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節(jié)
“就是你,不僅是你,還有程洛岑,白撿了狗……運(yùn),才能一步從外門和外門都不是,直接踏入千崖峰。”到底是在吃飯,易醉硬生生憋回了那個不慎雅觀的字眼:“這可是千崖峰!多少人眼睛都酸出血了,就等選劍大會把你們打的滿地找牙了!” 說到這里,易醉冷笑一聲:“不過他們盯著我們,想和我們比劍。小爺我也盯著他們呢,選劍大會好啊,看小爺我怎么去打他們個落花流水?!?/br> 虞兮枝咬一口rou丸,心道原書里,易醉也是小師妹的手下敗將,小師妹還一劍斬?cái)嗔艘鬃淼哪潜久鼊?,之后書里連他的戲份都沒了,只說“灰溜溜回了白雨齋去療養(yǎng)”,便沒了下文。再出場,恐怕都是全書后半截,虞兮枝沒讀完的故事了。 黃梨明顯陷入了緊張之中,面吃了一半便放了筷子:“我,我只會犁地,小師叔還說我的本命就適合用鋤頭,這……” 虞兮枝便有些猶豫。 她本身是個墊腳石炮灰,要為自己的命運(yùn)與主角而戰(zhàn),若是只有她一個人,她自然毫不猶豫拔劍。 可她沒道理帶著黃梨和易醉一起去硬碰硬,也沒道理拖著原本不出世的謝君知為她背書。 黃梨在原書里甚至沒出現(xiàn)過,易醉這種程度的炮灰,說不定避開劇情便能幸免于難。至于程洛岑…… 她悄然看了少年一臉。清雋少年依然沉默寡言,也不知他體內(nèi)的老爺爺金手指殘魂還活著沒,總之按劇情,他不該在這里,也不該向夏亦瑤舉劍。當(dāng)初她也只是想悄悄撥動點(diǎn)時間條,也未曾想到最終變成了如今這般。 萬一程洛岑與夏亦瑤硬碰硬,碰出什么問題了,又當(dāng)如何是好? 不然…… 她還在思忖,謝君知的聲音已經(jīng)響了起來。 “鋤頭怎么了?我看鋤頭挺好?!敝x君知夾起一片牛rou,浸入熱湯之中,吸飽湯汁,慢悠悠道:“你能一人一鋤犁幾畝地,這宗門又有幾人可以?就算是雪蠶峰那群種藥的,又有幾個人能比得上你?” 他膚色依然冷白,一屋子的熱氣似乎也不能讓他溫暖起來,謝君知撈起一筷子面,任憑蒸汽模糊他的視線:“選劍大會的彩頭是入劍冢選劍,頭名獎勵是一千塊上品靈石,次之則為五百。除此之外,還有一項(xiàng)五峰對戰(zhàn),峰戰(zhàn)勝出的獎勵是翻新正殿。” 一屋子窮鬼倏然停下了筷子,眼神微微發(fā)亮。 只聽謝君知繼續(xù)道:“巧了,千崖峰正好缺一座正殿,也缺一千五百塊上品靈石?!?/br> 第31章 等年來。 謝君知三言兩語將選劍大會的獎勵分配了個清楚, 畫餅畫得又大又圓,儼然仿佛已經(jīng)是千崖峰的囊中之物。 大家眼中的劍不再是劍,而是一塊一塊層層疊疊的靈石, 這山頭不再是山頭,而有一座輝煌正殿平地而起。 于是這一鍋面吃得像是什么動員大會, 風(fēng)雪劍氣的蕭瑟夜?jié)膊粶缜а路弪斢孪蚋坏母蓜拧?/br> 冬日無地可耕,黃梨空揮了幾千下鋤頭, 修仙人本應(yīng)無垢,但許是以農(nóng)入道,所以格外親近自然, 易醉原本還在他身后斜靠著憑本事入定升級, 結(jié)果硬是被黃梨這一身的汗味熏到奪門而逃。 程洛岑目光堅(jiān)韌,在崖邊閉眼盤膝,罡風(fēng)劍氣肆意沖打在他身上, 老爺爺殘魂有氣無力地指點(diǎn)著他,沉默寡言的少年靈氣流轉(zhuǎn), 不斷沖刷著體內(nèi)經(jīng)絡(luò),悄然在風(fēng)雪中入定。 