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9節(jié)
太史闌手掌一豎,兩人就停止了爭辯。 她也不說話,走上兩步,看了看那嬤嬤指示出的海鯊府邸的方向,又看看四周,道:“先休息一下,夜里行動?!?/br> 四面的屋子都空著,她走進(jìn)一間屋子,正是她先前看見人影的那間。四面看了看,里面沒有人,也沒有后窗,唯一的門剛才正對著她,根本沒有人出來。 那就是有夾墻或地道了? 太史闌不動聲色,往窗下一張美人榻上一躺,把身上和袖子里的東西都調(diào)整了一下,隨即道:“外頭有張床,你們也休息會?!?/br> 兩人看見四周無人,唯一的出口也在外間,都放心地出去了。 太史闌干嘔了幾聲,恨恨撫了撫肚子,閉目休息。 她很快沉沉睡去。 睡夢中二月春風(fēng)至,攜著南國海岸獨(dú)特的水氣,淡淡的野性的味道,卻比內(nèi)地的風(fēng)柔軟,軟如一雙輕輕撫摸的手…… 或者真的有一雙手。 那雙手比風(fēng)還輕,掠過她的面頰,一開始猶豫著,不敢接觸她的肌膚,只在她面頰上方停留,她甚至能感覺到那人的袖子微微垂下來,袖管里逸出淡淡香氣,清郁高貴,聞來有幾分熟悉。 隔了有陣子,大概是因?yàn)樗恢睕]有動彈,睡得很沉的模樣,那雙手終于輕輕落了下來,試探地靠向她的臉頰。 ------題外話------ 代太史家小包子謝謝大家的票啊。至于小包子是男是女還是有男有女,現(xiàn)在可以開始投票下注啊哈哈哈。 jian笑飄走。 第二十六章 俯視眾生 隱約身周有了呼吸聲,微微急促。 之前這人一直將呼吸控制得很好,明明就在房中,蘇亞和花尋歡都沒發(fā)現(xiàn),但此刻他的呼吸竟然微亂,顯見得內(nèi)心激動。 太史闌還是一動不動。 那手指終于輕輕落在她的臉頰上,先是觸了觸,隨即撫摸過她的鼻翼兩側(cè),太史闌記得,那里她微微生了點(diǎn)不明顯的蝴蝶斑。 那人手勢極輕,令人感覺充滿憐惜。隨即太史闌便感覺到他的氣息接近,似乎正在逐漸靠近,她甚至感覺到他的呼吸拂在她的眉端。 太史闌霍然睜眼,伸手一撈。 身前一條人影一閃,立即后退,速度快到她都沒看清臉,只看見一抹淡綠色的修長影子,手也沒抓到實(shí)體,隱約碰到對方的手腕,卻感覺到指下有點(diǎn)凸凹不平。 她抬頭,翻身要起,卻因?yàn)閯幼鬟^劇,又引發(fā)了一輪惡心,忍不住低頭捂住了嘴。那人腳步似要一停,最終卻還是退了出去,轉(zhuǎn)過前面一方書架,隱約咔嗒一聲,人不見了。 只留下似有若無一聲嘆息。 太史闌平復(fù)過來,想著那聲嘆息,總覺得帶了幾分惆悵意味,對方不會誤會了什么吧? 她抬頭看著對面,多寶格的書架靜靜立著,書架旁的帷幕穗子還在悠悠蕩著,似乎在提醒剛才有人經(jīng)過。 門簾一響,蘇亞和花尋歡聽見動靜奔了進(jìn)來。連聲問:“怎么了?” “沒什么?!碧逢@面無表情地盯著那動蕩的絲穗,淡淡答。 “你臉色這么差,今晚要么別去了?!被▽g擔(dān)心地道,“可是留你在這我們也不放心,唉,你就不該親自來的?!?/br> “不親自來,到時候怎么給靜海城一個下馬威?”太史闌又睡了下去。 她沒有走近書架查個究竟。 