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節(jié)
“你先走!”丹尼雙手穩(wěn)穩(wěn)握著,每次開火,都有一頭蜘蛛冒出焦臭的白煙,哀號著縮回黑暗中。 漢娜沒有多說話,雙腿用力高高躍起,一腳將自己的哥哥踢飛出去,“啊啊啊啊啊……”慘叫聲越來越小,丹尼翻滾著飛入大洞,摔向底層。約納回頭看了漢娜一眼,點點頭,用力一躍,跟著跳向洞底的未知中。 第71章 舊愛之殤(上) 波蘭的秋季非常迷人。顧鐵靠在窗前,看黃色、紅色、綠色的森林從眼前飛速后退,奇形怪狀的云朵掛在樹梢,湛藍的天空有一線噴氣式飛機留下的長長印痕。只花了幾分鐘,他就在有規(guī)律的顛簸中睡著了,睡得并不安穩(wěn),一個接一個光怪陸離的夢境像串臺的電視機一樣雜亂無章上演,無數(shù)張熟悉的面孔出現(xiàn)在夢里,唯獨看不到他自己的臉。 車子緩緩減速,碾過一個減速帶,顧鐵的腦袋撞在玻璃窗上,一下子從夢中醒來,第一眼從后視鏡中看到自己八字眉、吊稍眼的倒霉形象,一時間沒反應過來,把自己嚇了一跳。 “到哪了?”他摸著腦袋問。 “加油?!卑禄卮鸬?駕駛藍色西亞特轎車駛?cè)胍粋€加油站。在如今的歐洲,提供汽油的加油站已經(jīng)同大熊貓一樣稀少,包含在油價里的環(huán)境稅、排放稅和基礎建設稅使得汽油價格高得離譜,僅僅懸掛在路口的牌子就能把為數(shù)不多的汽油汽車駕駛者嚇跑:98號汽油,每加侖204茲羅提。 “相當于人民幣多錢?”顧鐵對波蘭本國貨幣的價值沒什么概念。 大胡子簡單心算了一下:“70元每升吧。” “乖乖?!敝袊艘煌律囝^:“資本主義國家真會賺納稅人的鈔票。在中國就算再貴也不會超過20元每升,還是符合最新環(huán)保標準的高級無鉛汽油?!?/br> “歐洲和北美已經(jīng)是環(huán)保主義者的天下了。”艾德不屑地一撇嘴?!獜挠屠匣⒐啄ν熊嚲湍芸闯鰜?這家伙肯定不是什么環(huán)境保護者。 加滿了60公升的油箱,艾德掏出一把現(xiàn)鈔付賬。由于車內(nèi)兩位乘客特立獨行的長相,加油站工作員上下打量了他們幾眼,對屠夫和喪氣鬼說:“是去華沙嗎,先生們?” “沒錯。你知道的,肖邦國際鋼琴大賽。我的這位伙計是參賽選手,別看他長得貌不驚人,可擁有十根神奇的手指?!贝蠛用娌桓纳爻读艘粋€謊。 工作員笑道:“我必須得告訴你們,從今年5月份開始,華沙通過了最新的環(huán)保法規(guī),整個城市已經(jīng)禁止進入汽油發(fā)動機車輛進入了。從這里往西二十公里是布蘭斯克市,運氣好的話,你們能在那里租一輛便宜的氫動力汽車,或者乘坐客車去往華沙?!?/br> 艾德一拍方向盤:“居然是這樣!多謝提醒,伙計。留著找零吧,你幫了大忙了?!?/br> “當然,先生。謝謝?!惫ぷ鲉T笑瞇瞇地把鈔票裝進衣兜,“一路順風。” 車子駛出加油站,顧鐵一頭霧水地問:“你們說什么了?” “我說我們?nèi)⒓有ぐ钿撉俅筚?。他說華沙禁止汽油車通行,我們要到前面的市鎮(zhèn)換輛車?!卑掳逯樆卮?“我的老伙計要被我們丟下了?!?/br> “等等,肖邦國際鋼琴大賽……什么時候舉行?”