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jié)
“還有,我覺得這個案子奇怪的就是,越查怪事越多。我有一個想法,或許這個案子的關鍵不是殺人,而是其他的一些什么?!?/br> “你這是胡思亂想,一切都和殺人有關,不要離開這個主題?!惫怕搴戎【普f。 “我知道,我知道。但我想說的不是這個。怎么說呢?我就覺得咱們走進了一個奇異的世界,好像不是在中國一樣。”胡亮結結巴巴,怎么也表達不好他的意思。 “我懂你的意思。但是,你要記住,任何詭異的事情都會發(fā)生,但你不要被那表面的現(xiàn)象所迷惑,最根本的就是犯人動機、作案手段和結果,我們只要關注這些就行了。” “嗯,懂了?!焙烈姵缘貌畈欢嗔?,就叫服務員結賬。古洛像是沒看見一樣,和胡亮沒有客氣。這時他的思維又回到了那兩個詞上。這時他聽到胡亮說:“你這單子上盡是錯別字??矗♂u牛rou的‘醬’字不是將軍的‘將’。”胡亮像是在黑暗的洞xue中擦亮了火石的原始人一樣,擦亮了古洛心靈的眼睛。 “對呀!如果是錯別字呢?‘工夫’實際上就是‘功夫’,是武術的意思,這就對上了,烏伏虎是練武的人,這個房間里的人也可能是練武的。解剖說他的年齡至少已經七十歲以上了……如果紙上寫的是武術的意思,那他可能是烏伏虎的師父……”忽然一個念頭從他的腦海里閃過。他知道自己抓到了些什么。“明天給家里打電話?!惫怕逑胫乱庾R地隨著胡亮走出了飯店。 這個城市到處在建設,晚上也沒停工,機械的聲音震耳欲聾,那時還沒有多少環(huán)保意識。炎熱的空氣中漂浮著灰塵,嗆著古洛的咽喉。他不由得咳嗽了兩聲?!斑@兒比南方還熱?!惫怕逭f。 “對。像廣州就沒這兒熱,至少看天氣預報是這樣的?!?/br> 兩人說著話,往回走著。古洛不經意地回頭看看飯館。飯館上面居然還有霓虹燈,“口白灌湯包子”六個紅色的字在閃耀著。古洛剛才沒看這家飯館的名字,現(xiàn)在一看覺得這是個挺奇怪的名字,但仔細一看,原來是霓虹燈的一部分壞了,“口白”是“中原”兩個字,“中”的一豎不亮了,原字結構中的“廠”字和“小”字也壞了。于是就變成了“口白”。 靈光并沒有出現(xiàn)得那么快,這主要是酒精起了作用,古洛覺得有所觸動,就下意識地搖搖頭,就像是要把沒用的糾纏甩掉一樣。這種物理性的動作卻產生了化學反應,古洛恍然大悟。 空氣是炎熱和污濁的,塵土就是在晚上也沒消停,在空中飄動,只是使用了縮身法,躲過了人們的眼睛,鉆進了人的鼻腔、咽喉,引起陣陣咳嗽。路燈被酷暑搞得無精打采,這也是人們希望的,因為在這種熱天,光亮會引起人們對太陽的聯(lián)想,過敏的反應就會出現(xiàn),至少是心理上有影響。盡管如此,這個城市也是值得看的,當然是對古洛和胡亮而言。因為他們畢竟很少來這個中國的中心地帶,所謂的中原地區(qū),這里的風土人情打動著他們的心,古老的回憶也會時常浮現(xiàn)在人的感覺、心靈、頭腦,甚至皮膚的觸覺中。中國文明神秘、美麗的靈魂將會在他們的隨意中露一下臉,然后就消失在炎熱和混亂中。 但這種思古之幽情,古洛現(xiàn)在是做不了了。他著急回去,著急在那間悶熱的房間里,靜靜地思考,解開這難解之謎。 然而,他的想法落空了,因為老張正坐在他們的房間里等著客人。 “我來看看你們?!崩蠌埵掷锬弥粋€尼龍網兜,里面裝著西瓜和甜瓜。這些時令水果讓人看一眼,就清爽不少。古洛并不高興,但出于禮貌,他還是裝作高興的樣子,和老張寒暄著。 老張切開了西瓜,是沙瓤的,水分很大,由于在涼水中泡過,很解渴解暑。貪吃的胡亮一邊說好,一邊吃著。古洛也拿起一塊,但他的思緒立刻就跑到那幾個字上,對吃的東西非但視而不見,而且蜜一般甜的瓜也讓他味同嚼蠟。 “如果那張紙在撕下來時,把一個字撕成了兩半,那么就會發(fā)生和剛才霓虹燈一樣的情況。這是可能的,因為紙明顯是一半,雖然字是后來拼湊起來的。那么那一半是什么呢?字的偏旁最有可能?!