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生緣三十一
迎著破曉的第一縷晨光,阿秀從睡夢中醒來。 鏡中世界雖然只有一方府宅大小,但從細(xì)節(jié)來看倒是逼真。此時此刻,門外已有婢女在四處走動忙碌的細(xì)小動靜了,刻意放低的呢喃軟語中,間或還夾雜著幾道男音。 “昨夜可有事發(fā)生?” “風(fēng)平浪靜。” “最后一天了,希望有事進(jìn)展?!?/br> 吱呀。 幾人聞聲轉(zhuǎn)頭,看見阿秀穿戴整齊地走了出來。聚齊的一群人剛相互打完招呼,耳邊就傳來了鏡妖的聲音:【將軍屋內(nèi)的信函已被盜走,請諸位盡快找出細(xì)作。】 聽聞此言,所有人的視線都聚集到了阿秀身上。她自己也有些驚訝,趕忙搜查儲物戒里的狀況,結(jié)果信函確實不在里面。 阿秀:“好吧,我昨晚其實面見過你們每一位。但信真的沒有被拿出來,鏡妖在此間應(yīng)該是有著隔空取物的特權(quán)。” “此事不怪你?!卑鬃予ぬ崃藘刹娇窟^來,神態(tài)溫雅,就像昨晚并沒有發(fā)生什么不愉快的事情。 當(dāng)時失魂離開后,他回去思索了很久,越想越覺得那番話是阿秀推脫他的借口。相處的這么些年,他就沒見對方表現(xiàn)過對小男孩的鐘愛,怎么看都不像是養(yǎng)成愛好者。估計還是介意他有妻室,心里堵著氣呢。罷了,我便對她再好些,等時間長了,她自會知道該如何選擇。 男人想的周密,殊不知從根源就錯了。世間的喜歡真假參半,不喜歡卻從來都是肺腑之言。浮夸的借口多半是為了緩解尷尬,以保證日后好相見,卻不是供人挖掘思索,找出其中真意的解謎游戲。 他靠得有些近,風(fēng)兒將柔軟的錦袍寬袖翩然吹起,眼見著就要刮到阿秀身上。她正想后退一步,卻見山戎走過來,一把捏住了熱情飛揚的衣袖:“別讓衣服打著人?!?/br> 白子瑜:“ ……” 袖子被用力抽了回來。兩道目光相接,一個賽一個的冷。 “細(xì)作多半就是山公子了吧!仔細(xì)想想,頭天夜里跑到初相識的姑娘屋中,怎么都不會是個正人君子該干的事,若是為了蹲點搜尋信函蹤跡,那倒是合理不少?!?/br> 白子瑜說完停了停,等到其余人隨著他的步調(diào)陷入思索,又繼續(xù)道,“況且,除了山公子,我們其余幾人本就熟知彼此,若是有鏡妖假扮,相信很快便能露出馬腳。而山公子則不然,人群中的陌生人呀,最是容易被取代。” 山戎神色不變,接在他后頭冷不丁冒出叁個字:“是白業(yè)?!?/br> 阿秀捂著小嘴驚嘆:“竟然是白業(yè)?!?/br> “白哥深藏不露??!”白子冉歪頭看著山戎,半晌后果斷選擇跟風(fēng)。沒辦法,對方的語氣太篤定了,那穩(wěn)cao勝券的氣場完全感染到了他! 白業(yè)很不服氣:“理由呢?他就點了一下我的名字,你們怎么就全信了!” 一旁的白子瑜臉色也很不好看。自己費半天勁,仿佛做了無用功一般。 山戎:“你和白子冉昨夜從此處離開,就直接回了房間,而白業(yè)則是選擇繞去后花園,在東南角的槐樹下掘土。之后不久便天黑了,他卻并無異樣,忙了一炷香時間才施施然回到房間。能破禁制、行蹤詭異,他不可能是你們其中一員?!?