顧鐵忽然想起這條線索,日本內(nèi)閣情報調(diào)查處的家伙曾經(jīng)說起過這個名詞。 “今年是為了紀念華沙愛樂音樂廳落成100周年而舉行的邀請賽,11月7日舉行。”大胡子不加思考地做出回答。 “后天?那我們得去看看。”中國人摸著鼻子思考著,“一定有什么關聯(lián)。對了,老艾你這個虛偽的家伙,明明小木屋里什么現(xiàn)代設施都沒有,既沒有電視,又沒有網(wǎng)絡,你從哪接收到這些新鮮新聞的?別說你訂報紙??!” 艾德絲毫不顯得羞愧:“我必須謹慎。危險無處不在。敵人可能就在身邊?!?/br> 兩個人打著嘴仗,不多時,車子拐下公路駛?cè)胍粋€小小的城市。布蘭斯克市是地圖上僅以一個小黑點代表的無足輕重的地方,整個城市只有一橫一縱兩條大街,西亞特轎車慢慢停在一家餐館門前,“午飯?”屠夫提議。 “好的。吃飽再上路,不急?!眴蕷夤矸浅Y澩@個提議。 這是一家經(jīng)營意大利菜的餐廳,艾德點了安格斯牛扒,顧鐵點了墨魚汁意大利面,菜肴還算可口。侍者撤走餐盤,中國人端起濃縮咖啡,習慣性地掏出手機連接網(wǎng)絡,通過植入芯片回到凈土看了一眼。剛一降臨到自己的世界,他就吃了一驚,無數(shù)瑩黃色的小甲蟲正在漆黑雷云下漫天飛舞,那是代表巴爾文德拉聯(lián)絡的信號。顧鐵伸出手臂,數(shù)不清的小甲蟲降落在他身上,張開背甲,釋放出攜帶的短短信息。每條信息的內(nèi)容都一樣:到討論組見我,不見不散。 顧鐵立刻登出網(wǎng)絡,將杯中的特濃咖啡一飲而盡:“老艾,自然在召喚,我得走開一下?!?/br> “請便?!贝蠛优e著一張當?shù)貓蠹?心不在焉地瀏覽新聞,一邊用警惕的眼神四處掃視。 中國人溜溜達達來到餐館后部的衛(wèi)生間,找個“正在清掃”的牌子擺在男廁門前,然后在內(nèi)廁鎖上門,用兜里的魚線和小刀做了一個簡單的陷阱。不知為什么,一來到衛(wèi)生間他就沒什么安全感,或許是小時候看了太多恐怖片導致,每部恐怖片都有發(fā)生在衛(wèi)生間的情節(jié),導致每次蹲在馬桶上,他都懷疑馬桶里會有只黑乎乎的手伸出來捏住他的某個部位。 蓋上馬桶蓋,掏出來放在身邊,顧鐵再次降臨凈土,然后揮手破開空間,進入一個私人討論組。有權限進入“凈土”的只有背叛者組織的寥寥幾人,盡管巴爾是老戰(zhàn)友、老伙伴,顧鐵還是保留了自己的小小秘密。 這個私人討論組是顧鐵為巴爾文德拉特別建立的,擁有22ppm的穩(wěn)定安全表層,主題是位于俄羅斯圣彼得堡的冬宮(艾爾米塔什博物館)西方藝術館第104號展廳,葉卡特琳娜女王收藏的拉斐爾繪畫珍品“圣家族”就收藏于此。這是巴爾文德拉?比什諾伊的特別要求,“濕婆”的領袖是個對繪畫、雕刻藝術有些怪癖的舊貴族后代,這些地主做派總讓顧鐵嗤之以鼻。要讓他自己選,還有什么場景能比邁阿密夏天充滿比基尼美女的海灘更好? 一進入展廳,就看到巴爾在一張沙俄時代的雕花扶手椅上坐著,愁眉苦臉地端著一杯錫蘭紅茶啜飲。印度人聽到異響,猛地抬起頭,丟掉茶杯蹬蹬蹬向顧鐵沖過來,中國人也伸出雙手迎過去,兩個人同時焦急地開口: “娜塔莉亞怎么樣了?” “你到底在什么地方?” 