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3節(jié)
兩人齊齊落在鯊背上,直沖大船而來。下一瞬,這頭受傷發(fā)狂無法控制自己的老鯊,就會帶著兩人惡狠狠撞在船身。 船上人正看得發(fā)呆,眼看巨大鯊身竟然沖自己飛來,驚得連聲大叫:“快讓!快讓!” 那女子一邊由人護住向后退,一邊大叫,“抓鯊鉤!抓鯊鉤!給我抓住,抓住!不要錯過這個好機會!” 霍霍幾響,甲板上固定著的幾枚巨大的鐵鉤飛了出來,這種鉤子專門用來對付這種兇殘狡猾的小型鯊,鉤子可以構(gòu)筑鯊背上那塊突起上的孔洞。 此時老鯊已經(jīng)離大船只有一丈左右距離,卻已經(jīng)露出力竭之勢,幾條巨大的鉤子飛來也不知道躲讓,那鉤子沖著它背上去,自然也沖著背上的司空昱和太史闌,兩人在鯊背上本就滑溜難呆,不讓會被鉤子砸傷,讓了又會被滑下鯊背。 這時候也只好放手,太史闌正要松手,忽然那女子又回頭,這一眼她終于看清了司空昱和太史闌的容貌,身子一震,兩眼放光,又大叫,“救下他們!” 此時水手們忙著捕鯊,沒想到這主子命令瞬息萬變,也來不及抽手去救人,那女子干脆從自己腰間抽下一條柔韌的似筋非筋的帶子,唰一聲甩了出去,準準地纏住了司空昱的腰。 她臂力不凡,手臂一揚,司空昱順勢飛起,司空昱飛起時,也沒忘記順手抄住了太史闌的腰。 也因為這女子一打岔,眾捕鯊人視線被混淆,鉤子出手不準,滑過鯊身,只在那厚皮上添了幾道血痕,老鯊發(fā)出一聲吃痛的低吟,尾巴一甩,霍然向海中落去。 砰一聲老鯊落在水中,激起數(shù)丈高的水花,與此同時,司空昱和太史闌也終于落足在大船的甲板上。 那女子并沒有松開帶子,眉開眼笑地瞧著司空昱,呢聲道:“哎呀,原來這好模樣兒,真后悔沒早些救下你?!笔种敢焕?,便要將司空昱拉到自己面前。 她滿臉蕩笑,唇瓣下意識地撅起,看那模樣,竟然是想當面偷香,四面手下嘿嘿笑著,絲毫不以為意的模樣。 司空昱眉毛一豎,伸手入懷便要摸刀。 太史闌忽然一抬手,將他推到一邊,自己迎了上去,一把勾住那女子脖子,道:“姑娘,你看錯了,其實他是女的,我才是男人。” …… 滿船的人一傻。 司空昱一呆。 太史闌抽空瞪他一眼——現(xiàn)在立足未穩(wěn),元氣未復(fù),這一群人一看就不是好鳥,保不準是海匪之流,難道一上船就打架,或者再被拋下船? 那女子面色疑惑地看著太史闌,太史闌盯著她的眼睛,放慢語速,又重復(fù)了一遍剛才的話。 那女子迎著她的目光,眼神漸漸恍惚,怔了半晌,道:“啊……如此甚好,快跟我來。” 一旁的海匪們早呆了,不可置信地上上下下將太史闌打量,再張著嘴愕然看著他們的姑奶奶。 姑奶奶眼睛出問題了? 腦子里忽然進水了? 眼前的人……好吧,確實高挑,有中性之美,利落風(fēng)范,也有男子氣質(zhì)又不失精致,但那穿了水靠的身材,傻子也看得出是女人?。?/br> 太史闌發(fā)育正常,不算洶涌也不算萎縮,她又不會去特意裹胸,男裝只是為了方便,所以女性特征一向從不遮掩,不過腹部倒還沒顯懷。 太史闌迎著他們的目光,從容地摟著姑奶奶去船艙,當然只是手指虛虛地扶著。 留下司空昱怔怔地站在那里,回想著剛才看見的她的眼神,極黑,極深,像天地深處的漩渦,瞬間要將人吸入,而忘卻世間一切。 他望著太史闌背影,忽然出了一身汗。 == 太史闌跟著那女子進船艙,艙內(nèi)裝飾豪華,連杯子上都鑲著指頭大的海珠。 女子雙手摟著她的脖子,倒退著進房,眼神迷離地吃吃笑著,“哎呀,我怎么一瞧你,這心肝兒就砰砰地跳呢……好人……小心肝……” 太史闌抽抽嘴角,此刻她才看清這女人長相,頓時胃里又翻騰起來。 