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生緣四
榆陽城以南有個郎柏村,那里算是個邊界。從郎柏村再往南走就人煙稀少了,四處植被荒蕪,蛇蟲橫行,卻因為嵐坡起伏的地勢和特異的堿性巖層,而在許多背陰的地方長著一些稀奇古怪的藥草。 阿秀在這里搜尋大半天,直到天黑才在懸崖峭壁邊緣發(fā)現(xiàn)一小撮可讓人斷骨重生的冥髓草。她精神一振,拿著藥鋤走上前,正要將它們全部收割,背后心卻冷不防遭到了一記重錘。 輕微的鈍痛傳入肌膚,她神經(jīng)一緊,趕忙轉身擺出防御姿態(tài),厲聲呵斥:“是哪個雜戳巴子打我?” 出門在外總得有所防范,阿秀身上那件平平無奇的藏青短褂,其實是件防御法器。若非如此,剛剛歹人的攻擊怕就不是錘一下,而是直接將她捅穿了。 片刻過后,不遠處的枯樹后走出來一個黑袍男子。他仗著個頭高大,居高臨下地將阿秀從頭到腳掃視了一遍,輕蔑地威脅道:“儲物戒和身上法器都留下,本道就考慮留你一條性命。” 阿秀給他氣笑了,還考慮叻,考慮個鬼,玩什么戲弄對手的文字把戲,最后還不是要殺人奪寶嚒。 然而前方有歹人,后方是懸崖,左右的樹林盡頭均為死路,若想遁走卻是難如登天。心下一橫,她利落抽出腰上軟鞭,快速朝對方襲去:“我看你不起,才不稀得要你留命!” 男子身形不動,只是冷笑。雖然同為筑基,但那小妞一看就來自蠻夷之地,他作為名門之后還不看在眼里!只見他不緊不慌地抽出一道黃紙符,口中念念有詞,周身瞬間掀起密集的飛沙走石,有如護盾一般,將少女的攻擊盡數(shù)攔了下來。 保守一擊過后,阿秀對他的實力有了底。心下微沉的同時,她不再留后手,快速拔開攜帶的所有竹罐,將毒蟲蛇蝎全部祭了出去。 “毒修?”男子瞧不清門道,但不妨礙他謹慎得后退幾步,與阿秀保持距離。 可使出全力催動的蠱術哪有那么好躲,見目標的周身堅若磐石,蠱獸和蠱蟲迅速鉆入地底,在他四下搜尋的空檔自人腳邊躥出,如藤蔓滋生般牢牢纏了上去。 紫紅相間的綺麗花蛇率先張開血盆大口,在男子做出反擊前將尖利的毒牙扎進了腿肚。 “啊!” 他慘叫一聲,忍著皮rou拉扯的劇痛將毒物震開,暗道自己竟是小瞧了苗疆的修士。 毒液滲入靜脈,他發(fā)覺右腿越發(fā)酸麻無力。預感到此戰(zhàn)不宜久拖,男子再不留招,右手空中畫符,左手掣地,金瓜大的拳頭提將起來,拽出如活物般來回蠕動的砂土。 阿秀自幼在山上修煉,哪里見過這樣的陣勢,待那砂土扭成尖錐襲來,她只能慌忙躲避,一時竟不知如何破解。 好在苗疆蠱俢的精髓在于以柔克剛,在對方劈山掘土的猛硬攻擊下,她利用身法巧妙避開好幾道致命傷害,并漸漸想出了個可以一試的妙招。 右手邊不遠處有片稀疏的林子,阿秀以退為進,扭頭鉆入林中,順便閃過了好幾波飛擊而來的砂石。 見對方像泥鰍一樣滑不溜手,男人氣急,隨后憤然抽出叁道土靈符燃于指尖。說時遲那時快,地面猛然掀起海嘯般洶涌的泥浪,氣勢磅礴朝阿秀撲來。 浪頭太大,地底深層的母巖都被翻卷出來,甚至還掀出了一尊不知何時葬下的無碑棺材。 那棺材被翻涌的砂石拋至兩米高空,又沉重墜地,棺蓋碎裂的動靜驚人,讓凝神躲閃的阿秀都停下腳步回頭看了一眼。 不看不要緊,這一看她便慌了神:“要死要死!你個老墨下手莫得輕重,連石頭棺材都敢弄破!” “活人我都敢欺,又怎會顧忌一個死人?”追進林子的男人滿臉嘲諷,抓住時機趕緊召喚土刺,勢若千鈞地投射過去,將她一條腿牢牢釘在了身后樹干上。 山中滿月,映天而動,無數(shù)殘葉在鋪天蓋地的砂石中紛紛揚揚,有幾片不可避免地落在了男子肩頭。 他冷笑出聲,看阿秀的眼神仿佛在看一只籠中之鳥,揚起手就要降下最后一擊。緊要關頭,男人突然感覺頸動脈劇烈一痛,接著便開始七竅流血。他慌忙摸索異樣的脖頸,目眥欲裂,然而直到斷氣前一霎那,才將元兇扯下來并看清它的模樣—— 那竟是一只長得幾乎和樹葉一模一樣的毒蟲! 見男人直挺挺向后倒去,轉瞬間沒了氣息,阿秀卻未曾松弛,側耳只聽歪斜在一旁的石棺里傳來窸窸窣窣的動靜,異常不詳。 石棺封尸,那是專門用來鎮(zhèn)壓滔天戾氣的,歷經(jīng)千百年也不能啟棺,否則必有陰尸倒陽,為禍一方。苗家的男男女女都知曉這個道理,但不知為何那妄圖殺人奪寶的男子竟對此一無所知。 對手闖的禍,倒讓她遭殃了。 失去行動力的阿秀咬牙拼盡最后一絲靈力,將打散的蠱物召去棺中,卻在轉瞬間便失去了和它們的聯(lián)系。想來也是,那東西本來就是個死的,尋常蠱術又哪能控制他分毫? 陰風嗖嗖吹來,將她凍得雙手發(fā)顫,連血液都仿佛結成了冰。 棺材里指甲摩擦石壁的動靜越發(fā)瘋狂,隱約還有骨節(jié)扭動的詭異脆響。 脖頸上的脈搏跳動劇烈,阿秀抬手輕撫,面色掙扎,直到看見一只渾身戾氣的陰邪之物動作遲緩地爬出棺口。 如果不是大腿被釘在樹上,身上又沒了力氣,她覺得自己或許可以逃過這一劫。然而,這個世上最不該肖想的就是如果。 那具陰尸顯然曾被行家妥善的處理過,他身上的裹尸布因為年代久遠而從素白變成了污跡斑斑的土黃色,從頭到腳覆蓋得非常嚴實,手掌處因為尸變而掙破了些許,露出里面半腐狀態(tài)的血浸糯米。 名副其實的血粽子。 惡心人...... 似是聞到了活人的氣息,他突然低啞地嘶吼起來,腳上蹣跚挪動的步伐也越來越快,在距離阿秀還有叁米時,已經(jīng)幾近于跑了。阿秀呼吸急促地將山戎引到掌心,目光死死鎖住陰尸,在他撲上來撕咬的前一刻,及時將手中豆粒大的蠱蟲投進了那張散著惡臭的血盆大口中。 下一瞬間,脖頸被狠狠咬住,她任由劇痛侵占全身,不舍與難過經(jīng)不起一息時間,便徹底失去了意識。 作者有話說: 像不像在PO站看評書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