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節(jié)
可是阿兄喜歡的是風小師妹,他們雖然并非同一宗門,算來卻也總是平輩師兄妹,這份喜歡自然坦坦蕩蕩。 但她心中所想的那個人……卻是那個獨身一人守在劍冢、一人一劍名滿天下的昆吾小師叔啊。 她真的能坦蕩嗎? 劍舟終于落地,沈燁等人早就各自等在了前方,與自家宗門的掌門見禮,再言簡意賅說幾句這幾日情況,旋即展示一番此刻比劍谷被清理結(jié)束后的樣子,再引宗門中人去各自的客棧休息。 走過許多虛禮,掌門聚首時,再寒暄幾句,此間氣氛活絡(luò)起來,便自然有在秘境中相熟的各門派弟子互相見禮問好,再勾肩搭背地閑聊起來。 便見一襲紅衣穿過層層人群,自以為自己貓著腰十分隱蔽,實則不知有多少雙眼睛悄然落在她身上。 有從未見過她,卻早聞大名,想要一睹這位據(jù)說是修仙界最美小師妹風采的,也有聽聞了她與虞寺那些緋聞后,有些許探究地想要一看究竟的。 是以風晚行自認偷偷摸摸,實則實在是高調(diào)無比地這樣一路從西湖天竺的隊列里,一溜煙跑到了昆吾山宗的隊列中。 她每天都有和虞寺用傳訊符聊天,好似有說不盡的話,什么都想要分享給他聽,也早就想好了見到他要說什么,可是等到像現(xiàn)在這樣真的見到了,風晚行卻將自己想說的全都忘了,只這樣看著虞寺,帶了點傻氣地笑彎了眼。 風晚行的笑容太過純粹,修士之間本無太多男女大防,風氣實則十分開放,于是虞寺便也笑了,再沖她伸出手。 他這樣坦然,動作也這樣自然,風晚行本來停在他一丈之處,便是怕他有所顧及,畢竟她喜歡虞寺的事情,她自認為天上地下應(yīng)當早就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了。 是以見到虞寺這樣時,風晚行心中的喜悅更盛,眼睛更亮,再上前幾步,撲入虞寺懷里,勾住他的脖子,再脆生生地說了一句:“虞寺哥哥,我想你啦?!?/br> 虞兮枝覺得自己這樣盯著她不太好,又有點想要掩飾自己心情般,移開眼,便見到黃梨竟也微微羞澀地看著眼前的少女,再從懷里掏出了用油紙包得漂漂亮亮的玫瑰餅,緋紅著臉遞了過去。 虞兮枝:“……” “明明是秋天,看起來卻如此春意盎然?!币鬃肀卣驹谒磉叄倌麕Я它c嫌棄地看了看虞兮枝,在她開口前便截斷了她的話:“可別說你和我感同身受,我們不一樣的?!?/br> 虞兮枝欲言又止,卻聽易醉又嘆了口氣:“看到大師兄看風晚行的眼神了嗎?” 虞兮枝心中一動,心道自己或許可以問問易醉,看看她的感覺是真是假。 只是這個問題還挺難開口,她醞釀了一下,卻還沒想好要怎么問。 然而聽不用她問,易醉的聲音已經(jīng)加重了嫌棄,復又想了起來:“那眼神,嘖嘖,簡直就和小師叔看你的時候一模一樣,所以你們什么時候也能像他們一樣正大光明點兒?” 虞兮枝愣住。 她覺得自己腦中有什么轟然炸開。 方才跳得已經(jīng)極快的心,竟然還能跳得更快一些。 她慢慢轉(zhuǎn)過頭,看向易醉:“你……你說什么?” 易醉被她亮亮的眼睛嚇了一跳,下意識道:“什么我說什么?我說你和小師叔什么時候……” “不,前一句?!庇葙庵s打斷了他,急急道:“小師叔看我的時候……怎么了?” “就和現(xiàn)在的大師兄一樣,散發(fā)著戀愛的酸臭啊?!币鬃碜匀欢坏孛俺隽诉@句心里話,旋即又飛快捂住嘴:“你可千萬別告訴小師叔我說過這句話啊,戀愛怎么會酸臭呢?