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節(jié)
兩大高手聯(lián)手,哪怕是在這風雨飄搖的吊橋之上,這天下能逃過的人也沒幾個。 那人不急不忙,桀桀一笑,身子一扭,竟然順著那吊橋扭了個麻花,他全身的骨頭好像就在這一刻不存在,可以任意扭曲成各種形狀,此時這怪異地一扭,劍光固然從他頭頂上掠過,連那幾把籠罩了他所有退路和要害的小刀,也分別從他胸上、腰側(cè)、唇邊、腿間掠過。 這人似乎故意賣弄,這些利器離他的要害只差毫厘,但就是刺他不著。 司空昱和容楚對望一眼,眼神都有點詫異,他們當然看得出這人本身內(nèi)力其實并不高,卻有一身詭奇的異術(shù),能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中發(fā)揮最大的作用,真不知道西局是從哪里找來這樣的高手。 太史闌一直在原地沒動,微微半蹲,躲在容楚身后,抓著右側(cè)鎖鏈,似乎一點也不打算有任何動作。 “想躲?”那人又是一笑,忽然一個呼哨,那團仿佛有生命的黑煙,唰一下繞著吊橋轉(zhuǎn)一圈,竟然從容楚和司空昱的背后轉(zhuǎn)過去,再次撲向太史闌。 那人嘎嘎一笑,大袖左右一揮,又是兩團灰白的霧氣,奔向容楚和司空昱,那霧氣并不像襲擊太史闌那團黑氣那么惡毒兇猛,但卻更加粘稠如實質(zhì),飛到兩人身前,忽然“啪”一下炸開。 這一炸,容楚和司空昱都覺得,眼前景物一變! 吊橋不見了,翻卷的風沒有了,容楚的眼前,是深深的洞,閃爍著琉璃般的色彩,身邊似乎有冰涼的身體膩過來,緊緊靠著,卻不知道是誰的,那身體冷而膩,似蛇般柔滑,令人心生厭惡。他心知這是幻象,回想著一刻前太史闌身處的方位,伸手去抓,忽然看見太史闌大步從自己面前走過,向洞深處去了,他心中一驚,抬腳要追。 司空昱眼前的景象又不同,他看見闊大庭院,粗獷的建筑風格,白花花的太陽曬下來,庭院正中嬌弱的女子在掩面哭泣,他站在樹叢里,驚駭?shù)乇牬笱劬?,看著那女子,想要奔出去扶起她,卻被身邊一個少年拉住,他抬頭,看見少年英挺的,嘴大眼睛也大的臉,忽然不敢掙脫。忽然庭院中那嬌弱女子抬起頭來,竟然是太史闌的臉,他一震,下意識后退一步。 迷霧濃情,星火霎那。 吊橋上此刻詭譎。 從半邊吊橋開始傾斜,西局黑衣高手開始掠來攻擊,幾下交手兔起鶻落,說起來漫長,其實不過一瞬間。 崖邊的邰世濤,此時剛剛爬起身,埋伏一邊的西局大多數(shù)人還沒明白發(fā)生了什么。 邰世濤抬頭,正看見吊橋上詭異的一幕——容楚司空昱和太史闌都停在橋當中,司空昱竟然在后退,已經(jīng)離開了保護太史闌的范圍,容楚還沒完全離開,但一只腳抬起,瞧那步子,竟然是要跨入虛空中去。 而太史闌孤身在橋的右側(cè),一簇黑線,正向她襲來! 邰世濤大驚跳起,隨即聽見嘩啦啦的聲音急響,又是“啪”的一聲! 吊橋一震,左邊鎖鏈到頭了! 鏈頭在崖邊一卡,下一瞬,吊橋就會翻! 此刻吊橋一翻,容楚可能跨入虛空,司空昱可能向后栽倒,最要緊的是——太史闌前有敵手,后有黑霧,夾擊之下,必落深淵! 邰世濤什么都來不及想,就地向前猛地一撲,手臂拼命探出去,一抓! “啪?!钡讟舵i頭重重打在他掌心,火辣辣的痛,吊橋下墜的沖力依舊在,鏈子瞬間在他掌心飛快滑過,粗糙的鐵鏈立即磨掉了他掌心一層皮,鮮血淋漓染在鏈子上。 邰世濤咬牙,死死抓住鐵鏈,此刻這是命的維系,絕不能松! 吊橋一震的時候,那黑衣高手眼神狂喜,身子飄起。 他就等著這一刻,吊橋翻倒,順勢給太史闌一個狠的,至于司空昱和容楚,能不能在幻象中抽身,及時在吊橋翻倒那一刻穩(wěn)住身形,他可不管。 