/br> 白業(yè)大呼冤枉,然而此事存有物證,到那里一探便知。等到幾人依據(jù)山戎的指示來到后花園的槐樹下,并掘出一方裝有兩封信的木匣,就連白子瑜都露出了動搖的神色。 “說不定是賊喊捉賊呢?還說我天黑時候還在外面溜達(dá),那你又是如何發(fā)現(xiàn)的,如果我沒記錯,鏡中世界可是屏蔽一切外放神通,難不成你還長了一雙千里眼?”白業(yè)斜睨著對面少年,語氣非常不屑,“還有啊,誰知道這里的信函是真是假。如果說是你為了誣陷別人,特意偽造出來的假象,那也是極有可能的!” 一番爭執(zhí),直接將兩人推至風(fēng)口浪尖。這下形勢也算是清晰了不少,細(xì)作只需在山戎和白業(yè)之間選擇即可。阿秀心中自有定論,只站在那里閑閑地打量白業(yè),而白子瑜和白子冉倆堂兄弟則仍有些舉棋不定。 腳下的土地松松軟軟,踩上去遠(yuǎn)不比地磚踏實,阿秀不舒服地挪動了兩步,鞋底與地面分開又壓實的黏稠聲音聽上去像踩在沼澤里。她低頭看了看已粘了一圈濕泥的布鞋,不悅地皺眉,片刻過后卻突然眼光一亮。 “你們二位可否將衣擺提起來,讓我看看鞋子?” 聞言,白業(yè)有些不明所以,而山戎則毫不猶豫地將鞋面伸了出來。為了不被比下去,他只能咬牙將鞋子也露了出來。 阿秀提著裙擺蹲下身細(xì)看,半晌后抬起頭,笑得胸有成竹:“我們剛來不久,腳上都是濕泥。白業(yè)你的腳邊怎么還有些風(fēng)干的泥跡呀,怕不是已經(jīng)來過一次了吧?” 此話一出,白業(yè)登時啞口無言。 她站起身拍拍裙子,抬頭望了一圈眾人:“一目了然呢,我贊同山公子,選白業(yè)?!?/br> 白子冉:“抱歉了白哥,我也選你,這次非??隙?!” 白子瑜掐了掐眉心,眼睛沒睜開:“我......也選白業(yè)?!?/br> 下一刻,肌rou虬結(jié)的慌神壯漢突然搖身一變,化作了一顆懸浮在半空中的絨球,翠色的細(xì)毛泛著晶瑩的寶藍(lán)色光芒,像個胖乎乎的孔雀寶寶。當(dāng)然,真實的孔雀幼崽都是灰突突的,還不會長出這么艷麗的羽毛。如此新奇又漂亮的陌生生物,正是鏡妖無疑。 只見鏡妖扭了扭,圓乎乎的身體中間突然咧開了一張小嘴:【竟然被你們發(fā)現(xiàn)了,我此刻的心情真是激動又遺憾!首先還是恭喜各位吧,作為獎品的上品仙器這就送上!】 話音剛落,頭頂?shù)幕被娂妷嬒?,匯成了一道青白相間的花幕。這條香氣四溢的花幕像是擁有生命的魚群在眾人周圍穿梭,沒過一會兒,它匯聚到了山戎面前,逐漸縮小凝實,最終化作了一尊通體乳白的丹爐。灼眼的日光下,飽滿的爐身泛著槐花浮紋,流光溢彩,奪人眼目。 【這是可以大大提升丹藥品質(zhì)的高階丹爐——霓光槐枝。聰慧機敏的冒險者呀,請收下吧~】 白子瑜長臂一伸,將斜前方的丹爐拿了過來:“寶物只有一個,功勞大家都有,不如適者得之。阿秀身為醫(yī)俢,最是善用此物,丹爐就給她吧?!?/br> 說罷,便將丹爐轉(zhuǎn)交給了旁邊心不在焉的阿秀。身為家主,白子瑜能力出眾,威望也高,白氏的年輕子弟對他很是信服,對于這一分配,白子瑜一點意見也沒有,旁邊的山戎也是一派淡定,好似過來真的就是為了玩場游戲。 