幾秒鐘后,兩個人又同時做出回答: “她沒事,受了一些驚嚇,現(xiàn)在在明斯克的安全屋里修養(yǎng)?!?/br> “我在波蘭,這事說來話長了,我好像捅了個大簍子,惹了一幫很有能量的家伙。” 顧鐵擺擺手,一扯巴爾的衣袖:“這樣亂七八糟的沒法搞清楚狀況,我們坐下來邊喝東西邊說。娜塔莉亞真的沒事?太好了,我以為……” 兩個人坐在舒適的沙發(fā)椅里,顧鐵給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幫印度人重新倒了一杯紅茶。中國人顯得有些愧疚:“在安全屋發(fā)生的事情……是我的錯,我不該相信那個混賬日本鬼子!媽的……不過他竟然會放過娜塔莉亞?沒有道理?。俊獎e生氣,老巴,我是想他那么瘋狂的家伙居然會放過一個目擊證人,這根本不合情理?!?/br> 巴爾喝了一口熱茶,眼神顯得非常陰郁:“長谷川崩坂只是打昏了娜塔莎,沒有再動她一根手指頭。娜塔莎醒來以后,燒毀了安全屋,到明斯克尋找濕婆的聯(lián)絡員取得幫助。她一直在詢問你的消息,接到你的暗碼聯(lián)絡后,她才是最高興的人。” 顧鐵這才想起巴爾文德拉和娜塔莉亞那點欲語還休的尷尬關系,老臉一紅:“你別多想啊,我們……我們可是純潔的戰(zhàn)友關系……” “得了得了。我不是因為這個煩惱?!庇《热藫u搖頭,“有個消息你必須要知道?!?/br> “壞消息?”顧鐵頓時有了不好的預感。 “先喝口酒?!卑蜖枌⑼考删票M他手中。 中國人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植入芯片接收到虛擬酒精釋放的信號,激活抑制性神經(jīng)原(伽馬氨基丁酸)和抑制激活性神經(jīng)原(谷氨酸鹽、尼古丁),釋放出適度的遲鈍感和欣快感。顧鐵似乎能感覺到酒精在自己血管里流動,他做了個深呼吸,調(diào)整一下坐姿:“究竟是什么壞消息能讓你這么嚴肅?說吧。我準備好了?!?/br> “阿齊薇失蹤了?!?/br> “阿奇格……阿魯巴……阿齊薇!” 顧鐵習慣性的念叨了幾個錯別字,然后猛地掀翻椅子站起來,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可瞳孔卻在劇烈收縮,“阿齊薇……戰(zhàn)爭結(jié)束后,她不是嫁給了南非大富商的兒子,幸福地住在約翰內(nèi)斯堡的小別墅里嗎?上次我同拉西希?奧科隆科沃聯(lián)絡的時候,他還說阿齊薇過得很不錯呢……” “不,他們近期沒有聯(lián)絡,我也是剛剛收到南非方面的消息。七個月前,阿齊薇同她的丈夫乘坐美國皇家加勒比公司的‘海洋綠洲’號郵輪,從開普敦起航前往加勒比海,穿過巴拿馬運河,途徑夏威夷,駛向東亞,這是一次長達六個月的環(huán)球旅行。”巴爾文德拉聲音低沉地敘述道。 第72章 舊愛之殤(下) “今年6月16日,郵輪穿過津輕海峽由太平洋駛向日本海,6月17日,日本九州附近海域爆發(fā)了一場5.8級地震,震中位于日本海中北部,地震造成的海嘯導致‘海洋綠洲’號發(fā)生嚴重側(cè)傾,右舷全部損壞,166名乘客不幸落水,最終被日本海上自衛(wèi)隊營救的共有120人,打撈到尸體27具,19名乘客就此失蹤。