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6節(jié)
晏玉瑞蒼白的臉上漲出興奮得意的薄紅,也不急躁了,端著架子負(fù)手慢慢走到她面前。 遠(yuǎn)處花尋歡已經(jīng)瞧見這邊不對勁,正要過來,忽然看見王六,她怔了怔,目光四處找了找,眼睛一亮。 王六只好也給她做個少安毋躁的手勢。 晏玉瑞的手指,掐向容叮叮的下巴,“小丫頭,回去做我的丫頭吧……” 容叮叮水汪汪軟嫩嫩地瞧著他。 容當(dāng)當(dāng)安靜靜沒表情地瞧著他。 同時慢慢道:“一、二、三……”忽然手一撒,一把粉末撒在晏玉瑞的袍子上。 晏玉瑞一驚,怕是什么毒粉,急忙后退,粉末都落了下去,并無異味,他自己也覺得沒有異常,冷笑一聲,心想不過是孩子嚇唬人的把戲。 隨即他便覺得有什么不對勁,一絲麻麻癢癢的感覺先從靴筒處開始,然后往上延伸,漸漸靠近身體中段…… 他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那東西速度極快,爬到他的褲襠處忽然停下…… 這一停更讓他魂飛魄散,尖叫一聲便蹦了起來,伸手撩起袍子拼命兜甩,“什么東西!什么東西!” 眾人剛看他邪笑逼女童,轉(zhuǎn)眼就見他著火一般蹦起來,都怔了怔,他撩袍子動作又極為不雅,幾個女孩子已經(jīng)被家中陪伺的女護(hù)衛(wèi)急忙帶到一邊。 容當(dāng)當(dāng)忽然尖叫,“蜘蛛!大蜘蛛!” 眾人這才看見晏玉瑞已經(jīng)把袍子翻了起來,露出里面松陵撒花彈墨綢褲,在褲襠部位,赫然爬著一只巴掌大的蜘蛛! 那蜘蛛形貌獰惡,滿身長毛,一看就像是毒物,眾人驚呼退后,晏玉瑞不敢用手去拿,狂奔亂跳,瘋狂拍打,可是那蜘蛛一副咬定青山不放松的姿態(tài),八爪橫抱,牢牢抱住那一坨寶貝,任爾東西南北沖,我自抱緊不放松。 “給我拿掉!拿掉!”晏玉瑞大叫,他的護(hù)衛(wèi)這才反應(yīng)過來,撲過來要去幫主子拿掉這可怕的玩意,誰知道有人一聲大叫:“放開那只蜘蛛,讓我來!”唰一下幾個人卷過來,將晏玉瑞的護(hù)衛(wèi)撞到一邊,當(dāng)先一人舉起一塊不知從哪找來的木板,對著那要命部位就狠狠拍了下去。 砰一聲悶響,蜘蛛跳到一邊,晏玉瑞一聲慘叫,蒼白的臉?biāo)查g扁了。 出手的正是王六,一臉悍然,殺氣騰騰,怒道:“見鬼,還不死!”抬腳猛踹。晏玉瑞又是一聲慘叫,痛到極處,連叫停的力氣都沒有,只得滾倒地下,蜷成一團(tuán)。他想要滾出王六大腳蹂躪范圍,奈何王六身邊容家屬下一起撲過來,和剛才他讓人擋住容叮叮一樣,擋住了他的去路,一邊將晏家護(hù)衛(wèi)擋在外圍,一邊出腳大叫:“??!跑了!啊,在這邊!??!居然又溜了!?。∵@只蜘蛛好狡猾!??!你出腳快點!踹!用力踹!正中!它在正中!” 噼噼啪啪,砰砰乓乓,大腳如狂風(fēng)暴雨,左右不離重點部位,那只頑強(qiáng)的蜘蛛四處亂竄,也著迷一般只圍著那處打轉(zhuǎn),晏玉瑞滾來滾去都逃不掉王六等人大腳伺候,慘叫連連,晏家護(hù)衛(wèi)被擋在外圍,大叫:“走開!走開!”又對那邊花尋歡大叫,“花指揮使!晏小侯爺被刺,你竟敢不管!” 花尋歡雙手抱胸,看得津津有味,聞言紅發(fā)一甩,詫道:“咦,被刺?你當(dāng)我瞎子?這明明是人家?guī)湍銈凃?qū)逐毒蟲!你們自己不敢上,要人家?guī)兔Γ€好意思和本指揮使謊報軍情?” “他們是趁機(jī)打人!花指揮使,你不要胡亂偏袒!” 花尋歡偏偏頭,冷眼盯住一個想要去指揮士兵幫忙的副手,惡狠狠地道:“哦?