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節(jié)
紅光愈盛,眼看眾蛇復又蠢蠢欲動,虞兮枝眼疾手快從程洛岑手里抽出筆,抬手再敲! 她手中有血,于是那血滲入筆桿之中,玉質(zhì)筆桿碧中繞紅,潔白筆尖更是驟然血紅! 她敲鍋,于是這紅便一并甩了幾滴在鍋上,鍋底漆黑,鍋身鐵黑,但那血卻悄然滲入了鍋內(nèi)! 老頭殘魂看得清楚:“這鍋看起來奇奇怪怪,卻果然是寶物,竟然滴血認主了?!?/br> ――這世間的靈寶自然也分三六九等,一為先天,一為后天。再自上而下,各有天地人和四等,天級之上,則不分先天后天,分為混沌靈寶與造化靈寶。而人級與和級靈寶都不能認主,唯有天級地級與混沌造化靈寶,才能滴血認主。 換句話說,這鍋與程洛岑隨手拿的筆,至少也是后天地級靈寶! 血既已滲入,便是認主。 靈寶之主敲鍋,威力自然非比尋常。 于是那一敲,便如洪鐘。 鍋底錚然,鍋內(nèi)其他靈寶被音波震起再落下,于是在一擊之后,更有余吟噼里啪啦響起,形成一整片的敲擊音! 初聽程洛岑敲鍋,還沒什么感覺,但這一次,眾人紛紛捂耳扶額,只覺得宛如被重擊! 黃梨抬手摸鼻子,竟然有鮮血順流而下。 再看周圍那些蛇,墻壁之外近似少了一半,而那方才還蠢蠢欲動的九曲回廊,更是幻影微散,向后急退,幾近消失。 虞兮枝自然也發(fā)覺了問題。 “這鍋這筆,看來都是你的了?!毙≈羌埛?,自然不會被音波影響,他看著那黑漆漆的大鐵鍋,神色復雜,口氣揶揄:“好大一口鍋?!?/br> 虞兮枝神色復雜看鍋,半晌,伸手拎鍋,將內(nèi)里的東西隨便倒在地上,許是因為已經(jīng)滴血認主,所以這鍋看似厚重,入手竟然極輕。 她抓著鍋耳,將鍋提起,順著光線仔細打量了半天。 鍋底鍋內(nèi)都黑得徹底,黑得絕對。 鍋內(nèi)還有些許發(fā)亮,就像是油光淬煉了許多年,是一口身經(jīng)百火的好鍋。 她在看鍋,其他人也在看她提著鍋看鍋。 敲鍋能退敵,縱使再不可置信,在場的所有人也都意識到了,程洛岑拿出來的這鍋,是靈寶。 ……只是不知,是哪位煉器大師如此無聊,竟然煉了這樣一口鍋出來做靈寶,還是某處天然形成的先天靈寶,竟然形狀如鍋。 虞兮枝提著鍋,宛如提著鑼,握著筆,宛如握著鑼錘。 小知知的聲音幸災(zāi)樂禍:“還能咋辦,敲吧?!?/br> 幾乎是同一時間,虞兮枝嘆了口氣:“還能咋辦,敲唄?!?/br> 比起其他一些使用條件苛刻如必須大量靈氣、境界等級限制、亦或者一段周期中只能使用一次的靈寶來說,這鍋……確實非常親民。 事已至此,昆吾劍陣也沒什么維持的必要了。 虞兮枝一馬當先,向前一步,一錘敲下。 宅院外蛇妖掙扎扭曲,口吐白沫,妖力低微的蛇妖甚至已經(jīng)被震死。已經(jīng)有了些許靈智的蛇妖目露驚恐,好似回憶起了被什么支配的恐懼,轉(zhuǎn)身便要逃,卻被音波桎梏,蛇身體顫抖蜷縮。 荷花池下,龐大身軀發(fā)出低聲嗚咽,近似蛇泣,然而大蛇邊哭,卻邊默默地從荷花池里游曳而出,匍匐在地,向著鍋聲發(fā)出的位置逶迤而來。 主宅之內(nèi)紅光大盛,卻盛極轉(zhuǎn)衰,那血紅陣法閃爍跳躍,卻好似被什么天然壓制,不甘心地悄然變暗。 虞兮枝向來是一個比較會腦補的人。 她想過很多自己勇闖秘境的樣子,有的驍勇,有的狼狽,甚至在方才見到那許多蛇與荷花池底黑暗中的蛇紋時,也模擬過許多自己浴血奮戰(zhàn)的樣子。 更何況,原著里,是有關(guān)于虞寺在這空啼沙漠之中大戰(zhàn)的描述的。 