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jié)
聯(lián)想到景泰藍身上的毒,他提到太后時的神情,容楚的眼色越發(fā)翻涌深沉。 眼看天色快亮,他讓景泰藍睡下,自己想出門走走,剛走出小樓,忽然一怔。 樓下花墻下,太史闌席地而坐,垂著頭,已經睡著了。 容楚停在她身邊,俯身看她。 這是他第一次看見她的睡顏,晨間薄薄曦光下,她嘴唇微微翹起,不似清醒時常冷冷抿著,頓時少了幾分犀利冷峻,多了幾分溫潤柔和。 此時他才發(fā)現(xiàn),印象中總感覺她長相堅硬,其實不過是錯覺,事實上她臉龐線條恰到好處,有種少見的宜男宜女的俊美,極黑的眉微微揚起,帶幾分狂野和煞氣,唇卻柔軟輕薄,晨光下靜美如櫻。 這女人,不睜眼睛不說話,還是挺不錯的…… 如果笑起來,定有獨特風情,或可勉強稱為美人了…… 容楚怔怔凝視著太史闌的臉,忽然無意識地,向她緩緩遞出指尖…… ☆、第三十四章 帶刺的玫瑰不能采 他忽然想在那張難得柔和的臉上扯個笑容來看看。 看是否能邂逅另一種的傾國傾城。 然而指尖在觸及她肌膚的前一刻,忽然停住,縮回。 此刻花香正好,而她睡容寧謐,想必沉浸于甜美夢中,這女人難得有安寧的時候,還是……不要驚擾了吧。 他的手指轉到了自己領口邊,解下披風,輕輕蓋在太史闌身上。 他的動作絕對很輕,一個不會武功的人沒可能發(fā)覺,太史闌卻立即張開了眼睛! 容楚皺眉俯視她。 很少見人剛轉醒便目光清醒犀利得刀光一樣,這女人是正常人嗎? “你干什么?”太史闌一睜眼,便抽下披風,看也不看往他手里一塞,“香得發(fā)臭!” 容楚挑挑眉——任誰一腔好心卻當作驢肝肺,都難免火氣的。 火氣上來,他卻笑了。 “我干什么?”他道,“給你蓋著,這風口睡覺會著涼。” “多謝關心?!碧逢@轉身,“不需要?!?/br> “你是不需要衣服,你需要睡覺。”容楚在她身后道,“睡眠不足火氣大,看著怪難看?!?/br> “不想看你可以滾粗?!?/br> “可我不想滾?!比莩⑿?,“還是你去睡覺吧?!?/br> “我不……”太史闌話還沒完,驀然身子一麻。 然后她就被人拎起來——用一根指頭。 容楚微笑著,優(yōu)雅地、閑適地、自如地,拎著驕傲的太史女神招搖走過小樓,進了房,對著床榻,手指一松。 “啪嗒。”太史闌和被褥臉對臉親密接觸。 容楚站在床頭,心想如果不是順便點了她的啞xue,此時她該是怎樣的反應?是不是會冷冷地道:“滾粗?” 聽著不甚愉快,聽不著卻也好像少了什么似的。 晉國公有點哀怨地撫了撫心口,不知道自己這一刻這種想法叫“賤”。 他瞄著被褥上太史闌的身形,覺得久經鍛煉但又不會武功的女子就是好,瞧這身材恰到好處,既不像大家閨秀過于纖弱單薄,又不至于像江湖俠女略顯粗壯。半握雙肩圓潤,一線輕弧束腰,真真是精美。 咦……她在干什么? 容楚忽然發(fā)現(xiàn)太史闌身形似乎有異,一低頭,看見太史闌掌心向下,掌心里什么玩意正慢慢凸起來。 容楚掀開被褥,眼睛瞇了瞇。 然后他拿過太史闌的手,慢慢從她掌心里摳出一朵玫瑰。 一朵本該生在花墻縫隙間的玫瑰,不知什么時候藏在掌心,被太史闌袖子遮住,她落下時自然應該壓壞了花,但此刻,這朵花完好無缺,每根刺都堅硬驕傲地挺著,等著蜇人。 容楚的眼睛瞇得更厲害了。 這朵藏在掌心的玫瑰上的刺,打算刺他的什么部位? 容楚忽然覺得某處開始隱隱痛了起來…… 嘶…… 這惡毒兇狠的女人…… 再低頭一看太史闌的掌心,她恢復玫瑰,自己手掌自然要先被刺傷。 這惡毒兇狠為殺敵一萬不惜先自損八千的女人! 怒極反笑的容楚,一彈指,“咻”一聲,玫瑰穿透被褥,釘在了太史闌臉頰側,離她鼻尖只差毫厘。 然后他抬手,毫不客氣一掌對著太史闌屁股拍了下去。 “我面前,安份些!” “啪?!?/br> 清脆的一聲,不重,但太史闌的身子瞬間竟在床板上跳了跳。 一瞬間她回首,眼神里不可置信、憤怒、痛恨、欲待宰人的火焰,灼灼燒在容楚臉上。 我要殺了你! 我要殺了你—— == 太史闌目光比凌遲還兇狠,容楚笑容比春風還和煦。 