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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短促地笑了一下,又說:我太蠢了。喜歡一個人,總會露出一點兒蛛絲馬跡,一個眼神,一個不經(jīng)意的動作,就能把人出賣,哪需要大張旗鼓地四處宣揚? 我沒法反駁她的理論。或許每個暗戀別人的女孩都是這樣想的。我曾經(jīng)也以為我喜歡江銘的事會一輩子爛在我肚子里,不會被其他人發(fā)現(xiàn),可是何亞君輕輕松松就戳破了我的偽裝。 抱歉,我沒別的意思,喬若的聲音帶著一絲失落,平靜地說,知道我喜歡何亞君,你還愿意來見我,我總算知道他為什么會喜歡你了。 我呆住,連忙否認:我跟亞君只是朋友,或者說兄妹吧,不是你想的那種關(guān)系。 可我親眼見過你們手牽手啊。 喬若,我跟亞君從小一起長大,他一直拿我當討人嫌的meimei看待,我們沒有男女之情。 她所謂的證據(jù)讓我一下子想起高三元旦節(jié)那一天中午發(fā)生的事,不由一陣恍惚,也正是從那一天開始,我認識到成人世界里丑陋不堪的一面,意識到幸福的背后不一定也是幸福,也許還有痛苦的眼淚和恥辱的背叛。 喬若顯然也記起那一天的場景,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我很可惡,是不是?你們之間的關(guān)系,我是沒資格要求你解釋和說明的。我在何亞君過去的人生中,只不過是一個不起眼的小配角,他從沒注意過我,如果不是因為我jiejie,他可能連我叫什么都不知道。 跟主角有對手戲的才能稱得上配角,而愛情的世界里只有主角,所以你連配角都算不上。 我在心里這樣想著,同時聯(lián)想到自己。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我跟喬若其實是一樣的:在一個隱蔽的角落做自己的夢,假裝自己是這場夢的主角,別人現(xiàn)實世界里的配角。然而兩個人的愛情中,哪里容得下配角的存在? 何亞君在美國過得好嗎?不知道過了多久,喬若先開了口,打破我們各自沉浸其中的靜默。 我想到大年三十那天晚上,何亞君在視頻里意氣風發(fā)的模樣,笑道:挺好的。 她垂下眼睛,手指撫摸著咖啡杯杯沿:他是不是一次也沒提過我? 我知道她想聽到什么樣的答案,可我沒法兒在這件事上撒謊,模棱兩可地回答:我不太記得清了,他去美國之后,我們聯(lián)系地不多,畢竟有十幾個小時的時差擺在那里,不方便。 她沉吟,向上牽動一下嘴角,又無力地耷拉下去:他不可能提到我,我知道。我jiejie的孩子出生以后,我就知道,我的愛情徹底死了,誰也救不活了。即使心里明白,我還是不甘心,憑什么要我也承擔那些罪名?我做錯了什么? 你沒做錯什么,可是做錯事的人是你的至親之人。你能逃開那些錯誤,理直氣壯地宣稱你沒犯錯,卻逃不開跟至親之人的血緣關(guān)系。在大部分人眼中,你甚至不能擁有自己的姓名,看,她就是那個小三的meimei,他們會這樣形容你,而不是說,看,她是喬若。 我默默地想,沒有接話。 我抱著一絲僥幸,以為何亞君仍然不會遷怒于我。她嘴角掛著涼涼的笑意,自顧自地往下說,我去年主動聯(lián)系過他,通過N個人輾轉(zhuǎn)要到他的Q*Q號,不敢用自己的名字,謊稱是跟他同一屆的某個同學,用了一個胡謅的姓名騙他,讓他同意添加我。我本來打算用一個假身份跟他說話,贏取他的信任,讓他一點點了解我,進而......喜歡上我。 我瞪大眼睛,不可思議地盯著她。 很可笑,是不是?本來我能成功的,至少我沒坦白之前,他是拿我當朋友的。不知道是不是暖氣太充足的緣故,她蒼白的臉頰上泛起紅暈,聲音卻充滿苦澀,那一個月是我人生中最快樂的時光。我說我從來沒出過國,很向往國外的風景,他就很認真地拍了一張?zhí)乩A河的照片給我看,給我介紹費城是什么樣的,哪兒哪兒有什么,他甚至說,將來我若是有機會去美國,他又剛好在那兒的時候,可以做我的導游。很美好,對不對? 我不知道我的目光落在她臉上是什么樣的,然而看著她猶如沉浸在夢境之中的向往神情,我不得不感到疼惜,或者說,同情。這一刻,我猛然想起曾經(jīng)的自己,犯傻的不是她一個人,我有什么資格站在高處憐憫她呢? 她的心情,我感同身受:喬若...... 她驀然扭過臉,緊咬住嘴唇,良久,才轉(zhuǎn)回頭,眼睛里隱含著淚光。 我始終過不了自己心里那一關(guān),他早晚會知道我是誰,知道我欺騙了他,我不敢想象那時他會怎么樣,我不想傷害他,所以我坦白了。我記得你跟我說過,他是個是非分明的人,我以為他不會怪我。 她漸漸有些語無倫次了,抱著咖啡的手指用力到泛白,我只好用雙手覆蓋住她的手,希望能給她一點溫暖,讓她平靜下來。 她的手終于不再發(fā)抖了,聲音卻在發(fā)顫:你知道他說了什么嗎?他說:滾。然后把我刪除,沒有一丁點兒遲疑和留戀。 這一番回憶耗盡了她的心神,說完這句話后,她將視線轉(zhuǎn)向窗外,不再作聲。我不知道該做什么才能讓她好受一些,只能陪她一起保持緘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