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5節(jié)
“打攪”兩個字著實是刺激,太史闌難得的對慕丹佩的維護更是個刺激,萬微的眼睛都開始發(fā)紅,冷冷笑道:“這飯她吃得下么?” “怎么吃不下?”慕丹佩立即轉(zhuǎn)身,抄起飯碗,有滋有味地吃完那蜜汁火方,道,“甜美醇厚,馥郁生香,滋味果然好。國公,多謝?!闭f完對容楚莞爾。 容楚抬頭報以一笑,道:“喜歡就多吃幾塊?!?/br> 太史闌的靴子踏著他腳背,面無表情地道:“是,丹佩,多吃幾塊?!?/br> 慕丹佩摸摸肚子,心想再吃下去保不準要得絞腸痧。一邊笑著應好一邊對萬微點點頭,道:“萬姑娘如果肯成全,想來我這飯會吃得更香些。” 萬微本已經(jīng)氣得渾身顫抖,聽見“成全”兩字更覺刺心,咬牙道:“成全?我偏不成全你!慕丹佩,今日這臺上,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她一聲清叱,長劍已經(jīng)出手,雪光點點,晶棱四射,臺上溫度頓時下降幾度,劍氣殺氣,撲面而來。 “哎,我死自然你活,你怎么盡說廢話?!蹦降づ逍σ饕鲗埻胍蝗?,拔劍迎上,“萬微,別在那裝樣了,你不就是嫉妒么?要我說,女人啊,自尊自重最重要,你說你這樣沖上來,算個什么事兒呢?” 太史闌聽著,忍不住要在心里連連點頭——女人欺負女人的能力,果然是天生的,還是人人都有的。慕丹佩這么瀟灑不拘的一個人,刺激起萬微來,還不是句句給力,句句都在點子上? 萬微果然給氣得兩眼發(fā)直,雪白的臉白到發(fā)青,冷笑道:“我便不知自尊自重,你知道?你這么的臺上吃飯,搔首弄姿的,卻也不知道做給誰看!” 慕丹佩怨恨地瞧了太史闌一眼,臉上依舊笑吟吟的,“做給你看呀?!?/br> “賤人!”萬微尖聲罵,劍光奔若雷霆,直劈慕丹佩頭頂。 她動了真怒,一動手就是殺手。太史闌皺皺眉。她倒不是擔心慕丹佩的安危,萬微從來都是丹佩的手下敗將,只是萬微這性子太桀驁兇厲,一出手就是死手,可見心性不怎么樣,而且一旦出手就是殺招,慕丹佩必須全心應付,戰(zhàn)局就可能進行得很快。這可拖延不了多少時間。 她踩住容楚的靴子讓開,開始踢他的靴子。 容楚干脆盤起腿,自己吃飯,給景泰藍夾菜,一邊夾菜一邊道:“來,多吃點,養(yǎng)壯點,怪可憐見的?!?/br> “公公,我可憐什么啊。”景泰藍咬著筷子問。 “我是想著。”容楚正色道,“你以后會有很多個女人,我就替你感到傷心?!?/br> “為什么呢?”景泰藍四十五度好學角仰望。 “女人天生麻煩。你近著她,她嫌你煩;你遠著她,她嫌你冷;你花心,她要閹了你;你忠誠,她拿你當試金石。你身邊女人少,她覺得你沒魅力;你身邊女人多,她恨你不自重;你有桃色新聞,她狠狠踩你;你沒桃色新聞,她給你編個?!比莩σ饕鞯氐溃澳闱?,一個女人就這么麻煩。你將來有很多個女人,這可怎么辦才好?” 景泰藍瞪大眼睛,眼神里充滿“女人如老虎”的恐懼。 “他那是偏頗自私女人論。”太史闌偏頭,點著景泰藍飯碗,“其實你們男人才天生麻煩。