手感不錯,呵呵。 手感不錯所以心情不錯,他懶懶打個呵欠,覺得自己昨夜也沒睡好,在她身邊自如地躺下,命人取來金創(chuàng)藥,拉過她被玫瑰刺傷的手,細細涂了一層,隨即把被子拉了一半過來蓋住,道:“睡吧?!?/br> 那口氣,隨意得像三十年老夫妻。 太史闌覺得一定是臉朝下壓得太緊所以她要心臟病發(fā)了。 “哦,你這樣睡想必不太舒服?!比莩纯此?,好像才發(fā)覺她姿勢不對般,恍然道。 太史闌心中一喜,她先前在轉身時,一手抓了朵玫瑰花,另一手還扣住了自己袖子里的人間刺,可惜容楚出手太快,她沒來得及刺他,此刻只要容楚搬動她,她就有機會出手。 不想容楚伸出手,將她的臉扳了扳,不再讓被褥埋著,根本沒翻動她躺平,他扳她的臉還特意對著他自己,順便捧著她的臉左看看右看看,調整了個他看起來最好看的角度,才滿意地道,“人說秀色可餐,其實秀色也可以催眠?!薄?/br> 太史闌:“……” 做慣老大霸王的人,終于第一次知道被氣得眼前發(fā)黑是什么滋味。 容楚已經和衣靠在她身邊睡著了。 剛才他看太史闌睡顏,現(xiàn)在太史闌看他睡顏。 他看太史闌居高臨下,太史闌看他則是仰視,正看見睫毛下一片弧影,溫柔委婉,而唇邊薄薄笑意,入夢不散。 倒真是好皮相。 所以上帝是公平的,好皮相配惡心腸。 太史闌眼神冷冷,盤算著恢復自由,該用什么方式解決他,要不要讓他裸奔?要不要讓他在滿朝文武前說出他曾經做過的最齷齪最下賤的事?要不要讓他在慶典場合當場發(fā)瘋…… ……她漸漸也睡著了。 == 醒來的時候陽光高照,身邊已經沒人,太史闌一喜,翻身坐起,隨即發(fā)現(xiàn)自己能動了。 容楚走了? 還沒來得及高興,她眼光一轉,看見景泰藍坐在床邊,趙十三正半跪著,端著一碗粥喂他,景泰藍似乎不喜歡吃粥,皺著小臉拼命把碗向外推,趙十三低低哄著,把調羹往他嘴邊遞。 另一邊,兩個小廝正在伺候容楚洗手,那sao包家伙竟然又換了衣服,穿一件煙籠霧罩般淺紫長袍,束華光燦爛銀色腰帶,讓人奇怪風流冶艷和清貴高華,怎么能很神奇地結合在一個人身上? 他正懶懶伸著手,由小廝們用綢巾細細給他拭干。 苦大仇深太史闌一見這奢靡享受一幕,眼神一冷,跳下床快步走到趙十三身邊,一把奪下他手中碗和調羹,抱起看見她呵呵笑的景泰藍,往桌邊凳子上一放,碗往他面前一墩,調羹塞在他小手中。 “你是兩歲男子漢?!彼?,“自己吃?!?/br> 景泰藍笨手笨腳抓著調羹,呆望著她,太史闌雙手抱胸,冷冷俯視。 半晌,景泰藍在太史闌決不妥協(xié)的眼神中敗退下來,癟癟嘴,抓著調羹開始吃粥,他不會用調羹,調羹在粥面上劃來劃去,東一勺西一挑,粥水四濺,桌面淋漓。一碗粥去了大半,吃進嘴里也沒幾口,還糊滿了下巴。 太史闌就那么看著,也不幫手,趙十三幾次想要上來,都被她的冷眼神功給逼退。 容楚已經屏退小廝,看太史闌教子,忍了又忍,才道:“你要教他也不妨,但好歹示范他一次,哪有一上來就逼他自己吃的?!?/br> “怎么教?”太史闌頭也不回,“像你護衛(wèi)那樣,跪在他面前,舉著調羹,吃進自己嘴里?他幾歲能學會?半輩子?一輩子?” “該會的時候總會,不過是吃飯?!?/br> “該會的時候總會,不過是做個人。”太史闌頭也不回,語氣諷刺,“照你這么說,誰也別從小學藝——該會的時候總會?!?/br> “吃好了?!本疤┧{不懂兩人唇槍舌劍,好容易“挖”完了一碗粥,格格笑著仰起糊滿粥水的小臉,邀功似地看太史闌。 他烏溜溜的大眼睛滿是討好和歡喜,任誰看了心也要軟成春水,太史闌眼神也似乎軟了軟,瞄一眼粥碗,“吃飽了?要不要再來一碗?” 景泰藍有點猶豫,吃飽是不可能的,他根本就沒吃進去一口粥,但他不喜歡粥,也不喜歡這樣挖來挖去,當下拼命點頭。 “好。”太史闌淡淡點頭,“那么到中飯的時辰你再吃飯?!闭f完道,“你該洗臉了?!?/br> 趙十三立即讓小廝打水來,捧到景泰藍面前,單膝跪下捋起袖子,打算給他洗臉,太史闌伸手一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