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節(jié)
容楚瞟一眼屋頂。 八成這些家伙猜到自己會在房內(nèi)和太史闌親熱親熱,有心放這個家伙進來,好讓他親眼見干柴烈火,傷心而退吧? 容楚覺得護衛(wèi)們行事深得我心。不過有一點還是錯了,眼前這位,驕傲卻又古怪執(zhí)拗,想他知難而退怕是不太容易。 果然司空昱陰沉著臉,從窗戶翻進來,先是一把推開容楚,嫌惡地道:“趁她病欺負她,你有臉不?”隨即又抓過被子蓋在太史闌身上,道:“大老遠跑來看你,就看見你正事不干!蓋好!小心著涼!” 太史闌把被子從頭上抓下來,第一次對世子爺有了一種哭笑不得的心態(tài)——罵他吧覺得太過,不罵他吧,實在嘴癢! 司空昱卻覺得自己好委屈的,他住得遠,聽說今天城內(nèi)的事,趕緊跑來看太史闌,誰知道一來,就瞧見那女人和那混賬容楚在床上廝混,還主動挨挨擦擦。 這要換他以往的性子,必然要責她不守婦道,放浪無行,可是和太史闌相處過一陣子,他已經(jīng)摸清了這女霸王的脾性,這話一說出來,他會立即被掃把大力掃走。 世子現(xiàn)在也學聰明了,要想能在太史闌面前多呆一會兒,丈夫架子是不能擺的,只能關(guān)心她,再關(guān)心她,太史闌對善意敏感,她只有這時候會心軟。 把這兩人拉開,他氣平了些,一眼瞧見桌上還沒怎么動的菜,香氣撲鼻,激得他肚子咕嚕咕嚕一響,頓時覺得好餓。 吃! 吃掉容楚精心為太史闌準備的東西! 不讓情敵愉快,是每個情敵都應該具備的優(yōu)良素質(zhì)! 司空昱毫不客氣,坐下來就開吃,除了那罐雞湯,他知道是給病人補養(yǎng)外,其余左右開弓,筷下如飛,頃刻一掃而盡,連韭菜湯都被他蘸饅頭吃光。 太史闌和容楚目瞪口呆…… 直到桌上盤子掃盡,太史闌才直著眼睛問他,“這個……吃飽了?好吃不?” 司空昱摸摸肚子,答:“剛才都什么菜?”打了個飽嗝,道,“怎么韭菜味道好濃!啊,我最討厭韭菜!” 國公爺?shù)哪樅诹恕?/br> 太史闌忽然想以頭搶被…… 司空昱滿臉不快地站起來,想必對誤吃韭菜很不滿,順手往雞湯里空投了一樣東西,他動作很快,容楚都沒能來得及阻止。 隨即他把雞湯往太史闌面前一推,道:“放了毒藥,你*喝不喝?!?/br> 太史闌忍不住一笑,司空昱嫌棄地看著她,道:“你知道你最近丑成什么樣了?一笑都有皺紋了!” 太史闌笑容展開一半,眼珠子瞪起來,思考要不要招呼人把這個更年期提前的家伙叉出去? 容楚這時候倒不急了,施施然抱臂瞧著——自作孽不可活,世子,等叉吧。 然而太史闌隨即還是把那個笑容笑完,把碗推了推,道:“來碗湯喝?!?/br> 司空昱立即不橫眉了,不豎眼了,更年期也縮回去了,立即拿了只碗,還曉得取些熱水洗了洗,親自給太史闌舀了一碗雞湯。 容楚瞧著,覺得把這家伙拔毛做成一盅湯似乎也是個好主意? 太史闌才不會給這倆大打出手的機會,就好像沒看見司空昱滿臉“我喂你喝”的暗示,接過碗自己喝了個干凈。司空昱有點失望也有點慶幸地嘆口氣——太史闌還是不給親近,但好歹給了信任,這也算個進步吧? 吃喝完了收拾桌子,容楚笑吟吟和司空昱商量,“麻煩世子叫人來把這些收拾了?!?/br> “為什么我去?”司空昱下巴一抬,“我是客?!?/br> “我要給太史闌洗手擦身?!