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1節(jié)
“納蘭君讓認(rèn)為,冒著兩國交惡的危險和大燕背信棄義之名,殺我這個徒有虛名的二世祖,實在不值得。他也對沈相提出要扼殺你的建議表示反對,認(rèn)為你不過是一介女子,再怎么出色,也不能獨領(lǐng)大軍掌握重權(quán),絕無威脅到大燕的可能?!比莩c點頭,“我覺得他這點分析是對的,你只喜歡揍得罪你的人,除非大燕挑釁你,你不會對大燕產(chǎn)生興趣。倒是沈夢沉,顯得有些過于草木皆兵。” 太史闌比劃了一下,容楚點頭,“對,我也覺得不對勁。沈夢沉身為管軍的右相,不會不知道殺來使會引發(fā)怎樣的麻煩,也不會不知道大燕國內(nèi)目前的局勢并不適合多事。我怎么覺得,他似乎像在想把大燕的局勢搞得更亂一些?奇怪,他不是大燕右相嗎?大燕亂對他有什么好處?” 他不過心中疑惑,隨口一說,并不知道自己的推測已經(jīng)無限接近真相。 “無論如何,大燕那邊有了這種動念,我們就得小心了?!比莩溃按笱嗷实勰壳斑€沒表態(tài)。納蘭君讓和沈夢沉都得他信重,很難說誰的建議會獲得最終許可。我們必須對此做出準(zhǔn)備?!?/br> 太史闌點點頭。 “男生女相、陰柔暴躁,刻薄寡恩,油頭粉面……”容楚又讀一遍,微微一笑,“既然大燕諸君這般認(rèn)為,我又何必讓他們失望?” 太史闌撇撇嘴,心想傻兮兮的燕人們,等著被折騰吧。 容楚哀怨地看著她,“你什么時候能好?你這樣子我總覺得對著幽靈講話……”他忽然眼睛一亮,“幽靈……太史,這回出使之路看來沒想象中那么平靜,你還是別去了吧?!?/br> 太史闌示意,“這是圣旨!” 容楚又瞟她一眼,沒說什么。太史闌以為他已經(jīng)放棄,也沒在意,舒舒服服躺下來。容楚爬到床上,扳著她的肩,嘰嘰咕咕和她講:“這邊事情辦完了,和我回國公府去吧?” 太史闌不理,她不認(rèn)為近期回國公府是個什么好主意。 “前幾日我那妹子還寫信來問我什么時候帶你回去瞧瞧呢,她說你好有意思?!比莩?。 太史闌想起聽他說過老國公夫婦,但很少聽他說起兄弟姐妹,她覺得大家族里的兄弟姐妹往往都是仇人,容楚不提,她便也不問,此刻聽他主動提起,來了點興趣,翻身望著他。 “我兄弟頗有幾個。”容楚道,“meimei卻只這一個,是庶出,我父親的側(cè)室所生。說個笑話給你聽,這孩子自幼身子很差,險些夭折,后來我姨娘帶她求助于麗京華嚴(yán)寺,華嚴(yán)寺主持說這孩子篡命而生,體質(zhì)太陰,難承人間福祿,必須以男兒身養(yǎng)到十五歲。自此便改了稱呼,上下皆以少爺相稱,當(dāng)男孩看待,也便危危險險養(yǎng)大了。如今也有十四了,正盤算著要改回她的女孩身份,打算先暗示她自己知道。誰知道這丫頭做男人做了十四年,完完全全當(dāng)自己是個男人,又天性執(zhí)拗,怎么都不聽別人關(guān)于她是女兒的暗示,一心一意認(rèn)為自己是個男人,信中還說她就喜歡英氣的女孩子,要我在外給她留心著,務(wù)必也找個未來嫂嫂這樣的姑娘給她,省得被老爺隨意配個嬌滴滴的大家閨秀。喂,你身邊可有合適的?” 