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特里聊了兩句,顧鐵發(fā)覺這個愛睡覺的家伙是個挺招人喜歡的人,就是不知道哪里缺根筋,有點不懂人情世故,說話說了半截居然一拍腦門說“錯過了一件大事”,撲通一聲趴在床上就不做聲了,看樣子是通過客戶端進入了“世界”。

    “這貨一直這樣？”中國人指著特里的后腦勺無奈道。

    “是的,先生。對不起,先生。虛擬世界對他來說更加重要?！卑霃埬樇谷〕鲆粡埍粏?幫特里細心地蓋上,——這個長相恐怖的中年男人毫無疑問是屋里最溫柔細膩的一位。

    “特里患有一種特殊的疾病,叫做‘感官衰退癥’?！苯j腮胡博特指指自己的太陽xue,“他對現(xiàn)實的視覺、聽覺、觸覺、嗅覺、味覺感應能力較常人低得多,用特里自己的話說,他看世界像是在看一張小小的活動相片,聽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相反,在‘世界’里面他能得到100%的感官刺激,找回正常人類應有的生活?！?/br>
    顧鐵“哦”了一聲,看著特里后腦勺的目光中就多了一重意味。如果世界末日真的到來,按照gtc的計劃進入量子計算機營造的虛擬世界,對特里這樣的人來說真是個完美的歸宿呢。

    “這家伙是個小丑？”想起此人的角色,中國人不禁有點疑問。

    “非常棒的小丑,先生！”半張臉的吉斯露出一個非?？植赖淖院辣砬?“辛辣,殘酷,滑稽,只要看過一次,您絕對會記住他的,先生！”

    把看似疏遠的現(xiàn)實當成喜劇表現(xiàn)出來嗎？顧鐵心情復雜地點點頭?！昂冒?既然還有最少十九個小時的時間要呆在這個悶罐子里,不如我們來找點樂子吧?！彼D一下心情,拍拍手道,“光榮馬戲團的各位,能不能給我展示一下拿手絕活？”

    愛娃瞟了他一眼：“當然,既然你提出要求。不過你最好也準備點節(jié)目出來,我們要以馬戲團的偽裝一路從蒙古開到日本。”

    顧鐵愣了一下,擺擺手：“再說再說……先看你們的。那誰,吉斯老兄,你先表演一下那個飛針行么？我印象很深刻哪。”

    半張臉的男人的一個腮幫子上居然浮現(xiàn)出一朵紅云：“您謬贊了,先生！”他平伸雙手,不知從哪掏出兩只拳頭大小的紅色塑膠球拋接起來,球的數(shù)量漸漸增加到三個、四個、五個、六個、直至十個,到最后,只看到一串紅色的球路在空中連成橢圓形的弧線,吉斯手速快得成為一團虛影,幾乎看不清他是怎樣將接球、遞球、拋球的動作在一瞬間完成的。

    “咚咚咚咚?！币慌缘慕j腮胡子用手敲墻壁發(fā)出小軍鼓一樣的聲音,半張臉吉斯忽然用力拋起紅球,剎那間十顆塑膠球都浮在空中,顧鐵不由自主地仰頭觀看。

    “吒！”來自斯洛伐克最著名的漢博托馬戲團的雜耍藝人用半張嘴巴發(fā)出吼叫,袖底閃爍銀色光芒,“嘭嘭嘭嘭嘭……”連串的撞擊聲從天花板上傳來,每顆紅球都被長而尖銳的金屬針從中央貫穿,牢牢地釘在車廂頂棚上面,不僅如此,十顆紅球組成了大四邊形的形狀,四邊形中央有著三顆排成直線的紅球,下方又有三顆?！總€熟悉冬季夜空的人都應該對這個圖形并不陌生,那分明是由十顆恒星組成的獵戶星座。

    “bravo！”愛娃在一旁含笑鼓掌。

    顧鐵可沒笑出來,他滿臉冷汗地慢慢垂下右手,右手的拇指和食指之間捏著一根閃亮的銀針,只要反應慢十分之一秒,這根從極其詭異的角度無聲無息射來的飛針就會射穿自己的右眼。