其中,包括阿齊薇和她的丈夫?!?/br> “阿齊薇,呵呵……”顧鐵怒極反笑,“以雨林之花的身手,怎么可能在一次小小的事故中葬身海底?又是日本人,又是日本人……” 喀嚓一聲,威士忌酒杯被他捏得粉碎,金黃的酒液和著鮮血滴滴答答流下。空間自動修復了創(chuàng)造者化身的傷痕,傷口消失了,只有華麗羊毛地毯上的污跡依然。 “我開始懷疑這是gtc特殊行動部門所為,但與ipu其他高層交換情報后,發(fā)現(xiàn)gtc在那段時間沒有任何斬首行動,消失的19人當中,也沒有其他ipu戰(zhàn)士?!卑蜖栁牡吕瓗退銎鹨巫?神情陰郁地呷了一口紅茶。 顧鐵面無表情地轉(zhuǎn)向他:“日本國內(nèi)有什么線索?任何線索?” “沒有。我動用了所有的關系,尋找目擊證人,調(diào)閱臨近所有港口的登陸資料,沒能找到任何線索,失蹤的乘客像是直接蒸發(fā)了。”巴爾回答。 “奧科隆克沃知道這個消息了嗎?”中國人慢慢走到窗前,目視窗外的景色。 “還沒有通知他?!卑蜖枔u搖頭,“要我告訴他嗎?” 顧鐵推開玻璃窗,讓俄羅斯十一月的涼風吹過他的發(fā)梢,“不必了,今天晚上我會同他會面?!?/br> 印度人嘆了口氣:“濕婆的幾名核心成員已經(jīng)趕往東亞,看能不能找到什么蛛絲馬跡。除了日本之外,俄羅斯、南韓、朝鮮、中國也都有嫌疑,畢竟失蹤地點是在日本海中央?!?/br> “日本?!鳖欒F冷冷地開口,“一定是日本人。我想告訴你的事情與阿齊薇的失蹤一定有所關聯(lián)?!懵牄]聽到過一個組織叫做‘赤梟兄弟會’?” 巴爾想了想,“沒有。是ipu組織嗎?我可以到ipu的數(shù)據(jù)科去查詢一下。” “不,是個第三方組織,既不屬于gtc,也不是ipu的一員。它的能量……大得超乎想象?!鳖欒F把比亞韋斯托克發(fā)生的事情一一講給對方,從全副武裝的行動隊員到量子網(wǎng)絡的浩大反擊。聽完一席話,印度人驚詫地張大嘴巴:“居然還有這樣的組織存在?就連羅斯柴爾德家族也沒辦法穩(wěn)定維持這樣高的自動防御配時,這種規(guī)模的防御機制應該是國家級的!” “所以我在想,阿齊薇是否同我一樣觸發(fā)了赤梟兄弟會的防御機制?或者,她掌握到了什么線索,與丈夫環(huán)球旅行的真正目的地就是日本?”顧鐵靠在窗前,略顯煩躁地揉搓著眉心?!斑@個混賬,為什么不提前跟我聯(lián)系呢……” 巴爾站起來,走過去拍拍中國人的手臂:“別急,我們的雨林之花會想辦法保護自己的。說起來……長谷川崩坂到底想干什么?他綁架你是為什么?你現(xiàn)在在波蘭干嗎?” “我哪知道那個王八蛋想干嗎!手里有條線索,去碰碰運氣看能不能把這一個又一個謎題解開?!鳖欒F一拍額頭:“日本人……老巴,我先走了,我需要清醒一下。你接下來準備做什么?” “濕婆在三周之內(nèi)有一次行動,結(jié)束之后我會去日本尋找阿齊薇的蹤跡?!卑蜖栁牡吕卮鸬?。 “很好。我去華沙看一眼,然后立刻飛去日本?!敝袊它c點頭,“非洲的局勢很緊張,瘋子總統(tǒng)已經(jīng)告訴你了吧?!?