也不是說有多丑,五官其實還說得過去,只是太黑,不僅黑還粗糙,可能是在海上呆久了,皮膚上還生著許多水痘,如果僅僅這樣也罷了,偏偏她又不甘心,用了大量的粉來遮掩,粉選得適合膚色也罷了,偏偏她要用最白的香粉,虛虛地在臉上站不住,好像驢糞蛋上掛了霜。 對著一張折騰成這樣的臉,太史闌連折騰的心都沒了。 這間房間有個小小的舷窗,太史闌探頭一望,不遠處就有一座島嶼,遠遠地能看見有漁船人煙,看樣子是座住人的島嶼,不過那島既小,掛在外面的東西瞧著也破破爛爛,實在不像這么一艘堂皇大船會停留的地方。 眼瞧著這大船竟然是向那島去了,太史闌倒覺得不錯,好歹先腳踏實地,她這兩天在海上早被晃暈了。 她摸摸肚子,夸一聲小家伙爭氣,這兩天這么折騰,居然沒出事。 她視線一轉(zhuǎn),那女子神情便有些茫然,望著她的背影,“咦”了一聲。 一聲未畢,那女子目光忽然一轉(zhuǎn),滿面怒容地道:“你怎么還在這里?還不滾出去?” 太史闌一驚,她剛才全副心神用于攝魄,自己也不知道效果如何,居然沒有注意到這屋子里還有一個人。 角落里發(fā)出一陣細微的響動,一個人從船艙的暗影里垂頭走出來,步伐輕飄飄的,人也瘦得像個紙片,果真毫無存在感。 那女子神情滿是厭惡,轉(zhuǎn)身踢了男子一腳,道:“快滾!別耽誤了老娘的興兒!” 太史闌趁她一轉(zhuǎn)身,雙手交擊,在她脖頸后重重一砍。 一聲悶響,女子應(yīng)聲倒地。 那男子驚愕地抬起頭,太史闌這才看清他的面容,十分清秀,只是面黃肌瘦營養(yǎng)不良,一副癆病鬼模樣。 他驚嚇地看看太史闌,再看看那女子。太史闌淡淡負手瞧著他,等著他驚叫,給他一下狠的。 這男人卻沒有叫,迅速低下頭,低聲道:“你這樣是招禍……她性子跋扈兇狠,醒來之后一定會殺了你,這船上都是她的人,四面又是大海,你跑不掉……” “你呢?”太史闌靜靜地看著他,目光在他脖子上斑駁的傷痕上掃過,“你是不是也跑過很多次,然后都沒成功?” 那男子沒想到她竟然問出這么一句,張張嘴,眼圈忽然就紅了。 “和我合作?!碧逢@坐下來,順手拿起桌上的水果點心便吃,“我保證你這次可以走掉?!?/br> 男子猶豫了一會,太史闌也不理他,從容吃水果。 那男子盯著太史闌,終究信了她滿身的氣度,咬牙道:“好?!?/br> “她是誰?” “辛小魚,不過大家都叫她魚娘,或者魚姑奶奶?!蹦凶哟?,“黃灣群盜中唯一的女盜,和海姑奶奶是拜把子的閨中蜜友?!?/br> “海姑奶奶?” “海鯊老爺子的女兒,黃灣十八島的真正主人。”男子解釋,“我們這里,有權(quán)勢有地位的女子,都叫姑奶奶?!?/br> “這里是黃灣?”太史闌聽出端倪,皺起眉頭,不會吧,司空昱不是說這里是近海嗎?難道一場風(fēng)暴,竟然將他們卷到了內(nèi)海? “黃灣只是黃灣群島的一個統(tǒng)稱,真正海姑奶奶居住的黃灣島離這里還很遠,黃灣群島最遠兩個島嶼之間的距離足有千里。” “辛小魚出海是要做什么?” “她代海姑奶奶巡查黃灣諸島并收取今年第一季的魚稅。”男子道,“海姑奶奶也親自出來了,她們兩個一個從南到北,一個從北到南,各自負責(zé)一半島嶼,估摸著應(yīng)該就在這附近的水市島碰頭,再一起回黃灣。” “收稅需要她們親自來收?” “應(yīng)該還有一件大事,我有發(fā)現(xiàn)魚姑奶奶和屬下商議來著,但我身份太低微,沒資格參與。我猜可能和今年新總督到任,掃了海鯊老爺子靜海城府邸的事有關(guān)?!?/br> 太史闌本來只想問問這人基本情況,此時聽他口齒清晰,說話很有邏輯和頭腦,不禁來了興趣,“哦?” 男子忍不住站直了些,明明太史闌隨口相問,他卻覺得好似少時面對師長考校,緊張得額頭都出了汗珠。 “海鯊老爺子去瞧海姑奶奶,結(jié)果被新總督抄了老窩,海鯊老爺子怕海姑奶奶擔心,根本沒告訴她就匆匆趕了回去。