他掠向太史闌,貼著右邊的鏈子,整個人像一條順著鐵鏈無聲無息游上來、等著咬人一口的毒蛇。 所有的角度都已經(jīng)算好——吊橋向左翻倒,黑煙從左側(cè)迂回射向太史闌,他自己從右側(cè)游過去,將太史闌所有退路都堵死。 吊橋在飛快向左向下傾斜。 黑衣人盤在鎖鏈上,眼神閃爍,默默計算。等著那徹底傾翻,所有人身形不穩(wěn)的那一刻。 快了! 忽然吊橋一震! 就是現(xiàn)在! 黑衣人發(fā)出一聲得意的尖嘯,張臂而起,十指如刀,插向太史闌心口! 此時司空昱還在后退,容楚卻已經(jīng)脫離幻象,抬起的腳從虛空收回,一扭身,準確地找到了太史闌的方向,伸手來抓,但此時因為吊橋傾倒,他已經(jīng)不能立刻夠著太史闌。 正在此時吊橋忽然又一震! 傾倒之勢一停! 黑衣人一怔。 太史闌迅速站穩(wěn),頭一偏,已經(jīng)讓過那道黑線,隨即她一直抓著右邊鎖鏈的手,忽然撒開! 她手一撒,手中的鎖鏈,立即斷開! 她手中鎖鏈早已被她毀壞,她一直抓著鎖鏈,根本不是為了穩(wěn)定身形,而是為了掩飾已經(jīng)斷開的鏈子。 她也在等著這一刻! 手松,鏈斷,貼著鐵鏈游過來準備對她動手的黑衣高手,頓時失去了憑仗,身子一沉,向下墜落! 那人反應(yīng)也快,想必日常練功就是在這種高空中轉(zhuǎn)來轉(zhuǎn)去,一抬臂,手臂忽然咔的一聲,長出了一點點。 那一點點已經(jīng)夠他抓住掉下的半邊鎖鏈,將身子掛在吊橋上。 太史闌立即一腳踢了過去——去死! 腳踢到一半,她忽然心中一跳,覺得似有大事發(fā)生,下意識一抬眼,就隱約看見對面人影閃動,似乎有人趴在崖邊扯住了吊橋的鎖鏈,然后還有一群人沖出來,舉刀拿劍,對著那人就砍。 刀劍的寒光在夜色中凜冽如雪,刀下那個即將被萬刀砍死的人卻一動不動。 太史闌一瞬間心中劇痛險些噴血。 她明明無法看清那人的臉,卻知道,一定是世濤。 “容楚!”這一霎她發(fā)出了生平第一聲,也可能是此生最后一聲撕心裂肺充滿決然的大叫,“去救世濤,否則我永不原諒你!” 已經(jīng)掠到她身邊伸手去拎她的容楚,只是微微一頓,隨即二話不說,從她身邊沖了過去。只衣袖一揮,驅(qū)散司空昱身前灰霧,留下一句話。 “司空兄,拜托你!” 只是這么一分神,掛在鎖鏈上的那人忽然一聲冷笑,伸手一抄,雞爪般的五指忽然也長出來一截,格格兩響,一把抓住了太史闌的腳踝。 太史闌此刻心懸邰世濤,正在分神,給他撈個正著,那人大力一扯,太史闌站立不穩(wěn),翻身落下,險些就給拽落深淵,幸虧她現(xiàn)在經(jīng)過淬骨,雙腿勁健有力,腳尖一勾,勾住了一截掉落的鐵索。 好在此時司空昱并沒有分神,飛一般掠過來,一把抓住太史闌的另一只腳踝。 這下三人就僵持在了吊橋上,歪歪斜斜的吊橋下,掛著那黑衣人和太史闌,司空昱趴在橋邊,緊緊抓住太史闌。 “拉我上去!”黑衣人尖聲道,“我就放開她!” “你先殺了他。”太史闌道,“一個死人怎么拉人下深淵?” “我死之前有一萬種辦法可以拖你一起陪葬?!焙谝氯霜熜χ浩鹣掳停c了點那些剛剛散開的古怪霧氣,“要不要試試?” “試試就試試!”太史闌立即答。 “呃……”黑衣人就沒遇見過這樣的硬貨,給嗆得眼神一直。 “你們吵什么!”司空昱聽得不耐煩,對太史闌瞪眼,“你這個南齊女人,能*惜自己一次嗎?”一伸手便要將太史闌拎起。 他拎起太史闌,必然也得拎起那黑衣人,看來他還是顧忌黑衣人的威脅,不管怎樣,先保證太史闌安全再說。 太史闌也不再逞強,盤算著上去一樣要把那貨搞死。 她身子被拉起,人在半空便看向?qū)ρ隆⑹罎鯓恿耍?