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節(jié)
至于引人悟道……她出她的劍,戰(zhàn)她的對手,旁人悟不悟道,從來都不是她出劍的目的。 這些功德來得出乎意料,所以她一點也不心痛,甚至方才心底還有些駭然,不懂自己的功德金光為何竟然像她的劍意一樣綿延不絕。 畢竟她的劍意都是刻苦努力練出來的,但要說功德……她覺得自己實在受之有愧。 煙霄劍還在不斷與那書頁碰撞,而書頁在被擊潰擊散了一整頁的金光字跡后,便會自然而然向前倒著翻一頁。 這樣一頁又一頁,一劍復一劍。 剛剛才書寫上去的金色字跡,竟然便這樣全部都被徹底盡數(shù)擊碎。 這樣瞬息之間如此連斬,再斬過如此多的書頁,虞兮枝忍不住咳嗽兩聲,臉色蒼白,好似近乎快要到了燈枯油盡之時。 她的劍意稍弱瞬息,劍下金光竟然便已經(jīng)反撲,將方才已經(jīng)被抹去的一字悄然重新寫上。 虞兮枝深吸一口氣。 劍氣劍意可以綿延,靈氣卻終有盡時。 此前她一口氣上了這么多層樓,本來就已經(jīng)消耗了許多靈氣,此時此刻,竟然快要瀕臨枯竭。 此時此刻停手,便是前功盡棄,可不想停手,便要更多的靈氣。 芥子袋中有無數(shù)可以補充靈氣的丹丸靈石和妖丹,可身處此處,她連芥子袋都無法打開,何談去取那些東西? 虞兮枝的神識默默落在了自己體內(nèi)一直被封印的那處妖靈氣處。 要……引一點出來嗎? 可她之前就因為奔波而險些壓不住境界,引來雷劫,若是用了那些妖靈氣…… 如此多的猶豫不過在轉(zhuǎn)念的瞬息之間。 虞兮枝從來都不是患得患失瞻前顧后的猶豫之人。 渡劫遲早都要渡,便是在這八意蓮花塔中渡劫又如何? 說不定劫雷還能直接劈開這極黑幻境,再給她劈開一條通往第八層的路,讓她在劫雷之中探手取鈴鐺呢。 于是在她體內(nèi)不知蜷縮停留了多久的妖靈氣上的那層桎梏,被悄然松開了些許。 下一瞬,少女的劍氣倏而再起! 方才剛剛書寫的一行字再度被盡數(shù)抹去,這一次,她的劍比之前更加干脆果決,就這樣直到最開頭的第一個字也被抹去。 在書頁即將合上,露出書封之時,劍意竟然再次洶涌! 既然擊散了功德金光,書便只是一本沒有字的書。 沒有字的書,便不是書。 她所熱愛的這些人,這些鮮活的而孔,無論被她憎惡抑或喜愛,都不應該只是一個又一個落下的字眼。 他們是存在的。 這個世界是存在的,她是存在的。 而他們的存在,從來都不是為了被書寫,不是為了成為一個劇本,一個故事。 她不知道這本書究竟為什么存在,又有什么目的,但她卻十分堅定自己要做什么。 所以煙霄一斬而下! 失去了所有功德金光的書,被這樣睥睨決意的一劍,斬成了兩半! 少女雙手持劍,額前碎發(fā)隨著劍風飛揚,碎裂開來的書頁飄散開來,紛紛揚揚散落在整個純黑空間中,宛如扇動的蝶翼,分明醒目而脆弱,再慢慢消散于吞噬一切的黑中。 隨著書頁的潰散,那登天的功德金梯也逐漸碎裂開來,金光碎化成星星點點,再倏而消失。 隨著最后一點金光的消失和最后一隅書頁的被吞沒,純黑的空間之中,終于宛如被撕裂般,露出了一線光亮。 第169章 等。 