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節(jié)
“小瘋子,那么這次,是真的再見了?!彼Z氣有些散漫,眼神卻是溫柔的:“別有那么多負(fù)擔(dān),反正這個世界上是真的沒有謝家人了,再也沒有什么會是你的束縛,你想怎么樣,就怎么樣?!?/br> 他的指尖如晶瑩的光點(diǎn)般飄散開來,那樣的碎裂旋即蔓延到了他的小臂,再逐漸向上蔓延。 此間盛大的光分明已經(jīng)足夠明亮,然而他周身蔓延出來的光,卻分明更盛,更璀璨。 “我不會的?!敝x君知卻突然道。 “嗯?”謝臥青挑眉。 “沒有了你,我也還是那個我?!敝x君知加重了語氣:“毀滅世界不過是氣話,我不會真的這樣做的。” 謝臥青愣了愣,目光在不遠(yuǎn)處的少女身上微微一點(diǎn),似是明白了什么般,笑了起來。 他的笑聲越來越大,似是要將眉間最后的一點(diǎn)擔(dān)憂與郁氣都徹底揮散開來。 “好。”謝臥青點(diǎn)了點(diǎn)頭。 有風(fēng)悄然吹過。 隨著他的聲音,他終于徹底化作了漫天的流螢。 世間還有牽掛,但他卻不愿再強(qiáng)留,便如此化作流螢,半分也不停頓地四散而去。 謝君知站在原地,靜靜地看著謝臥青化作流螢,他垂在兩側(cè)的手指微動,顯然是想要抬手去碰一碰那些光暈,但直到所有的流螢都徹底消失,他也沒有伸出手。 虞兮枝靜靜地看著他的背影。 她完整地聽到了謝君知與謝臥青的對話,也聽到了謝君知的那句有關(guān)“毀滅世界”的話。 她早就已經(jīng)明白,為何原書里,謝君知會成為最后真正毀天滅地的大反派了。 只是她本以為,是因?yàn)槟前闳羯降纳街鞅扑_他,渡緣道的和尚困他鎮(zhèn)他,世人無人看到他的犧牲,只棄他如妖魔,視他如異類,污言穢語,不吝潑給他最濃重的惡意。 如今看來,原來還有更深,更不為人知的原因。 或許對于謝君知來說,世人如何看他這件事,他早就通透地知曉,因而并無什么真正的波瀾。 而他的憤怒,則更在于這世間的不公。 萬物眾生本應(yīng)平等,都是可以汲取靈氣而修天下道的種族,憑什么只有人族能入輪回,而妖族卻不可以? 憑什么有人想要不問世事,好好修煉,卻偏偏要有什么甲子之戰(zhàn)?一定要向另一個種族拔劍再血戰(zhàn)? 為何有人意欲試圖打破這層桎梏,想要做出改變,犧牲自己至此,卻竟然引起天地如此巨變,再宛若詛咒懲罰般賠上整個家族的血脈? 這世間,憑什么只能有一個通天境,憑什么要以這種方式去逼迫先賢大能隕落,逼迫人類修士與妖族同時銳減,再以靈氣回哺這世間? 既然有天道指引諸君感知世間靈氣,引氣入體,再感知這天這地,走上修仙之路,又為何不許諸君強(qiáng)大? 這不公平。 這個世界,無論是對人族,還是妖族,都不公平。 是天道不公。 有人看到了這份不公,卻只是沉沉無奈地嘆一口氣,再活在這樣的規(guī)則之下。 有人卻有不一樣的選擇。 有人……想要問一問這份不公。 虞兮枝頓了頓,慢慢走上前去,從背后伸手抱住了謝君知。 “謝君知?!彼p聲喚道:“如果……我是說如果。” 她深吸一口氣,將側(cè)臉貼在他的后背上:“如果你真的想要?dú)邕@個世界,想要向這個世界拔劍的話――” “我也會站在你這一邊,與你一起拔劍?!?