太史闌聽著想笑,覺得容楚一家也是奇葩,不過這事兒也不算稀奇,人的意識自我催眠,做了十四年的男孩,享受慣了男孩的便利,潛意識里當(dāng)然不愿意做女人。 不過容楚提到他父親有側(cè)室,倒讓她有點不爽,還以為國公府不同凡響,原來也不能免俗。 她悻悻地對容楚一指,示意他快點滾出她的閨房。 容楚也就若有所思地出去了。倒讓太史闌有點詫異,以往他但凡有能進(jìn)她房間的機(jī)會,那必然是要黏黏纏纏摸摸靠靠的,哪怕在她床邊滾三滾也是好的,今天怎么這么爽快? 不過她連日急行軍般趕路,到晚上也覺得疲倦,翻個身就睡著了。隱約聽見外頭容楚出門后對周七道:“請來客在外廳等我?!?/br> 原來他是有客人,這么晚了怎么還會有客來拜訪?以容楚的身份,一般人輕易不得見,更不可能在這大晚上的接見,難道來者身份不一般? 太史闌也就是想想,不打算cao心,反正容楚在,她就是蛀蟲。 這晚她睡得特別香,一改前幾日輾轉(zhuǎn)反側(cè)睡不好的毛病,因為她夢見了景泰藍(lán)。 她夢見那小子高踞寶座之上,一腳踩著宗政惠,對她咧嘴笑,“麻麻,你不用擔(dān)心,太后涼涼我搞得掂。” 太史闌心情愉悅地醒來,覺得景泰藍(lán)就是好,知道她煩心,托夢讓她寬心來著。夢里一定就是美好的將來,小子踹倒妖婆,占穩(wěn)南齊江山。 她睜開眼,四面還是暗沉沉的,她有點奇怪,生物鐘告訴她這時候絕對不早,但天色怎么還這么暗? 她又閉上眼睛,躺了一會,但終究還是躺不住,因為她覺得她完全睡夠了,而且她也覺得四周靜得詭異,沒有人氣的感覺。 昨晚明明一個大院子都住滿了。現(xiàn)在人到哪里去了? 太史闌一骨碌起身,穿好衣服,她不用任何侍女,身邊就一個蘇亞,她也不要蘇亞做侍女的事情,什么都動手自己來。 她穿衣服的時候停下來嗅了嗅,覺得屋子里的氣味似乎有點怪異。 隨即她撐開窗想看看天色,窗子一拉,啪嗒一聲,掉下一塊什么東西,然后一抹刺目的光線射進(jìn)她的眼睛,她趕緊用手擋住眼。 擋眼睛的時候她已經(jīng)知道不好——這明明是陽光!而且這么亮,最起碼是接近正午的時候了! 果然一低頭,看見一塊黑氈布落在地上,這東西先前蓋在窗子上,遮住了陽光。 太史闌嘩啦一下拉開門,外間,蘇亞直挺挺地坐著,早就起床的樣子,卻根本沒叫醒她,看見太史闌出來,苦笑了一下低下頭。 太史闌瞧她一眼,快步出門,外頭還有人,二五營的學(xué)生和她的護(hù)衛(wèi)都在,但是…… 所有人弓腰曲背,輕手輕腳,賊樣走路,氣音說話。 她聽見拐角處于定在悄聲問雷元,“什么時候可以開中飯……” “那邊說不行,不能吵了大人……”雷元的大嗓子硬憋著聽起來讓人擔(dān)心他便秘,“要咱們等大人自然醒……” “可是兄弟們從早飯就開始沒吃啊……”于定苦著臉,“咱們的還好說,還有一部分翊衛(wèi)的大爺呢。” “他們留下的人少,再說這是那位的命令,他們要不滿去找國公嘛……”雷元無奈地?fù)项^。 “我說這位是怎么忽然冒出來的?還有國公為什么跑那么快?”于定問雷元。 “我怎么知道,聽說昨晚連夜趕過來的,一來就用拐杖敲了國公,國公一大早就跑了,連老婆都不要了還管得著你我……呃?!崩自素缘谜饎?,然后就看見一個人從他身邊過去了。 太史闌…… 于定雷元大眼對小眼,半晌齊齊一跺腳,“糟了!” == 太史闌大步向外院去,她沒聽見那兩人的悄悄話,不過從神情上來看也知道有坑爹的事情發(fā)生了,而且她敢用容楚的腦袋打賭,容楚一定已經(jīng)先跑了。 