虞兮枝一劍斬書開秘境的同時, 紅衣老道也已經(jīng)站在了八意蓮花塔的第一層。 人人都道這塔有八層,但實則八層之下,還有一層。 是為蓮花底座。 紅衣沒入第一層的地下, 再轉(zhuǎn)眼,已經(jīng)立足于蓮花底座上。 八一蓮花塔自然是世間罕見的靈寶, 而它之所以能夠成為白雨齋的鎮(zhèn)派之塔,自然有其獨一無二之處。 譬如, 此塔的蓮花基座之中,竟然暗藏著一條小靈脈,而這條靈脈, 不僅能讓塔中的靈氣天然比外界更濃郁, 更能成為塔中許多秘境陣法的天然支撐。 又比如,這八意蓮花的底座上,天然便烙印鐫刻著許許多多道符意, 而正是這些層層疊疊的符意,再流轉(zhuǎn)連接成了構(gòu)成八層塔的無上精妙小世界和幻境。 紅衣老道足尖微點, 整個人如一只紅色展翅的大鳥般懸飛而起,再飛掠過這實在復雜的符意一遭, 自手中打出一道符意, 擊中某處。 那些流轉(zhuǎn)的靈氣符意仿佛被什么阻斷般, 悄無聲息地停了下來。 于是下一位一腳踏入第七層的弟子,便再無心魔幻境之困,只以神識感受無邊極黑中,好似無數(shù)不在的妖物,再盡數(shù)斬之。 紅衣老道阻絕了靈氣與符意, 卻沒有立刻離開,反而神色更加凝重。 無他, 剛才他的那道符意,不過再次加固了讓幻境停滯的陣法。 他竟然……并未在這里感覺到任何生人的氣息,而關(guān)閉的幻境,分明也依然是關(guān)合的。 他平時看起來吊兒郎當,但事關(guān)比劍大會,他又怎可能有半分疏忽,此前檢查此處不下數(shù)十遍,確保萬無一失。 而今卻竟然真的有一失。 那失又恰好落在了他唯一的親傳弟子身上。 紅衣老道眸色沉沉,神識倏然展開。 “塔靈?!彼吐曇造`氣喚出一個名字。 既是以靈氣發(fā)音喚之,音韻自然與尋常言語不同,之間整個空間好似都有了某種如水將沸騰般的漣漪,下一瞬,這一片空間的整體色澤都好似變得昏暗了起來。 “這是怎么回事?”紅衣老道再問道:“誰動了此處的陣法?” 塔靈濃稠轉(zhuǎn)淡,似是在細嗅什么,又好似在仔細感受什么,有風的聲音流轉(zhuǎn),如此半晌,終于有一道極為深啞的靈聲響起:“不過是有人恰在第七層入了心魔境?!?/br> 紅衣老道微微一愣。 這種事情發(fā)生的幾率實在極小,卻也……并非全無可能。 只是他的心底總覺得有哪里不對。 然而不等他繼續(xù)再想,塔靈的聲音再起:“她要破境了?!?/br> 紅衣老道一驚,下一刻,整個人已經(jīng)退出了八意蓮花塔之外。 他已是大宗師,若是入虞兮枝的破境之劫中,對虞兮枝有害無益,所以才這樣一步掠回高天之上。 也正是因此,他便錯過了塔靈接下來倏而變得極為濃稠和不安的樣子,以及發(fā)出的一聲帶著暴躁的低吼。 …… 昆吾山宗劫云初散,綿延數(shù)日的千里陰霾終于散去,有陽光傾瀉而下,照耀在方才從雷劫之下挺到了此刻的濟良與濟聞兩位新晉真君身上。 兩人頗有些姿容狼狽,眼眸中的色彩和周身的氣勢卻已經(jīng)煥然一新。 他們頗為貪婪地沐浴著好似闊別許久的陽光,再肆無忌憚地放出自己的神識感知,去感受晉入大宗師后的一番新天地。 