女人主動,他們說沒趣;女人拒絕,他們說裝叉;女人有很多男人追逐,他們說放浪;女人沒男人圍繞,他們說嫁不出去老姑婆;女人體貼他們說被管得太死;女人給他們自由又說不關心;女人吃醋他們說煩啊煩;女人不吃醋他們說寂寞啊寂寞。你瞧,你們男人這么討厭,折磨一個女人就夠了,還想折磨很多女人?” 一邊打得乒乒乓乓的慕丹佩,聽著這兩人唇槍舌劍打情罵俏,心中充滿無限的哀怨——搞錯沒!你們兩個啃火腿吃飯觀戰(zhàn)還好意思說苦? “喂?!币欢亲託獾乃K于忍不住,一邊竄來竄去打架一邊道,“什么你麻煩他麻煩,你苦她苦?聽我的。做情敵才天生麻煩??瓷弦粋€男人,偏偏他有女人。那女人軟弱,你叫橫插一腳壞人幸福;那女人強悍,你叫自討沒趣遲早被煽;那男人忠誠,你叫碰一鼻子灰顏面掃地,那男人浪蕩,你叫眼光不好所托非人;運氣好,傷點名譽傷心遠走;運氣不好,被人拖出來擋箭挨槍苦力全當——誰苦?” “說得好?!钡紫潞鋈挥腥斯恼?,幾個人一敲,嘩,都已經(jīng)圍攏來,目光灼灼聽著呢。 太史闌和容楚開始咳嗽…… 萬微則在發(fā)抖,她沒聽懂三人話里的意思,只覺得三個人一搭一唱,有默契得讓人心火直升,而且太史闌字字句句像在炫耀,容楚字字句句像在拒絕,慕丹佩字字句句像在刺激她,這三個人齊心協(xié)力這樣,這叫她如何忍得? “我要殺了你!”她忽然發(fā)狂地喊一聲,整個人空門大開撲了上去。 慕丹佩此時忙著說話招式已老,一柄劍正遞向她胸前,誰知道她忽然發(fā)狂,眼看收勢不及就要刺中她要害,不禁嚇了一跳。 忽然人影一閃,容楚掠了過來,一伸手便引開萬微的劍,對她微微一笑道:“萬小姐何必如此?” 他笑得客氣疏離,和剛才對慕丹佩的笑容全然不同,萬微怔怔地瞧著他的笑容,眼眶慢慢地紅了。 一心期盼他對自己笑,可當他真對自己笑的時候,她忽然覺得疼痛。 那疼痛,如劍鋒慢慢捋過肌理,你還在屏息靜氣地等一個結(jié)果,忽然劇痛洶涌而來。 她在那樣洶涌的情緒里,再也壓抑不住自己,劍鋒一橫,又發(fā)狂般地撲慕丹佩去了。 容楚嘆氣退開,一副“你們真是讓我頭痛”的模樣。 底下諸人看著打成這樣也嚇了一跳——本是一場爭風鬧劇,難道要轉(zhuǎn)化成喋血臺前? 本想來阻止戰(zhàn)局,早點開始比試的東堂親王等人,忽然心中一動。 他們也聽說了萬微的身份,以及幾人間那互相糾纏爭風吃醋的“多角關系”,此時眼看萬微已經(jīng)快要發(fā)瘋,忽然都覺得,事情不妨鬧大點,再鬧大點。這個萬家大小姐可是江湖名門,勢力了得,而容楚和慕丹佩都代表朝廷,今日無論是萬微傷了慕丹佩,還是慕丹佩傷了萬微,又或者萬微自己尋死,只要有人傷損,南齊的武林勢力就和朝廷結(jié)下了梁子,南齊朝廷就有一場不小的亂子,那么東堂拿到靜海城就可以揮軍直下,南齊朝廷兩頭作戰(zhàn),一定無暇顧及,東堂戰(zhàn)局就會處于有利狀態(tài)。 只要能給南齊朝廷,或者南齊朝廷這些大人物添點亂子,東堂都樂見其成,哪怕就是給容楚添麻煩也好,東堂對這位南齊第一青年名將,也忌憚得很。 這么一想,東堂人不急了,恨不得這場架打到天黑,打出個你死我活才好。 