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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都市小說 - 我在詔獄看大門在線閱讀 - 鏡中孽緣

鏡中孽緣

    “朕看過下面遞上來的折子?!?/br>
    北京城地界發(fā)生了這種案情,做皇帝的就算不過問,也是知道基本的情況的。

    “朕記得,這個案子三天之內(nèi)就告破了。”

    朱見深笑道。

    雖然是一個案件,但涉及到了錦衣親軍都指揮使司和順天府兩個衙門。

    那個錦衣衛(wèi)那邊,袁彬遞上的奏折里,對主導(dǎo)辦案的楊休羨和萬達二人,尤其是萬達,那那是好一頓的贊揚,說的他仿佛是包青天再世一般。

    對比之下,順天府尹那邊上的奏折就顯的寡淡多了。只是簡單陳述了一下案情而已。

    兩個奏折同一天呈上來,朱見深同時看了之后,將他們放在一起一對比,就看出了京中大臣們對于萬達,和對萬達身后所謂“勢力”的態(tài)度了。

    袁彬已經(jīng)接受了萬達被嵌入北鎮(zhèn)撫司,并且參與辦案的事實。這位前朝老臣,還身段柔軟地向皇帝推薦了那個叫做楊休羨的年輕試千戶。言語中多次提及萬千戶對楊千戶也是非常欣賞的。

    順天府則公事公辦,甚至可能對于外戚勢力的加入有些不屑。不過也不會特意顯露,干脆輕輕帶過。

    這就是他想要的結(jié)果。

    年輕的皇帝很滿意。

    望向他小郎舅的眼光愈發(fā)和藹。

    “真的么?弟弟真是能干?!?/br>
    萬貞兒聽說了,也是與有榮焉,歡喜得不行。

    “哪里哪里,我只是坐在窗邊,看到了一個很有意思的東西,所以得到了些啟發(fā)?!?/br>
    萬達不好意思地低下頭,耳朵尖都紅了。

    那天他在那個位子上,看到了一個佳人。

    一位身著粉色衣服,二八出頭的俏佳人,出現(xiàn)在斜對街下方的一扇小窗的菱花鏡里。

    萬達大大的眼睛和俏佳人秀麗的眉眼,在鏡子中交匯。

    下一刻,菱花鏡被人罩上了一塊紅布,一只帶著銀色手環(huán)的素手探出,將撐著窗戶的竹竿收回了屋內(nèi),窗戶被徹底關(guān)上。

    萬達舉起筷子,微微一笑。

    好一個不下繡樓的小姐,好一個連臨街的窗戶都不會隨便打開的嚴謹閨風(fēng)。

    回北鎮(zhèn)撫司衙門的路上,別人錦衣衛(wèi)們要么騎馬,要么步行,各個都是猿背蜂腰,氣勢凜然。

    只有萬達,既沒穿制服,也沒佩刀,坐在小毛驢的背上,慢悠悠地跟著前面的隊伍走。

    面無表情的高會一手牽著驢。

    “高會,我給你唱首歌!”

    萬達清了清喉嚨,“我有一頭小毛驢我從來都不騎……”

    “嗓音”之優(yōu)美,讓四周的同僚們頓時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大人歇歇吧,太難聽了。”

    “真是不懂欣賞。”

    楊休羨坐在一匹黑色的駿馬上,和鄧翔并轡而行。日上正中,他回頭看了看跟在后頭的萬達,覺得他現(xiàn)在又不像貓了。

    像個成婚不久,騎驢回娘家的鄉(xiāng)下小媳婦。

    就是前面牽驢的高會有點礙眼。

    “萬千戶,可是不會騎馬?”

    楊休羨起了逗弄的心思,驅(qū)馬轉(zhuǎn)身來到他的身側(cè)。

    “我可是從小在霸州軍營里長大的,你說我會不會騎馬?!?/br>
    萬達抬起頭,迎著陽光說道。

    秋天的陽光照在他白凈的臉上,從楊休羨的角度看過去,都能看到少年人臉上絨絨的白毛。

    果然還是像貓的,臉上rou嘟嘟的,像只大橘貓。

    楊休羨家里就有一只大橘貓,叫做“金絲虎”。又肥又大,虎頭虎腦,平日里最得他的喜愛,喂得魚兒都比別的貓要多些。

    “那怎么大人不騎馬呢?”

    以新樂伯府的財力,養(yǎng)個八、九匹馬都不在話下吧。

    據(jù)說宮里的那位娘娘就喜歡騎馬。

    皇城的西北角有內(nèi)校場,東北角有御馬監(jiān)和毗鄰的里草欄廠,娘娘時不時會帶上宮女們策馬奔騰。

    倒是皇帝陛下,因為自小身體不好,對于習(xí)武一事無甚興趣,反而更加喜歡書畫彈琴。

    “楊千戶,你騎過驢么?”

