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節(jié)
十來歲的小尼姑,真心皈依空門的幾乎沒有,多半是家人發(fā)賣。但不管原由是什么,進來了就要守規(guī)矩,老老實實的不要生事。 “是?!毙∧峁脗凖R聲答應(yīng)著。 葉茜又把兩府各房的主子大概說了一下,男主子都是一語帶過。細(xì)說的是女眷們,男人少有理佛的,就是理佛也不會跑到尼姑庵理。就國公府和公主府現(xiàn)在的情況,這座庵堂比較像是擺設(shè),沒人真心理佛,最多府里主子生日時供奉香油。 相對的主持要做的事情也少的多,能老實本份,維持尼姑庵正常運作就可以了。若是安寧公主或者葉老太太真心理佛,要求主持必須是真大師級的人物,葉二太太也不敢請來明惠師徒了。 連說帶叮囑,把事情交待完畢,葉茜便讓她們先退下。等眾人出了門,明惠師太眼圈也紅了起來,邊哭邊對葉茜和葉蕎道:“我們師徒也有造化,遇上這樣的好人家,如此惜老憐貧的收留我們。實在無以為報,只有早晚三炷香愿府里諸人平安長壽?!?/br> “師太快別這么說。”葉蕎連忙說著,很有心想安慰明惠師太幾句,但原本的千金貴女落到如此地步,想安慰都不知道如何安慰。 葉茜也跟著勸了幾句,卻不禁看向旁邊的靜楚,雖然臉上眼里滿是感激之意,卻不像明惠師太這樣失聲痛哭。從進門開始,靜楚就顯得很淡定,不管是國公府的收留還是國公府的富貴,她都沒有表現(xiàn)的太激動。 葉二太太說她出身書香仕宦之家,只怕還不是平常小官宦,至少得是地方上的名門望族,沒有金錢和老師堆不出這樣的底氣和淡定。進庵堂的時間應(yīng)該也不長,不像明惠師太那樣吃了這么多年苦,已經(jīng)把性格上的棱角完全磨平。 “師太和小師傅只管在庵堂住下,有事差婆子們?nèi)フf?!比~茜笑著說,起身道:“時候也不早了,我與meimei改日再來看您。” 明惠師太就要起身相送,葉茜和葉蕎哪里會讓她起身,靜楚送二人到山門前樓梯下面,葉茜和葉蕎前頭去了,靜楚也轉(zhuǎn)身回去。 回到后頭正房,明惠師太還在抹眼淚,看到靜楚回來,拉住靜楚的手感慨地道:“投到這里也就放心了,那個李衙內(nèi)再不敢找來?!?/br> 她在外飄泊許久在景陽的弁尼庵中安定下來,靜楚被送到庵堂時,心中憐憫之心便收她為徒。弁尼庵的香火不錯,她庵中多年也有些地位,本來師徒生活也算安定。偏偏一年前縣知府的兒子李衙內(nèi)隨母親去上香,偶見靜楚就開始糾纏不清。 在地方上知府這樣的大官是惹不起的,無奈之余,明惠師太便帶著靜楚上京來。明惠師太本來就是京城人士,對京城還算相熟,去其他地方更是無所依靠。也算是運氣好,被理國公府收留,靜楚年齡越來越大,容貌越發(fā)的出眾,若沒有個立足之處,將來堪憂。 “害得師傅跟著我飄泊,都是我的罪過?!膘o楚低頭說著,要不是因為她,明惠師太不用上京來,也不用吃這些辛苦。 “快別這么說,虧得有你,不然我這個老婆子早不知道死到哪里了?!泵骰輲熖锌恼f著,她二十幾歲就被婆家逼近庵堂里,孤苦了這么多年,臨到老了有個小徒兒在身邊相依為命,實在是個慰藉。笑著又道:“若是不上京,又哪能被國公府收留,這也是我們的造化?!?/br> 靜楚想想葉老太太和葉二太太,以及見過的兩個葉家姑娘,能遇上這樣行善積德的人家,這確實是她們師徒的造化。