虞兮枝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甚至有重傷的覺悟。 ……結(jié)果,誰能想到,事情居然會發(fā)展成,她提鍋前進,一夫當關(guān)萬夫莫開,敲鍋如敲鑼? 就離譜,這秘境,真是離譜。 少女面無表情,唇角似笑非笑,似喜似悲,一錘又一錘敲下。 “鏜――鏜――” 少女身后六人面面相覷,一手持劍,一手抱著方才程洛岑席卷的靈寶,跟在鍋聲之后,神色恍恍惚惚,一時之間不知道自己是誰,身在何方,在做什么。 秘境……原來是這個樣子的嗎? 小知知在虞兮枝耳邊已經(jīng)繃不住般笑出了聲,小小紙符人抱著肚子,笑得前仰后合,毫無形象,顯然是覺得面前一幕實在滑稽。 虞兮枝被吵到不行,想說閉嘴,但自己也想笑。 于是少女露出忍俊不禁一抹笑意,卻還未出聲,笑意便凝固在了嘴邊。 荷花池破,水榭樓臺全部被掀翻,她在淤泥之下用神識探得的那巨大蛇妖,匍匐在地,顯然是沒想到會在半路遇見她,四目相對片刻,突然沖她吐了吐蛇信。 距離太近,蛇信太長,兩廂都沒控制好距離,眼看猩紅撲面而來,虞兮枝一驚,下意識抬手以鍋為盾去擋。 巨蛇目露驚恐愕然,顯然恐懼到了極點,然而蛇信沖力太強,還未反應(yīng),已經(jīng)“啪嗒”,點在了鍋上。 萬物靜止。 跟在虞兮枝身后的六人面露驚恐,已經(jīng)拔劍出鞘,準備咬牙一戰(zhàn)。 然而下一刻,那巨大蛇身卻竟然倏然變小,順著粘在鍋上的蛇信,變成了手指粗細,被困入了黑鍋之中! 虞兮枝愕然端起鍋,低頭去看。 卻見那蛇竟然也沒掙扎,就這么直挺挺地躺在了鍋底,目露絕望,竟然似乎在被這鍋碰到的時候,就已經(jīng)預(yù)料到了現(xiàn)在的結(jié)局。 與此同時,虞兮枝的識海中,突然出現(xiàn)了一道身影。 如影子般的男人一身黛綠,鳳眼細長,眉眼流轉(zhuǎn)之間便有風流,便是稱之為美人,也不為過。 然而美人一手提鍋,一手鍋鏟,笑意盎然地看向虞兮枝:“看來是你拿到了我的傳承。小姑娘,吃蛇羹嗎?” 虞兮枝:……? 對方已經(jīng)顛鍋焯水,揮舞鏟子:“我姓賀,出生南天府賀家,乃化神境大圓滿。我的名字并無所謂,臨死前也沒什么別的想法,平生更是無甚所長,不過略會做羹,便覺得這一口蛇羹的做法,若是失傳于天下,實在可惜。若是你想,我便告知你,這蛇的種種做法,若是你覺得修仙之人,自應(yīng)辟谷自虐,我們之間便無話可說?!?/br> 末了,對方笑意盎然看過來:“小姑娘,要學嗎?” 虞兮枝腦子里出現(xiàn)了自己之前才說過的“蛇羹挺好吃,但誰要拿這種蛇做羹,誰就是腦子有病”,再看看自己手里拎著的鍋,自己神識里出現(xiàn)的這位明顯是秘境主人的賀姓修士,神色復雜。 居然真的有人用這些蛇妖做羹? 難不成那些蛇妖懼怕這鍋的聲音,便是因為這位賀真人,為了吃蛇羹,所以抓了太多的蛇妖,做到了真正的……把蛇妖吃到潰不成軍,聞風喪膽? 若真是如此,這位賀真人,也確實……好家伙。 半晌,虞兮枝神色復雜道:“倒也不是我要不要學?!?/br> 在她識海中的,是賀真人留下的一縷殘神識,雖然賀真人已經(jīng)身隕,但殘神識只會出現(xiàn)在手持陣眼之人的識海之中,反應(yīng)行動都與本人無意。 此時此刻,賀真人顯然沒想到會等來這樣的反應(yīng),挑了挑眉:“此話何意?” 虞兮枝微微一笑。 少女挽起袖子,露出纖細手腕,再活動活動手指:“只是很巧,我也……略會做羹?!?/br> 第45章 混元秘境(完) 賀真人足足愣了小半柱香的時間, 來消化虞兮枝究竟說了什么。 