一遭, 竟然花了兩三日的時間。全國有三十六日喪期, 城中也無甚熱鬧, 游園游得膩歪了, 做什么事都意興闌珊,整日里歇在床上, 嚇得煙洛以為她是得了什么病。 “沒事,”容卿倒是不在意,午后醒來, 聽到煙洛憋不住而說出口的關心, 她用手掌擋了擋透過窗子照射進來的金黃日光, 懶洋洋的插上步搖, “春困秋乏夏打盹, 能睡著怎么也比失眠好,而且我現(xiàn)在睡覺也不發(fā)夢了?!?/br> 煙洛心中奇怪,但也想不通哪里奇怪。 紅日落山后, 空氣中的炙熱卻還未消散,容卿苦夏,最受不了這等炎炎夏日,豐京天干物燥,一入六月像身處炙烤的火爐,比越州和安陽的夏日都更加難熬,入夜了才稍稍消減一些。 王府內(nèi)有潭小池,只那里還涼爽些,容卿握著團扇輕輕扇著風,池中荷花搖曳,不時有魚兒躍出水面,她看了看天,嘴里嘟囔一句:“不像要下雨的樣子啊……” 她此時又希望下雨了,雨水能沖刷灼人的熱氣,汗珠順著臉頰滑下,她抵著手帕擦了擦,心煩氣躁地趴到桌面上,人熱急了,恨不得將冰涼的大理石桌抱到懷里才好。 “你什么時候回宮?” 正趴著呢,頭頂突然傳來問話聲,容卿一驚,抬頭看到大哥正靠在紅柱旁,雙手抱臂,眉眼里皆是笑意,大概是笑她抱著石桌的舉動,寵溺的神情讓容卿為之一愣。 她感覺從前那個大哥又回來了,自己好像也跟著回到多年前還可以撒嬌逞能的小時候。 “我才住了兩日。”容卿抿唇,言外之意在抗議他無端攆人。 卓承榭走過來,在她對面坐下,“我看你回來不是為了省親,倒像是躲人?!?/br> 桌上備了清酒,他嫻熟地給自己倒了一杯,一口飲盡,突然抬眼去看略有詫異的容卿,認真道:“你要 是并不快活,大哥將軍中職位辭去,兵符交上,陪你回越州過安穩(wěn)的日子也未嘗不可,怎樣?” 怎樣?是她大哥卓承榭原來最愛掛在嘴邊的話,有些張揚地揚起尾音,骨子里充滿不激,可是五年后他們再相遇時,大哥就像沉寂在深山之中的野獸,滿面難掩的殺伐戾氣,再也沒有從前那份干凈,而今,終于又多了疊從前的影子。 容卿笑了笑:“怎么突然說這事?” 看著meimei云淡風輕的模樣,卓承榭眸光幽暗,悔恨之意又浮上心頭,卻強自鎮(zhèn)定道:“只是想到今日朝中大定,已沒有我上陣殺敵的必要了。大哥也突然覺得……你不適合在宮中生活?!?/br> “怎么會呢,”容卿忍不住笑開,月光流影落在她光潔的面龐上,紅唇輕碰,神情三兩漫不經(jīng)心,“別說北境那邊塔羌不老實,南境也并不能就此放下戒心,該趁著他們內(nèi)斗之時一舉拿下才是,我看陛下也有這個意思,待大哥解決藩鎮(zhèn)問題,怕是又要男闊,這功業(yè),沒個幾十年是很難達成的?!?/br> 容卿一番話說完,卓承榭怔怔看著她,動了動嘴,卻什么都說不出來,她說得的確都是事實,要他輕易放下軍務,就算他有心,李績也當不放他走。如今大盛朝局初定,正是用人之際,能得他信任放開軍權的人寥寥無幾,雖不知李績會不會強留他,可方才安撫容卿的那些話確實胡說。 清風漫過池面,泛起陣陣凌波,容卿斂眉低首,聲音突然低沉下來:“有件事一直想問問你?!?/br> 她抬頭,二人相視。 “大哥當初臨走時,來宮里恭賀我的生辰,那時你對我說的那些話,都是出自真心嗎?” 她眼中清澈,沒有幽幽水光,古井不波,看得人心中發(fā)顫,可分明又蔓延出無盡的委屈來,卓承榭喉頭一哽,閉眼便回憶起那日來,只有自己冷絕無情的面容和背影,每說一個字都像從冰窟中兜過一圈,明明雙目能視,卻看不到眼前之人的折磨。 他忽然撫胸,大聲咳嗽,像是要把心都咳出來。 “大哥!”容卿見他反應如此之大,以為自己剛才那一問戳中了他心窩子,所以才難以作答,臉上浮現(xiàn)復雜之色。 卓承榭擋住她的手,涼 涼一笑,止住咳嗽聲后拄著石桌仰起頭,眼眸清明卻像醉了一般,喃喃道:“知你意屬陛下時,我心中曾怨懟過,那時只被仇恨蒙住雙眼,一心想要為家族復仇,但我從沒懷疑過你的真情?!?/br> 他扭過頭,眼中已有淚花:“卿兒,我就怕你會跟姑母一樣,滿心撲在他身上,在后宮中孤苦伶仃,等到有一日他意圖摧毀其中情誼時,你卻還在聲討他的無情?!?/br> “卿兒,我就怕會變成這樣?!?