道:“師傅放心,我定然會好好打理庵堂,以報此國公府大恩?!?/br> 理國公府收留她們的重要目的就是讓她們主持庵堂的日常工作,那她必然加倍努力,這樣才對得起恩人。 “嗯,定要好好為國公府祈福?!泵骰輲熖f著,因無旁人在,又小聲道:“高門大戶里不比在外頭,你要是想寫信,就寫完交給我,我找人去送。” 提到書信,靜楚神情愁苦起來,好一會才道:“這三年我寫了這么多信出去,都是石沉大海,也不知道……” “多寫幾封總是會收到,官員外放再遠也總會回老家。眼看著也到了要成親的年齡。你既與陳家大爺認(rèn)識,兩家又交往這些年,肯定會為你出頭?!泵骰輲熖p聲安慰著靜楚,她已經(jīng)孤苦了大半輩,其中辛酸不是親身經(jīng)歷真的無法體會。靜楚正值花樣年華,如何真能在尼姑庵里度過一生,更何況靜楚還是有指望的。 靜楚原名楚靜言,景陽名門望族,世代書香門第,族中人口過百人。沒想到突然一場鼠疫要了族中許多人的性命,靜楚的父母也在其中。靜楚是獨生女兒,并沒有兄弟,這才被叔叔霸占了財產(chǎn),送到庵堂來。 楚家人口凋零,活著的幾個都無力去管,舅舅家也早就沒人,再遠些的親友不會管這樣的閑事,唯一有希望指望上的就是未婚夫陳家。 陳家也是景陽人士,雖然及不上楚家族大,也是書香門第之家。靜楚定親對象是陳家大爺,姓陳名淵,比她大三歲,兩家是多年世交,更是青梅竹馬,自幼訂下親事。后來陳父中進士外放當(dāng)官,舉家跟著到外頭去,來往這才少了。 世交,官身,又有婚約在身,若是陳家出頭,不但能為靜楚討個公道。也定會履行婚約,到時候終身有靠,再不會孤苦無依。 “嗯。”靜楚答應(yīng)著,當(dāng)初父母去世之時,陳淵千里迢迢來了,當(dāng)時就說定孝滿之后迎娶她。但隨著時間的推移,她越來越不確定。她被送到庵堂后就給陳淵家里寫過信,就算是她寫的因為種種原因沒有收到。陳家也是景陽人士,就是陳淵一家不在,還有其他陳姓族人,她家出了這樣的事情,陳家族人肯定寫信與陳淵家里知道。 當(dāng)初她能忍受李衙內(nèi)糾纏了大半年,就是想著陳淵收到家族傳書,也許會來景尋她。直到實在忍無可忍,這才上京來。 她知道叔叔一家的盤算,這是看陳家仕途不錯,陳淵也挺好,就想把自己親生女兒嫁過去,對外說她身體弱,八字不好,克父克母,實乃孤命之人,只有送到庵堂里,不但免了自己的災(zāi),也能免了帶給親人的災(zāi)難。 結(jié)親乃是結(jié)兩姓之好,現(xiàn)在她只是一個孤女,無父無母,兄弟姐妹也全無,就是家產(chǎn)嫁妝被叔叔吞了去,這么多年也早就吐不出來。倒是叔叔家里,拿了她家的財產(chǎn),到外頭去經(jīng)商,掙了許多錢財。家里的兒子也十分爭氣,在景陽的仕子里頭數(shù)一數(shù)二,陳家就是想陳淵另娶也是人之常情。 明惠師太看靜楚沉默不語,不禁握住她的手,輕聲安慰道:“善惡到頭終有報,你那叔叔那樣的作惡,總是會有報應(yīng)?!?/br> “老天若是有眼,就讓我早見天日。”靜楚低頭說著,聲音雖然不大,卻帶著股剛強毅。 明惠師太太不禁伸手摟住她,她不想靜楚放棄希望,但又擔(dān)心靜楚這樣性格會吃虧。 一夜無話,次日早飯請安之后,葉茜就來了蓮溪庵。