謝君知彈了彈衣擺,施施然站起身來,微微一笑:“恭喜兩位師兄?!?/br> 濟良濟聞同時振開衣袖,肅穆認真向他一禮:“多謝小師弟助我二人破境?!?/br> 謝君知不躲不避受了這一禮,這一片早就被劫雷劈得焦黑,他卻一身白衣勝雪,仿佛天地之間唯一的白。 旋即,這唯一的白微微一笑:“既然謝我,那么劍冢便交由你們守一守。” 濟良濟聞想起之前在太清正殿中他所說的話語,神色微動,對視一眼,才要說什么,卻覺得滿身已經(jīng)倏而一重,再一痛。 重還能再沉,痛意也綿延不絕。 那是千萬道劍意罡風肆虐于身的感覺。 兩人臉色驟白,渡劫連綿這許多日,兩人靈氣為抵御雷劫而消耗一空,又因為一步跨入大宗師而重新盈滿,然而之前被掏空的感覺卻依然纏繞在五臟六腑之中,再加上這實在痛苦可怖的劍罡,實在近乎讓人難以支撐。 他們指骨發(fā)白地攥著劍,難以支撐也要支撐,心中不約而同道,難道小師弟這些年來所背負的,便是這樣的感受嗎? ……不,他們分明已經(jīng)分擔了小師弟的重擔,換句話說,小師弟所承受的,是他們此時此刻已經(jīng)難撐的兩倍之多。 “兩位師兄雖然才入大宗師,但想來已經(jīng)足以分擔劍冢之意,劍風磋磨后,境界會更穩(wěn)固,再破幾境想來也會水到渠成?!敝x君知聲音溫和,笑意盎然:“若是能在此刻,再酣暢淋漓地出幾劍,更是再好不過?!?/br> 濟良真君與濟聞真君既然已經(jīng)到了大宗師此境,所見所感便已經(jīng)與從前大不同。況且只是這樣片刻,兩人在苦苦支撐的同時,就已經(jīng)感悟到了一絲這樣磋磨砥礪的好處來。 濟良朗笑一聲:“出劍也要有出劍的機會,我倒是也想試試我的劍與從前有什么不同,只可惜……” 他才要說“只可惜沒這個機會”,畢竟大宗師之劍,若要酣暢淋漓,必定撼天動地,此處乃是昆吾山宗之中,那樣出劍,勢必會破壞宗內(nèi)。 卻見謝君知臉上笑意加深,再一拍手:“師兄這樣想就太好了!” 濟良真君愣了愣,心道這又是哪一出? 下一刻,謝君知就抬手指向了山外的方向:“那么,有些不速之客,就拜托兩位師兄了。我先走一步?!?/br> 濟良和濟聞真君下意識順著他手指的方向去看,卻見昆吾青山蒼翠,風和日麗,明明一派平靜,哪有半點不速之客的影子。 他們回頭再要問謝君知,轉(zhuǎn)回目光,礁石之上卻已經(jīng)空無一人。 濟良和濟聞對視一眼。 他們分明已經(jīng)是真君,卻竟然絲毫沒有感受到謝君知的離開。 這位小師弟……這位日日夜夜受這劍冢罡風磋磨的小師弟,究竟已經(jīng)到了何等境界?! …… 比劍谷確有劫云起。 秋高氣爽,比劍谷本是晴空無暇,碧空如洗。 然而此刻,天色倏暗,無數(shù)云層從天邊來,一疊再壓在一疊之上,讓碧空先是云霧籠罩,再遮天蔽日。 許多弟子驚喜于虞兮枝的那塊水鏡上突然有了光亮和色澤,雖然其實只是片刻不見虞二師姐,但大家擔憂害怕了這許久,便覺得度秒如年。 見有劍光劃破黑暗,再見二師姐從那片黑暗中持劍灑然走出,無數(shù)弟子頓時歡喜地鼓掌尖叫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