他剛才的問題,其實陷阱密布。 賀真人,當然不是什么教人做蛇羹的好人。 散修若是好人, 恐怕在這個大道爭鋒,搶奪靈氣靈寶的世上, 活不過煉氣境。而賀真人既然能一騎絕塵,一路化神, 在他的時代,不知手上沾染了多少人的鮮血,甚至可以說, 他是踩著無數(shù)人的尸骨, 才走到了化神境大圓滿的境界。 他自然不是什么普普通通以飯入道,他是蠱修。 名門正派自然走正道,但散修卻不拘一格, 機緣到了,緣分有了, 以什么入道的都有。但這其中,卻有三種道, 最為人不齒。 鬼修, 魔修與蠱修。 鬼修掘墓挖墳, 行走于陰森之地,打擾長眠之人,聚怨氣鬼氣于一身,曾經(jīng)有鬼修硬是憑一己之力,將海晏河清攪得鬼影重重。 魔修練魔功, 而魔功的靈氣運行與境界升級之法,喜走捷徑, 常有吸人功法、搶人功德之事,令人不齒。 蠱修陰毒,行不軌之事,心機深重,不見天日,常年與蟲蛇毒物為伴,甚至有人以身飼蟲,只為養(yǎng)出最好最大的蠱,實在是邪異又令人作嘔。 可就算無人知曉賀真人的身份,與蛇妖日夜相處之人,又豈是簡單好相與之輩? 狡兔三窟,賀真人為自己的復活做了好幾手準備。主宅陣法乃是獻祭之陣,而此時問虞兮枝這個問題,是為奪舍。 若是虞兮枝剛才回答想學,那便是某種言語許可,縱使主宅中的紅光并未吞噬到什么,但既然她想,賀真人要教她,便會順著神魂入體,進而奪舍她的身體,將她作為他復活的容器。而若是虞兮枝不想,那么整個秘境大陣,就會視虞兮枝為偷拿了靈寶的敵人。不學,要這鍋做什么?不是偷就是搶來的,當集全陣之力誅之,而賀真人也會在她的神識之中,出其不意,直接進行摧毀式攻擊,再奪其軀殼。 賀真人想得極好,若是入秘境之人為名門正派,想必定會嚴厲拒絕做蛇羹的提議,若是散修,興許有人拒絕,也有人同意。但無論是哪一種,總之殊途同歸,都是他贏。 這波穩(wěn)了。 然而賀真人人算不如天算,卻唯獨沒有想到還有虞兮枝這種,擼了袖子要和他切磋的。 神魂到底不是本體,賀真人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愣在了原地,卻見虞兮枝已經(jīng)反手顛鍋,順手將筆插在了發(fā)髻中,再拔劍,顯然是已經(jīng)躍躍欲試,打算以劍切蛇,焯水過rou。 可偏偏被困于鍋底的躺尸巨蛇其實乃是賀真人馴服的蛇中,最巨大、最有攻擊力,甚至已經(jīng)開了靈智,在妖域也可稱為小妖將的強大存在,本是賀真人留下,對來者進行恐嚇亦或一擊必殺的最大武器。 然而御妖者,總要害怕被妖反噬,所以那鍋便是能夠降服這蛇的靈寶,也是賀真人給自己留的后路與底牌。 結(jié)果此時,虞兮枝磨劍霍霍,眼看就要將他的百年心血一劍切之! 賀真人顧不得其他,只得緊急喝止:“外面有那么多條蛇,為何非要燉這條?” 虞兮枝理所當然:“這條恰在我鍋里,我為何要去抓其他的蛇?” 賀真人:“……” “你可知怎樣的蛇妖好吃?”賀真人決定走另一條循循善誘之路:“蛇妖與蛇不同,上乘rou質(zhì)的蛇妖,是……” “奇怪,誰說我要吃了?我若是想要吃蛇羹,難道不會去買正常的蛇嗎?為什么一定要吃蛇妖?”虞兮枝卻打斷了他的話。 賀真人愣愣:“可你說要做……” “我只是為了給你證明,我蛇羹做的不錯,又沒說做了要吃?!庇葙庵φf得坦然:“賀真人,若是沒問題,我就先動手了?” 賀真人心塞無比,如果是真人,恐怕要氣得吐血。 這邊兩人于神識之中對峙,在其他六人眼中,便是虞兮枝突然靜止在了看鍋的姿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