容楚應(yīng)該知道丟下她只是自討苦吃,但依舊跑了,說明肯定出現(xiàn)了一些他也不愿意面對的人和事。 當(dāng)然這人和事自然沒有危險,否則他也不會丟下她。 太史闌快步走到吃飯的前廳,就看見護(hù)衛(wèi)們大多愁眉苦臉地聚在一起,一個個揉著肚子饑腸轆轆模樣。 店家倒是想送飯,但是卻被一些陌生的家丁給阻在院子外,探頭探腦。 院子里有些不太熟悉的人,這些人看見她,忽然都快步跑了。 詭異,什么都透著詭異的氣息。 太史闌正要召來于定雷元等人問問到底怎么回事,一轉(zhuǎn)頭,就看見一個婦人,氣喘吁吁地由兩個少年給扶出來。看那方向,明顯是奔她來的。 這就是昨晚貴客? 這就是今天害她睡過頭,然后被男朋友拋棄的罪魁禍?zhǔn)祝?/br> 太史闌不動,雙手抱胸,等著目標(biāo)物的接近。 對方是個五十上下的婦人,衣著莊重華貴,標(biāo)準(zhǔn)貴族老太太裝扮,一左一右兩個少年和她面貌有點相像,看起來應(yīng)該是母子。 婦人在她面前站定,先捂著胸口喘了幾口氣,她身邊的少年急忙給她捶背,一邊偷偷瞄太史闌,眼神好奇。 “你這孩子,跑這么快做什么!你能這樣跑嗎?”那婦人氣喘勻了,開口就責(zé)怪。 太史闌聽力不好使,不過她以不變應(yīng)萬變,還是那萬年面癱表情。 婦人倒也不打算要她回答,此刻才開始上上下下打量她,看了頭發(fā)看臉,看了臉看手指,看了手指看衣著,眼神越看越失望,眉頭越皺越緊。 半晌她轉(zhuǎn)頭對身邊少年道:“聽說你哥這回選了個女人很奇怪,如今看來,何止奇怪,你哥是不是打仗的年頭多了,連男女都分不清了?” 她自以為悄悄說話,奈何那嗓門不小,所有人都聽見了。 兩個少年尷尬地低頭,吶吶不語,一旁跟過來的太史闌其余護(hù)衛(wèi)臉色都不好看,蘇亞怒道:“夫人,請你注意措辭!”花尋歡如果不是楊成史小翠拉著,大概就要上來暴打了。 那婦人就像沒聽見,又嘆了口氣,道:“可憐我那jiejie……不知多失望呢……不過也沒辦法,木已成舟……這也不是我該管的事?!币贿呣D(zhuǎn)過頭,看著太史闌,正色道,“我既然受托來了,少不得要照顧你,聽說你領(lǐng)了圣旨要去大燕出使?一個女人何必做這樣的事?三公怎么想的?何況你還……我那jiejie,哦國公夫人已經(jīng)讓國公上書,請求讓你不必出使大燕,當(dāng)然現(xiàn)在長途跋涉回麗京也是不妥的,就留在這里,住到我府邸里去,好好休養(yǎng)一陣子,等楚兒出使回來再一起回京交卸差使便是。” 她巴拉巴拉說完,再上下看看太史闌,目光著重在她平坦的小腹上落了落,皺皺眉道:“你這身子,走路還這么快,真是武夫一樣。還有你這些護(hù)衛(wèi),難道不知道你的情形嗎?還讓你這樣滿院子亂跑?楚兒這是怎么回事?怎么調(diào)教得身邊人?” 太史闌抱胸瞧著她——奶奶你在說什么? 蘇亞等人茫然地瞧著她——啥意思?哪里不對了?國公一大早跑了,留下話說要盡量尊重這位夫人的意思,而這位奶奶一大早派人守在門口,不許人說話,不許人動作,甚至連主子的窗戶都給遮黑了。各種莫名其妙,現(xiàn)在又來責(zé)怪他們,到底哪里不對? 