既然他不想現(xiàn)在見她,她也當(dāng)不知道吧,也許他有什么難處。再說此刻就算找到密道追進(jìn)去,必然也沒人了。 天快黑的時候有人敲門,蘇亞出門去發(fā)現(xiàn)臺階上放著三人的飯菜。菜色精致而清淡,好幾種都是南齊內(nèi)陸風(fēng)味,而且離奇地居然沒有海鮮,這讓最近進(jìn)入靜海行省區(qū)域后頓頓魚蝦早已吃得苦不堪言的蘇亞兩人大喜過望,好一頓風(fēng)卷殘?jiān)啤?/br> 太史闌沒胃口,隨便挑了幾筷子,喝了點(diǎn)湯,蘇亞放下筷子,有點(diǎn)憂心的瞧著她蒼白的臉道:“大人你這樣怎么行?現(xiàn)在又是艱難時期,后頭還有好多麻煩等你處理,無論如何也該逼自己吃點(diǎn)……” 太史闌又感覺到那束目光投在了自己背上,充滿關(guān)切,她擺了擺手,努力克制自己回頭的欲望,放下筷子,看看天色,道:“差不多了。” 蘇亞將碗筷送出去,回頭時拿了一個盒子,道:“擱在臺階上的?!?/br> 打開盒子,里頭是一瓶油狀液體,嗅了嗅有腥味,瓶子上栓著個牌子,上面用細(xì)筆寫著,“鮫油,味同此地人接近?!?/br> 太史闌這才明白,自己忽略了一個重要的問題,那就是在靜海城居住的人,身上必然都帶著一股海腥氣,這種體味她們?nèi)吮厝皇菦]有的。平常人倒也不會注意,但是混到海鯊府邸里,警衛(wèi)防衛(wèi)必然森嚴(yán),這體味就可能出問題。 她把盒子遞給花尋歡和蘇亞,三人各自灑了點(diǎn)鮫油,三個不懂化妝的女人,也不知道液體涂抹在哪個部位最能散發(fā)氣味,味道最持久,就全身遍灑,倒把太史闌弄得又是一陣陣惡心。 “這人是誰,我真的好奇。”花尋歡道,“如此細(xì)心,看樣子是真心幫我們的??晌覀冞@里哪有朋友?” 太史闌想,要說純粹的朋友是沒有的,邰世濤不在城中,但是亦敵亦友的人,還是有的。 她抿了抿唇,心中滋味復(fù)雜。 三人又等了一會兒,直到夜深才出門去,這個院子自始至終就沒有來過人,從院子往海鯊府邸那道隔墻去的時候,一路上也沒有護(hù)衛(wèi),很明顯已經(jīng)被清場。 三人輕輕松松就翻過院墻,之前太史闌先吃了一粒尋名醫(yī)配制的安胎藥丸。 落地后三人四面打量,海鯊府的院子比剛才那個還大,而且充滿了粗獷和無拘的氣息,院子里幾乎沒有隔斷,屋舍都很寬很長,花木很少,用各種海中怪石隨意堆放成隔墻,這些人大概看慣了水,在院子正中也挖了一個巨大的水池,水藍(lán)汪汪的,泛著股濃重的腥氣,太史闌頓時又覺得一陣翻江倒海,懷疑對方是不是干脆引了海水。 這院子有好處有壞處,壞處是花樹太少無處攀高隱藏,好處是石頭很多還是可以躲。三人剛落地,就聽見有人說話的聲音,急忙閃身躲在石頭后。 說話聲音卻沒有接近,只在不遠(yuǎn)處響著,似乎是幾個人在聊天。 “老爺子不知道什么時候回來,已經(jīng)走了一個月了?!?/br> “黃灣離得遠(yuǎn),沒這么快?!?/br> “可是二爺管家,你瞧這后院亂的,咱們后門值夜都第二夜了,都沒人管!我可累死了!” “你懂什么?這哪是沒人管亂的?這是有人故意要亂好吧?” 沉默了一陣,一個婆子冷哼一聲,“老爺不在,這窩里的母雞們都翹著呢!