比莩Φ萌岷?。 司空昱大眼睛一瞪,駭然望著太史闌,一句“不守婦道”險些又要出口,深呼吸三次,才咬牙道:“不行!” “可以?!比莩曇舾岷?,“不過女學生們都去吃飯了,這寺廟里也沒女仆,那么我收拾桌子,你來幫她擦身?” “不行!男未婚女未嫁,怎么可以!”司空昱的臉,唰地紅了。 太史闌瞧著他的大紅臉,心里大罵——尼瑪你紅啥!說!腦子里現(xiàn)在想的是啥! “那怎么辦呢?”容楚神情為難,“太史洗洗也該早點吃藥睡下了,她病得不輕。” “你和我一起去收拾,再叫人來幫忙她……擦……身?!奔兦槌醺缯f這兩個字都臉紅,紅通通地拉著容楚收拾桌子,再紅通通地出去了,出去之前看太史闌一眼,望了望她脖子以下,紅通通地關(guān)門了。 太史闌把被子往上拉了又拉,覺得紅通通的世子比永遠流氓狀的國公殺傷力大多了…… 門關(guān)上了,她吁一口氣躺下來,覺得果然男人就是麻煩,比一千只鴨子還吵,還好,世界終于清靜了。 還沒躺好,窗戶一響,容楚又掠了進來,還端了一盆水。 “你怎么又回來了?司空昱呢?”太史闌很詫異容楚居然能這么快甩掉世子。 “哦,我跟他說,你打算去給黃鶯鶯守靈上香,他立即說他也應該去祭拜下死者,他可以代你守靈,讓你千萬注意身體,我說我準備代你去不勞他費心,然后他甩掉我,急急地去靈堂了?!?/br> 太史闌,“……” 可憐的世子。 不過容楚提到黃鶯鶯,太史闌的臉色還是微微沉了下來,她想到了折威軍。 “還有一筆帳沒算呢……”她冷冷道。 “別cao心?!比莩o她洗手,捏了捏她的手指。 太史闌有點困倦,剛想把容楚趕出去,自己洗洗再睡,此時更鼓響起,一更了。 “景泰藍怎么還沒回來?”她忽然喃喃道。 正這么說著,她便聽見雜沓的腳步聲,那種小腳丫子踩得地面咚咚響的走路方式,一聽就是景泰藍。 她放下了心,又覺得奇怪,景泰藍其實不算很活潑,這是自幼養(yǎng)成教育形成的習慣,在她身邊之后漸漸恢復了孩童天性,不過也很少這樣奔跑。 砰一聲門被撞開,景泰藍一頭撞了進來,嘴角癟著,要哭不哭地撞向她懷里。 不過他沒能順利抵達目的地,容楚很大不敬地一手拎住了他的衣領(lǐng)。 “現(xiàn)在你娘能被撞么?”容楚陰惻惻地問他。 景泰藍晃蕩在他手中,癟著嘴,對太史闌張開雙臂,“麻麻,怕!怕!” 他睜得大大的眼睛里滿是驚恐,太史闌怔了怔——景泰藍在她身邊幾個月,哭過笑過鬧過,但從沒說怕過。 門吱呀一響,簾子一掀,一條人影悄無聲息地進來,默默合十站在一邊。正是那個光頭圓溜溜,眼睛也圓溜溜的小萌和尚。 他臉上卻已經(jīng)沒有了先前那種拙拙的天真可*,取而代之的是一臉成人狀的端肅,雖然還是那張萌臉,但氣質(zhì)神情,和剛才天壤之別。 太史闌瞧瞧窗外,月亮上來了,難道這小和尚也是個月夜狼人,嚇著景泰藍了? “怎么了?”她靠著床沿,示意景泰藍坐到她身邊。 “他……他……”景泰藍回頭指那小和尚,“他說我……身后好多血……還有一個男人……” 景泰藍嘴唇哆嗦,唇色都已經(jīng)發(fā)白,太史闌難得見他嚇成這樣,好笑又有點心疼,拍拍他道:“慢慢說?!?/br> 她平時對景泰藍要求嚴格,但在他真正受驚受傷時刻,從來都給予耐心溫柔。 容楚坐在一旁,眼神里有很溫軟的東西,覺得孩子們將來有福。 景泰藍撲到太史闌懷里,抽抽噎噎半天,終于把事情說清楚了。 