一是看看明惠師太師徒兩,二則也是例行檢查,雖然府內(nèi)修庵堂就是擺個樣子,馬上就是葉景怡的婚事,哪怕是花架子也得先撐起來,不然外人看到了笑話。 有些出乎葉茜意料外的,她過去時靜楚正帶著小尼姑娘們做早課。不是裝樣子那種,是很認(rèn)真的在做,葉茜在正殿前站了一會,靜楚才看到她,只是朝她笑笑,早課繼續(xù)進行。 葉茜也朝靜楚笑笑,穿過角門去后頭看看明惠師太也就回去了。真是沒想到,看起來那樣柔柔弱弱,被家族欺負(fù)這樣的小姑娘,骨子里卻帶著一股剛強勁。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至少她會認(rèn)真去做。 又到了沐休日,侍衛(wèi)們早就商議好要去找花姑娘,孟昭尋借口推了。廖夫人塞到他口袋里的紙條,在冷靜下來之后,他把地址記了下來,隨后把紙條撕了個粉碎。用將近大半個月的時間去冷靜思考,孟昭覺得足夠,再思考下去也就是矯情了。 順著地址找過去,離皇宮并不算遠,門檻也不算高,簡簡單單一個朱漆大門,上頭掛的卻是“曾府”二字。孟昭眉頭皺了起來,他記得廖夫人的丈夫姓蔡。 沒有任何猶豫,孟昭下馬敲門,開門的是太監(jiān)高順。孟昭認(rèn)得他,雖然見宮不久,但東廠廠公身邊的親近總是能認(rèn)的全,剛進宮的時候被上司和同事科普過,屬于絕對不能惹的人。 “孟爺?!备唔樄Ь吹慕兄?,上前給孟昭牽馬。 孟昭并沒有拒絕,只是看著高順道:“我找蔡太太?!?/br> “我們都稱夫人,廖夫夫?!备唔樀皖^恭謙的說著,又道:“夫人此時正在前頭書房,請您跟我來?!?/br> 朱漆大門關(guān)上,高順引著孟昭進去,外頭門戶小,里頭看著也不是多寬敞。簡簡單單三進小院,既沒有雕梁畫棟,也沒有金磚鋪地,花草倒是不少,打理的一絲不亂。 高順打起書房的簾子,孟昭腳踏進去,只見廖夫人正中坐著翻看文書,一身家常衣服,簡單一個發(fā)髻,插了幾根珠釵,耳朵上掛著石青墜子。平常到不能再平常,但穿到她身上,如此太師椅上坐著,竟然能顯得氣勢不俗。 聽到腳步聲,廖夫人抬起頭來,看到孟昭并不意外,只是放下手中的文書道:“你來了?!?/br> 孟昭直直的看著廖夫人,神情復(fù)雜起來,那天國公府的相見已經(jīng)讓他意外過一回,這次仍然是個大驚喜,好一會才道:“這是曾……廠公的府???” “明知故問?!绷畏蛉溯p笑著說,她容貌極其明艷,如此淺笑頓時把悶氣的書房照的光亮起來。 孟昭說不出話來,宮女與太監(jiān)對食是平常事,之所以如此是因為宮女沒有辦法出宮,只得跟太監(jiān)一處算是聊勝與無。得勢大太監(jiān)在外頭娶妻的也不在少數(shù),但廖夫人是已婚婦人,丈夫蔡大人還活著,廖夫人還在蔡家生了一子一女。 看了半日的文書,廖夫人也覺得有些累了,便站起身來,走到孟昭面前。孟昭的長相容貌她并不是多喜歡,太像孟家人。道:“你還有什么蠢問題要問,就現(xiàn)在問個明白?!?/br> “我……本以為你是想跟我敘母子情份的?!泵险焉钗跉獠虐堰@話說出來。 他真的如此想過,就像葉二太太說的,廖夫人在有夫有子之后還會來看他這個前頭的兒子,至少很在意他。換個人對這樣的兒子只會避之不及,已經(jīng)是五品京官的太太,被得曉得二嫁,這絕不是光彩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