在窗邊看書的謝君知神識外放, 籠罩著整個千崖峰, 將劍冢千萬劍氣收斂其中, 他倏然向著崖邊掃了一眼,若有所思地看著程洛岑的背影,眸色微深,又收回目光。 所有人都在為了脫貧努力,虞兮枝自然也不例外。 她面前立著紅衣老道和談樓主合資從宿影閣定制的水鏡, 恐怕是全修仙界最大的一枚,足足有半面墻之巨。這倆人平時見面就扯頭花, 有了虞兮枝調(diào)節(jié),倒是難得的和平了下來,一周每人兩堂課,誰也不能多,誰也不能少。 談樓主的身影出現(xiàn)在水鏡后,兩邊一人一爐,一老一少神色嚴(yán)肅,各自盯著面前燃燒的業(yè)火。 虞兮枝青絲高盤,袖子高挽,一瞬不瞬,幾縷靈氣輕柔遞出,如火中取栗,繞著那小丸子揉揉捏捏,不斷將揉碎了的靈藥一層一層涂上去。 煉丹一事,說罷了便是提純和升華藥性,無數(shù)種靈藥靈寶混雜在一起,會碰撞出不同的奇妙反應(yīng)和效用。純度越高,效用自然越好,所謂丹藥質(zhì)量,便也指的是純度。 往常煉藥,被公認(rèn)為最權(quán)威最有用的提純法,便是用太上丹陽的步法節(jié)奏向爐內(nèi)投藥。然而千崖峰此地,靈氣十足十的充沛,但靈氣之中卻也總有劍氣肆虐,虞兮枝也試過用太上丹陽步伐向爐中投擲靈藥,然而投擲過程中,那靈藥便已被空氣中的劍氣沖刷一通,藥效自然直線下降。 她煉廢了不知多少爐丹,熬了不知多少不眠之夜,捏碎了不知多少廢丸子,芥子袋里買材料的靈石更是如流水般浪費(fèi)了許多后,她這才想出了如今這樣的辦法。 事實(shí)證明,窮才是激發(fā)創(chuàng)造的第一生產(chǎn)力。此路當(dāng)然可行,只要有足夠大量的靈氣與足夠的捏丸子耐心,不僅在千崖峰也能煉丹,而且煉出廢丹和炸爐的幾率便會大大降低。 談樓主試驗(yàn)一次后,神色嚴(yán)肅,只覺得這實(shí)在是顛覆丹修的淬煉之法,心道自己果然沒有看錯親傳弟子,此等奇思妙想與創(chuàng)造之力,當(dāng)?shù)闷鹚勑莾舻膫魅恕?/br> 虞兮枝的十連抽入定丹便是以這個方式練手煉制的。而現(xiàn)在她煉的這一爐,比十連抽的入定丹時,還要更加全神貫注。 無他,虞寺要結(jié)丹了。 而這一爐,就是用來給虞寺渡劫后,培元固本的。 蝕日之戰(zhàn)后,這還是年輕一輩弟子第一次有人沖擊結(jié)丹境,整個昆吾山宗上下都有些許緊張和期待,懷筠真人流水般賞了無數(shù)天地靈寶,但抗雷劫卻也還是要靠虞寺自己。 原書里,虞寺結(jié)丹時,是出了點(diǎn)狀況的。 具體是什么,虞兮枝記不清是書中沒說,還是自己看書不認(rèn)真了。但總之,如此驚才絕艷的虞寺之所以被龍傲天劈了,就是因?yàn)榻Y(jié)丹的底子沒打好。 虞兮枝不允許意外。 就算程洛岑現(xiàn)在看起來已經(jīng)距離主線劇情十萬八千里,虞兮枝也沒有掉以輕心。 所以除了這一爐丹藥,虞兮枝天天都在試驗(yàn)怎么抗擊雷劫。 她先是學(xué)了畫雷字符,從小雷字到大雷字,一開始劈在黃梨的肌rou上,黃梨都覺得像是撓癢癢,到后來,一雷劈下去,電閃雷鳴,白鶴亂飛,整個昆吾山宗都要往千崖峰看一眼,以為有人雷劫。 然后,她畫了厚厚一沓對抗雷劫的各種符,邊用雷劈自己,邊試驗(yàn)這些符的效用,硬是讓自己在被雷劈焦之前,親身試驗(yàn)出來了十幾種最有效的,各畫了幾十張出來,現(xiàn)在就等著這培元固本丹成品后,一并給虞寺送去。 談樓主眉頭微皺,卻也還有工夫閑聊:“阿枝啊,上次的入定丹賣出去了嗎?” “第一批已經(jīng)出手了,這兩天還要煉一批。”