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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文皓家也是一棟兩層樓的小樓房,推開院子門,里面吵鬧的說話聲和嘈雜的哭泣聲混合著一起涌入耳內。 院子里支著高高的遮陽篷,帳篷下面擺滿了暗紅色的方桌和長板凳,桌子周圍已經坐了好些人,看樣子是村里來吊唁的村民,正在用方言嘰嘰喳喳地說話。堂屋門口靠近水井的地方,擺了好幾個紅色的塑料大盆,里面堆滿了碗筷和盤子,幾個中年婦女蹲在那里清洗。沒有人注意我們的到來,旁若無人地聊天、說話,各自忙活著。 羅文皓父親跟老王先走進堂屋。一口棺材擺放在堂屋中央,我一想到躺在里面的是我認識那個羅文皓,就沒勇氣上前了。 羅文皓父親先走進左手邊一個房間,出來之后跟抱著棺材痛哭的一個七十多歲的老奶奶說了句什么話,老奶奶用惺忪的雙眼看了看我們,低下頭繼續(xù)痛哭。 羅文皓父親解釋道:這是皓皓奶奶,皓皓mama受不了打擊,在房間里沒出來,你們別介意。 沒關系。老王啞聲說,跟左涵上完香之后,回頭看到停在門口的我跟蔣佳語,嘆了口氣。 我穩(wěn)住心緒,剛邁出一步,蔣佳語冷不防地低吼一聲,死死扯住我的手腕,不讓我進去:不要,不會的...... 她泣不成聲,屋里正在低泣的羅文皓的親屬們都被她的反應弄得怔住。我一時不知道怎么辦才好,把目光投向左涵。他蹙眉,咬了咬嘴唇,走過來安慰她,將她半摟在懷里:佳語,別害怕,別怕。 蔣佳語淚水漣漣,說不出話來,在左涵的攙扶下上完了香,然后靠到我懷里。 老王跟左涵把我們身上能搜出來的所有現金集中起來,交給羅文皓父親。 我站在角落里呆呆地看著不遠處的那口棺材,心里一片茫然,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 羅文皓竟然就這樣離開了這個世界,我甚至想不起來我跟他之間說的最后一句話是什么。 一個約莫五六歲、穿著黃色連衣裙的小女孩遲疑著走到我們面前,眨著大眼睛,好奇地打量蔣佳語。 我疑惑地摸了摸她的頭:小姑娘,怎么了? 小女孩歪著腦袋,似乎沒聽見我的話,繼續(xù)打量蔣佳語。 蔣佳語啞著嗓子問:你認識我嗎? 小女孩后退一步,緩緩點了點頭,用黝黑的小手拽住蔣佳語的T恤下擺,作勢要往二樓走。 蔣佳語跟我面面相覷,都不清楚她要干什么。小女孩見我們不動,急得跳了兩下,隨即抓住我的手,拖著我們兩個一起上樓。 我們不明所以,無奈地跟在她身后到了二樓某個房間門口,小女孩總算放開我們,用稚嫩的童音對我們說:哥哥房間。用雙手擰開門把手,邁著小短腿跑進去。 我愣住,眼前的這個房間面積中等、裝修十分簡易,沒有鋪地板或者地磚,墻面粉刷地也很隨意,房內只擺了一張深棕色的木桌、一個兩米高的同色衣柜和一張窄窄的木床,藍色的蚊帳半開著,薄薄的被子凌亂展開,床單皺在一起,枕頭上有一大塊褐色污跡。隨著門被打開,一股奇怪的味道撲鼻而來。 小女孩跑到靠近窗戶的那扇木桌前,拉開右邊最上面一個抽屜,在里面翻了一通,很快拿出一張照片跑回我們面前,把照片遞給蔣佳語:jiejie,我見過你,在這上面。 我看到照片上蔣佳語那張直視前方的側臉,心中頓時百感交集,理不清具體的感觸。伴隨著悲痛而來的,還有心疼。 蔣佳語接過照片,眼神猛然黯淡,才平復下去的情緒又一次起了波動,大概是怕自己哭出來,眨了幾下眼睛,抬頭看向空空如也的天花板。 小女孩仍在好奇地觀察她:jiejie,你認識我哥哥,是不是?哥哥經常看這張照片,我問哥哥照片里的人是誰,他都不跟我講。 蔣佳語閉著眼睛搖頭,我只好蹲下來,與小女孩平視:我們是你哥哥的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小大人似地點點頭,笑了:我叫文珊,哥哥叫我珊珊。她拉住我的手,問道,你們能幫我叫醒哥哥嗎?奶奶和爸爸說哥哥睡著了,可是我怎么叫他他都不睜眼睛。外面那些壞人說哥哥死了。 她越說越小聲,說著說著便哭了起來,豆大的淚珠從眼眶滾滾落下,濡濕她的小臉,她一邊抽噎,一邊問我:jiejie,你說哥哥為什么要睡這么久?他是不是不要珊珊了? 我慌亂不已,強忍住眼淚,抱住她,輕輕拍她的后背:不是的,他只是累了,需要休息,不是不要珊珊。 她把頭靠在我肩膀上,哭得身體一抽一抽的:哥哥為什么睡這么久?為什么還不醒?我想他。 我不知所措,眼淚也控制不住地流了下來,仍然努力克制著:珊珊,哥哥他學習學得太累了,正在休息,我們不哭了,讓他好好睡一覺,不要吵醒他,好不好? 她抽抽搭搭了好一會兒,才收住淚水。 等我安撫好珊珊,站起身,再轉頭,蔣佳語已經離開,那張消失了一年多的照片跌落在灰撲撲的水泥地面上,反射出一層奪目的亮光。 作者有話要說: 上大學的時候,偶然間得知某個同學自殺去世,雖然我從沒跟那個同學說過話,不過他給我的印象還挺深的,十幾年過去了,我至今還記得他的樣子。每每想起他,都會難受,覺得很遺憾。當然,羅文皓是我虛構的人物,沒有原型。我確實想通過這個故事告訴別人,高考固然重要,但并沒重要到為它放棄生命,考得不好,大不了第二年再來一次,沒什么大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