/br> 所以冷語相向,所以未雨綢繆,所以每言一字都是滿滿的算計而無一絲溫情,只可恨他那時不知容卿病情,明明為對方著想,卻把兄妹兩人臨別最后一見變成了壓死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 “你派洛甯接近他,找機會暗害他,最后又不了了之,這些,他全都知道?!比萸涠⒅碾p眼,一字一頓道,她說完,卓承榭臉色微頓,反應一會兒過后,眼中才驚現(xiàn)震動,很久不曾散去。 池上蜻蜓歇,綠水潺潺,溫吞的游水聲窸窸窣窣,卓承榭忽然悶笑一聲,繼而大笑,笑中不知是憤怒還是無奈,良久過后,他收了聲,搖頭嘆道:“我不及他,我不及他?!?/br> 容卿也不知道他說的不及李績,是心智上不及他,還是情義上不及他。 “其實大哥的擔憂不無道理,后宮牽制縱橫,幾乎要跟前朝一樣了,我之所以耿耿于懷,只怕大哥當我是棋子?!?/br> 卓承榭不知想到了什么,怒極反笑:“只怕是他當我們是棋子。” 諷刺一句過后,他又抬頭去看容卿:“你放心,我在這世上只剩你一個親人,誰動你,我殺誰。我若把你當棋子,來日身死魂消,黃泉之下無顏見父母長輩?!?/br> 兩人背負卓家數(shù)十條人命,于同一日驟然失去所有牽絆,終于在今日把往事種種說開,容卿聽他說那句“誰動你,我殺誰”,心中隱隱一痛,好像拿到了失而復得的寶物,那種心生歡喜卻又忍不住落淚的心情慢慢滋生。 容卿偏過頭去,仰頭看天上的新月。 “大哥?!?/br> “嗯?!?/br> “大哥。” “嗯?” “大哥?!?/br> 容卿一聲一聲喚,卓承榭不明所以,扭頭去看她,眸中滿是疑惑之色,卻又聽容卿喚了一 聲“大哥”,像是小孩子一樣那么執(zhí)著,他不禁失笑,問她:“怎么了?” 容卿只答:“沒事,就是想叫一叫?!?/br> 她云淡風輕地說完,卓承榭卻眼睫微顫,鼻腔一酸,那抹笑僵在臉上,看著十分難看。 分明是至親,他們卻好像錯失了很多年時光。 “我不是大伯父和三叔父,也不是兄長?!弊砍虚渴栈匾暰€,看著池上荷花,幽瞳翻涌著煞氣。 容卿聽他突然換了語氣,扭頭看了看他臉色。 意識到他是什么意思之后,容卿也笑著回神,眼中卻毫無笑意:“我也不是皇姑母?!?/br> 她說完,心中突然飄過很久之前某人說過的一句話,那人信誓旦旦的說,他不是他父皇。 是也不是,其實無關口頭承諾,言行之中但可發(fā)現(xiàn)真假,他們?nèi)俗叩饺缃?,的確誰也不是誰,只是“如今”之勢也不可斷定以后,最后會怎樣,總要等到最后才會揭曉。 “你見過洛甯了嗎?”容卿突然問道,刻意將剛才的話題畫上了休止符。 卓承榭聞言一頓,眉頭微微皺起:“見過了?!?/br> “怎么說?” “我放她走了。”他的聲音聽起來淡然無味,就像放生了一個小兔子一般,并不覺失望,也沒有遺憾,容卿不免嘆息一聲,想那洛甯一片真心,終究是沒能得到回應。 靜默片刻,他卻是自己開口問了一句:“自我回來后,府上就不見了,她去哪了?” 容卿微微一怔,尚未反應過來他在說誰。 卓承榭隱了隱眉心:“萱兒?!?/br> “??!”容卿恍然,萱兒的事還未來得及跟他說明,便將近日來發(fā)生的所有事,連同陸十宴的陰謀,和李績的隱忍埋伏一并說了出來,萱兒的去向自然也交代清楚了。 對于蕭文風,以前同為安陽浪子,卓承榭自然是知道他的,只是怎么也沒想到那兩人會在一起,猶在恍然中,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 容卿搭著下巴道:“我知她有一日會飛出宮去的,她就喜歡這大河山川,蕭文風也好,他起碼可以為了萱兒舍棄一切,從此后只做神仙眷侶,讓人欽羨,但不管是隱于山野,還是囚于京城,只要是她心之所愿,合該都是高興的事。我想了兩日,覺得這 不取決于身在何處,而取決于心在何處,你說是不是,大哥……” 她說到興處,忽而轉(zhuǎn)頭,卻見卓承榭凝視前方,并沒仔細聽自己在說什么,連她數(shù)喚幾聲,那人也還是沒聽見似的,不曾應聲。 “大哥,大哥?”容卿提高了嗓音,卓承榭被最后一聲喚回神來,怔怔的扭頭看容卿。 “你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