戀愛可好了,我也可想拉手手抱抱親親舉高高了呢!我、我也想酸臭的,沒有看不起酸臭的意思!” 他說完這句,頓時悲從心起,嘆了口氣,想走,卻被虞兮枝一把拉住了袖子。 “你再說一遍?!庇葙庵σе麓?,定定看著他。 “說什么?”易醉愣了愣。 下一刻,他便看到了虞兮枝惴惴又帶著些期待的眼眸:“就、就是前一句……!” 易醉這樣怔然了片刻,慢慢反應(yīng)過來了什么,神色古怪道:“那個,二師姐……難道你們……日常出入對方房間,時不時拉個手手,再去后山對月練劍一消失就幾個月,吃火鍋還能給他喂綿糖糕等等等等之后……” 他深吸一口氣,終于不可置信道:“你還沒看出來,小師叔有多喜歡你?” 虞兮枝有些茫然,她看著易醉一字一句,聽著易醉一聲一頓,分明每個字都清清楚楚,可連在一起,她卻不確定自己聽到的,是否就是自己理解的那個意思。 心底仿佛已經(jīng)有巨大的喜悅泡泡一點一點涌了出來,在本來就并不多么平靜的湖面一下一下破裂開來,再有一連串的聲響迭起。 虞兮枝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 她明明想笑,眨眼的時候卻覺得視線有點濕潤。 她有些無措,還沒反應(yīng)過來自己到底怎么了,卻聽到易醉有些驚慌失措的聲音響起:“g,不是,等等,你怎么哭了?可不是我惹哭你的啊,和我沒關(guān)系的?。≡趺葱熓逑矚g你,你還哭起來了?這不對勁啊,二師姐?二師姐,你醒醒,這不是個高興的事情嗎?你、你別哭??!” 此刻所有人都鬧鬧哄哄,竟然一時之間無人注意到這個角落,有少女蹲下身,用袖子使勁擦著自己眼眶里冒出來的眼淚,一只手卻還沒有松開面前少年的袖子。 于是易醉不得不隨著她一起蹲下來,再手足無措地開始找手帕,還沒找到,卻見虞兮枝已經(jīng)自己撈出來了一條有點眼熟的素色手帕,用力將眼淚擦干凈。 她的聲音因為這份哽咽而鼻音很濃,眼眶和鼻尖更是一并通紅,但她似乎顧不得自己現(xiàn)在看起來有多狼狽,就這樣看著易醉,有些結(jié)巴道:“你、你再說一遍?!?/br> 易醉沉默片刻,似是終于明白了什么。 他接過虞兮枝手中的手帕,抖開看了看,明白了這份眼熟是從何而來,心中嘆息一聲,再疊好,抬手幫她擦了擦眼角沁出的眼淚,斂了臉上的神色,認真鄭重道:“二師姐,只要長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出來,小師叔喜歡你?!?/br> “在紫淵峰試劍臺上,他不愿意你去西雅樓或是白雨齋,所以親自來問你要不要去千崖峰,他為了你而容忍了我們其他所有人的存在,他教你劍,帶你進六十六劍洞,親手拉你入劍冢,為你挑劍磨劍,做了小知知紙符人給你,對了,他還寫了一道枝字符?!?/br> 易醉苦笑一聲:“這世上哪有什么字符,只是他為了掩飾自己的喜歡,便要將你以為的事情兌現(xiàn),所以硬生生創(chuàng)造出來了一道枝字符?!?/br> “你還沒看出來嗎?那不是十里孤林的小樹枝,而是虞兮枝的枝?!?/br> 第145章 “只是看看?!?/br> 比劍谷周圍有十八個村子, 每個村子原本各有其名,這樣聚集在一起,有的地方幾乎已經(jīng)有了縣鎮(zhèn)的規(guī)模, 卻依然保持著村的行政區(qū)劃和名稱,但也慢慢向著中心村落靠攏, 并且改了名字。 