也不知道將來生下誰的蛋!” “少說兩句!二爺不比老爺,這話傳他耳朵里,你仔細(xì)被扒皮!” 幾個婆子哼哼著,打個呵欠,不說話了。 過了一會,傳來此起彼伏的鼾聲。 太史闌三人走了出去,對面是間小房,之后就是一座照壁,照壁后是月洞門。這是守后院的婆子在八卦。 豪宅里的門房向來是信息集中地,遍地?fù)彀素浴?/br> 花尋歡喜道:“正好三個人,咱們一人一個,得來全不費(fèi)功夫!” 太史闌卻似在思索,過了一會才道:“換裝吧。” 三人把婆子打昏,換上衣服,蘇亞打開隨身攜帶的易容簡易工具,對著三人的臉匆匆化妝,她跟著火虎學(xué)這門手藝也有很久了,雖然還沒完全出師,不過應(yīng)付一般的易容綽綽有余。 這種低等雜役婆子,一般都低頭來去,很少有人注意她們的臉。唯一有點(diǎn)不妥的就是這種婆子多半府中也有丈夫家人,如果撞上這些人就會被認(rèn)出來。好在婆子這么低等,家人也很難有什么出息,在外宅或莊子的可能性更大些。 “你們就睡個痛快吧!”花尋歡將她們捆了,扔在床底下。 三人換了裝,也躺在床上睡覺,天亮?xí)r有人來換班,吩咐三人去睡一個上午,下午回來侍應(yīng),三人低頭應(yīng)了自出門去。 算算時辰,這個時候總督儀仗應(yīng)該已經(jīng)到了城門口,海鯊府中卻還沒有任何動靜,看樣子果然如她所料,這群人是打定主意不理會新總督,說不定還在等著昨夜夜襲的人的回報。 太史闌唇角一抹冷笑——昨夜夜襲的人,永遠(yuǎn)也無法給他們回報了。 三人混進(jìn)大廚房拿了一個食盒,一路遮遮掩掩到了前堂,路上倒也沒什么人盤問,也不知道是海鯊治家本就風(fēng)格粗疏,還是這些人順風(fēng)順?biāo)畱T了,根本想不到有人竟然敢混進(jìn)來。 太史闌注意到來去的人都步伐有力,眼神兇光四射,裸露的臂上腿上,時常紋著猙獰的海蛇或青色的船錨。 這時前院里一大群男人涌了進(jìn)來,大多衣著光鮮,但穿衣風(fēng)格粗獷,老遠(yuǎn)就有人嚷嚷著:“二大爺呢?昨晚的事情怎樣?” 一群小廝迎了上去,將這些人引向前廳,這些人也熟門熟路的樣子。太史闌猜著想必便是這城中其余勢力的頭領(lǐng)們,城中勢力林立,以海鯊團(tuán)最龐大,其余勢力多半依附著海鯊團(tuán),被逼或者自愿著共同進(jìn)退。 看樣子這些人并沒有完全對她的到來無動于衷,這一大早果然來了海鯊府議事,而且聽他們口氣,昨晚真的去夜襲了,還好像都有份參與。 不過她注意到,問出這句話的人,立即被身邊人拉拉衣角,悄悄指了指人群中一個藍(lán)袍男子,那個問話的大大咧咧的男子似乎醒悟到什么,冷哼一聲,不再說話。 太史闌目光很自然地落到這男子身上,這人看起來和眾人有點(diǎn)格格不入,臉色也沒其余人風(fēng)吹日曬得粗糙發(fā)黑,衣裳也更講究些,獨(dú)自一人走在一邊,臉上有種既驕傲又落落寡歡的神情。 看剛才那幾人的神態(tài),很明顯昨晚的事情不是所有人參與的,最起碼這個藍(lán)衣人沒參加,所以眾人要瞞著他。 勢力群體是很忌諱存在不同路的人的,出現(xiàn)這種情況還沒有將人攆走,說明這人勢力也不小,眾人,包括海鯊,都對他存在顧忌。 