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節(jié)
她揮手松開鮑姓弟子身上的所有劍氣桎梏,眼看此人跌跌撞撞飛快下了擂臺,再往更遠處去。 頓了頓,虞兮枝重新看向面前被易醉用劍柄一個個點出來的、曾經(jīng)罵過她的人:“我剛才說的話,你們也都聽見了吧?” 方才她贏得太輕易,出劍說快也快,但要說多么精妙到讓人嘆為觀止,好似卻也沒有。于是這一眾人自然尤有不服。 為首一人已經(jīng)躍上了擂臺,這位來自太虛道的弟子一甩浮塵,微微一笑:“虞道友,口舌之強爭來也無用,倒不如用劍說話,你覺得如何???” 不等虞兮枝說話,他已經(jīng)又一抱拳道:“在下路爭,在太虛道排宗字輩,道號宗業(yè),已經(jīng)伏天下,還請虞道友賜教,倒讓我看看,伏天下榜一究竟有何風采?!?/br> 聽著他的話,虞兮枝卻愣了愣。 她突然覺得自己剛才的失望和失落都顯得有些好笑。 她本來無意去做什么意見領(lǐng)袖,其實也并不是一定要別人認同她的想法。 剛才她還覺得,既然如此,那么許多話,便不說也罷。 但此刻依照此人之言,既然可以用劍來說話,那有話又為何不說? 她突地低笑了一聲,帶了些自嘲之意。 方才一劍后,她的劍已經(jīng)回鞘,此刻她的手再放到劍柄上時,整個人的氣勢都變了。 “好啊。”她抬頭,粲然一笑:“既然你想用劍說話,我便讓你的劍說不出話?!?/br> 兩人并立于擂臺時,便已經(jīng)有結(jié)界升騰而起,此處沒有執(zhí)事時刻關(guān)注,自然也沒有人宣布比賽開始。 名叫路爭的太虛道弟子與她見禮,她卻覺得與罵過自己的人,無禮可見,而對方的禮更是顯得可笑,難道他在罵她之前,也要先遙遙向著昆吾山宗的方向見一禮嗎? 所以她話音落,劍便已出。 路爭到底比方才的鮑姓弟子境界高出幾分,是以虞兮枝才出劍,他便也出劍,然而劍雖出,劍招才起,卻已經(jīng)有風突至,將他劍招劍式打亂! 太虛一道的精粹卻也并非全都在劍,比起劍,他們妙不可言的身法步法才是真正的不傳之秘。 所以便是劍招劍式亂,路爭的步法卻沒有亂。 玄色道服起虛影,旋轉(zhuǎn)騰挪間,整個比劍臺上近似出現(xiàn)了數(shù)十個同樣的路爭。 “這是……!”有人不由得驚呼一聲:“這要如何看出哪個是真身?!” “玄虛步?!庇姓J識這步法的弟子低聲道:“若是修至更高妙的境界,豈止此刻數(shù)十身影,便是幻化出成百上千也是可能的?!?/br> 眾人眼看,臺上少女竟然就這樣站在了比劍臺中央,再被這樣重重身影劍影包圍。 初時路爭的劍意確實被打散了片刻,但既然步法起,劍意自然也重新起,方才那一點打散的劍意了無蹤跡,了無影響。 路爭看著站著不動的少女,不由得心中微微一笑,卻也沒有放松,再起劍式,就準備一劍破之。 圍觀弟子們也心道,這玄虛步果然好似毫無破綻,看來這一局,是路爭要贏了。 伏天下榜首,也不過如此。 念頭起,路爭劍意也起。 然而路爭劍意才起,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劍意……竟然起不來。 路爭微怔,覺得莫不是自己方才劍意被打散,所以此刻才出了點問題。 他沉了氣,步法不停,便要再試一次。 然而試了又試,竟然一次都沒有成功。 臺下有人微微擰眉:“這個路爭,光繞著人家轉(zhuǎn),有啷個用哦?出劍?。 ?/br> 有人應(yīng)和道:“是啊,出劍啊!” 如此一人二人喊,便會帶動三四五人,一片“出劍啊”的聲浪竟然便如此掀了起來。 “路爭!出劍??!” “出劍!