原來他剛才和這個叫戒明的小和尚出去玩,一開始還好好的,兩人在園子里挖冬筍,挖著挖著,天黑了,月亮上來了,戒明蹭一下站起來,道:“阿彌陀佛,小僧要走了?!?/br> 景泰藍正玩得起勁,哪里肯放他,拽住不讓走。戒明一臉為難,道:“師傅不許我夜間在外面行走,更不能夜間和別人在一起。” 景泰藍不懂他這話,以為是借口,纏著他不放,戒明卻不肯,轉(zhuǎn)身就走,景泰藍追過去,兩人走到園子井旁,月色正亮亮地射過來。 戒明忽然站住,回頭,景泰藍正撞在他背上,隨即聽見戒明道:“小施主,你好大好深的將來?!?/br> 景泰藍一臉糊涂抬起頭,兩人目光相觸,戒明又一臉驚嘆退后一步,道:“江山萬里,血如紅蓮!” 景泰藍張著嘴,不明白他在玩什么把戲,月色幽幽,井里的水似有波動,景泰藍臉慢慢白了,忽然覺得害怕。 戒明還是一臉正經(jīng)的樣子,目光望向景泰藍身后,幽幽道:“施主,你跟著他,可是有心事未了?” 景泰藍詫然向后看,只看到月影下瑟瑟搖晃的竹林。 …… 然后就是一聲尖叫。 然后景泰藍就狂奔回來了。 此刻聽他轉(zhuǎn)述,連太史闌都打了個寒戰(zhàn)。 那樣的情境下,聽見這樣鬼氣森森的話,難怪景泰藍受驚。 她打量那個小和尚,晚上的戒明和傍晚時看見的模樣確有不同,難道這孩子有什么奇異之處? 天眼通?預言帝? 容楚眼神里也有思索之色,問一直低頭不語的戒明,“小師傅,你剛才到底在景泰藍身后,看見了什么?” 戒明搖頭不語,嘴巴像蚌殼似的閉著,容楚問了幾次,他只道:“我已經(jīng)犯戒了,師傅不許我說的,師傅說我說一次,他會減壽一次,如果我想他早死,盡管說。所以我不說。” “那你剛才為什么會說?” “晚上有月光……”戒明煩躁而悔恨地抱住了腦袋。 這孩子似乎只有在一定情境下才能看到東西。 “可是你不說,也是造了惡業(yè)。”容楚道。 小和尚茫然抬起頭,不明白怎么又造惡業(yè)了。 “他不該聽的,你說給他聽了,你說了又不替他開解,他注定將永遠受著驚嚇,被解不開的謎團所侵擾,或許會因此夜思多夢,或許會因此憂思成疾,或許會因此纏綿病榻……” 可憐的小和尚,越聽臉越白。 太史闌心想無恥,真是無恥,小孩子也嚇,容楚你有下限么? “這個……”戒明吶吶,覺得這位施主說得也有道理,已經(jīng)造下的業(yè),該由他來開解。 “我……我剛才看見江山萬里,宮闕千層……”他喃喃道,“好多血,好多血,好多金甲執(zhí)劍的將軍……我看見她的臉……啊……”他目光一轉(zhuǎn),忽然落在太史闌臉上,眼珠一定,一聲驚呼險些出口,趕緊用手掩住。 這回他吸取教訓,已經(jīng)說出來的只好解釋,但是沒說出來的可不能說。 他落在太史闌臉上的眼神太驚悚,太史闌都覺得渾身一冷,抱住景泰藍的手臂一僵。 容楚看了她一眼,拍拍她手背,柔聲道:“命這東西,不信,會輸,太信,一樣會輸。你還是先信你自己的好?!?/br> 太史闌閉上眼,已經(jīng)恢復了平靜,道:“當然。” 語氣堅決。 容楚笑笑,知道她心志堅毅,沒什么可擔心的。 他忽然也不想知道太多,只問:“那個男人,什么長相?” 戒明想了一陣,道:“四十余歲年紀,方臉,寬額,眉毛很濃,臉色有點發(fā)青,哦……右額上有道像疤的印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