    第123章 小丑之淚（中）

    在中國古彩戲法里,這種遮蔽或轉(zhuǎn)移別人視線使看不清真相的手法叫做障眼法,幸好顧鐵在看雜耍的時候留了個心眼,才沒被半張臉的家伙借紅球障眼、從袖底射出的一根銀針戳瞎眼睛。他松開手指,金屬針落地發(fā)出清脆的響聲,聽起來是空心的,從重心來感覺,里面應該灌有水銀之類的液態(tài)重金屬。

    兩根手指間出現(xiàn)紅色淤血痕跡,顯示著這根飛針的速度與力量,這招用兩根手指夾針的絕技是跟老趙吃飯時候?qū)W到的,滿腦袋舊社會思維的老趙吃炸醬面吃半截會突然飛起一筷子戳向顧鐵的腦門,號稱鍛煉徒弟的應急反應能力,一開始顧鐵每天眉心都紅紅腫腫的仿佛點了個朱砂痣,久而久之,就自然練成了一手夾筷子的功夫,吃飯時候頭也不抬一伸手就把老趙的筷子捏在指尖。本以為這個廢柴招數(shù)一輩子也用不上,誰想到在這個怪異的場合還真救了自己一命。

    中國人已經(jīng)出離憤怒,以至于一點都憤怒不起來了。“又搞什么??？”他毫無脾氣地嘆道,“搞死我不用負責的嗎？”

    “不是的,先生！對不起,先生！”半張臉吉斯惶恐地深深鞠躬,“這是愛娃吩咐我的！她說想要看看您自保的能力,實在對不起,先生！”

    被出賣的小蘿莉吐吐粉紅色的小舌頭：“人家只是好奇嘛,對不起啦……”

    “沒事沒事,乖……靠,別賣萌！”顧鐵嘴角不自覺地浮起笑容,然后發(fā)覺又差點被這個小妖精蠱惑了,怒道：“萬一我夾不住不是完蛋了？就算我有實力夾住,萬一手滑了怎么辦？這年頭不允許手滑的嗎？”

    “當然有預防措施的,顧鐵?！睈弁迵Q了副表情,冷冷地瞥他一眼,“你的得分也就剛剛及格吧?？磥硪院蟊Ｗo你還要下不少功夫?！?/br>
    中國人左右看看,發(fā)現(xiàn)絡腮胡子博特就站在自己的床邊,兩只骨節(jié)粗大、肌rou發(fā)達的大手一上一下停在空中,右手空著,看來是準備替自己接住射向眼球的飛針；左手握著一根銀針,一根顧鐵根本沒有注意到的、射向自己襠部的飛針。就在發(fā)出十根銀針刺穿十顆紅球的同時,半張臉吉斯以匪夷所思的隱蔽手法擲出一上一下兩根飛針,分別襲向中國人的面門和褲襠,這招著實陰險得緊,要不是魔術(shù)師出手相救,只怕藏在內(nèi)褲里的小顧鐵已經(jīng)身負重傷了。

    “……靠！”顧鐵驚魂未定地暗罵一聲。

    博特笑呵呵地收回大手,明明一秒鐘前還握在手心的銀針已經(jīng)憑空消失了,“愛娃是個喜歡開玩笑的姑娘,別見怪。”

    半張臉吉斯也點頭哈腰地賠不是,手里不知怎么一轉(zhuǎn),天花板上的、地上的和魔術(shù)師手里的銀針“嗖”地自動飛回他的袖口,消失在燈芯絨外套里面。

    “給我一根針,我也想練習一下?！鳖欒F板著臉沖吉斯伸出手。不拿出點本事來給這幫人瞧瞧只怕這幫蠻夷之輩不知道馬王爺三只眼！中國人暗自起了爭強好勝的心,從半張臉吉斯手里拿起一根鋼針掂量掂量,“啪”的一聲揪斷了針尾一根極細的透明尼龍線,“沉了點,不過還算合用。在針里面灌水銀是很低級的手法,雖然能使飛行軌跡變得容易cao縱,但抗干擾能力變得很差,碰到任何障礙物都會引起重心改變,無法控制方向。在針尾綴上線更是蠢,針就是針,脫手就不管了,還能當流星錘來用？師傅怎么教的你？”他一邊端詳著這根針,一邊教訓著對方。