他們的想法自然在太史闌算計中,而兩個當事人也清楚得很,慕丹佩一邊打一邊想把太史闌掐個你死我活,容楚一邊觀戰(zhàn)一邊考慮著以后一定要在床上整她個你死我活。 當然這都是美好的想法,是否能夠?qū)嵤┯写甲C…… 東堂人開始安心觀戰(zhàn)了,不僅安心觀戰(zhàn),還不住煽風點火。 “萬姑娘,你小心些?!庇袀€東堂青年大喊,“你青春美貌,世人無不憐惜,可不要和某些瘋婆子一般見識!” “萬姑娘,有人就是欠教訓!你看她左支右絀,哪里是你的對手!” “萬姑娘,小心她那肘底暗劍!” 萬微一句句聽著,給撩撥得又委屈又澎湃又自傷又憤恨,一套劍法綿綿不絕地使下去,誓死纏斗慕丹佩。 慕丹佩在她凌厲的劍風中游走,無可奈何拖延著時辰,很多可以立即擒下萬微的機會都只好放棄,只在她出現(xiàn)破綻時稍稍進攻,逼退她一點。不過很快萬微又勢若瘋虎地撲上來。 有時候慕丹佩打得煩躁,想要下重手結(jié)束戰(zhàn)局,或者萬微心頭焦躁,想用玉石俱焚的招式的時候,容楚就會及時出現(xiàn),輕飄飄出手,輕飄飄說幾句話,撩撥得萬微又凄傷又滄桑,又疼痛又生出希望,又有希望又絕望,越絕望越恨慕丹佩,心緒反反復復,翻翻滾滾,一懷沸熱,人在熱浪中掙扎。 臺上打得熱鬧,一堆人看得也熱鬧,只有折威軍那位大帥專心打算盤,時不時抬頭看一眼,嘴角笑容鄙視,偶爾搖頭說一句“賠本買賣?!边€對想要拉架又不敢的云合城諸位官員道:“看著吧,別管,該散的時候自然會散。” 太史闌瞧了他一眼——果然精明,精明。 架打到后來,萬微累了,卻不肯示弱,讓自己的隨從屬下等等都上來打,慕丹佩自然也不是吃素的,她的隨從及麗京總營的學生也都沖了上來。單獨對戰(zhàn)成了打群架,還有一大堆人勸架。二五營的學生們得了太史闌暗示,大多時候不管,但是逢上可能發(fā)生流血,立即沖上去拆伙。 始作俑者太史闌,卻根本沒有觀戰(zhàn),她吃完就坐到一邊,一直不動聲色地算時辰。 蘇亞怎么還沒回來?當真那么艱難么…… 這一場架打成熱鍋上的粥,打到人人精疲力盡,再也折騰不動的時候,太史闌忽然眼睛一亮。 她看見蘇亞了,混在人群里,悄悄對她打了個手勢。 太史闌再看看天色——已經(jīng)半下午了,還有一個時辰便黃昏,現(xiàn)在開始第二場,絕對可以拖到晚上。 今天陰歷十七,有月亮。 眼看東堂人還在那興致勃勃煽風點火,她唇角露出一抹冷笑。 隨即她站起來,大步走到臺上,大多數(shù)人都已經(jīng)打不動了,在一邊喘氣互罵吐口水,萬微撐著劍,在臺上一個角落,恨恨瞪著對面急忙吃rou補充體力的慕丹佩。 太史闌一過來,眾人唰地抬頭,警惕地盯著她。此刻眾人才想起來,貌似這位才是引發(fā)此次事件的正主兒,卻被奇怪地忽略了。她現(xiàn)在過來,是要發(fā)表什么意見,引發(fā)再一輪的打架風潮嗎? 太史闌直接走到慕丹佩身邊。 “丹佩?!彼?,“架打完了?” 慕丹佩恨恨咬一口雞腿,好像嘴里那東西是某人的臉。 “打完了咱們就回去繼續(xù)商量,做一家人的事情?!碧逢@道。 萬微霍然抬頭。 “我弟弟人不錯,有前途,文武雙全家世好,你要不要考慮一下?”太史闌一個字一個字,極其清晰。 慕丹佩開始撓墻…… 萬微眼前一黑。 