毫無證據(jù)說我偏袒?那我就偏了!京衛(wèi)職責(zé)是護(hù)衛(wèi)陛下安寧,不是給流氓地痞拉架!要我管,我就管你們主子調(diào)戲民女之罪!” 一邊冷喝屬下,她一邊偏頭瞧著叮叮當(dāng)當(dāng),上上下下地看著,眼神充滿興趣。 晏家護(hù)衛(wèi)跺腳,想要硬沖,沖不進(jìn)容家護(hù)衛(wèi)的包圍圈,又不敢和花尋歡作對,只好趕緊派人回府報信求援。 眾人此時瞧著不好,都紛紛退后,幾個人退了幾步,忽然覺得腳跟下一軟,回頭一看——蛇! 不知何時,幾條蛇已經(jīng)游近,都是三角頭顱的毒蛇,正昂起脖子,眼神兇光閃爍地盯著面前的人,被踩的那條,毫不猶豫沖著那少年腳踝就是一口。 那少年咕咚一聲栽倒,其余人呼啦一下散開,想要跑卻不敢跑——幾條毒蛇圍成一個圈,正將他們包圍在正中。 這模樣,仿佛就是容叮叮剛才被包圍的情景再現(xiàn),一些旁觀的眾人瞧著,忽有所悟——這幾個被蛇圍的少年,可不就是剛才討好晏玉瑞,圍住小姑娘的那幾個? 有個少年學(xué)武,壯膽拔劍要斬蛇,手剛觸及腰帶,一條蛇霍然撲起,張嘴叼向他的腰帶,半空里尖牙利閃,那少年嚇得一個踉蹌后退,腰帶上什么東西骨碌碌滾了下來,那蛇竟然半空中改變方向,轉(zhuǎn)頭一口叼住那東西,忽地游走了。 此時眾人才看清,那蛇叼住的是一顆小小的紅色珠子,有的人反應(yīng)過來,急忙翻自己的腰帶口袋,紛紛找到了紅珠子,頓時明白是這東西引蛇而來,慌不迭地將紅珠子拋出去。 “別扔呀……”容叮叮小姑娘忽然笑瞇瞇地說。 眾人扔得更積極了。 “啪”地一聲,一個少年心慌意亂,用力過度,紅珠子被他捏破,一股紅漿水激射而出,灑得周圍幾人身上都是,那蛇歡快地游過來等待承受,旁邊幾個人卻眼睛一翻,咕咚栽倒。 其余人趕緊將珠子小心拋出,眼看蛇們果然追珠子而去,也沒有紅漿迸出,都舒了口氣,一口氣還沒舒完,有人一低頭看見自己的手,駭然大叫:“我的手!我的手!” 眾人再一低頭,大驚失色,不知什么時候,那些接觸過紅珠子的手指,都已經(jīng)變成了赤紅之色,隨即一股火燒火燎的感覺自指尖蔓延而開。 “有毒!” 驚叫聲蔓延了整個草地,連晏玉瑞的慘叫聲都已經(jīng)被蓋住。 容叮叮笑瞇瞇站在那里,搖頭晃腦,“哎呀,都說了叫你們別扔,這個一碰就破,只能用嘴吹出去啦?!?/br> 也有人剛找到珠子沒來得及扔的,聞言大喜,急忙傾身讓珠子落地,用嘴輕輕地吹。 珠子遇上呼吸,一股淡紅的煙霧騰起,毫不意外地順著之后的一吸氣,吸入了那倒霉家伙嘴里,那家伙眼睛一翻,吭一聲栽倒,臉埋在泥地里。 四面忽然鴉雀無聲,人人盯著容叮叮,容叮叮笑臉無辜,奶聲奶氣地道:“這位哥哥性子好急哦,人家明明說的是蛇嘴啦……” …… 人們默默地吐了一口血。 那邊王六終于毆打,哦不搶救晏公子完畢,本來還要繼續(xù)搶救下去的,那只蜘蛛靈活太過以及堅貞太過,死活不肯離開那三寸寶貝之地,還是容當(dāng)當(dāng),慢悠悠晃了過去,撥開王六,小手指往晏玉瑞褲子上一擱,那只蜘蛛自動爬上了他掌心。 容當(dāng)當(dāng)抽手的時候,還順便捏了捏晏玉瑞的褲襠,對軟和度表示滿意。晏玉瑞又發(fā)出了一聲慘叫。 王六摸著下巴,想有其母必有其子,據(jù)說太史大帥就很喜歡招呼那部位來著…… “大寶,”容當(dāng)當(dāng)撫摸著那只蜘蛛,蜘蛛在他手指上穩(wěn)穩(wěn)地趴著,小眼睛連同容當(dāng)當(dāng)細(xì)長的眼睛一起鄙視地睨著眾人,“我早告訴過你,人類是愚蠢的?!?/br> 人們再次默默地吐了一口血。 “你故意的!你故意的!”