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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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個人一輩子沒受過什么罪,當(dāng)然是在“文革”前,再加上天生的懦弱,根本就管不了兒子,只能聽之任之。唯一的好處就是沒有人敢欺負(fù)他和家里人了,但也沒有人和他們來往了。 “文革”結(jié)束后,他就像擱在沙灘上的魚又被扔進(jìn)了水里一樣,搖頭擺尾地活了起來。而且,因?yàn)槁鋵?shí)政策,他家的房產(chǎn)被歸還回來。本來他就是個有錢人,光是珠寶首飾就夠被斗死幾回,又能復(fù)活幾次的了,當(dāng)然不能是在同一個時代,前者是“文革”,后者是數(shù)十年后。但這時,老婆得了癌癥,那個不孝的兒子根本沒來看看自己的母親,雖然他知道是為了什么,甚至他也理解,但畢竟是他的母親呀! 老婆死后,別人給他介紹了好些個稀奇古怪的女人,他都年過花甲了,才真正認(rèn)識到什么叫大千世界。這個世界就像是一個管理不善、設(shè)備落后的工廠一樣,生產(chǎn)了那么多個性張揚(yáng)的廢品??上В@時的他已經(jīng)拿不起筆了,當(dāng)然能拿動的時候,他的注意力不集中,也沒寫出什么東西來。 他像個立了貞節(jié)牌坊的寡婦一樣,守身如玉,就這樣過了好幾年。孤獨(dú)和寂寞讓他變得疑神疑鬼,老是做夢,夢見老婆,他真是害怕,因?yàn)閾?jù)說如果在夢中老婆拉了他的手,或者說跟她走,而且他真的跟著去了,那就必死無疑。但他肯定只要老婆有這樣的舉動或言語,他就會像清醒時一樣,跟著走的,這樣生命就沒有了,可他又不想死。于是,他就不想睡覺了,但總是抵抗不了那種疲倦。 在這種情況下,他想起了兒子,雖然兒子從監(jiān)獄里出來后不久,回來過一次,但不是來看他們的,而是把他們罵了一頓,從此就斷絕了關(guān)系,盡管如此,他還是想兒子。當(dāng)然他不會想到警察正在找他本人,卻是為了他的兒子…… 山陽縣是個不大的縣城,但和這個省很多地方一樣,卻可以追溯到我們祖先剛變成人類不久的時代。這里的石器很有名,當(dāng)然既不是慈禧太后喜歡的翡翠,也不是英國王冠上的鉆石,不過是人類半人半猴時用的工具??h城的歷史也很長,歷代都有戰(zhàn)火,恐怕在世界上也至少能排到五百強(qiáng)的前列。 溫玉龍家住在縣城的邊緣,但房子是空的,沒有人居住了。時光變成了家具上的塵土、金屬上的銹斑、梁柱上的蜘蛛網(wǎng),這讓警察們分了心。 古洛和胡亮是去完監(jiān)獄后,直接來到這里的。監(jiān)獄的同志很配合,為他們查了檔案。他們還找到過去的獄警,只有兩個還能像正常人一樣說話。他們回憶這個溫玉龍是個黑大漢,身體強(qiáng)壯到十幾個壯漢別想靠前,主要是有一身功夫。但什么功夫,他們也不知道。這人脾氣暴躁,發(fā)起火來,幾乎不能自制。但和其他犯人比起來,心腸似乎不那么壞。他有個老婆,來看過他,但不知道他有沒有孩子。他是刑期滿出獄的,那時正趕上“文革”,沒有人管,就不知道他的去向了。 古洛給他們看了照片,他們都認(rèn)不出來,也不認(rèn)為烏伏虎像他。有一個說:“如果他有孩子,也應(yīng)該是出獄后。在獄中,他從沒說過自己有孩子?!?/br> “如果他不愿意說呢?”古洛問道。 “這個可能性不大,我們一般對犯人的家庭情況掌握得很清楚。”古洛也知道他沒有夸大其詞,公安局的工作總是做得很細(xì),很負(fù)責(zé)任,尤其是“文革”前。 “找找他的鄰居吧?!惫怕鍖ι疥柨h公安局刑警隊(duì)的副隊(duì)長說。 一會兒工夫,就來了一個民警,他是這一帶的片警,很熟悉他的不大的轄區(qū)。 “跟我走吧?!彼鏌o表情地說。 “我先問問你,這家人去哪兒了?” “沒有人。我從上班時起這兒就是空著的。”他的年齡大概有三十多歲了。 “空了十幾年?”古洛問道。 “差不多。我來這兒都十三年了。” “沒聽鄰居說過這家人?” “你直接問問他們不更好?”他真是個有思想、有個性的人,但就是忘了自己的職責(zé),古洛知道很難在短時間內(nèi)教育好他,就沒再說話。 