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五，貢院放榜。

    天氣乍暖還寒，但是依然抵不住心急的學子，半夜就守在了貢院門口。

    王小蕓昨晚就躺不住了，她還問過柳文升，要不也去貢院門口守著算了。

    柳文升強行按著王小蕓的身體，讓她好好睡一覺再去。

    王小蕓哪里睡得著，一夜迷迷糊糊的，天還不亮就再也躺不住了。

    沒辦法，她心急，柳文升便也只好早早起來，陪她去貢院看榜。

    不知道的，還以為王小蕓是考生，柳文升是陪考的呢。

    其實不必自己去看榜，也自然有那報信人，按了地址去報信。

    不過大多數人都是等不及去報信的，都是自己派人過來看，第一時間得到消息。

    當然，貧寒考生不少，身邊沒有小廝過來幫著看，他們就只身過來，親自看榜。

    王小蕓有下人，可是她連等下人報信的時間都等不了了。

    柳文升陪著王小蕓，就如同陪著個小孩子一樣。

    貢院門前，人山人海，簡直比那入場考試時，更為壯觀。

    “人多，別擠了。你就算擠進去，等杏榜公布了，你都出不來。”柳文升把王小蕓拉到一邊人少處，仔細勸告著。

    鄉(xiāng)試放榜日，桂花怒放時。

    會試放榜日，杏花初開時。

    所以鄉(xiāng)試放榜，稱“桂榜”。

    這會試放榜，則稱“杏榜”。

    柳文升和王小蕓，于人山人海處，尋了個空地，耐心等待著。

    柳文升的穩(wěn)，不僅在于他對自己考試的把握，更在于他心中有更為廣闊的前程。

    他甚至能預料到，他的成績，要么榜首，要么名落孫山。

    若是名落孫山，便是他的身份引起別人的忌憚，所以連殿試的資格都不會給他。

    當然，若是沒有人阻攔，那么，榜首，唾手可得。

    如今到了這個緊要之時，柳文升卻難得的平靜下來。

    學得文武藝，賣與帝王家。

    他是真正的寒窗苦讀十余年，但是這十余年所學加起來，也不如這一年多來學得多。

    他從看王小蕓做生意，學著迎來送往的與人相處之道。

    又因為幾個恩師的引薦，在鄉(xiāng)試時便認識了許多有頭臉的大員，學得一些為官之道。

    進了京城之后，他更是在跟隨朱明安時，陷入朝局動蕩之中，所學所得，便已經不是單純的學子所能接觸到的。

    退一萬步講，他本次會試，哪怕是因為被人做手腳而榜上無名，他都能夠波瀾不驚地接受。

    最多，有些遺憾多年所學，但是不至于陷入迷茫之中。

    他已經是個舉人之身，進，則為進士，入翰林，奔內閣，施展一身抱負。

    退，也不過是回鄉(xiāng)，做一府衙幕僚，依然可以安穩(wěn)護佑家人一生。

    進退皆可之時，對于最終“杏榜”名次，反而看淡了許多。

    但是他看到王小蕓忍不住要上前躍躍欲試之時，他還是希望自己能高中，最起碼要圓了王小蕓的狀元夢才行。

    “相公，你在這等著別動，我擠進去幫你盯著。”王小蕓終于等不下去了，說完這話，便沖進了人群。

    她前后左右扒拉著周圍的人，最終一圈一圈地擠到了最里面。

    柳文升剛才想拉都沒拉住她，便也只得隨她去了。

    貢院門前，寬闊的馬路盡頭，有兩輛低調卻暗顯奢華的馬車，悄悄停了下來。

    馬車停穩(wěn)后，從兩輛馬車里，各自下來一個人。

    一個微胖面善還稍顯慈祥地中年男人，一個膚白貌美卻面龐稚嫩的年輕女子。

    看得出來，兩人衣飾的顏色和裝飾，都異常的簡潔低調，但是若是識貨，卻能看出那衣料，必定是百金難得。

    女子下了馬車，走向中年男子。

    她搖晃著男子的胳膊，撒嬌道：“爹，快去陪我看看嘛。是你說的，要給女兒榜下捉婿的。你要是去的晚了，捉都捉不到好的了。“

    中年男子被晃的頭暈，聽到女子這話，更是暈得難受。

    “你是女孩子，行事應以穩(wěn)妥為重。哪有像你這般，對未來夫婿如此急切的？”

    女孩不高興地撅起嘴，“爹，你想想，女兒都十五歲了。會試科舉三年才舉行一次。若是錯過了這次，女兒又要等三年。到時候女兒都十八歲了，都成了老姑娘了。你難不成還要把我留到十八歲定親不成？”

    男子扶著額頭，有些頭大，“就算是不來榜下捉婿，爹難道還給你找不到個好夫婿不成？你為何偏偏執(zhí)著于榜下捉婿呢？”

    女孩把嘴噘的鼓鼓的，說道：“爹給女兒找得那都是什么人呀？雖說是些王公貴族高門大戶的，可是你看看那些男子，各個妾室通房一大堆，女兒還這么小，一進門就要對著一堆的女子，想想都頭痛?！?/br>
    “那這些中了進士的，年紀大部分都比爹還大，難道你就心甘情愿嫁人了？”

    “所以才讓爹幫女兒好好看看呀，萬一有那青年才俊翩翩佳公子呢？你到時候幫女兒捉了來不就行了？若是沒有，咱們就當白跑一趟，回去就是了呀?！?/br>
    “還青年才俊翩翩佳公子呢！你還真是不到黃河心不死。走吧，爹帶你去看看，也好讓你死了這條心，以后讓你母妃給你找個好人家，就安心嫁了吧?！?/br>
    “行行行，快過去看了爹，要張榜了?！?/br>
    ……

    父女倆說著話，就向貢院門口走去，留下兩輛馬車兩個車夫護衛(wèi)若干，在原地等待。

    貢院門口，來了幾十個侍衛(wèi)，把腦袋都快長到門上的一眾人等趕離當地。

    “都讓開，都讓看，擠成這樣，還讓不讓張榜了？”

    王小蕓就是腦袋離門最近的一個，她見侍衛(wèi)們拿著榜單，開始往門上刷漿。

    待漿液半干時，就開始貼榜了。

    王小蕓眼疾手快，榜單一公布，她就又擠到了最前面。

    但是她沒有預料到，此刻比她心急的，多得是。

    她在一群男子中，顯得個子嬌小，所以很快就被一群個子高的看榜的人淹沒。

    “唉，天意弄人啊?！?/br>
    “造化不到家啊?！?/br>
    “中了，中了，我們老爺考了二十幾年，終于中了第三百五十九名。我們老爺，終于中了進士了?！?/br>
    ……

    貢院的門前，各種聲音，各種姿態(tài)的人都有。絕大多數，都是榜上無名。

    基本上就是，唉聲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