    要在中國的武術(shù)圈子里,這么說話就算是準備挑事兒開打了,不過老外似乎沒有那種職業(yè)敏感度。“您說的對,先生！我也察覺到這個弊端,但針術(shù)是我自己研究出來的,我、我沒有老師……”半張臉雜耍藝人的一只眼睛流露出悲傷,默默低下了頭。

    “看好了,不同于雜技雜耍,這才是正經(jīng)的中國功夫！”顧鐵撇撇嘴,伸直手掌,把鋼針平壓在大拇指下,“師傅老趙傳給我的八極門甩針功夫,按例應用四寸長、兩頭尖的三棱鋼針,三十步內(nèi)穿金裂石。——別以為我在吹牛,這世界大了,你們這幫波蘭鬼子沒看到過的東西多得很！”看見眾人臉上將信將疑的神色,顧鐵翻身下床,惡狠狠地一揮手：“都躲開！”

    清出一小塊空間,顧鐵運起一口氣,大喝一聲：“著！”身體旋轉(zhuǎn)帶動手臂,手臂帶動手腕,手腕帶動手指,手指推動鋼針,以一個類似擲標槍的鞭打動作將鋼針甩了出去,空氣中傳來“嗚嗚”的破空銳響,聲勢與吉斯擲出的明顯不同。

    “砰！”飛針化作一道銀光擊穿了駕駛室門上的玻璃,鏘地深深釘進房車的后視鏡,幾乎整根沒入鏡面,只留下一個小小的尾端露在外面。厚達一厘米的玻璃窗上留下驚人規(guī)整的正圓形小孔,彷佛使用玻璃開孔器鉆出來的一樣,周圍沒有一丁點裂紋。

    驚詫的表情從圍觀者臉上一閃而過,中國人哼哼冷笑,打了個響指將眾人的視線引回來,“袖底針的功夫應該這么使的,瞧瞧！”

    “先、先生……”半張臉吉斯聲音在顫抖,兩枚銀針緊緊貼著他的脖頸左右釘入墻壁,把雜耍藝人固定在那里不能動彈分毫。如果剛才吉斯的飛針是用拋球吸引注意力之后暗地出手,那么這回顧鐵在眾目睽睽之下甩針穿透兩層玻璃,愣是沒一個人看到兩根袖底針是何時射出的。

    “厲害,老大！”小白臉喬治大笑著鼓掌。

    絡腮胡子博特疑惑道：“你剛才分明只取了一根針,額外的兩根是從哪里來的？”

    顧鐵冷著臉舉起雙手,從袖口里丁零當啷掉出十幾根銀針,每根針尾部的透明尼龍線都被切斷了,“中國的雜耍戲法煌煌兩千年歷史,何時輪到你們這些西洋人表演奇技yin巧的玩意兒了？大手法拳術(shù)、槍術(shù)、鏢術(shù)不說,這小手法的精髓說了你們也不懂,我?guī)煾道馅w年輕時候混江湖的時候?qū)W了點皮毛,傳到我這里殘缺不全半瓶子晃蕩,——就這也夠你們喝一壺的！”

    顧鐵說的是實話,這偷雞摸狗的歪門功夫也是老趙傳他的,沒什么大用,偶爾搞搞惡作劇還湊合。這一手顯然震懾住了沒見過市面的老外,光榮雜技團的幾位男女對視一眼,都用重新認識的眼光審視著中國人。

    “我向你道歉,顧鐵。”愛娃難得地低下了頭,“不過測試也是必要的,我們需要認識到你的實力。”

    “滋滋……”前艙傳來電流聲,房車后視鏡上的被打壞的倒車雷達屏幕閃了兩閃,熄滅了。

    接下來的旅程氣氛就要融洽得多,簡單吃了一點東西,坐下來聊聊天,顧鐵發(fā)現(xiàn)這五個男女確實個個都有一手絕活,不知是加入幽靈的右手后閑得無聊學到的,還是直接以馬戲團成員的身份加入這個神秘組織。“到了蒙古以后就隨便我去哪了是吧?！敝袊撕纫豢诩儍羲?沖下口中的面包渣子,“我們從烏蘭巴托出發(fā)一路向東,經(jīng)過中國東北到達大連港,然后乘船前往日本。同意嗎？”