比如平萊村周圍的三五個村落,原本都各有其名, 而現(xiàn)在則分別被稱為平萊上村,平萊下村和平萊外村。 被這幾個村子圍繞其中的,便是昆吾山宗所暫住的那處平萊客棧所在的平萊村。 昆吾弟子一眾人走在平萊村中心的青石板路上, 總覺得有幾分眼熟。 卻聽沈燁娓娓道來:“當初各個宗門都分別派了人來建設(shè)比劍谷, 平萊村這一片區(qū),恰是我昆吾前輩的手筆,想來這位前輩或許是罹云郡出身, 因而參考了許多罹云郡的” 眾人這才恍然大悟,這份眼熟原來來自于此, 這里可不就像是縮小版的罹云郡嗎? 轉(zhuǎn)過一條街,竟然還有一家面館的平萊分店。 黃梨見到熟悉的招牌, 不由得眼睛一亮, 心道不知此處手藝是否能與罹云郡的一家面館比肩, 晚點若是無事,他便來嘗嘗。若是不甚可口,待客人離開后,他就借了廚房,做面給大家吃。 ……嗯, 順便也可以問問書院師妹要不要來吃。 也不知道九宮書院所選的客棧離這里遠不遠。 要是也像西湖天竺一樣,就住在平萊村隔壁的平萊上村就好了。 黃梨邊想, 邊偷偷看了一眼虞兮枝,再掃了一眼易醉,旋即飛快收回目光。 要說膽子大,還是易醉師兄天下第一,居然敢把二師姐惹哭,等到回千崖峰,恐怕小師叔要把易醉扔去某個劍洞好好反思一番。 程洛岑更是目不斜視,卻又巧妙地走在虞兮枝身前幾步的位置,正好可以將其他人無意中投過來的目光擋住,不讓他們看出虞兮枝的些許異樣。 平萊客棧便在一家面館平萊分店的隔壁。 客棧占地極大,足夠昆吾山宗這許多弟子一并住下。 但縱使如此,除了懷筠真君一人一間之外,其他弟子都要或兩人一間,或四人一間分配來住,就如同在九宮書院那次一樣。 男舍與女舍自然是分開的,只是此次來的弟子中,男弟子稍多了一些,于是原本的男左女右格局中,右側(cè)也隔出來了一些男弟子的寢舍,而這幾間便分給了千崖峰和琉光峰的幾位男弟子。 而他們的隔壁便是虞兮枝和江重黎兩人的寢舍。 不得不說,沈燁的安排還是十分用心的。 雖說江重黎和虞兮枝對于自己峰頭的師弟們的品性都很放心,但難免其他峰有不熟悉的師妹,有江重黎江大師姐在隔壁,又有哪個琉光峰的弟子敢輕舉妄動,同理,虞兮枝虞二師姐坐鎮(zhèn)此處,千崖峰自然也乖順無比。 房間陳設(shè)顯然也是提前布置過的,兩張床各立于左右墻邊,中間一扇屏風將空間大半,再有一張桌子隔開另一半,白日里可將屏風收起,到了夜間,拉上屏風,除了會有些的聲音之外,倒也與單人寢舍無異。 江重黎進了房間后,便直奔桌邊,放了一應(yīng)符紙符筆和符墨在上面,再審視屏風一番,沾墨提筆,在六面的屏風上刷刷落筆。 虞兮枝托腮坐在床邊,看著江重黎落墨急揮,屏風卻還是君子六藝的普通屏風,若是別人看來,只會覺得江重黎的筆怎么畫不出墨,難道是對著空氣亂劃。 但虞兮枝既然也是符修,自然能看出,江大師姐這寥寥幾筆,便給這個房間上了重重結(jié)界,再繚繞了許多符意在其中,若是有人擅闖,便是一步一炸,連續(xù)三炸后,若來者依然要向前,便連這房子一起炸了。 如此布置一番,江重黎這才滿意落筆,回頭看向虞兮枝,正要說什么,卻先看到了她微紅的眼睛,不由得一愣:“我的符意刺到你了?不應(yīng)該啊,還是你被我這炸天符嚇到了?” 虞兮枝便是有再多的心緒,也被江重黎這兩句驅(qū)散而去,她懷疑自己聽錯了:“……什么符?炸天符?” “嗯?!