虞兮枝應(yīng)道:“就是在師尊推薦的那處黑市出手的,黑牌也拿到了,大師姐最近要用黑牌嗎?” “她過兩天自己來找你拿,正好觀禮虞寺破境,機(jī)遇到了,說不定也會有所感悟?!闭剺侵髡f話間,神色一喜:“有了!” 卻見水鏡另一端,丹爐之中業(yè)火翻卷,談樓主出手如電,幾道靈氣打出,將其中的丹丸仔細(xì)護(hù)住,再一翻腕,純白丹丸已在手心,顯然成色極好。 虞兮枝忙里偷閑遞去一眼:“恭喜師尊?!?/br> 談樓主捏著丹丸,神色帶了一絲美意:“你這入定丹的方子果然不錯,上次送來的那一丸,助我摸到了化神大圓滿的邊。為師這就去閉關(guān)了,再見當(dāng)是大圓滿。” 原來他手中這才是真正的一發(fā)入魂入定丸,而虞兮枝十連賣出去的,不過是這一枚丹丸的邊角料罷了,虞兮枝還要再說一聲恭喜,談樓主卻已經(jīng)透過水鏡,一眼望了過來,猝不及防問道:“阿枝啊,你到底是什么境界了?” 悄無聲息已經(jīng)筑基大圓滿的少女神色鎮(zhèn)定,這問題不僅談樓主愛問,紅衣老道也經(jīng)常詐她一詐,她穩(wěn)穩(wěn)抬手,又扔了一味靈藥進(jìn)爐:“別問,問就是煉氣初期?!?/br> 談樓主才不信她的胡話,心道煉氣初期能有你這么多靈氣?能揮出當(dāng)初那樣的劍意?能全神貫注這么久、煉出這樣那樣一爐丹藥? 偏偏虞兮枝身后的門就在此時開了個縫,一只圓潤的橘咪咪打了個哈欠,躬身伸懶腰,舔舔爪,走到虞兮枝腳邊,輕巧地縮成一個團(tuán)。 于是談樓主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他神色復(fù)雜地看了一眼那只橘貓,又想起了自己聽說過的一些確定是真的事情,一些不確定是真是假的事情,以及一些大約是假的,但誰知道到底是不是假的事情,心情頓時更復(fù)雜了。 既然這么復(fù)雜,談樓主便不打算告訴虞兮枝徒增煩惱,揮揮手閉關(guān)去了。 虞兮枝這一爐丹煉了足足三天,談樓主有本事將丹成時的異動以靈氣遮蓋,她可沒有。 于是丹成之時,所有人都看到千崖峰上空有霞光遮天,像是雷劫,卻又不像,只有雪蠶峰的人一眼認(rèn)出,那是極品丹成時的天地異動! 雪蠶峰上,高修德酸極了,他心道二師姐滿打滿算入丹道不過半年,竟然難道就能煉出極品丹丸了嗎? 太清峰正殿中,剛剛清喝一聲,揮出一路劍芒的夏亦瑤呼出一口氣,回首看向千崖峰的方向,眼中微微怔忡,咬了咬下唇,忍不住地開始咳嗽。 而坐在太清峰后山竹林中的虞寺正好睜眼,周身靈氣已至圓滿,只等一步結(jié)丹,成這淵沉大陸最年輕的伏天下。 …… 虞寺在等,全昆吾的弟子也在歡歌載舞地等。 有人等他伏天下,也有人在等年來。 修仙之人講究斬?cái)鄩m緣,但這份斬?cái)嘧匀徊粦?yīng)刻意,總之修仙之人壽數(shù)綿長,塵緣自然會斷。于是外門弟子一年忙碌到頭,也有不少人選擇在此時告假回家探親,看看家中老母,更補(bǔ)貼一份家用。 內(nèi)門和親傳弟子想要觀虞寺破境,以期一份感悟。 外門弟子左右也只能遠(yuǎn)遠(yuǎn)看到天地異變,有人選擇留下,有人則想要回家。 黃舜禹便是想要回家的人之一。 他辛辛苦苦一年,也還沒有摸到引氣入體的門檻,但黃舜禹心態(tài)極好,左右在大宗門打工賺靈石,再換成凡間貨幣,雖然辛苦一些,倒也并不很虧。 黃舜禹家在青蕪府西北方向的越北城,是緊挨著空啼沙漠的一個小鎮(zhèn),一年到頭風(fēng)沙極大,縱是昆吾山脈靈氣逼人,也沒將他被風(fēng)沙吹粗糙的微黑肌膚將養(yǎng)回來。