宗什么道長來著?出劍!” 玄虛步既然是太虛道許多無上精妙步法之一,施展起來,自然也極消耗靈氣,宗門中早就有前輩告誡過,太虛步法雖然玄妙至極,卻到底有些像是炫技,應(yīng)點到為止,出其不意,早點結(jié)束戰(zhàn)局。 路爭當然也知道這個道理。 數(shù)次起劍意卻未遂,此刻臺下又是一片催促的嘈雜,路爭于是心緒愈發(fā)浮躁,而繞著比劍臺施展了這么久的玄虛步,他的靈氣也一分分被耗空下去。 路爭咬牙,倏然點燃了周身的靈氣,竟是不惜以真正耗空周身靈氣為代價,也要突破這般困境,拼盡全力出這一劍! 靈氣既然起燃,便停無可停。 路爭眼底通紅,不管不顧,然而靈氣才燃,他卻倏然覺得身上一輕。 ――更為可怕的是,在這樣一輕之前,他竟然未有覺得自己身上有過什么桎梏! 他只覺得方才出不來的劍意磅礴而出,自己渾身原本有些凝滯的靈氣暢通無阻,若他沒有點燃靈氣,定然能揮出他自己也會滿意無比、劍意飽滿的一劍。 可惜……他已經(jīng)點燃了自己的靈氣。 于是眾人便見那道踩著玄虛步的身影在短暫的微頓后,竟然越踏越快,原本還能看到人影,旋即竟然變成了某種虛影! 那虛影好似確實也拔了劍,劍意劍氣也確實磅礴甚至駭人,然而劍式卻稀爛,簡直不成章法,有一并站在這里的太虛道弟子只覺得慘不忍睹,甚至轉(zhuǎn)開了眼,還不忘解釋一聲:“我們太虛道的劍不是這樣的……真的不是。路爭師弟這、這是什么情況,我們也不曉得啊?!?/br> 那些零亂劍意有些吹到了虞兮枝身上,但她身上本就覆有自己的劍意,便是發(fā)絲微動,卻也毫發(fā)無損。 她就這樣靜靜地站在原地,看著路爭像是大型陀螺一樣繞著場子飛奔許久,最終在燃燒干凈所有的靈氣后,才轟然倒下。 虞兮枝這才走到他身邊,俯身從他胸前的口袋里拿了張符紙出來點燃,于是不遠處的醫(yī)療小組急急帶著擔架出動。 路爭已經(jīng)徹底力竭,他眼神空洞,意識也有些零亂,卻也還能聽見虞兮枝的話。 臺下所有人都沒想到這場比試竟然是這樣的結(jié)局,一時之間,竟然一片寂然。 虞兮枝蹲在路爭身邊,伸手從他手里輕而易舉取了他的劍,豎起來看了看,似是隨口道:“你知道自己輸在哪里了嗎?” 路爭連動手指的力氣都沒有了,否則也不可能被虞兮枝這樣輕易地拿了劍,他沒有力氣動,卻能清晰地聽見她的話語。 打量一番路爭的劍,虞兮枝也只是看看,看完就順手幫他劍回劍鞘,這才繼續(xù)道:“所謂步法,其實是為了出劍。所以這步法中,本也有劍意?!?/br> “而你,劍意都沒起成功,就敢用玄虛步?!庇葙庵φ酒鹕恚岄_一隅,讓醫(yī)療小組的人上來,將整個人都近乎已經(jīng)僵直了的路爭臺上擔架,再笑了一聲:“看來你也只能爭一爭口舌之強了?!?/br> ――方才比試前,她想要說點什么,路爭卻說,與其爭口舌之強,不如用劍說話。 而現(xiàn)在,路爭連劍都沒能真正出來。 她只輕描淡寫說了那樣一句,在場的所有人卻都已經(jīng)懂了她的未盡之意,看懂了她笑容中的一點嘲諷,再接住了她旋即掃向臺下的目光。 “那么,還有人想要來用劍說說話、聊聊天嗎?” 第151章 “觀自在?!?/br> 易醉和虞兮枝對視一眼, 既然二師姐要自己的事兒自己了,他自然也要去了他的那些事。 想要與他比劍的人中,除卻因為當初被他得知背后嚼虞兮枝舌根而結(jié)仇的人之外, 自然還有不少其他人。 比如單純因為他嘴臭的,再比如更單純一些, 想要將他從那個已經(jīng)在頻繁變動、他的位置卻巋然不動的伏天下榜上干下來的。 易醉隨便挑了個擂臺一躍而上,朗聲笑道:“來戰(zhàn)!” 