苯乩杞z毫不覺得這名字有什么問題,拍了拍手,將那只濟聞?wù)嫒藢氊悷o比的太微符筆隨手向桌子上一拋:“誰敢闖這里,保證丫的被炸到天上。” 虞兮枝看著雙手叉腰氣勢洶洶的江重黎,覺得這位師姐路子很野。 路子很野,符意也很野。 野到讓人興致勃勃,也有些手癢癢。 江重黎這樣一打岔,虞兮枝也忘了剛才的情緒和心事重重,一時興起,也拿了天照筆出來:“那我也來添油加醋一番,可能借師姐符墨一用?” 江重黎眼睛一亮,她看著虞兮枝手中的筆:“你給我看看你的筆,我就給你借我的墨?!?/br> 兩個人在房間里即興創(chuàng)作,符意與符意碰撞在半空中,江重黎既然用了她的天照筆,虞兮枝便也不客氣地抓了太微符筆試了試。 兩個人在房間里不亦樂乎,兩邊隔壁的師弟師妹們卻都有些莫名坐立不安,不自覺地默默遠離與她們房間相隔的那堵墻,總覺得那間房子里好似在醞釀什么可怕的事情。 眾人都想要敲門去看看一二,然而師弟們自然不敢,師妹們也不敢,是以兩邊的人竟然不約而同邁出了房門,借口要去月下練劍,出了客棧的們,再雙雙在客棧后的小院子里萍水相逢。 黃梨便住在虞兮枝隔壁,他與那位琉光峰名叫曹河的師弟不太熟,他也不是會主動搭話的性格,眼看對方似乎也無意理睬自己,便自行去了一家面館嘗面。 曹河當然感到了隔壁莫名危險逼人的符意,再想到江大師姐昔日里在琉光峰的戰(zhàn)績,只覺得自己跑出來無疑是明智之舉,而在此花前月下,還能見到兩位師妹,竟然似乎也不錯。 兩位師妹中,一位便是紀家大小姐紀香桃,另一位則是同樣來自琉光峰的孫甜兒。 紀香桃顯然對孫甜兒拉著她出來的舉措有些不滿,人都走到庭院中了,卻還在說:“孫甜兒你這樣不就等于你怕了嗎?咱們劍修無論什么時候都不能露怯的!便是有怯,也要藏在心底!” 孫甜兒“哦”了一聲,然后道:“那你自己回去吧。” 紀香桃語塞,她不懂符,卻知道什么是殺意。雖然那殺意不是沖著她來的,但卻莫名十分危險。 曹河沒想到兩位師妹里,有一位是相熟的孫師妹,另一位赫然便是他心儀許久的那位紀家大小姐。 少年醞釀片刻情緒,鼓足勇氣,便要上前開口。 卻聽到一道溫潤聲音先于他開口道:“幾位仙子怎么這么晚還不去歇息,如果楚某沒記錯,明日便是比劍大會了吧?” 屋檐高墻上懸著昏黃燈籠,灑下一片光暈,又有月色影影,而出聲那人,恰站在一半明亮一半陰影之中,那人眉眼并不多么出彩,但這樣開口抬眸時,他的五官便好似被這樣的光彩點亮,變得生動奪目了起來。 “你是誰?”紀香桃在一瞬間有被那樣的五官驚艷到,所以紀大小姐竟然先開口搭理了一句。 “在下是這間平萊客棧的掌柜?!弊弦鲁7那嗄晗蚯耙徊?,便從那陰影下走了出來,再向紀香桃和孫甜兒一禮:“若是兩位仙子住得有什么不習慣的地方,也可以告訴楚某?!?/br> “不習慣的地方?那可多了去了?!奔o香桃高傲地笑了一聲,這樣故意接近她的人實在是太多,是以她自覺一眼就看穿了對方的意圖,語氣自然也帶了幾分刁難:“我睡時要點磐華沉水香,房間里要有南海鮫珠替代現(xiàn)在的靈石燈,屏風也要換成八開的小葉紫檀,上面要帶白雨齋前任齋主畫的符。暫且就先這么多吧,如果還能想起來什么,以后再跟你說吧?!?/br> 她一邊說一邊不動聲色地掃了站在那兒的楚扶一眼,卻見青年聽她一連串地說出這些價值連城的難尋之物,卻依然眉眼沉靜,面上帶笑,又覺得有些無趣。 這種小村子里的掌柜,怕是連自己說的是什么都不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