/br> 一看之下心中一涼——容楚聰慧,人剛剛掠起,已經(jīng)飛刀連閃,將那些舉刀砍下的西局探子們擊倒,但忽然有一條窈窕身影閃了出來,手里拿著一個什么東西,對著地下邰世濤就射。 容楚還沒趕到,飛刀再多也無法全部擊開范圍廣闊的暗器,邰世濤的生死,迫在眉睫! 太史闌隱約看見這一切,心涼到了底,一瞬間心底惡狠狠發(fā)誓——這輩子不僅跟喬雨潤,跟西局勢不兩立,和創(chuàng)建西局的那個變態(tài)女人,也沒完! “司空昱,扔我過去!”她大叫,按住了腰間,她腰間有龍朝做的另一件暗器,只要她能趕到,還有萬中之一的機會! “快看——”司空昱卻忽然道。 太史闌一抬頭,卻看不清對面的景象,她只能看見容楚閃電一樣的背影。 此刻邰世濤依舊緊緊趴在地下。 從扯住鏈子那一刻起,他就已經(jīng)下定決心,在太史闌雙腳落到實處之前,他絕不放手。 背后西局探子刀風逼近,他好像沒有感覺,只是迅速地將樁子試圖再埋回去。 如果他被亂刀砍死,也希望這重新打下的樁子能幫她多撐一刻。 然后他隱約聽見吊橋上太史闌那聲大叫。剛聽見的時候,他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以為自己是幻聽——jiejie是不會大叫的,她永遠冷峻,直接,簡單,平靜,用最少的字數(shù),來表達最豐富的意義。 然后他才將那句話的內(nèi)容聽進耳中。 “去救世濤,否則我永不原諒你!” 萬刀臨體毫不動容的少年,這一刻忽然熱淚盈眶。 這艱苦臥底,這人間地獄,這諸多苦難,這許多難以忍受連想都沒想過的侮辱,到此刻統(tǒng)統(tǒng)消散,是一縷煙氣,被那聲激越的大喊沖散。 他從來都覺得為她做一切都應(yīng)該,此刻更覺得,世間一切美好,沒有什么比她更值得。 頭頂有風聲掠過,輕薄的小刀撞上沉重的大刀,將大刀擊碎,夜空中火花四濺,容楚果然來了。 他吁出一口長氣,覺得人生至此從未有過的滿足。 忽然他背上肌膚一緊,汗毛都似根根豎起——危險! 他身后樹叢里,喬雨潤正閃身而出。 此時正是容楚武器發(fā)完,司空昱和太史闌還在和黑衣人糾纏的時刻,喬雨潤趁著這空隙,端著暗器,奔向邰世濤。 她一邊走一邊按動機括,隨即機簧就會射出各種暗器,殺了邰世濤還能封死容楚的前路,為她自己爭取時間逃走。 她眼底有怒火——功虧一簣的怒火,唇角卻有一抹冷冷的笑意——一次殺不成,兩次,三次,終究會給她找到機會! 手指剛剛要觸及機括,她忽然聽見風聲。 風聲從她背后起,是衣角極快掠過樹林,擦動樹葉的聲音,但那速度似乎又太快,仿佛剛才還是很遠,現(xiàn)在已經(jīng)到了近前,以至于衣袂連綿不絕擦動樹葉,聲音綿長如一線。 她感覺到這條線迅速接近,刺向她的后心,一抬頭再看見對面容楚奇異的神情,忽然心中一驚。 隨即她就覺得,有雙手輕輕按在她肩上。 熟悉的氣息傳來,干凈,春日暖陽下萬物喧騰的味道。 眼角余光看見擱在她肩上的手指,也是干凈的,修長而指節(jié)精美。一截藍色衣袖垂下,深沉內(nèi)斂的藍。 她身子因此更僵硬,心底澎湃,卻不知是喜是悲,是怒是歡。 那人來時如風,靜下來的時候卻像山石一般巍然,在她身后輕輕嘆了口氣,隨即一伸手,輕輕巧巧地拿走了她手中的暗器匣子。 喬雨潤木木地不知道反抗,眼底卻忽然蒙上一層淚花,顫聲道:“李扶舟,為什么……為什么你永遠都在護著她……” 她身后李扶舟默然,半晌道:“我還是容楚的管家?!?/br> “算了……”喬雨潤冷笑得有幾分凄涼,“容楚還用不起你這樣的管家,天下也沒人能用你這樣的管家,你真正要做什么事,誰也指使不了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