婦人瞧瞧面癱太史闌,又失望地嘆口氣,回身和兒子咕噥,“這臉板的,我怎么覺得我是來要債的?” 兩個少年再次深深地低下頭…… 太史闌看這老太眼神不住在她肚子上溜,不知怎的覺得毛骨悚然,她不想在陌生人面前暴露目前的聾啞狀態(tài),又急于追上容楚問個清楚。勉強(qiáng)扯扯嘴角,做個笑容,轉(zhuǎn)身便走。 她被拉住。 “你這是怎么回事?有沒有聽我說話?”婦人瞪大眼睛,一臉不可思議,“你走什么?還有你這步態(tài),你這衣服,你這鞋子。沒人告訴你這段時間很危險,走路要小心嗎?還有你束這么緊的腰,就為了好看?有危險怎么辦?還有你這鞋子,居然是靴子!滑倒怎么辦?快換上我給你帶來的裙子和軟底便鞋,然后上我?guī)淼鸟R車,回我府里躺著去!” 太史闌拂開她的手——她才沒興趣和一個雞婆嘮叨,容楚就是因為這魔音貫?zāi)X才嚇跑的吧? “哎你站??!”婦人看太史闌當(dāng)真淡定拔腿,眼睛越瞪越圓——啊,這個侄媳婦,比傳聞里還古怪!她那可憐的jiejie,白歡喜了! “你給我站?。 毖劭刺逢@聽而不聞大步而去,婦人跺跺腳,厲聲道,“樸兒!杉兒!給我攔下她!” 兩個少年應(yīng)聲而出,身影一閃便撲向太史闌。 與此同時蘇亞花尋歡火虎等人紛紛怒喝,沖上便攔。 “反了!反了你們!”婦人頓著拐杖怒喝,“你們怎么做護(hù)衛(wèi)的!你們主子懷孕,本夫人前來接她回府療養(yǎng),你們敢攔?” …… 一瞬間蘇亞的腿踢到一半,花尋歡的刀豎在頭頂,火虎的爪卡在半空,于定的劍一定,雷元的錘險些砸了自己的腳。 連同涌進(jìn)來準(zhǔn)備大打出手的護(hù)衛(wèi)們都傻傻地看住了太史闌。 太史大人懷孕了? 好勁爆的消息! 再看太史闌——一臉淡定,好像對這句話毫無否認(rèn)的意思。 真?的? 太史闌只是沒聽見而已…… 護(hù)衛(wèi)們卻已經(jīng)不敢出手。連蘇亞幾個也猶猶豫豫——國公確實和太史大人過從甚密啊,兩人私下相處的時候也多,難道某年某月某一天,國公偷上太史床,哦不太史壓上國公身,然后春風(fēng)一度珠胎暗結(jié)? 這個這個……那個那個……從某人啥也不在乎的行事作風(fēng)來看,似乎也不是不可能的。 瞧當(dāng)事人那一臉從容,啊,好事就這么來了! 所有人這下真的不敢動了。 難怪國公居然會拋下太史大人跑了。 難怪國公要他們服從這位夫人。 敢情國公自己偷吃搞大了人家肚子,怕老夫人責(zé)罰,也怕太史大人遷怒,干脆腳底抹油溜了? 既然是國公家親戚,聽口氣還是國公的姨媽,自然是可以放心的。 護(hù)衛(wèi)不敢再動,那兩個少年卻是高手,道聲“得罪”,一個鎖住了太史闌的肩頭,另一個便點了她的xue道。 太史闌沒感覺到這些人的敵意,也就沒準(zhǔn)備出她的殺器們,結(jié)果猝不及防,瞬間著道。 她愕然挑起眉毛——這叫什么?神展開? “這女子性情這么倔強(qiáng),楚兒的眼光真差……”婦人咕噥著,揮揮手,一輛馬車長驅(qū)直入,婦人指揮著兩個兒子,把太史闌往車?yán)镆蝗?/br> “跟我回府去養(yǎng)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