    萬達說著,俯身摸了摸小黑驢的脖子,后者溫馴地搖了搖腦袋。

    “???”

    楊休羨一時語塞。

    “這……倒是不曾騎過?!?/br>
    他家是世襲錦衣衛(wèi),從小跟著叔父在校場習(xí)武,幾乎是剛學(xué)會走路就學(xué)會了騎馬,何曾騎過驢子。

    正確地說,楊家根本沒有驢子!

    “我騎驢,是因為騎驢很舒服。”

    萬達一本正經(jīng)地答道,“這跟我會不會騎馬是兩件事。你不能因為我騎驢,就覺得我顯然不會騎馬?!?/br>
    楊休羨挑起一側(cè)的眉毛,覺得他話里有話。

    “所以,不下樓和與世隔絕,是兩碼事。你明白么?”

    ————————————————

    大姑娘上轎,頭一回審案子的萬達,在眾人的簇擁下走進審訊廳,看到的就是非常愁云慘淡的一幕。

    京城里的人誰不知道,進了北鎮(zhèn)撫司衙門就等于進了鬼門關(guān)。別管你是窮是富,是高官還是富商,錦衣衛(wèi)的一套大刑走下來,首先去掉半條命。

    剩下的半條命,根據(jù)能夠吐出多少有用的情報,以及家中能付得起多少贖金來判斷。

    因此這些跪在堂下等著問話的人,無不哭喪著一張臉,膽子小的甚至已經(jīng)忍不住哭了出來。

    在場所有人官員中,萬達的職位最高,自然坐在主審管的座位上。

    楊休羨和鄧翔分別坐在左右兩側(cè)。

    萬達在進門之前,就跟兩人打了招呼。

    一會兒不管在堂上發(fā)生什么,他們都別管他,讓他發(fā)揮發(fā)揮。

    正中了楊休羨的下懷。

    來之前,袁大人就已經(jīng)私下里對他吩咐過,萬達想怎么審就怎么審,由著他去。

    如今雖然堂上只有他們?nèi)齻€主審官,但是這審訊廳外頭,乃至皇城的里頭,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都在盯著,想看這案子在萬達的手上該怎么了結(jié)。

    為了防止互相串供,之前校尉和典吏們已經(jīng)單獨對他們所有人都做了一次審訊。萬達一邊聽著堂下人的供詞,一邊翻看著先前的記錄。

    這里所有的人都表示當晚沒有見過那個死去的“癩子頭”。

    除了門口的兩個打手是江湖人士出身,之前在街巷中見過那個無賴,聽過他的名頭外。其余的客人都壓根不認識這人。

    萬達看著下面這些高矮胖瘦不等的男人們,將其中老的,丑的,還有年紀特別小的都讓校尉帶了出去,只留下三個二十歲左右的男子,各個相貌清秀,舉止風(fēng)流。

    “帥哥,咱們見過?!?/br>
    萬達走到其中長得最為英俊的男子前,瞇著眼睛笑道。

    楊休羨只覺得太陽xue一跳。

    “‘帥哥’……是何意?”

    這年輕的公子不解地看著萬達,表示他完全沒有印象。

    “五天前,臨水居的茅廁發(fā)生了一個案子,你當時也在樓上吃飯……就在三樓。那天你手里握著一桿笛子……啊,就是這桿!”

    當天萬達坐在茶攤上的時候,朝樓上瞄過一眼。當時這個公子趴在三樓的欄桿邊,也好奇地往下看熱鬧,正好被萬達看到。

    基于他是一個基佬,對于長得好看的小哥哥都會略微上心一點,所以對他有點印象。

    根據(jù)記錄,這位姓鄭的公子,自從兩個月前開始,基本上隔三差五就要上臨水居消費。

    并且包下了三樓臨湖最好的那張桌子,每次都會從中午一直喝到晚上。

    什剎海的景色再美,同一個角度三個月看下來,不煩死也要膩死了。

    偏偏這位公子樂此不疲。

    最關(guān)鍵的是,他是個來京應(yīng)考的舉子。眼看明年三月就要大比了,如今都將近十一月,他非但不找個地方發(fā)奮讀書,還天天泡在酒樓里,那就很有意思了。

    “鄭公子,你知道喬家絨線鋪么?”