肌钠匀绻恰峙?,就是‘浪’字,如果是‘犬’字旁,就是‘狼’字,好像還有‘王’字旁的。那么‘心’字呢?如果有偏旁就可能是……”古洛手邊沒有辭典,但也許正是因為這一點,讓他的思維集中了起來,換句話說,是無知強制約束了他的思維。“只有個‘沁’字呀!”古洛想不出其他的字來了?!捌允侨c水,如果‘良’字也是呢?那就是‘浪沁’,‘浪沁’是什么意思?”古洛一時解不開,就脫口說出了這兩個字。一貫破壞古洛工作的老張,忽然瞪著兩只眼睛說:“咋?你要去浪沁?” 像是一個尖銳的金屬物,如針一樣的東西刺了古洛一般?!袄饲撸磕阏f這里有個地方叫浪沁?”古洛的心真像是書中常說的那樣,一扇窗戶打開了,燦爛的光照耀進來,美麗的景象呈現(xiàn)在他的眼前。 “浪沁縣。你們不知道?” “我們怎么會知道?又不是坐地虎?!焙羷偛藕屠蠌埩牡猛ν稒C,已經熟悉到可以開些小玩笑的程度了。 “嗯,是山區(qū)的縣,窮縣?!?/br> “你有關于那個縣的地圖或者介紹的資料嗎?”古洛興奮地問道。 “隊里有吧。”老張不敢肯定。 “走,到隊里去?!惫怕辶⒖滔铝嗣睢?/br> “原來浪沁是個縣,那么這個死者,甚至烏伏虎可能就是這個縣的人。不,烏伏虎不是。”古洛想起烏伏虎的材料,上面清楚地寫著他是中原市人?!安贿^,也可能是老家。也可能不是,但一定有關系。那么‘工夫’這兩個字又是什么意思呢?大概也是地名,會不會是這個縣里的地名?如果那張紙是完好的話,‘工夫’寫在‘浪沁’的下邊就很可能是縣里的地名,或者其他什么。但紙是拼湊起來的……就當是完好的吧。最有可能的是地名?不,也許是其他的什么。不管如何,先看看那個縣的情況?!?/br> 古洛打開了老張問值班民警要來的浪沁縣的地圖冊,關于浪沁的介紹文字,也是在地圖冊中的?!皼]辦法,咱是市局,和他們沒太大關系,材料很少?!敝蛋嗝窬忉尩馈?/br> 這是張很詳細的地圖,每個村的名字、公社的名字都有,位置也很詳細。古洛按照剛才破解浪沁的方法,把‘工夫’這兩個字添上偏旁,和地圖中的地名對照,但卻沒有找到。 古洛失望地把地圖推開,仔細思索著?!澳菚鞘裁茨??人名?或者根本和浪沁沒有關系?都有可能。真是漫無邊際。明天和浪沁縣聯(lián)系一下,看有沒有什么有價值的線索。”古洛想到這里,就對老張說:“謝謝你們。把東西還回去吧。” 當他把地圖冊合起來給老張時,隨意的一眼讓他看見了地圖的出版年月:1967年?!?7年,是‘文革’達到高潮的一年,都停產鬧革命呢。沒想到那時還能出地圖,而且還是挺詳細的地圖?!惫怕逑胫?,又拿起地圖冊,隨意翻了一下。第一頁是毛主席語錄,第二頁是出版前言,上面說這個地圖冊是反對封資修的偉大成果,是毛澤東思想的偉大勝利,因為那些封建、資本主義的地名都被貧下中農更改了,改成了有巨大革命意義的名字。經歷過那場偉大革命的古洛很自然地就想到:“不是原來的地名。” “有沒有‘文革’前的地圖?”古洛問道。 “我去看看。”老張跑了出去。 “你在找什么?”這時的胡亮對古洛還不了解,不,更正確地說,他對偵查工作還不熟悉,他并沒有關心古洛的想法和做法。 “找線索。”這時的古洛已經像以后胡亮常常抱怨的一樣:賣關子。 一會兒,老張就走進來,手里拿著一本很破舊的地圖冊。古洛一看,是1958年出版的地圖。他仔細地查找了三遍,確實和“文革”時出的地圖上的地名有很大差別,但他要的卻沒有。古洛失望地說:“把這也還回去吧?!?/br> 老張看古洛的臉色不好,就拿起地圖正要送回去,但值班民警中的一個很瘦的中年人走了進來,他拿著一個饅頭,姿勢很怪,古洛仔細一看,發(fā)現(xiàn)他長著一雙像鷹爪一樣的手,纖長的手指撮在一起,拿著饅頭,左手也是同樣的手勢,拿著一個咸菜疙瘩,一口饅頭,一口咸菜,吃得津津有味。 “你們在找什么?”饅頭像是噎了他一下,使他伸了伸脖子。但這并沒有擋住他繼續(xù)發(fā)問,“找地方?我知道。你們找哪兒?”這是個熱心但卻讓人沒有好印象的人。 “找浪沁縣的一個地方。”老張很不耐煩,但他知道這個民警并不好得罪,而且他要干的事沒人敢阻擋。 “浪沁?你們找個啥?問我就行了,我就是那兒的人?!彼咽O碌酿z頭塞進嘴里,拍拍手。 “噢?”古洛一下子有了興趣,“有沒有這么個地方,名字中的兩個字其中一個有一邊是‘工’,另一個的一邊是‘夫’,他們另一邊不知道是什么偏旁,我想應該是‘江’啦,或者‘缸’啦什么的,‘夫’的應該是扶起來的‘扶’,或者……” “你是說過去的江扶鄉(xiāng)?我就是那兒的人?!辈恢趺椿厥?,我們經??梢杂龅揭粋€讓人討厭但卻很機靈的人。他的反應很快,立刻就回答道。 “好家伙!”古洛的心飛了一下,但像只不會飛的母雞一樣,立刻就落了地。“那怎么地圖上沒有?”古洛問道。 “五十年代初就改名了。這地方說起來很有意思。江扶是我們的老祖宗……” “他叫江臨?!崩蠌堏s快介紹道,“我們的一個老刑警?!彼盅a充了一句。江臨看樣子很喜歡“老刑警”這個詞,就笑著說:“就是多吃了幾天玩命的飯。那還是在南北朝時期,我們的老祖宗為躲避兵禍,從山西跑出來,一跑就跑到山里,一看那地方不錯,就建了寨子。后來就沒回家。子孫繁衍,人口越來越多,他的后人,就是我們這樣的人,為了紀念老祖宗,就管寨子叫江扶寨。剛解放的時候,就成了江扶鄉(xiāng)。實際上,江扶鄉(xiāng)不是只有一個江扶寨,還有關寨,那是我們老祖宗的娘家人建的。還有一個小關寨和李寨,加起來就是江扶鄉(xiāng)。1958年的時候,改名躍進公社?!母铩指牧耍蟹捶夤?,就是要反我們的老祖宗?,F(xiàn)在又改回躍進了,聽說,有個提議要給我們的祖宗平反,還要改回江扶公社了什么的。”江臨說得頭頭是道,快而不亂,古洛聽得興致盎然。 “明天能不能和隊長說說,讓老江和我們一起去浪沁縣?”古洛問老張。老張看看江臨,說:“我想中?!?/br> “今天是什么日子呀,怎么都是巧事呢?不過,這種巧合或者巧事都是對我們有利的?!惫怕甯吲d地想。 武朝宗的情緒低落到了頂點,就像現(xiàn)在的股票跌到谷底一樣,但什么時候能變紅,卻是個未知數(shù)。股民們沒有辦法,只好等著,也叫被套著。那個時代雖然還沒有股票,但武朝宗卻提前體會到被套的滋味。 現(xiàn)在是下午一點半,午休時間。他正在辦公室里,如果是平常他會睡一會兒覺的,但今天不行,一是心情不好,覺得案子沒破,睡覺簡直就是對人民的犯罪;二是天氣酷熱,汗水像溪流在山間一樣,在身上縱橫著。還有幾只蒼蠅在挑釁,它們“嗡嗡”地飛著,時時猛撲下來,掠過,甚至在武朝宗的臉上停留片刻,準確地說,是一瞬間,等武朝宗行動起來時,就只能抓住空氣了?!澳脗€蠅拍子來。”武朝宗大叫著趙白和李紅。 可進來的卻是他不認識的幾個警察。一個他過去見過,因為像個鬼一樣瘦,所以他記住了這個人,也知道他是江扶寨的人。“他來干什么?”不愧是老刑警,武朝宗立刻就心生疑竇,可他就是缺少聯(lián)想力,所以只能是停留在懷疑的階段上。他再一看,還有兩個警察,一個是老警察,黑臉膛、肥胖,一個是年輕的,很英俊。接著,是局長。條件反射是那么強烈,他不由自主地就站了起來,并下意識地去摸他的帽子,但沒有摸到。他立刻想到是“哼哈二將”不知給他放到哪兒了,這是因為他們兩個嫌他總是亂放東西。“說多少遍了,我放的東西雖然亂,但能找到,看,這回丟人了,還得挨局長批評,又要說警風警紀了?!边@飛快的思維讓他頓時恨起那兩個討厭鬼了,而“討厭鬼們”就跟在局長后面。 “這是中原公安局刑警隊的江臨,這兩位是遠方來的貴客,江城市的,東北?!?/br> “我叫古洛,他叫胡亮?!惫怕迳焓趾臀涑谖樟宋?,但立刻就后悔了,武朝宗的汗手讓古洛馬上就想洗手。 “我是這兒的大隊長,武朝宗。坐,請坐。倒水去,要茶水?!蔽涑趯Α昂吖ⅰ闭f,他嚴厲的面容,讓客人們有些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