    “我們沒有權(quán)利質(zhì)疑你的決定,除非這個決定威脅到你的生命安全?！毙√}莉又重復了一下基本原則。

    “很好,我的身份證明、馬戲團的通關(guān)文件、裝備和給養(yǎng),這些是我來處理還是你們負責？”顧鐵瞧著一副大人樣的小丫頭,不讓她賣萌就一臉正氣凌然,看起來跟中國學生干部似的。

    “交給特里吧。小丑是這方面的專家?！睈弁拗钢概吭谀莾喝耸虏皇〉哪贻p男人,“另外,顧鐵你現(xiàn)在使用的面貌和身份文件已經(jīng)被兄弟會掌握了,需要更換偽裝。”

    顧鐵點點頭：“我想到這個問題了。你們有表面細胞活性劑么？”雖然在量子網(wǎng)絡上時刻有保護程序在保護他,但目擊者的記憶可沒辦法被修改,這張喪氣鬼的長相也算物盡其用應該退役了。

    愛娃用下巴示意,小白臉喬治一路小跑到儲物柜前翻了一通,抱了一個大藍塑料瓶回來?？磥磉@位仁兄是光榮馬戲團中的跑腿角色,從表情上看,他還相當享受跑腿這個過程。小蘿莉把藍瓶中的透明液體倒進一個洗臉盆,又撕開一袋什么粉末倒了進去,攪拌均勻。

    高分子熔融面具是與皮膚緊密結(jié)合的,要使面具脫落,除了等待表皮細胞自動更新之外,就是使用表面細胞活性劑加快臉部皮膚代謝,促進細胞分裂,大大縮短自動更新周期。顧鐵用手指試試水,接著把整張臉沒入水中,默數(shù)了三十秒后抬起頭來離開水面。

    接過愛娃遞來的毛巾擦干臉,中國人忽然開口：“新的面具希望是一張東方面孔,就要回到中國,我不想被別人當做洋鬼子對待,好久沒有自由自在說過普通話了。”

    “我會轉(zhuǎn)告特里的?！毙√}莉點點頭。

    安124運輸機在云層上方穿行。十幾個小時候,飛行高度緩緩下降,白云散去,閑得無聊站在窗邊向外眺望的顧鐵看到延綿不絕的青山和廣闊無邊的草原,一條清澈的河流沿著山腳流過,山與河之間出現(xiàn)一座城市。那山是博格多山,河是圖拉河,城自然就是紅色英雄之城、草原中的明珠烏蘭巴托城了。

    “請您坐好吧,先生,我們即將降落了?！卑霃埬樇拐f。

    第124章 小丑之淚（下）

    起落架沉重地接觸地面,冒出一溜火星,巨型運輸機的降落可比客機粗野得多,顧鐵抓住房車墻上的拉手,多次體驗了短暫失重的感覺。從好的方面說,好歹這架用于民用租賃的安124500運輸機采用了加壓恒溫貨艙,不然他們只能躲在密封車體里面使用氧氣瓶呼吸了。

    中國人不禁想起一位民航業(yè)朋友講過的小笑話,多年以前一架民航飛機運輸了60頭價值連城的種豬,由于貨主并未特別要求使用增壓貨艙,飛機落地時地勤人員打開普通貨艙艙門,驚悚的一幕出現(xiàn)了：五十九頭種豬已經(jīng)倒斃身亡,幸存的一頭不幸罹患嚴重的精神分裂癥,沒人知道它在三萬英尺高空經(jīng)歷了些什么,——豬瘋了。

    飛機終于緩緩停在蒙古國烏蘭巴托市成吉思汗國際機場的專用跑道上,這里是整個東亞地區(qū)極少數(shù)能夠允許巨型運輸機起降的民用機場之一,也是蒙古國的航運樞紐。十分鐘后,飛機的整個機頭在液壓挺桿的作用下緩緩升起,將寬闊的機身貨艙直接暴露在外,兩條鋼結(jié)構(gòu)軌道自動伸出機艙與地面相接。這架大飛機是專用于車輛運輸?shù)?除了光榮馬戲團的房車之外,還裝載了60輛各式豪華車、兩輛集裝箱卡車和一架小型飛機的機身。最大載重超過100噸的巨型客機讓人嘆為觀止,顧鐵坐在車里等待工作人員一輛一輛將汽車挪出,一邊感嘆著：“不知道為什么,我就是喜歡大個的機械產(chǎn)品,巨型飛機,巨型輪船,巨型潛艇,巨型坦克,冷戰(zhàn)時紅色蘇維埃的產(chǎn)品最合我的胃口……如果機械工程非要向高效、低污染,精致可愛的路線上發(fā)展,豈不是失去了金屬、齒輪、潤滑油和曲軸的原始美感？”