    萬達決定單刀直入。

    公子臉色大變。

    楊休羨定睛看著堂下的萬達,勾起嘴角。

    ————————————————

    很快,喬家絨線鋪的喬氏全家,包括喬小姐的丫頭翠珠,都被帶到了錦衣衛(wèi)衙門。

    同時被帶來的還有“癩子頭”的母親,賴大娘。

    普通男子進了這閻羅殿似得衙門都忍不住發(fā)抖,更不要提這些女眷們了。

    喬家的那位小姐,用布裙裹著頭面,瘦弱的肩膀不住地發(fā)抖。

    在見到賴大娘出現(xiàn)的那一刻,小姐干脆暈倒在地,露出布裙下的俏臉,和身上穿的粉紅色衣衫。

    “殺人兇手就是她!”

    萬達指著倒在地上的喬小姐,說道。

    “不可能!”

    和喬氏夫婦一起慌亂叫出聲的,還有鄧公子。

    “當然了,她一個人是殺不了的。正確地說,是你們兩個一起殺的?!?/br>
    萬達走到翠竹丫頭身邊,一把拉起她的手臂。

    這丫頭的右手手腕上,帶著一只銀色的手環(huán),正是關(guān)窗的那一只手。

    “她們兩個都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姑娘家,怎么可能殺人。殺得還是個正值壯年的男子。”

    喬掌柜喊冤。

    “殺人不一定要出門的。被害人很可能是自己送上門尋死的。”

    萬達搖了搖腦袋,走到一臉慘白的賴大娘面前,低聲問道,“老mama,你處心積慮害死了你的兒子,知道么?”

    ————————————————

    “這是怎么回事,我都聽糊涂了?!?/br>
    萬貴妃理了理頭緒,還是沒有明白。

    “那位喬小姐住的繡樓,有前后三扇窗戶。一扇對著街面,一扇對著酒樓下的空地,一扇對著海子?!?/br>
    萬達解釋道,“喬家的絨線鋪其實斜對著臨水居。從臨水居三樓最外頭的座位斜看過去,能看到喬家二樓的一角?!?/br>
    萬達伸出手掌比劃了一下,“也就是比巴掌大一點的一角吧?!?/br>
    “所以你在鏡子里,看到的那雙眼睛,是喬家小姐的眼睛?啊……我明白了,喬家父母雖然不允許女兒打開臨街的兩扇窗戶,怕女兒看多了行人野了心。但是對著湖的那一扇窗,還是可以開著的。”

    菱花鏡擱在化妝盒上,正好是個斜角,對著三樓斜上方臨水居最外頭的雅座。

    “鄭公子是位風(fēng)流公子,擅長吹笛。幾個月前來到京師,就和一群同為舉子的友人,相聚在臨水居的三樓,迎風(fēng)弄笛,吟詩作對。當時風(fēng)光正好,小姐也背對著酒樓,一邊梳妝,一邊眺望著湖面?!?/br>
    說到這里,萬達也是嘖嘖稱奇。

    “坐在三樓最外頭的鄭公子,就從菱花鏡里見到了小姐。兩人在鏡子里眉來眼去,一見鐘情了?!?/br>
    青春期的少男少女們真可怕,為了談戀愛,什么事情都做得出。

    哪怕兩人都沒有面對面,就在鏡子里也能談起來。

    “但是這個和‘癩子頭’的死又有什么關(guān)系?最多只是年輕男女的一段眉眼風(fēng)流而已。畢竟喬小姐門都不能出啊?!?/br>
    萬貞兒疑惑道。

    “這就是‘癩子頭’的老娘做下的冤孽了?!?/br>
    萬達嘆了一聲,“我看過順天府的記錄,這個賣花的賴大娘可不是什么老實的大媽。借著賣花的由頭,走街串巷,深入后宅,名為賣花,其實是個‘馬泊六’。”

    簡單地說吧,這位就是明代的“王婆”——不是賣瓜的王婆,是給西門慶和潘金蓮穿針引線的那種。

    “‘癩子頭’這么多年進進出出順天府,每次的贖銅都要十幾兩。王婆疼愛兒子,舍不得兒子在牢內(nèi)受苦,回回都很快就將贖銅交往府衙。她一個賣花的老婆子,哪里來的那么多錢?!?/br>
    贖銅是古代司法中的特有產(chǎn)物。簡單地說就是可以通過交付罰金的方式來免去部分罪責(zé)。

    當然了,殺·人、放·火、造·反這種重罪不在可以贖取的范圍內(nèi)。

    就這么點時間里,萬達已經(jīng)托人調(diào)來了順天府的刑案記錄了——對!就是那個吃人嘴短的邱子晉送來的。

    這家伙中午準時來蹭飯的時候,聽說萬達頭回審案,很主動地跑來問問要幫忙么——代價是晚點尋個機會,吃一頓他親手做的全羊宴。

    錦衣衛(wèi)當然也能調(diào)取刑部或者順天府的卷宗,但是一來二去走程序至少也要半天,萬達可不是那種拖泥帶水的人,就答應(yīng)了邱子晉的要求。

    邱學(xué)霸雖然是個吃貨,但是干活效率卻高的驚人,不到一個時辰就將所有有關(guān)“癩子頭”的案件整理了出來,交給了萬達。

    “全羊宴哦,別忘記了?!?/br>
    回刑部之前,小邱同學(xué)再三囑咐道。

    賴大娘雖然不是《水滸傳》里的王婆,不過干的事情也差不多。

    這多情的公子,遇上了同樣多情的小姐,卻只能在鏡子里見個虛影,如何能解相思之渴?

