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節(jié)
國公愣了愣,隨即白他一眼,想了想,對護衛(wèi)手一攤。 周七順手扔過一管藥膏,擠出來是青綠色的一坨,容楚把那藥膏涂在額頭上,看起來額頭就青紫了一小片,冒充腦震蕩啥的挺逼真。 亂著發(fā),青著額頭的國公嬌弱地去找肇事者了,周七盤腿端莊地坐在屋頂上,心想眼瞧著有戲,要不要再加把火?老夫人那天的密信又要求護衛(wèi)們幫忙拉皮條了,還給介紹了京中一個出身清白的淑女,嗯,要不要拿去給太史闌瞧瞧,不過這個分寸很難拿捏啊,小醋怡情,吃大醋了可是會棒打鴛鴦的,唉,有點難。 秋日火辣辣的太陽下,曬得冒油的周七憂愁而嚴肅地替主子想著怎樣拉皮條。 秋日火辣辣的陽光下,曬得冒油的三公憂愁而憤怒地,圍在太史闌屋子外。 大司空章凝張著雙臂,撲在門上在擂門,“哎,您開門呀,您倒是開門呀!” 大司馬宋山昊皺著眉團團轉,不時仰天長嘆。 大司徒席哲冷著臉,坐在窗下,抓著一卷《義禮》,不時對里頭讀一句,還伴隨一句半句議論,比如“君當以天下為先”“為上位者無私”之類的話兒。 不過不管三位大佬怎么鬼喊鬼叫,曉之以情動之以理施之以威脅,那門就是緊緊關著,里頭還有摔打東西的聲音,夾雜著景泰藍奶聲奶氣又憤怒的抗議,“不理你們!不理你們!就是不理你們!滾!滾!” 說來也奇怪,門其實只是關著,三位大佬護衛(wèi)無數(shù),只要召個護衛(wèi)們一腳就可以把門踹開,但三人就是在門口耗著,愣是沒進門一步,可憐宋山昊的紅臉曬得冒油,都快成黑臉了。 太史闌踹完容楚回來時,看見的就是這幅景象。 她立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微微有些猶豫,腳下步子卻沒停。 三公看見她過來,都唰一下轉身的轉身,站起的站起,眼底射出驚喜和釋然的光。 三公已經(jīng)知道她逼走李秋容的事,三公聽到消息不敢相信,還特意追到門口去“送”李秋容,其實也就是為瞧瞧到底怎么回事,結果瞧見老李神色恍惚,心不在焉,一臉被打擊到的模樣,對于不再尋找容楚,忽然回京也沒個解釋,只說有急事,隨即匆匆走了。 三公嘖嘖稱奇,別人不曉得李秋容的厲害和地位,他們可清楚得很,李秋容武功高,出身好,受太后信重,人還謹慎多智,掌握宮禁大權卻從不輕狂擅權,三公想剝奪他權柄都沒有借口,這樣一個人,要做什么事也從來沒不成功過,三公本來還在擔心貿(mào)貿(mào)然沖出去攔他的太史闌要吃虧,沒想到最后吃虧的竟然是老李。 這一驚,對太史闌更加好奇和佩服了幾分——這個怪異女子,到底還有多少沒拿出來的本事? “太史闌。”章凝首先向她求救,“你來得正好,快,快,給叫開門?!?/br> 里頭忽然沒了聲音,大概是景泰藍趴在門后聽,聽見這句立即在里頭摔東西,大叫,“麻麻不給開門!麻麻不給開門!” 太史闌站在門前,回望滿頭大汗的三公,“三位大人,為何不破門而入?” 三公對望一眼,宋山昊苦笑,“總要人心甘情愿。” “我推開門,他就心甘情愿了么?”太史闌冷笑一聲,轉身,走到窗前,輕輕松松掀開窗戶,爬了進去。 三公瞠目結舌地看著掀開的窗戶——咱怎么沒想到! 太史闌一進屋,那么淡定的人都險些嚇一跳。 亂! 太亂! 滿地的紙筆和書,亂滾的瓶子和墊子,床上的被褥被翻了一地,椅子和凳子都被拖開,頂?shù)介T上,門背后計有凳子一條,椅子一個,水盆一個,被窩三卷。真不知道景泰藍小小力氣,是怎么把這些東西堆壘起來的。 屋子里第一眼看不見景泰藍,太史闌眼光向下一落,才看見屋子中央有個小小的被窩團兒,被窩團里露出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 他躲在被窩里呢。 