原來…… “噗——” 她噴出了一口血…… == 鬧哄哄,打了半天,眼看不可收拾的局面,被太史闌一句話,強力冰鎮(zhèn)。 潑冷水也沒這么快法。 眾人愣愣地瞧瞧一本正經(jīng)的太史闌,瞧瞧撓墻的慕丹佩,瞧瞧忍笑的容楚,瞧瞧氣暈了的萬微,再瞧瞧衣服撕一塊掛一塊,鼻青臉腫的自己,忽然都覺得——這叫個什么事兒? 很多人牙癢癢地看著太史闌,這女人巋然不動,一臉無辜——傻了吧?做人要有耐心,急躁辦不得大事。還有,眼睛看見耳朵聽見都可能是假象,時間才能證明一切。 東堂諸人的表情也快吐血了,他們期盼一場你死我活的大戰(zhàn),最好殘廢死傷幾個,好讓事態(tài)不可收拾。結(jié)果打是打了,打得似乎也很兇猛,完了散開一看,全是些淤血腫臉,說不上事的小傷,一個折胳膊斷腿的都沒有。 這事兒怎么說,都只能說是一場誤會,小小比試,絕對上升不到任何級別。 東堂眾人瞧著負手而立,一臉漠然的太史闌,心里都有不好預感——似乎,也許,上當了? 可是,被騙了什么呢? 太史闌費力氣搞這么一出,必然有她的用意,可是眾人猜破頭,也猜不出這用意是什么。 此時東堂人也發(fā)覺時辰當真不早,連忙道:“諸位,別鬧了,第二場比試該開始了!” 南齊人鄙視地瞧他們——剛才你們怎么不說“別鬧了”?蹦跶得那么起勁! “好?!碧逢@答得也干脆。她早等著了。 先前躲在一邊,生怕被大戰(zhàn)波及的諸位官員趕緊上來,把臺上人群驅(qū)散,又把圍觀學生驅(qū)散。天授大比在行宮內(nèi)殿進行,涉及兩國機密,非參戰(zhàn)人員是不可以進入的。 人流一撥撥出去,太史闌遙遙看著一直坐在東堂棚子里沒動的司空昱。 他就坐那里喝茶,捧一杯早已冷了的茶,幾乎沒動過,就連剛才打成那樣,東堂的人都去煽風點火了,他也沒有參與。 這實在不是他的風格,太史闌雖然要cao心很多事,此刻也不禁注意上他,這到底是怎么了?看樣子是有什么心事。 司空昱驕傲而單純,最是藏不住事的人,等會趁比試的時候,問問他吧。 遠處忽然響起馬蹄聲,隨即便見有人沖向場內(nèi),此時人群正一波一波被驅(qū)散出去,逆行而來拼命向場內(nèi)擠的人,便吸引了所有人注意。 后頭還有守衛(wèi)士兵在追,不過這幾人來得極快,迅速擠到臺前,身子一竄,半空里展開一面旗幟,厲聲道:“萬象宗子弟何在?” 還在收拾自己準備離開的萬微等人一怔,霍然抬頭,看見旗幟臉色一變,急急迎了上去。 來者匆匆給萬微見禮,在她耳邊低低說了幾句,萬微臉色變幻,顯得十分緊張。末了什么話也沒說,手一揮,帶了人就走。 她連慕丹佩都不看一眼,上馬立即馳騁而去,顯見得確實有急若星火的要事。 太史闌站在臺上,望著她迅速遠去的背影,眼神沉沉。 萬象宗在此時急召萬微回宗,怕是武林有什么要事吧? 聯(lián)想到十年武林大換血,想到前陣子在凌河城外發(fā)生的事,太史闌抬手,慢慢摸了摸身上的大氅。 李扶舟那里,怎么樣了? 她看著那騎馬報信的人,雖然有點風塵仆仆,但并不算太臟,看樣子,他并沒有經(jīng)過長途奔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