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節(jié)
有劍光好似從天外來, 沖開比劍谷外的重疊結(jié)界,再橫沖直撞入這雷劫之中! 無數(shù)人不由得惶然,心道這是哪來的劍光, 竟然有人要打擾二師姐渡劫嗎? 雷劫……會不會因為這道劍光而震怒,從而變得更盛? 但轉(zhuǎn)瞬, 眾人心中的重重疑問就被這劍光悍然斬碎。 劍光才入眼時,便覺得那不過是一道劍光, 但瞬息之間到了咫尺近處時,方能感受到那劍光其中的可怖之處。 這世上,竟然真的存在這么強的劍? 這……這是誰的劍?! 二師姐她……她能接下這一劍嗎? 那劍光照亮了所有人的雙眼, 也照亮了虞兮枝倏而起身一躍的身影。 她如從深海中一躍而起、再仰身而下的鯨落, 如此從塔上高高躍起,腰肢柔軟地在半空劃出一道弧線,好似下一刻便要從塔尖墜落。 那劍光自然不是沖著虞兮枝來的。 恰在她躍起的同時, 那劍光從她的發(fā)絲下方擦過,硬生生碰撞到第二道呼嘯而下的天雷, 將那無數(shù)雷光撕碎成散落的星點,再將嘶吼著涌上來的塔靈黑影一劍斬落! 那道劍意落, 虞兮枝的身影也落, 她穩(wěn)穩(wěn)踩在不知何時已經(jīng)懸浮在她腳下的小樹枝上, 再重新沖天而起時,臉上已經(jīng)帶了止不住的笑意。 在她感受到有劍意的同時,便已經(jīng)知道,那是謝君知的劍意。 這世上恐怕沒有人比她更熟悉他的劍意。 在千崖峰的時候,那劍曾經(jīng)無數(shù)次斬向她, 將她逼退數(shù)十里,再碾她于塵土之中。 在六十六劍洞的時候, 那劍意偶爾也會指引她的劍氣流轉(zhuǎn)。 而更多的時候,那劍意便始終縈繞流轉(zhuǎn)在千崖峰的上空,將那滿山劍意生生壓下。 而此時此刻。 縱使縱橫千里,一劍劃破長空而來,他也總要信守他說過的話。 他說過要幫她渡劫,便是她沒能來得及通知他,他也會到這里。 虞兮枝嘴角的弧度越來越大。 “謝君知?!彼偷湍盍艘宦曀拿?,再好似怕被人聽到般咬住下唇,努力抑制住猛地加快的心跳。 她自然能感覺到,那劍刺破九重天而來,距離她還很遠。 但既然他的劍氣都已經(jīng)到了這里,他一定……一定也在努力趕往這里! 方才還因為塔靈不明原因的進攻而顯得有些措手不及的少女,已經(jīng)重新握緊了手中劍,眼中更是雪亮雀躍一片。 塔靈究竟為何如此對自己,她不知道,此時此刻,也無暇去深究其中原因。 而對于此刻的她來說,其實不過是要多出一劍而已。 她抬眼看向天際,滿身已經(jīng)重新劍意戰(zhàn)意縱橫! …… 八意蓮花塔中,所有人都站在窗邊,向外看去。 比起比劍谷中的其他人,他們距離虞兮枝的距離格外近一些,所看到的細節(jié)自然也更多。 其他人以為那塔靈黑影不過是幻覺,以為那奇異聲音或許來自雷劫,但塔中之人到底都是各派真正的精英弟子,見識與感知更廣,更何況,塔中本就有白雨齋的弟子,一眼便認出了那黑影便是塔靈。 軒轅恒心道,莫不是因為二師妹在這八意蓮花塔上渡劫,所以激怒了塔靈,這才被塔靈攻擊? 之前不過是有人想要御劍上塔,都會被塔靈抽打下來,這塔靈的性子素來有些暴躁,若是如此,倒也說得通。 只是如此一來,虞兮枝的渡劫簡直算得上是背腹受敵,希望她能夠真正撐過去。 軒轅恒這樣想,臉上便不由自主帶了幾分擔(dān)心之色,再去看其他人,大家臉上的神色也都與他有些相似,想來應(yīng)該是有了類似的猜測。 此刻再見這樣近乎神來的一劍自天邊起,劍氣耀目,剎那間幾乎奪人心神,讓所有人都被這樣一劍的風(fēng)姿而深深折服。 “是小師叔的劍!”虞寺深吸一口氣,眼神明亮,一瞬不瞬地看著窗外的那一劍和虞兮枝。 他聲音不大,可此處人也不多,是以所有人都聽到了他的話語。 人人都聽說過,昆吾山宗有座千崖峰,千崖峰中有劍冢。 而千崖峰上,有個一人守一峰的小師叔。 被譽為天下第一劍的小師叔。 有人也曾想過,究竟怎樣的劍,才能被稱得上是天下第一。 直到此刻,終于真正見到這樣一劍,眾人在震撼無語中,心中也終于能夠勾勒出何為真正所謂的天下第一劍。 原來便是一劍綿延數(shù)千里,劍意不衰,刺破黑云,再戰(zhàn)雷劫。 所有人都沉醉在這樣驚才絕艷的一劍之中,有人心有所悟,有人已經(jīng)忍不住將手放在了劍柄上,只覺得見了這樣一劍,心中微癢,竟然忍不住也想要出一劍。 只有易醉悄然握緊了手中的劍柄,手心中已經(jīng)不知不覺沁了一層汗珠。 他幼時在白雨齋長大,無法無天,頑皮至極,有次闖得禍有些大,惹得他那位脾氣火爆的母親氣急,便將他直接關(guān)在了這八意蓮花塔最下面的一層里。 