稍遠一點的地方, 虞寺正在休息第二輪,有人明知敵不過他的劍,卻也看出他雖然劍意滔滔, 卻總會避開要害, 是真正的點到為止,是以躍躍欲試想要試一試這位名滿天下的虞大師兄劍意的,大有人在。 就連風晚行都躍躍欲試地跳上來了一遭。 ――本來, 她還幻想了一番,虞寺對她手下留情, 不忍拔劍,硬生生認輸, 四舍五入就等于她風晚行的名字當在伏天下榜的虞寺之上的場景。 結(jié)果風晚行自己還在美滋滋, 虞寺的劍就已經(jīng)破空踏云, 輕飄飄搭在了她的脖子上。 風晚行愕然看去,卻見虞寺滿眼還沒收回去的劍氣凜然,說話自然也不復(fù)平素的溫柔,多了幾分睥睨,偏生嘴里卻道:“別鬧, 快下去吧?!?/br> 紅衣少女直直看著虞寺的臉,再倒吸一口冷氣。 ……嗚嗚嗚這樣子的虞寺哥哥可真是太帥了吧! 另一邊, 黃梨的鋤頭則引起了不少宿影閣弟子的注意,有癡迷煉器一道的弟子專門為了感受他鋤頭靈氣的流轉(zhuǎn)而上前一試。 黃梨于是比大部分人都更多地見識到了宿影閣奇奇怪怪的靈器,而這些寶器,有的被他一鋤頭蠻力劈開,有的才壞了點兒邊,寶器主人就哭嚎著心疼,抱著自己的的寶貝哭著狂奔下臺自動認輸去了。 如此形形色色,黃梨所在的比劍臺恐成在場對戰(zhàn)次數(shù)最多,最見多識廣的那一個。 至于程洛岑和云卓這邊,看起來好似平淡許多。 少女重劍實在惹人注目,自然也有人想要來一試高低,結(jié)果一劍接下后,眾人才知,重劍原來是真的重,劍重,劍氣竟然也能如此之重。 打……打擾了! 程洛岑的劍式向來人狠話不多,招招次次都幾乎讓人覺得,下一刻就要命喪于他的劍下,偏偏他總能在最后一刻停住。 然而就算在旁看了好幾場他的比試,心知肚明他會停劍。 可在真正面對那一劍的時候,還是會難以避免的心生瀕死之時的恐懼,再在程洛岑移開劍的時候,猛地松一口氣,并且再也不想遇見程洛岑這樣的對手了。 太可怕了,昆吾山宗的劍,真是太可怕了! 而虞兮枝還在看著臺下,此刻許多人仰頭看她,卻竟然沒有一個人有要上比劍臺的意思。 如果說鮑姓弟子的落敗,還可以說,或許是他才入伏天下,根基不穩(wěn),境界不夠,所以才會簡簡單單一時清風流云擊敗。 可路爭確是能完整地用出玄虛步的人! 在場所有人都捫心自問,若是自己遇上路爭方才的玄虛步,是否能有應(yīng)對的劍招。答案或許是有,可虞兮枝甚至都沒有出劍,而是在起點就已經(jīng)打亂了這玄虛步和劍意,還硬是壓著那路爭直到最后都沒能真正好好地出一劍。 這倒也罷了,最后路爭耗盡靈氣倒下去的樣子,大家可都看見了! 誰也不想成為下一個路爭。 若只是敗了,便好歹能像是鮑姓弟子一眼,去別的擂臺尋一尋機會,可若是靈氣耗空到那個地步,便是身邊堆滿了靈石,恐怕在酉時之前也難以恢復(fù)多少體力。 所以一時之間,大家竟然萌生了些退意。 更何況,仔細想想,他們之所以聚集在這里,分明就是因為易醉!――雖說溯源來說,是他們先對虞兮枝口出不遜,易醉來明里暗里整治了他們一番,所以才結(jié)下了梁子。 但總之,他們想要與之對戰(zhàn)的,從一開始就是易醉。 想通了這一節(jié),自然便有人偷偷溜走,耽誤了這許久,再不去其他擂臺尋找機會,恐怕就要真的沒有機會了。 虞兮枝看左右無人來,又見竟然大家慢慢四散而去,不由得嗤笑了一聲,覺得自己或許到底還是太在意公平這種聽起來正義、實則到底有些虛無縹緲的事物。 想了想,卻又覺得若是自己真的不在意的話,那恐怕也不是她了。 既然無人來,她也不能下擂臺,否則就成了自動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