幾人被鏡妖吹鑼打鼓地送出鏡中世界,在山洞中與垂目等待的白業(yè)再次會面。 “哥,你這還真是白跑一趟了,哈哈哈?!卑鬃尤綁|著腳攬過他的肩,笑得幸災(zāi)樂禍。 白業(yè)大大翻了個白眼,跟著眾人鉆出瀑布,沿著溪流向下走,隨后回到了白夫人幾人的身邊。 “找到寶物了嗎?”白夫人看到他們,雙眼立刻冒出期待的光芒。 阿秀將神識探進(jìn)儲物戒,將那尊霓光槐枝掏了出來。仙器就沒有丑的,這尊丹爐通身如雪如云,槐花光紋栩栩如生,還散發(fā)著清新香氣,更是將“美”做到了極致。 白夫人驚艷地感嘆,隨后一把將它奪到了手里,細(xì)細(xì)把玩之下越看越中意:“夫君,這個我好喜歡,把它給我吧!” 白子瑜尷尬地看了眼阿秀,為難地勸妻子:“你又不會煉藥,留此物有何用......快還給人家?!?/br> 白夫人毫不在意地瞥了眼不遠(yuǎn)處的醫(yī)師阿秀,撒著嬌往夫君身上蹭:“誰說我不會啦,做些香膏香丸子我還是懂得的。夫君對下人也太好了,什么東西都往外散!我不管,這個我要定了!” 見她意志這般堅決,白子瑜也不好再說什么。他不敢再看阿秀的神情,垂眸陪著嬌妻談笑,盡顯夫妻和樂。 沒有任何爭執(zhí)和討論,霓光槐枝就這么輕巧地易主了。 趁大家各自停歇整頓,都沒在意這邊時,山戎將阿秀拉到了灌木叢后方,并沿著里面的那條隱蔽小路不斷往深處走。 “去哪兒?”阿秀跟得有些費勁,腳下殘木縱橫,就沒有一塊好地,她要一步一步小心走才能不被絆倒。 沒過多久,兩人來到一處匯有暗河的溶洞前面。山戎腳踏水波,如履平地般沒幾步就將她抱進(jìn)了洞xue最深處:“前些天在此處發(fā)現(xiàn)了一樣?xùn)|西,應(yīng)該是你喜歡的?!?/br> 阿秀沒問那是什么東西,因為她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它。 稀薄的幽光中,有身長九尺的玄皮巨蛇在水中潛游,頭有四角,腹帶戈矛,看上去兇殘至極。這東西在《淮南子·本經(jīng)訓(xùn)》里提到過——虎豹可尾,虺蛇可蹍,而不知其所由然。 “你竟找到了虺蛇?。。 卑⑿闩d奮地在他懷里撲騰,“這也太妙啰!我必須帶它回家,我不管,這蛇我要定了!” 女人撒嬌的時候并不會發(fā)現(xiàn)自己看上去有多任性,阿秀自然也沒有發(fā)現(xiàn)如今的自己與方才的白夫人簡直如出一轍。 “當(dāng)然?!鄙饺只氐美硭鶓?yīng)當(dāng),接著伸手往暗河里一探,將手掌蓋在了巨大的蛇頭之上。 他一手摟著愛人,一手鉗制水中嚎叫掙扎的劇毒黑蛇,看上去異常輕松。待到虺蛇用盡力氣,以匍匐之勢在他掌下變得乖順,山戎?jǐn)D出一滴心頭血,順著七寸位置打入它的妖丹。 很快,虺蛇在濃霧中蠕動著化成一條毛筆長短的細(xì)軟小蛇,在阿秀的引導(dǎo)下乖巧爬進(jìn)了竹罐中。 至于為什么山戎制服的靈獸會聽從阿秀的指令,事情其實很好說明—— 山戎的心頭血來源于她,所以與山戎定下契約的靈獸都相當(dāng)于是阿秀的契約獸。這或許就是傳說中的——我的就是你的,而你的還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