那一層有靈脈,有無數(shù)符意,還有一團守護這塔的黑影。 正是這塔靈。 既然有無數(shù)符意陣法,他當然不敢也不能亂動,他的母親以符意將他禁錮在了一個像是金絲籠般的小陣之中,他百般無聊,四肢保持久了同一個姿勢,又十分酸痛,所以只能自言自語轉(zhuǎn)移注意力。 便是只有他一個人,易醉自小便話極多,自言自語也能熱熱鬧鬧興高采烈,好似一個人便能撐起一個戲班子,他無聊數(shù)這一層有多少符意,數(shù)到一半又沒了耐心,干脆開始自己給自己講冷笑話。 冷笑話沒有聽眾,他就自己笑。 笑著笑著,他突然聽見了另外一道像是笑聲的聲音。 小易醉當時嚇傻了,但嚇完之后,旋即便是興奮。 “誰在笑?你也覺得我的笑話好笑嗎?”他對著空氣問道。 沒有應(yīng)答。 小易醉有些苦惱:“我被我阿娘的符意束縛住了,不能去找你,不過沒關(guān)系,雖然不知道你是誰,既然你覺得我的笑話好笑,我們就是朋友了!我再講笑話給你聽!” 他絮絮叨叨,一刻不停,許是塔靈被他煩得可以,又忍不住笑出聲,終于主動試圖與他溝通。 小易醉闖的禍數(shù)不勝數(shù),所以不止一次被他阿娘罰在塔中關(guān)禁閉。 如此一來二去,久而久之,慢慢已經(jīng)幾乎成了塔靈的朋友。 這件事,他從未對任何人提及過。 所以,無人知曉,他也能聽懂塔靈的話語。 塔靈的嘶吼一聲又一聲,如果說第一聲時,易醉還能騙自己是聽錯了,但他身在八意蓮花塔中,便是雷光纏繞,雷鳴交加,他也聽清楚了,塔靈分明是在說―― “妖靈氣!你身上有妖靈氣!” “如此厚重的妖靈氣,你是人還是妖!” “身懷妖靈氣者,皆當殺!” “殺殺殺殺殺――!” 又一道雷鳴閃過,照亮虞兮枝驚鴻劍意,也讓塔靈再度向著虞兮枝席卷而去的黑影映入易醉眼中。 謝君知的劍意幾乎將塔靈斬碎,易醉聽到了它吃疼的慘叫,但顯然,塔靈竟然好似要不死不休,竟是在短暫地重新凝聚后,再度向著虞兮枝而去! 雷鳴閃爍,劍光比雷鳴還要更亮,八意蓮花塔的生息卻也好似漸弱。 “……阿醉?易醉?”一道聲音猛地將陷入怔忡的易醉喚醒,他猛地轉(zhuǎn)頭,卻見虞寺一臉擔(dān)心地看著他:“你怎么了?怎么臉色這么差?” 易醉沒有說話,他當然不會也不愿說出所謂妖靈氣的事情,才要開口,卻突然看到了程洛岑的目光。 這位程師弟的臉色,竟然與他如出一轍般地差。 兩人四目交錯,轉(zhuǎn)開目光,再慢慢重新轉(zhuǎn)回,重新對視。 電光石火間,兩個人都明白了一件事。 對方……也聽懂了塔靈的話語。 程洛岑當然聽不懂,聽懂了塔靈話語的,是老頭殘魂。 老頭殘魂并未來過此處,也沒有易醉那般的際遇,他能聽懂,興許是因為他自己本身已是沒有任何形體的殘魂,在某種意義上,與那塔靈也有一些相似之處,因而言語自然相通。 更何況,老頭殘魂在第一次見到虞兮枝的時候,就已經(jīng)看出了她體內(nèi)有一大波被封印的靈氣,此刻聽到了塔靈話語,自然也并不多么吃驚。 只是此時此刻此地,卻絕不是曝出這件事的好時機。 老頭殘魂活了這許多年,見過許多也經(jīng)歷過許多,此刻自然便嗅出了一絲不對勁來。 入塔之前,虞兮枝分明將境界壓制得很好,正常情況下,絕對可以撐到回千崖峰再仔細準備迎接這次雷劫。 換句話說,她幾乎等于是被逼在此渡劫。 她難道不知道妖靈氣的危險嗎? 她當然知道,但她既然感覺到了雷劫到來的征兆,滿身靈氣卻又已經(jīng)消耗一空,如是如此這般去面對雷劫,毫無疑問必死。 所以她不僅是被逼在此渡劫,而且是被逼在這里,解開了對妖靈氣的封印,破釜沉舟一戰(zhàn)。 他講給程洛岑聽,程洛岑面上不動如山,心跳卻已經(jīng)漏了幾拍。 “你說的是真的嗎?”程洛岑問道。 老頭殘魂嘆息道:“這等關(guān)頭,我騙你又有什么意義?依我看,幕后黑手想必就是那群和尚,你要小心那群光頭的禿驢。” 程洛岑沉默片刻。 他與易醉對視一眼,在對方眼中看到了同樣的神色后,好似終于雙雙確認了什么。 再慢慢轉(zhuǎn)頭看向窗外時,兩人甚至連呼吸都變急促了些。 兩人腦中幾乎同時冒出了一個想法。 若是……若是二師姐被發(fā)現(xiàn)了,該、該怎么辦? 紅衣老道定然是能夠聽懂這塔靈的嘶吼的,但他是虞二師姐的師尊,無論如何也理應(yīng)不會在這種時候挑明這件事。 而他們兩人更是不會在此刻多嘴。 這樣的話……應(yīng)該,應(yīng)該就不會再有人知道這件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