看見太史闌居然是從窗戶進來,他才探出腦袋,嘴角一撇,一個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的表情。 太史闌直接走過去,掀掉了他的被窩鎧甲。 “有出息不你?”她道,“覺得不爽就揍人,再不爽拿出你的架子來,再不爽讓逼你的人都去死。抵著門躲在被子里做什么?穿上被窩人家就不認識你了?你以為你是娘們?” 屋外豎著耳朵聽的三公,砰一下撞到了墻。 “她就是這么教育……陛下的?”席哲直著眼睛問章凝。 “你不是說,陛下給她教得很好嗎?”宋山昊在抽氣,“你聽聽她說的什么話?教唆陛下讓我們?nèi)ニ??你確定她不會教出個暴君?” 章凝搓著手,臉上訕訕地,不住干咳,“咳咳,其實吧,怎么說呢,她滿特別的,滿特別的,你們別急啊,聽下去,聽下去……” 一個掛滿干草的腦袋忽然湊過來,笑吟吟地道,“是啊,三公,莫急,聽下去,太史闌自有她的辦法的?!?/br> 三公轉頭,瞧了瞧那只一貫漂亮此刻滿腦袋花花草草的家伙。 這誰呀? 啊,容楚。 咋混成這樣了? 喲,臉上還有淤青! 哈,給太史闌打的吧? 這太史闌啥魔力,小的就聽她的話,大的被打還在笑! 笑!笑啥笑! 一肚子氣的三公伸出爪子,一把將湊近來的容楚推了出去,怒喝: “別靠近我們!男人之恥!” …… 男人之恥一點也不覺得恥辱地坐下了,和三公排排坐,四位朝廷大佬,聽里頭三娘教子。 太史三娘一點也沒把外頭四只尊神當回事,居高臨下站著,看著她家小子。 小子抿著嘴,自己也覺得裹著被窩發(fā)脾氣有點丟人,乖乖地從被窩里爬出來,抱住了她的腿,仰起臉道:“可是我今天沒有哭,而且我有想辦法把他們關在外面。” 太史闌摸摸小子干燥的眼睛,確實沒有哭,以前之類的事情他總是要哭的,這是個進步。 孩子有任何進步都要及時夸獎,這是她的教育理念,她立即點點頭,贊揚,“是,景泰藍越來越有勇氣了,你是怎么把他們關在門外的?怎么來得及把門給頂上等到我回來的?” 容楚回頭看了一眼,三公開始咳嗽,默默低頭——剛才他們趁容楚和太史闌都不在,想趁這個機會,把景泰藍抱走直接帶回京,章凝本來覺得這樣做不大好,可是宋山昊和席哲都堅持,宋山昊認為陛下既然已經(jīng)找到,而他們也要很快離開,怎么能不一起帶走陛下?席哲則對章凝所謂“太史闌將陛下教得很好,或者可以相信她”嗤之以鼻,三公商量的結果,最終還是決定立即帶走陛下。才有了這“逼宮”一幕。 雖然三公理直氣壯,不過此刻被容楚這一瞧,頓時也覺得心虛,好像當人家父母搶人家孩子是有點不地道?心虛完了回過神忽然又覺得憤怒——喂,你容楚瞧什么瞧?鄙視什么鄙視?這和你有什么關系?你憑什么用這種兒子差點被拐賣的表情來瞧我們?你誰呀?再說咱們,咱們心虛啥呀? 憤怒且覺得自己也變得莫名其妙的三公,再次怒而推出容楚,“讓開!男人之恥!” 把男人之恥再次擠出去后,三公想到馬上要聽到的控訴,頓覺一世英名付諸流水,都默默地捂住了臉…… 果然聽見里頭景泰藍繪聲繪色地道:“麻麻,他們有來騙我喲,說帶我出去吃最有名的紅碗小餛飩哦,我本來都要跟他們?nèi)チ耍墒悄莻€jian壞jian壞的席老頭子……” “大司徒。”太史闌道,“景泰藍,這是你朝中忠心耿耿的重臣,任何時候你不能不尊敬他?!?/br> 險些淚流滿面的席哲,終于感激地瞧了太史闌一眼。 “哦,大司徒?!本疤┧{從善如流,笑瞇瞇地道,“我聽見大司徒悄悄讓一個護衛(wèi),去房里將我平常慣用的東西拿出來,我聽著就不對啦,他們要……要……要……”他翻著大眼睛,肥肥的手指頭頂著下巴想了半晌,一拍手,“拐賣我!” 三公的腦袋再次撞在了墻上。 啊啊啊這是一種什么節(jié)奏的拐賣啊。 