/br> 第195章 拈枝再牽枝。 世間的光總會亮了又滅, 人也總會聚了又散。 但等待的人卻永遠(yuǎn)都會站在原地。 所有人都在等。 有人等那光出現(xiàn)的緣由,有人等光滅,有人膽戰(zhàn)心驚等那妖獄中的妖重見天日。 有人在黃泉無措徘徊, 等一個熟悉的身影。 有人等闊別五年的故人歸來。 也有人在等一個回應(yīng)。 謝君知眼底的神色明滅不定,他的眼瞳短暫地被謝臥青燃燒的光芒照亮, 卻又旋即黯淡下來。 他聽著虞兮枝的話語,唇邊慢慢有了一抹自嘲般的笑意。 世間唯一的妖皇如此隕落, 光雖然遮蔽了九天之上的風(fēng)起云涌,卻無法阻攔自高天而落的雨滴。 修仙者自然可以輕易地?fù)伍_結(jié)界,做到真正的片葉不沾身。 可謝君知卻任憑那雨水真正地打濕了自己。 他眉眼懨懨, 近乎呢喃地重復(fù)了一遍虞兮枝的話:“向這個世界拔劍嗎……?” 他抬手覆上虞兮枝在他身前交握的雙手:“我沒有真的想要?dú)邕@個世界, 也沒有想要向這個世界拔劍,我只是有問題想要問一問這天。若是這天不讓我問,我便只能試著逼它出來, 此為真的逆天而行,縱使如此, 你也要和我一起嗎?” 虞兮枝不怎么喜歡雨水的味道,更不太喜歡這種濕漉漉的感覺, 卻始終沒有松開謝君知, 也還是在這樣的雨中勾起了唇:“好巧, 我也有問題想要問?!?/br> 謝君知沒有問她要問什么,他聽著虞兮枝的聲音,眼底的那些懨懨終于被這雨水洗刷干凈,再抬起眼:“好,那我們就一起問。” 他抬起手, 于虛空中抽出一根小樹枝。 小樹枝出現(xiàn)的剎那,他周身所有的狼狽與濕漉漉都蕩然無存, 站在光華與雨中的,又是那個昆吾山宗名滿天下的小師叔。 他握著虞兮枝的手,將她帶到自己身側(cè):“但是在這之前……” 虞兮枝用空著的那只手反手抽劍,煙霄劃開雨水,再灑落一片冷冽劍光,她周身的雨水也被這樣的劍氣震碎,打濕的額發(fā)重新干燥再飛揚(yáng),她接著謝君知的話,繼續(xù)道:“在此之前,還有一座山要平,幾個人要?dú)??!?/br> 一座山,自然便是般若山。 幾個人,卻也不必點(diǎn)名道姓,殺到誰,便是誰該殺。 無量山徹底傾圮,而無數(shù)人目光所向的光明中心,終于有身影輪廓浮現(xiàn)。 一襲白衣拈枝再牽枝,從無量山下信步走出。 蓮座破碎,了空大師手中的一百零八顆菩提珠也只剩下了最后兩顆,眼見那光中有人影出現(xiàn),了空大師與渡緣道所有僧人如臨大敵,已經(jīng)齊齊擺出了攻擊的姿態(tài)! 渡緣道的大陣早已破碎,山頭燭火被懷筠真君踩滅五座,本還有三座在風(fēng)雨中堅(jiān)韌飄搖。 然而光起時,無量山都已經(jīng)坍圮破碎,更何況山頭燭火? 既然無量山都已經(jīng)徹底被摧毀,同樣被光籠罩的另外兩座山頭上的燭火,又怎可能再堅(jiān)持? 既然山頭無燭火,那么渡緣道所有的僧人便是點(diǎn)亮此方的燭。 燭火亮起,燭火搖曳,無數(shù)金剛伏魔杵連成星星點(diǎn)點(diǎn)的陣,再一并向著光中出現(xiàn)的兩道人影齊齊指去! “過去你們要?dú)⑽依?,是因?yàn)槲殷w內(nèi)有妖皇封印?!