鄰居們也沒幾家知道溫玉龍家的事,因?yàn)椴簧偈切掳醽淼淖?。只有一家的老人知道。幸運(yùn)的是,這老兩口和溫玉龍家的人很熟悉。 “他的爹娘在兒子進(jìn)去后不久就去世了。他是獨(dú)一個,結(jié)婚挺早,媳婦可好了,又干凈,又勤快。可這小子不務(wù)正業(yè),喜歡舞槍弄棒什么的。沒個正經(jīng)工作,交的朋友差不多全被公安抓了,就是你們?!?/br> “他出獄后,沒回來過?” “沒有?!?/br> “他是不是還有個兒子?” “兒子?沒聽說?!?/br> “他媳婦現(xiàn)在在哪兒呢?” “在哪兒?在閻王爺那兒下油鍋哩。” “什么?”古洛沒聽清。 “死了。這媳婦后來學(xué)壞了,跟人走了。”老頭氣哼哼地說。“這是什么道理,改嫁就是學(xué)壞了?這地方的人夠保守的?!惫怕逑??!叭ツ膬毫??” “你怎么不想想,干出那種丟人事,還能告訴我們?”老太太比老頭還憤怒,似乎為自己沒能走感到遺憾,并嫉妒起那個被逼上梁山的女權(quán)主義者。 古洛知道,他們的義憤很大部分來自于他們真的不知道這個女人去了哪里。但派出所的戶口遷移記錄卻告訴古洛,這個不遵婦道的女人去了中原市。 “有些本事,居然能遷進(jìn)中原市?!痹趹艨诠芾硪恢焙車?yán)格的我國,古洛的佩服不是沒有道理的。 “走,打道回府。”古洛說。 終于,老婆做出了那種事,不僅叫他跟著走,同時還拉了他的手。不用說,大限到了。所以他一起身,就癡癡地坐在床邊上,不思茶飯,連梳洗也不做了,就這樣,看著床邊的日影在移動著,他吸的煙霧就在那影子里飄蕩?!叭说幕觎`會不會是這樣?可按照科學(xué)的說法魂靈是沒有的,如果沒有,那我的夢就是假的??墒牵热皇羌俚?,怎么不去做其他的假的夢呢?就做這個夢,而且和人們傳說的一樣……”想到這里,他真是害怕了。到了這個年齡,他卻更怕死了。生活是那么無聊,吃不能吃,喝不能喝,不能和女人睡覺,行尸走rou一般,但他還是愛這個世界,愛這個亂糟糟的紅塵凡間。 “我會怎么死呢?是急病、腦溢血還是心臟???可我沒有這些病呀。我是出奇的健康,除了身體弱以外。先不管怎么死,死了后去哪兒?有陰間嗎?有來拘我的牛頭馬面嗎?”他看看門,覺得牛頭馬面就在那后面,隨時準(zhǔn)備進(jìn)來,把個鐵鏈往他頭上一套……這不是幻覺,是真實(shí)的。他真聽到有敲門的聲音。他的心縮成了一團(tuán),像個拳頭一樣,身體在發(fā)抖,思維已經(jīng)遠(yuǎn)離了他的頭腦,他似乎聽到:“開門!我們是警察。”于是就下意識地走到門口,打開了門。 古洛從沒有見過這樣一個蒼白的人,他不知道這不光是皮膚的白,還有精神上的打擊。他看見煙卷在他的手指間燃燒著,幾乎要燒到手指了?!斑@個人怎么這么慌張?”有人說警察的職業(yè)病就是多疑,古洛卻認(rèn)為這是警察的職業(yè)道德?!坝脩岩傻难酃馊タ创挛?,你才會發(fā)覺事物的本來面目完全不是你看到的那樣?!彼3_@樣和人說,這時他就是以這樣的心態(tài)看著烏正人?!澳愕臒??!?/br> “噢!”烏正人趕緊把煙蒂扔到水泥地上。 “你叫烏正人?”古洛一邊問,一邊表示要進(jìn)屋。烏正人還是攔在門口,說:“我就是。什么事?” “別緊張。你兒子呢?” “他好多年都不回家了?!?/br> “讓我們進(jìn)去談?wù)??!惫怕宀荒蜔┝恕?/br> “行?!睘跽俗岄_了門口。 古洛沒有想到烏正人的房間很整潔,所有的家電——彩電、錄音機(jī)、收音機(jī)等,一應(yīng)俱全,一套真皮沙發(fā),還有硬木制的家具。房間里氛圍也不錯,墻上掛著字畫,寫字臺、桌子上都有些工藝品,窗臺上放著幾盆花。誰能想到這樣安謐的環(huán)境中,有一顆sao動不安的心,每天都在和想象中的死亡做著無窮盡的斗爭。 “烏伏虎有多少年不回來了?” “‘文革’開始后,這小子就跑了,我挨斗,后來被判了刑,就一直沒回來過?!睘跽穗[瞞了兒子曾回來過一次,說了許多可怕的話。 “他不是你的親生兒子吧?”古洛說。 “怎么不是?他是我的兒子。” “不,他的父親叫溫玉龍。你和他母親結(jié)婚時,她是懷了孕的?!睘跽四樇t了,他低著頭,什么也沒說。 “他是怎么找到他的親生父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