他今年收益不錯,咬咬牙,第一次換了兩張往返的傳送符,也好節(jié)省一些路上的時間。 既然不用顛簸,黃舜禹便想要帶點(diǎn)罹云郡這邊的特產(chǎn)回去,他在郡府中走走逛逛,覺得年味已是極濃,風(fēng)沙砥礪的臉上不由得帶了幾分人間煙火的笑意,眼看置辦得差不多,正準(zhǔn)備走,卻看到街邊有人在賣小蛇。 瓦罐小青蛇,瓦罐上還有麗色彩涂抹,許多色澤冗雜在一起,碰撞得神秘又奇異。 不少小孩子蹲在旁邊看那手指粗細(xì)的小蛇彎曲扭動,眼中全是好奇。 不知怎的,黃舜禹的目光停在小青蛇上,便有些移不開。 那是沙漠之中難得一見的綠色。 他忍不住向那邊走去,心道這么多小孩子喜歡,自己的阿妹阿弟一定也會覺得好玩。沙漠中只有粗如水桶長若盤天古木的沙蛇,哪有這么可愛的小東西。 于是他彎下腰問道:“老伯,這小蛇怎么賣?” 面容都遮在帷幕中的老伯啞聲道:“一塊下品靈石三條。” 黃舜禹猶豫片刻,覺得有些貴:“我只想要一條?!?/br> 老伯不耐煩:“一條不賣?!?/br> 有小孩子嘻嘻哈哈笑著讓阿娘買蛇,于是阿弟阿妹的笑顏也閃過黃舜禹眼前,少年咬咬牙,掏出一塊下品靈石:“那便……來三條吧?!?/br> …… 少年捧著三只瓦罐走入風(fēng)雪之中,直至無人之處,這才捏了傳送符,往越北城去。 再看方才的屋檐之下,空空蕩蕩,漆漆黑黑,無光的燈籠被風(fēng)吹得微微搖擺。 哪有什么賣蛇人,又哪有什么稚童歡聲笑語。 第32章 我伏天下。 五派三道都有人來觀渡劫, 恰逢年關(guān),便是門派之間,來都來了, 也自然要走走禮。 畢竟來的都是各門派的佼佼之輩,一水兒的筑基后期和筑基大圓滿在太清峰正殿排開, 都想來看看虞寺這劫要怎么渡,以覓得自己渡劫的一份機(jī)緣。 就算是為了這個想法, 五派三道也要為之帶上合乎禮數(shù)的天材地寶。 太清峰正殿熙熙攘攘,人聲嘈雜,唱禮聲綿延不絕。懷筠真人喜氣洋洋, 他這掌門之位是如何來的, 懂的都懂,過往五派三道尊的都是掌門的劍,唯有到了他這里, 大家敬的是昆吾山宗和小師叔的劍。 懷筠過去沒想過能成掌門,一心向道, 心也無大志,向來覺得自己元嬰化神就此一生也不錯, 結(jié)果一朝當(dāng)此大任, 倒是有心突破一下, 可惜瑣事纏身,無暇修煉,竟然似乎真的要困在化神。 這也就算了,就算他心志不遠(yuǎn),但到底站在了這個位置, 眼界自然與從前不同。時常聽到一些有關(guān)奚落他這掌門之位是如何而來,再調(diào)侃兩句他是淵沉大陸最牛撿漏人, 這種話聽多了也就麻木了,但心頭也總憋著一股氣。 而現(xiàn)在,五派三道為他的親傳虞寺而來,懷筠只覺得自己從未如此揚(yáng)眉吐氣過,笑意從眉梢抖到發(fā)梢,自是隆重以待。 懷薇真人作為道侶,自然也在正殿招呼陪伴,夏亦瑤也被她帶在左右,這半年來,少女雖然依然咳嗽不斷,卻似乎已經(jīng)適應(yīng)了這種帶病狀態(tài)。為了次日,少女特意上了妝,看上去更是嬌俏動人,教人喜歡。 五派三道中,五派自然指的是昆吾山宗,白雨齋,西雅樓,宿影閣與西湖天竺。而三道則為儒釋道三道,儒為九宮書院,釋為渡緣道,道便是太虛道了。 各門派來的并不都是掌門,但也是地位彌足的長老,此時各門派各色道服齊聚一堂,許多人眼中都目露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