    絡腮胡子博特坐在駕駛席上轉(zhuǎn)回身贊同道：“說的對！我就是俄羅斯人,我的祖父是蘇聯(lián)紅寶石設計局的員工,二十年前,我有幸在摩爾曼斯克港見到了即將被拆解的最后一艘‘臺風’級彈道導彈核潛艇‘謝維爾斯塔爾’號,那才是真正的奇跡！接替它的‘北風之神’級潛艇跟小、更快、更隱蔽、續(xù)航力更強,可俄羅斯的軍魂就在2.65萬噸的恐怖排水量上??！”

    愛娃搖搖頭,走到兩個男人之間：“博特,準備下機,顧鐵,你先別說話,新戴上的面具可不是高分子熔融面具,與皮膚的結(jié)合還不緊,掉下來就麻煩了：”

    “唔……”中國人無奈地點頭。魔術(shù)師博特是個手很巧的家伙,他給自己黏上了一張具有蒙古人種特征的樹脂面具,順便把自己的頭發(fā)染回了黑色。不用再戴有色隱形眼鏡讓顧鐵感覺非常愉快,做回中國人的感覺讓他身心一下子就松弛了,盡管鏡子里的臉有點其貌不揚,單眼皮小眼睛扁鼻子大嘴叉,一看就是個打醬油的路人甲。

    前方的一輛保時捷跑車被叉車移走,博特發(fā)動了房車開始緩緩倒車,房車的后視鏡上還插著那根鋼針,也不知是否影響視線。在成吉思汗國際機場身穿橘黃色制服的地勤人員指引下,跑車沿著鋼制軌道倒出了機艙,顧鐵坐在副駕駛位置上出神地望著安124運輸機70米的翼展、20米高的機身和高高翹起的機頭,這個龐然大物漆著俄羅斯“伏爾加——第聶伯河”航空公司的藍色涂裝,渦扇發(fā)動機葉片緩緩轉(zhuǎn)動,散發(fā)著驚人的熱度。

    一位穿藍色制服的海關(guān)工作人員走到駕駛座的車窗旁,敲敲玻璃,用英語說“我需要查看你們的入境許可證、每個人的護照、馬戲團的資質(zhì)證明、從業(yè)許可證,另外還要登車檢查,請配合海關(guān)工作,謝謝。”

    絡腮胡博特搖下車窗,遞過去厚厚的一疊證件與證明文件,笑道：“當然,我們是來自波蘭的光榮馬戲團,是前來參加第七屆蒙古雜技節(jié)的,貴國是馬戲之鄉(xiāng),根據(jù)貴國的海關(guān)豁免法實施條例,魔術(shù)師的道具在經(jīng)過爆炸物檢測后具有海關(guān)豁免權(quán),所以登車檢查的話……我可以填寫表格的,當然,不會給你添麻煩！”

    身材粗短、臉頰紅潤的藍制服草草翻閱證件,一邊皺起眉頭：“是有這個條例沒錯啦,不過最近不知道為什么,要求加強機場海關(guān)檢查力度,麻煩得很,麻煩得很……”

    博特與愛娃對視一眼,小蘿莉擠到窗口甜甜地笑道：“叔叔,我們還要趕到展覽中心去布置帳篷,這里還有幾頁證明文件,您拿著慢慢看咯?！彼斐鲂∈?將一摞五顏六色的紙片遞了過去,那是面值為二十元到五十元的歐元紙幣。盡管被歐債危機折磨得欲仙欲死,歐盟貨幣的通貨硬度還是比蒙古國貨幣圖格里克堅挺得多,工作人員沒有任何猶豫地接過紙幣,動作流暢地揣進衣兜,臉上出現(xiàn)了笑容：“好了,既然手續(xù)完備,那就當然可以放行了,前方右轉(zhuǎn)通過檢查崗,然后通過立交橋上高速就可以到達市區(qū)。祝你們好運,來自波蘭的雜技演員們！”他將證件交還給博特,與駕駛員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