不過海鯊老爺子心疼女兒,別人可不會心疼,這事兒遲早都會傳到海姑奶奶耳朵里,海姑奶奶性子壞,從來不肯吃虧,怎么可能坐著不動,她親自出門收稅,我看是為了要把今年的魚稅加倍收上來,好和南邊那塊買洋槍,幫老爺子報仇呢?!?/br> “南邊那塊?東堂?” “還有專門走南洋路線的商人,也是半商半匪,手里經(jīng)常有些好東西?!?/br> “這就是水市島?”太史闌看著前方不遠處島嶼淺灰色的輪廓。 “是的。魚姑奶奶會在這里停留,目前她所負責(zé)的黃灣七島里,也就這個島的魚稅還沒收上來?!?/br> “這個島規(guī)模如何?” “沒來過,按大小看不過是個中等島嶼,不過聽說這個島原先很多是異族,民風(fēng)彪悍,向來最難管理,所以兩位姑奶奶才選在這里集合?!?/br> 太史闌若有所思地看了不遠處的島嶼一眼,本來她還想把這女人給扔海里去,現(xiàn)在忽然改變了主意。 “海姑奶奶勢力如何?” 男子思索了一下,“應(yīng)該這么說,海鯊老爺子雖然被端了靜海城的府邸,但其實他的根基未失,他的老家和根底都在黃灣,元氣未傷?!?/br> 太史闌點點頭,“你叫什么名字?” 男子垂下頭,“我沒有名字……” “嗯?”太史闌疑惑。 “我們黃灣很多孤兒,大家都沒有名字,平日里按年紀排序海一海二地叫著,我原先在我們那里是老六,不過這實在不能算名字……” 太史闌忽然想起了龍魂衛(wèi)的大頭領(lǐng)們,嗯,趙十三今年該叫趙十四了。 “你就叫海六。”她道,“如果將來你愿意跟隨我,那么辦好一件事叫海五,再辦好一件叫海四,以此類推,什么時候到海一,我給你一個正式名字,再給你一個正經(jīng)出身?!?/br> 海七怔怔地看著她,原想說你自己還在落難怎么口氣這么大,然而心忽然便砰砰跳了起來,直覺一個足可改變一生命運的重要機會就在眼前,連忙垂首躬身,“是。” 太史闌點點頭,很滿意海六的聰慧,現(xiàn)在她需要這么一個熟悉黃灣的人幫助她。 她也不擔心海六會背叛,看他形貌穿著,就知道在辛小魚身邊過得很慘,他背后看辛小魚的眼神,充滿恨毒。人臉可以擺布無數(shù)表情,唯有眼神不可修飾。 “你……啊不姑奶奶,您應(yīng)該也是這海上霸王之一吧?是金沙群島那邊的大把頭嗎?”海六小心翼翼地試探。 “別叫我姑奶奶?!碧逢@淡淡道,“你瞧著我像大把頭?” 海六抿著唇不做聲,他覺得像,也不像。像的是那般睥睨悍然的氣質(zhì),不像的是那些大把頭骨子里粗俗放蕩,眼前女子卻是內(nèi)斂的,眉宇間氣韻不怒而威,隱然尊貴。 他想了想,還是學(xué)陸上的稱呼,“小姐……” “叫我夫人。”太史闌道。 海六看看她扎起的頭發(fā),實在看不出這位哪里像已婚的人了,但他從善如流,立即道:“夫人,魚姑奶奶這里,你看……” “怎么?”太史闌也在思考如何處理,她的人間刺沒有帶著,不然倒好解決。 “這個……”海六紅著臉,道,“魚姑奶奶生性好yin……她醒來時如果有男人在她身邊,她就會忘記原先的事……” 太史闌挑挑眉,瞄一眼這家伙紙片一樣的身材,終于明白他怎么瘦成這樣了。 “要么您請您那位同伴來冒充一下吧……”海六低頭道,“他在外面也不妥當,外頭那些人……” 太史闌心中一驚,想了想,捋起袖子,把門開了一條線,對外頭甲板上的一個水手招呼道:“姑奶奶說讓我同伴一并進來?!?/br> 那邊聽著,也不懷疑什么,哈哈笑著把司空昱推了過來,司空昱關(guān)上門,還聽見外頭擠眉弄眼地笑。 “姑奶奶可算認清男女了……” “這位看起來不錯,伺候好了姑奶奶,咱們也就有好日子過了?!?/br> “你說她們會不會玩假鳳虛凰的把戲啊……” 又是一陣yin邪的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