/br> “正義的戰(zhàn)爭,當然?!卑蜖柭冻鑫⑿Γ骸拔覀儠еR薇一起回到非洲。” “好。走了?!鳖欒F轉(zhuǎn)身撕裂空間,離開了私人討論組。 剛回到凈土,他壓抑已經(jīng)的情緒就崩潰了,“撲通”一聲,凈土的主人跪倒在地,渾身顫抖,右手用力抓著胸口,眼神中燃燒著瘋狂的憤怒和刻骨的傷痛?!鞍R薇……”顧鐵默念著中非戰(zhàn)場老伙伴的名字,多年以來不曾聯(lián)絡,他以為已經(jīng)可以把這個聰慧、執(zhí)著、獨立的女人遺忘在記憶里,偶爾提起,也可以用戲謔的口氣自我解嘲。但今天聽到雨林之花失蹤的消息,不知從何而來的狂怒立刻將他的全部意志征服了,大腦像解開封印一樣瘋狂放映著黑珍珠俏麗的身影,一萬個令人恐懼的念頭不斷浮現(xiàn),她是否還活著?她是否還活著?她是否還活著?……你一定要活著,等著我去拯救! 強有力的手指刺破自己的肌膚,顧鐵的胸口流出熱血,他可以通過指尖感覺到自己心臟劇烈的搏動。所有人都以為顧鐵是個不舍得付出感情的浪子,但唯有他自己明白,真實的自己已經(jīng)被三年半以前那場未曾開始就無疾而終的戀情所葬送,游走于花叢中的輕浮表象下,藏著一顆脆弱得驚人的靈魂。 阿齊薇這個名字成了他最大的禁忌。顧鐵唯一的愿望,是雨林之花帶著他所有的祝福幸福地生活下去,沒有人能傷害她,沒有人敢傷害她,沒有人。 凈土主人的右手深深陷入胸腔,緊握自己的心臟。鮮血飛濺。顧鐵情緒的失控使得整個空間開始劇烈動蕩,雷云翻滾,黑色大地開始塊塊崩陷,猙獰的裂痕在空氣中如花瓣般四處開放,每一條裂痕中都藏著一個奇異的世界。 此時一個久遠的童話故事卻忽然浮現(xiàn)在顧鐵的腦海。格林童話的第一個故事:《青蛙王子》。大家只看到童話中公主與王子幸福的結(jié)局,卻忘記了王子的仆人,忠心耿耿的亨利。 亨利的主人被變成一只青蛙之后,他悲痛欲絕,于是他在自己的胸口套上了三個鐵箍,免得他的心因為悲傷而破碎了。馬車來接年輕的王子回他的王國去。忠心耿耿的亨利扶著他的主人和王妃上了車廂,然后自己又站到了車后邊去。他們上路后剛走了不遠,突然聽見噼噼啦啦的響聲,好像有什么東西斷裂了。路上,噼噼啦啦聲響了一次又一次,每次王子和王妃聽見響聲,都以為是車上的什么東西壞了。其實不然,忠心耿耿的亨利見主人是那么地幸福,因而感到欣喜若狂,于是那幾個鐵箍就從他的胸口上一個接一個地崩掉了。 此時此刻,顧鐵清楚聽見自己胸口鐵箍爆裂的聲音,那是離開非洲以后,為防止自己的心臟悲傷到破碎而套上的。崩開鐵箍的,卻不是幸福,而是更大的悲痛,和能焚毀一切的絕大憤怒。 “阿齊薇……” 十分鐘后,顧鐵表情平靜地回到餐桌前,艾德還在心不在焉地看著報紙,“回來了?添一杯咖啡嗎?”大胡子放下報紙。 “同意?!鳖欒F打個響指示意服務員續(xù)杯。 “鐵……你怎么了?”波蘭人神色一滯,震驚地詢問。他敏銳地發(fā)現(xiàn)了中國人情緒的變化,也感覺到在顧鐵面容丑惡的高分子面具下面,埋藏著火山一樣危險的沖動。 中國人淡淡地回答:“一點私事。” “我能幫什么忙嗎?”艾德不由得渾身泛起一陣戰(zhàn)栗,坐直身體,靠在座椅靠背上。