敝x君知的面容逐漸清晰,他直視著正前方的了空大師:“如今謝臥青已死,渡緣道又因何阻我?” 了空大師一愣。 世人看妖族可開靈視,但若是要看謝君知這等境界時,靈視自然沒有效用。但渡緣道自有秘法再探妖氣。 謝君知話音落時,了空大師已經(jīng)手結(jié)法印,雙眼變?yōu)橐黄儼?,再向謝君知看去。 雙目所及,空空蕩蕩,謝君知便只是謝君知。 他有些驚愕,甚至懷疑是否謝君知用了某種秘法遮蔽了自己的探知,但當(dāng)他的目光在落在隨后踏步而出的橘二身上時,卻分明看到了無盡的妖氣。 了空大師收了秘法,眼中難掩驚愕:“可你分明已經(jīng)逍遙游……!” ――沒有妖皇的力量,你的境界怎會依然是逍遙游?! 那光是逍遙游的神魂燃燒而來,既然已經(jīng)神魂燃燒,這落下的雨便已經(jīng)是回落世間的靈雨,可這世間怎會還有一位逍遙游? 謝君知轉(zhuǎn)了轉(zhuǎn)手中小樹枝:“是啊,我確實(shí)已經(jīng)逍遙游。” 他的話語淡淡,語氣更是淡淡,好似所說所講,本就是這世間再普通不過的事實(shí)。 然而世間卻為他這句話,一片轟然。 所有人都聽懂了他的意思。 人人都知那位謝家妖皇早已逍遙游,可妖皇是妖皇,與他謝君知的修為,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 他本就通天,早已通天,也從來都是通天。 了空大師捏著手中最后的兩顆菩提珠,不知該彈出,還是不該。 金剛伏魔杵雖然還對著謝君知,其中殺氣卻變得散散繚繞,有些茫然,又有些微凝。 渡緣道此處游移不定,金剛伏魔,所指所向應(yīng)是妖,是異端,可若是異端已不再,他們手中的杵,又應(yīng)該何去何從? 然而渡緣道如此徘徊,卻有人并不猶豫。 有黑影被光打破,卻依然黑霧猶存,籠罩于其中的老僧因?yàn)殚L久不見天日而膚發(fā)俱白,黑霧甚至已經(jīng)稀薄到難以遮蔽那樣的色澤。 般若山山主了然被光逼退,此刻見到謝君知,卻沒有踏光而入,而是徑直向后掠去,竟是意欲逃出這光! 光會灼燒他的黑霧,會阻礙他前行的步伐,可他這一退,卻分明在拼盡全力! 了然想要那陣,想要那血,然而妖皇已歿,妖獄第十八層已破,甚至連無量山都沒了,那么有著當(dāng)年痕跡的廖鏡城自然也已經(jīng)了無蹤跡。 世間空空蕩蕩,干干凈凈,只剩下了一個謝君知。 謝君知如此算無遺策,他自然也在算。 他也算到了謝君知算的這一切,只等螳螂捕蟬,黃雀在后,待謝君知出來,再傾盡般若山的力量,將他搶入手中。 他算了這么多,也算對了這么多。 他知曉謝臥青的目的,知道無量山下的妖獄第十八層是廖鏡城,是謝臥嵐的殘魂,也知道謝君知終究會與謝臥青一并來此,再將此處夷為平地。 沒了妖皇的謝君知便是再強(qiáng),也不過是二十歲出頭的青年,抑或少年,境界再高,又能到哪里呢? 便他依然是天下第一劍,那么賠上整個般若山的力量,難道還不夠嗎? 般若山眾人早已存了死志,甚至比渡緣道眾人更早地擺出了進(jìn)攻的姿態(tài),如此蓄力良久,只待那一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