晏玉瑞緩過氣來,凄慘大叫,“這只蜘蛛是你養(yǎng)的,你故意驅(qū)使毒物要殺我!花指揮使!花指揮使!這是刑案!重大刑案!” 花尋歡嘴角往下一撇——這小子反應(yīng)還挺快的。 “對,這是刑案!還有這個小丫頭!”幾個被毒倒的少年的護(hù)衛(wèi)也都叫了起來,“他們闖入圍場,驅(qū)蛇謀害我家公子!” “拿下他們!”晏玉瑞大叫,“打!打!打死我負(fù)責(zé)!” “對!打死我負(fù)責(zé)!”又一個聲音接上,卻是一個女聲,伴隨一陣馬蹄聲響,狂奔而來,馬上女子一身戎裝,老遠(yuǎn)就在揮鞭怒喝,“給我拿下這兩個小賤……” 一顆石子閃電飛來,撞向她唇齒,那馬上女子怒哼揮鞭,啪一聲將石子卷落,扭頭怒道:“花尋歡!” “季嫦!”花尋歡絲毫不讓,眼睛一瞪,“洗干凈你的臭嘴!” 兩人怒目而視,空氣中噼里啪啦似有火花在閃,眾人都縮脖子——天節(jié)老帥的二女兒季嫦,往年長年隨夫駐扎北疆,近年來才回京,也是個出名不省心的主兒。 “娘!娘!”晏玉瑞辨出聲音,殺豬般慘叫,“有人要殺我,你幫我殺了他們,殺了他們——” “等下找你算賬?!奔炬辖剐膬鹤樱莺輶佅乱痪?,帶著家人飛奔而至,看了一眼兒子,頭也不回,手中銀鎖鏈呼啦一聲揚(yáng)起,劈頭就對容當(dāng)當(dāng)砸了下來。 這一下砸實了,容當(dāng)當(dāng)不死也重傷,王六怒極,伸手去抓鏈梢,身邊人影一閃,嘩啦一響,鏈子扯直銀光閃閃,鏈頭已經(jīng)落在了花尋歡手中。 “季嫦?!彼暤?,“你要不要臉?四歲幼兒,你也能下這樣的狠手?” “你看看我兒的傷!”季嫦臉色鐵青,“他下半輩子……”咬了咬牙終究沒肯說出來,勃然道,“今日我定要這兩條小狗償命!” 就這樣她還不解氣,狠狠睨了王六等人一眼,道:“還有你們這些賤民!統(tǒng)統(tǒng)別想活命!還有這兩個小狗的父母!子不教父之過!他們不給我磕頭登門請罪,我便告上陛下駕前,絕不善罷甘休!” “對!”幾個僥幸沒被容叮叮毒紅珠波及的貴族少年,膽氣頓壯,都擁了過來,大聲道:“定要殺了這兩個小狗!” “滅他滿門!” “誅他九族!” “我等都是重臣之后,無端受此侵害,陛下一定會為我們做主!” “拿下他們!” …… “要朕做什么主呀?” 群情最激烈,人們開始追逐叮叮當(dāng)當(dāng),兩個孩子撒腿要跑的時刻,驀然一聲笑嘻嘻的聲音,從人群后傳來。 眾人都呆一呆,才反應(yīng)過來那個“朕”字,霍然轉(zhuǎn)身,正見八歲的皇帝,穿一身銀白番服,笑瞇瞇抄著袖子,站在人群之外,很有興趣地探頭探腦。 “參加陛下,陛下萬安!”眾人急忙大禮拜倒。 小皇帝雖然才八歲,還未正式親政,但參與政事已經(jīng)五年,眾人眼看他從一個萬事不懂的三歲幼童,長至如今,一年比一年更清楚地感覺到,南齊幼帝不可欺。 景泰二年皇太后從永慶宮回宮,不過一夜就狂奔宮門自請回永慶宮,有傳言說是小皇帝其中很做了些手腳。 景泰二年小皇帝在殿上和康王打賭,怒極之下險些出手扼殺王叔,當(dāng)時就驚掉了一票大臣的下巴,之后賭贏了,皇帝更是干脆狠辣地將康王逼去了靜海,隨即不多久就傳出康王叛國的消息,皇帝毫不猶豫,不顧太后阻擾猶豫,立即下旨廢康王王爵,將他府中滿門全部流放至極東荒原,永世不得回京。 景泰三年皇帝下詔改革地方光武營建制,不再由地方豪強(qiáng)捐資管理,改由朝廷及各級官府統(tǒng)一撥付,戶部反對說國庫不足,皇帝立即裁減宮中人員開支,遣散宮人兩千,自己限定每餐只得四菜一湯,衣裳四季每季四套,朝服兩年一換,宮中上下依次酌減供奉,生生省出百萬銀兩,作為地方光武營豪強(qiáng)撤資之后的第一期支撐費用。