顧鐵的身體像是一把散發(fā)著寒氣的銳利刀刃,仿佛靠近一點,都會被冰冷的殺氣割傷。 “謝謝,老艾。你是個好伙伴?!鳖欒F露出不帶感彩的微笑,“下午和晚上我需要一點私人時間,我們?nèi)フ乙婚g安全又舒適的旅館,你替我警戒,明天再出發(fā)去華沙,好嗎?” “當然,任何事,鐵,任何事。”波蘭人凝重地點點頭。 滿頭白發(fā)的侍者端來了一杯剛剛做好的濃縮咖啡,在距離兩人還有幾步距離時,他明顯地猶豫了,手掌微微顫抖,咖啡漾出骨瓷咖啡杯,在托盤上留下污跡。趨吉避兇是一切生物的本能,人類的感應能力雖然大幅度退化,但面對極大的危險時,多數(shù)人還會有一種手腳發(fā)涼的天然預感。顧鐵是個玩世不恭、愛開玩笑的家伙,很少人見過他發(fā)怒的樣子,更少人知道一名雙手沾滿血腥的戰(zhàn)士、在創(chuàng)世紀網(wǎng)絡上擁有可以毀滅一個國家能力的絕大權力者、掌握了世界神秘密碼的先行者的憤怒應該是什么樣子。 “咖啡?謝謝?!鳖欒F擺出最和善的面部表情轉(zhuǎn)向侍者,用英文說。 “是的,先生!”白發(fā)的侍者不由自主地鞠躬行禮,但無法控制身體的顫抖,終于托盤在手掌中傾覆了,咖啡杯、奶罐、不銹鋼勺、鄰桌的意大利面和餐具一起落向地面,老人的臉上露出驚恐莫名的表情。 一只大手從旁邊伸來,準確地捏住咖啡杯的手柄,褐色的芬芳液體一滴不漏地落回杯中。其他東西叮叮當當落了一地,“謝謝?!卑露酥鴿饪s咖啡回到座位,將杯子推給對面的中國人。 “謝謝!謝謝你,先生!”盡管地面一片狼藉,但侍者萬分感激地連連道謝,蹲下去收拾殘局。顧鐵喝了一口咖啡,瞟了艾德一眼:“手很快啊,老艾?!?/br> “喝完咖啡,我們快走吧。你就像一個定時炸彈?!?定時的金屬氫炸彈?!辈ㄌm人抹一把額頭的冷汗,說。 第73章 海嘯之日(上) 心驚膽戰(zhàn)的艾德帶著顧鐵找到一家旅館,事實上,整個布蘭斯克也只有這一家旅館而已?!靶』o。有意思,烏克蘭人開的?”顧鐵看似饒有興致地念著旅店的招牌,波蘭人搶先拉開玻璃門走向前臺,把殺氣騰騰的中國人擋在身后。 昏昏欲睡的接待員從柜臺后抬起頭來:“要房間嗎,兩位?”只瞟了一眼,滿臉橫rou的屠夫和他身后眼神冷酷的喪氣鬼客人讓他打了個大大的寒戰(zhàn),立刻清醒起來?!跋挛绾?請問要什么樣的房間,先生們?”他挪動一下屁股,恭恭敬敬地重新問道。 “你們最好的房間?!卑绿统鲎C件擺在柜臺上。 “所有房間都是一樣價錢的,……格雷涅夫斯基先生。”接待員翻開護照看了一眼,“含稅每晚105茲羅提,下午兩點鐘之前退房。住一晚上對嗎?……要兩間房是嗎?” “不,一間。”大胡子斬釘截鐵地說。 接待員抬起眼睛掃視兩位客人,臉上露出“完全理解”的神色,“當然,一間大床房。如果是兩位先生是在蜜月旅行的話,‘小基輔’旅店提供免費的玫瑰花和巧克力,在二位入住前就可以準備好?!?/br> “不必了。給我們一間僻靜的房間就好,走廊盡頭,最好沒有窗?!卑骆?zhèn)定道。 接待員恍然大悟:“啊,是的是的,這樣的要求我完全理解!世俗的眼光,是吧?合法化是一回事,公開化是另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