太史闌將這人暗暗記在心里。 這群人旁若無人嬉笑向前走,一個男人忽然跳上石堆,撬開一只生牡蠣,一口便喝了個干凈。 太史闌頓覺惡心,差點(diǎn)又吐了出來。 她一想嘔,身子忍不住一彎,本來她們幾個避在一邊不顯眼,這一彎頓時引起了別人注意,當(dāng)即就有人看了過來,道:“喂,那婆子你……” 忽然一人笑道:“兄弟們來得早啊?!?/br> 眾人回頭,便看見一個錦衣男子,立在眾人身后,不知道來了多久,日光從對面射過來,將他臉上的半截猙獰的白銅面具射成一片虛無的白,那片白之下卻有一抹線條優(yōu)美的唇,和線條更為優(yōu)美的下頜。 此刻那唇一抹淡笑的弧度,對著眾人。 眾人都一驚,隨即笑道:“銅面龍王來了!正好,二爺正說要去請您。” 太史闌皺起眉。 她在資料中看到過銅面龍王,靜海行省新近崛起的海上勢力,來路不明,卻勢力雄厚,乍一出現(xiàn)就以犁庭掃xue之勢,收服了靜海十七島的海盜,占據(jù)了靜海海面的小半壁江山。而且作風(fēng)強(qiáng)硬,在海鯊不滿他的兇暴出手干涉之后,還和海鯊硬碰硬來了一場,雙方平分秋色,最后也不知怎的,一來二去拜了把子化敵為友,現(xiàn)在隱然也是靜海城的大勢力,可以排上第三。 第二是原先靜海的百年老族端木家,原是本地土著的酋長,家族中曾出了三任總督,五任城主,至今仍然擁有相當(dāng)高的人望。只是海鯊等人三十年前橫空出世,和海盜和海外勢力相勾結(jié),漸漸擠兌得百年世家勢力衰微,但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就憑他家的人望,海鯊就不敢輕舉妄動。本地民風(fēng)彪悍,大小勢力林立,端木家不能再占據(jù)上層建筑之后,便轉(zhuǎn)而合縱連橫小勢力,另組成了一個秘密的“海盟”,多少也形成了對海鯊這邊的制約。 那銅面龍王一出現(xiàn),便吸引了眾人的注意力,剛才注意到太史闌的人也忘記了自己要說的話,丟開這事去討好龍王。太史闌三人暗暗噓一口氣。 這口氣還沒噓完,忽然一個男子跑過來,一把抓住花尋歡的衣袖,道:“老婆子你怎么跑這里來了?是不是前頭有什么灑掃的活計(jì)要你做?正好我這邊也有事缺人,你過來幫忙吧?!闭f完拽著花尋歡要走。 三人都一呆,真是怕什么來什么,還真遇上了婆子的丈夫,更倒霉的是在這一群人面前撞上了。 花尋歡一怔之后毫不猶豫,一腳就踢在了那家伙的襠里,“老混狗子!老娘后頭守了一夜,好容易半天假給睡覺,你還扯著老娘干活!” 太史闌和蘇亞冷汗滴滴——糟了! 那家伙捂著襠慘叫一聲,道:“婆子……你……你……大白天的留點(diǎn)面子嘛……” 太史闌和蘇亞目瞪口呆——這樣也行? 只是雖然混過了婆子丈夫這一關(guān),但花尋歡這兇悍的一腳還是又引起了人注意,人群中有人笑道:“海鯊府里的人兒真是越來越兇悍了,一個婆子也海蜇似地辣,馬上我問問二爺,怎么調(diào)教的下人?” 那銅面龍王忽然對那捂著襠的婆子丈夫招招手,道:“海碰子,和你婆娘糾纏什么?過來,去幫我做件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