之后更通令全國,要求各級官府嚴(yán)控鋪張浪費之風(fēng),并派戶部主事三十余人分赴全國審查,裁減了很多重復(fù)、不必要、或者過高的公用開支,卻又在同時提高了官員俸銀。一手硬,一手軟,平穩(wěn)地實現(xiàn)了開源節(jié)流政策的早期過渡。 景泰四年天紀(jì)軍生亂,邰世濤上位,在京中的天紀(jì)老將,在老帥率領(lǐng)下于宮門靜坐,皇帝親自出宮,在宮門前陪老帥靜坐,殿前三問,問得老帥啞口無言,迫于壓力,最后只得接了皇帝賜封國公的圣旨,天紀(jì)換將,收歸朝廷由此塵埃落定。 這些事,哪件也是震動朝野的大事,換成成年人也要頭痛許久,雖說眾人都知道小皇帝背后有容楚太史闌以及三公派系支持,但皇帝的英明決斷,敢作敢為的風(fēng)格,崢嶸已現(xiàn)。眾人都看得清楚,陛下聰慧自律而善于納諫,如今更有軍政兩方的支持,只要太史闌不反,未來南齊江山,必將在他手中巍然如鐵桶萬年。 這樣的一個皇帝,他站在那里,不過七八歲年紀(jì),笑瞇瞇如此親切,卻也讓人再也不敢小覷。 有人卻忽然覺得皇帝臉上的笑容有點熟悉,有點像……剛才那個女娃娃臉上的笑…… “別跑!”驀然一聲大喝,人群里兩個孩子躥了出來,后頭一個大漢追著,跑在前面的正是叮叮當(dāng)當(dāng)。 皇帝駕到,眾人迎接,也有離得遠(yuǎn)被擋在人群外,沒看見皇帝的,還在忙著抓叮叮當(dāng)當(dāng),此刻這大漢就是一個侍郎家的護(hù)衛(wèi),身高腿長,趁人群停滯幾步追了上來,一把抓向容叮叮后心。 跑在一邊的容當(dāng)當(dāng),忽然伸腿,絆了容叮叮一下。 容叮叮身子前傾,往前便栽,忽有人快步上前,一把接住了她,她撲在那人膝上,調(diào)整好四十五度天使角,抬頭。 晨間光線明烈,面前一張雪白的臉,她瞇起眼睛。 “參見陛下!”此時眾人聲音正好傳到。 景泰藍(lán)沒理會,低頭看撲在自己膝前的小人兒。 以前猜過很多次他們的容貌,也看過畫像,但都不如此刻眼見真人來得震動——他們那么?。】雌饋砟敲窜?!好想摸! 銀白色小袍子的是容當(dāng)當(dāng),早早地甩掉了嬰兒肥,正偏頭打量他,抿著嘴唇的姿態(tài)十分眼熟,一雙眼睛更是熟悉到讓他想笑又想哭——那是麻麻的眼睛啊! 撲在膝蓋上,粉黃的是容叮叮,雪白晶瑩一團(tuán),小嘴如瑪瑙琉璃珠兒,又或者是新鮮的櫻桃,眼睛毛茸茸的,睫毛密到遮住瞳仁,正笑瞇瞇地仰頭對他看,四十五度角把握完美,充滿呆萌氣息。景泰藍(lán)一觸及她的眼神,立刻覺得手癢。就好像看見新蒸出來的粉團(tuán)包子,不捏一下就覺得爪子難受一樣。 叮叮當(dāng)當(dāng)也在仰頭看著這很有存在感,卻剛剛見面的便宜哥哥,見他烏黑頭發(fā)雪白皮膚,圓圓的大眼睛,粉紅的唇,笑起來露出潔白的大板牙,也不過是個漂亮的孩子,果然是“景泰藍(lán)哥哥”,而不是“皇帝哥哥”,都忍不住一笑。 這一笑,彼此都覺似見山花搖動,光艷爛漫,四面眾人瞧著這三個漂亮的孩子,也忽然覺得驚艷。 隨即他們就真的驚了。 那小小女娃兒,撲在皇帝膝上,不僅沒有起身謝罪,還忽然甜甜一笑,順勢抱住了他的腰。 “來抱抱!”她大聲道。 容當(dāng)當(dāng)翻翻白眼——又來了,容叮叮小姐百戰(zhàn)百勝,男女通吃必殺技! 眾人驚駭?shù)赝蚓疤┧{(lán),也有人暗喜,等著這不知死活的小丫頭被問君前失儀之罪。 景泰藍(lán)讓他們又驚駭了一次。 皇帝不僅沒生氣,還笑了,不僅笑了,還彎下身,真的將小女孩抱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