    鄭公子不是本地人,在多方打聽之下,就聽說了南城的賴大娘,專門給人“穿針引線”,“成就姻緣”。

    就拿了二十兩銀子,和自己貼身的一條汗巾子,求賴大娘幫忙他和喬小姐的“美事”。

    那賴大娘見了真金白銀,哪有輕易放過的道理。

    就接著賣花為借口,來到了喬家后院,走到了喬小姐的閨房內(nèi)。

    幾經(jīng)攛掇后,賴大娘將鄭公子的汗巾交到了喬小姐手中。又哄的喬小姐褪下了頭上的一只珠花,作為信物,轉(zhuǎn)頭交給了鄭公子。

    萬達朝一旁站著的力士使了個眼色。

    兩個大漢走到鄭公子身邊,兩三下就從他懷里搜到了一只精巧的珠花。

    “你!你這個敗壞門風(fēng)的賤-人!”

    喬掌柜聽得氣急敗壞,一巴掌將剛悠悠轉(zhuǎn)醒的女兒又扇暈了過去。

    無媒茍合,私定終身,對于明朝的婦女來說可是敗壞閨名的大罪。

    更不提這個喬掌柜,歷來都標榜自己“閨風(fēng)嚴謹”了。

    “大人,說到底,都是這鄭公子和賴婆子,欺騙我閨女年幼無知。她也是受害者,怎么可以說人是她殺的呢?”

    還是喬夫人腦子靈活,抱著女兒喊起冤來。

    私定終身說起來再難聽,和殺人重罪比起來算得了什么?

    “他們何止是私定終身……”

    萬達搖搖頭。

    “千戶大人,我們已經(jīng)去喬家絨線鋪二樓搜過了。這是從箱子里搜出來的男人汗巾,還有這跟用拆了舊被單結(jié)成的布條。”

    說話間,兩個校尉走進堂內(nèi),呈上將一塊天青色的汗巾子。又將長約一張的一條粗布條放在堂上。

    喬掌柜絕望地閉上眼。

    “另外我們查過了房間對著酒樓空地那邊的窗戶。開合輕松,可見是經(jīng)常打開關(guān)閉的。我們還檢查了窗戶的外沿,發(fā)現(xiàn)在外面的欄桿上,有好幾道手指痕。”

    說到這里,丫鬟翠珠“噗通”一下匍匐在地,主動求饒。

    原來賴大娘不止給這對小鴛鴦交換了定情信物,還個他們出了主意,教他們?nèi)绾伪荛_父母相會。

    鄭公子每次想要和小姐約會的時候,都會帶著一桿竹笛來到酒樓。只要聽到公子的笛聲,小姐就會打開臨湖的窗子,在鏡子中與鄭公子先眉眼一番。

    如果當日喬掌柜外出,或是家中看管不嚴,喬小姐就會對著鏡子揮一揮她的繡帕。

    當夜,鄭公子就會來到臨水居后院的那塊空地。

    空地上原來靠墻堆著很多雜物,鄭公子只要搭上兩個箱子,就能勾到喬家二樓的窗戶欄桿。

    到時候喬小姐和丫鬟兩人稍微搭一把力,就能將并不是很壯的鄭公子拉上去。

    窗戶一關(guān),成其好事。

    第二天一早,趁著喬家夫妻還沒起床的時候,鄭公子再沿著墻邊雜物跳下去,就能順利離開。

    這三個多月里,這對小鴛鴦就是這樣“暗度陳倉”,隔三差五地約會,硬是瞞過了所有人。

    作為回報,鄭公子又前前后后給了賴大娘將近一百兩銀子,還給丫鬟翠珠買了不少首飾,以作為回報。

    現(xiàn)在帶在翠珠手腕上的銀色絞絲手環(huán),就是這位鄭公子送的。

    但是,進了十月后,這不萬達的親親姐夫朱見深又要冊封新皇后了么。

    為了準備封后大典,整個京城都被打掃的煥然一新。

    錦衣衛(wèi)勘察市容環(huán)境的時候,把酒店后院這個“衛(wèi)生死角”給取締了。

    這樣就很尷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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