啊啊啊能拐賣到金鑾寶殿上去我們也想被拐賣一次??! …… “然后?” “然后我當不知道啦。”景泰藍搔著下巴眼珠亂轉,“我跟他們說,我想吃糖,吃后院里姚婆婆做的那種高粱飴糖,不給我吃我就不走,他們便讓護衛(wèi)去拿,我說不要護衛(wèi)去,就要他們?nèi)?,他們就去啦,然后我就跑回屋里,讓人幫我把椅子凳子都拖過來頂著,再讓他們從窗戶出去……”他扁扁嘴,撲到太史闌懷里,打著哭腔道,“麻麻你干嘛去了,你來遲了我就被拐走啦,幸虧他們比較笨,不曉得從窗戶爬進來啊……” “三公不是笨?!碧逢@說。 老淚縱橫的三公抬頭,再次默默感激地看了太史闌一眼。 隨即太史闌的話便讓這感激幻滅了。 “他們只是傻要面子,不好意思爬窗戶而已?!碧逢@道,“朝廷的官兒很多都有這種奇怪的病,叫做面子病,很多時候要面子不要命,你記住這一點,以后可以利用。” 三公悲傷地預見了南齊官員凄慘的未來…… “你今天做得很好,”太史闌繼續(xù)表揚,“及時發(fā)現(xiàn)了問題,還能保持冷靜,然后使計調(diào)虎離山,我這段日子對你的教育沒白費?!?/br> 景泰藍四十五度天使角微笑。 “而且你知道三公不是趙十三,你讓他們?nèi)ニ浪麄円参幢卣娴氖苣阃{?!碧逢@繼續(xù)教壞小孩,“不過你還是犯了一個錯誤,你應該明白你是孩子,勢單力孤,任何時候不該逞能,而該學會借勢?!?/br> “借勢?”景泰藍眨巴著眼睛。 三公也坐直了身體,想聽太史闌到底怎么教育孩子,這段時間她教育的成果斐然瞎子也看得出來,如果可以的話,他們也希望知道其中訣竅,回去繼續(xù)對陛下施教。 最好是取其精華去其糟粕,三公都覺得,陛下是被教得進步飛速,身體也棒了,吃飯也香了,路也走快了,話也說齊全了,書也讀多了,世情也明白了,但是……使壞也讓人吃不消了…… “借勢,就是用別人的人?!碧逢@理直氣壯地道,“這附近不是有護衛(wèi)嗎?三公的護衛(wèi)不能用,昭陽府的兵丁不好用,但你可以用公公的護衛(wèi)啊,公公的護衛(wèi)都很傻膽大,你讓他們出手,把三公攆跑不就得了?” 三公的臉黑了…… 他們黑著臉齊齊回頭瞧容楚,想看看國公爺對于這個實在很無恥的建議,是何反應? 這個女人竟然毫不顧忌要景泰藍用晉國公府的護衛(wèi)來攆朝中大佬,給他惹天大麻煩,晉國公這回該生氣了吧? 容楚迎著三公目光,瞇著眼,怡然微笑。 “好,好極!”他贊,“正該這樣!我家太史就是聰明!龍魂衛(wèi)閑得很,為什么不讓他們松松筋骨?” 三公,“……” 屋頂上周七探下頭來,三公瞧瞧這位龍魂衛(wèi)大頭領——主子亂命,你們該生氣了吧? “我覺得?!敝芷邍烂C地道,“我們最好戴個面具,以示對三公的尊重。還有,”他肅然敲敲窗戶,“我們是膽大,不是傻膽大,請不要背后非議我們?!?/br> “嗯,下次當面說?!碧逢@虛心受教。 三公,“……” 最后三公決定還是換個窗戶蹲吧。 太史闌以及太史闌周圍的人,似乎都不太正常。 或者,時間久了,在太史闌身邊的人,都必須變得不正常,才能適應她強大無恥的邏輯? 太史闌把屋子理了理,也不理外頭那幾個,問景泰藍,“你今天的功課做好了沒?” “好了?!本疤┧{抽出幾本本子。上面分別有太史闌以狗爬字寫著:美術、地理、歷史、時政。 三公本來有點不耐煩,此時忽然來了興趣——瞧瞧太史闌到底怎么上課的?她到底給陛下教了什么?讓陛下短短幾個月中,脫胎換骨? 章凝靠在窗邊,看見太史闌先翻開了美術本子。 宋山昊滿是希望地瞧著,指望著能瞧見兒童優(yōu)美的筆力嫻熟的畫,然后…… 然后他張大嘴,瞬間覺得眼前金星一片。 那是什么? 裸……裸女?裸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