    房車鳴笛兩聲,沿著地面上的指示線駛向檢查崗,顧鐵評論道：“是亞洲國家最根深蒂固的罪惡?！彩亲罟秸x的社會準則,如果一切都能用錢來衡量,價值觀就正常了,社會就安定了,挺好?！?/br>
    小白臉喬治趴在駕駛室門旁處好奇地望著外面,“老大,你瞧檢查崗那里是不是不大對勁？好像很很多當兵的的樣子?！?/br>
    中國人依言望向那座藍白色的二層小樓,掛有海關(guān)和警察徽章的檢查站用鐵絲網(wǎng)重重包圍,留出一條僅供一輛車通行的小通道,一群穿著綠色作訓服的士兵持槍站在鐵絲網(wǎng)兩旁,正在一輛接一輛排查通關(guān)車輛。這肯定不是個好兆頭,“光榮馬戲團經(jīng)常受到這樣的禮遇嗎？有沒有被查出來攜帶違禁品,比如沖鋒槍？”房車越駛越近,顧鐵猜測愛娃應該有應急預案,不禁打趣道。

    小蘿莉臉色陰沉：“喬治,去把特里打醒,該他上場了?！?/br>
    “遵命！”

    精力十足的小白臉一溜煙跑向后車廂,用一根棒球棍忠誠執(zhí)行了領(lǐng)袖的任務?！巴郯。　鳖響K叫一聲,“正在關(guān)鍵時候,眼看就要脫掉女仆的內(nèi)褲了,干嘛非這個時候叫醒我??！”

    “看看前面的情況,給你一分鐘時間?！睈弁拗钢盖胺?命令道。

    特里揉揉眼睛看清戒備森嚴的檢查站,“好吧。三十秒就夠了,前面那輛車一通過我就開始?！?/br>
    顧鐵這時正在想辦法連接量子網(wǎng)絡。蒙古國是個比較保守的國家,幾年前國家大呼拉爾(議會)舉手表決,拒絕了gtc提供的十五億美元無息貸款及附帶的量子網(wǎng)絡化要求,到目前還處在不太堅定的ipu陣營之中。波蘭手機當然早就不能用了,又搜尋不到量子網(wǎng)絡的wifi信號,顧鐵覺得有點抓瞎,——是不是真的應該在腦袋上植入一個衛(wèi)星天線？沒有網(wǎng)絡力量做倚仗,他的自信起碼會減去一半。

    排在前面的一輛老式凱迪拉克轎車通過了檢查,加油駛離,戴鋼盔的士兵向房車揮手,示意過來接受檢查。博特掛檔起步,慢悠悠地向檢查站駛?cè)?特里撲通一聲趴在桌上,閉上了眼睛。

    ——他在連接量子網(wǎng)絡。顧鐵立刻敏銳地察覺到這一點。

    根本沒有用到三十秒時間。十五秒后,二層小樓西側(cè)的窗口忽然發(fā)生了一場爆炸,“轟！”紅白的火焰破窗而出,化為黑色煙霧向上翻滾,小樓的每扇窗子都被震碎了,嘩啦啦下起一場玻璃碎片的豪雨。與此同時,砰砰砰的突擊步槍射擊聲從幾百米以外傳來,從聲音的方向判斷,應該是來自機場外面的突襲。士兵們立刻擺出戰(zhàn)斗陣型、互相掩護,猛烈地開火還擊,一位軍官模樣的人高喊著什么,示意房車立刻開走,以免被交火雙方誤傷。

    輪胎從黃澄澄的彈殼上碾過,漆成大紅色的光榮馬戲團道具房車大搖大擺地從亂糟糟的戰(zhàn)場中央穿過,發(fā)動機發(fā)出雄渾的加速聲,轉(zhuǎn)彎駛上高速,把成吉思汗國際機場的一片混亂的海關(guān)檢查站拋在身后。

    “干得好,特里?！迸吭诓┨睾皖欒F之間的小蘿莉轉(zhuǎn)身舉起大拇指。

    房車車廂里,小丑從桌上抬起頭來,露出淡淡的笑容：“沒什么。我可以繼續(xù)游戲了嗎？”

    “當然?！睈弁薇砬闇厝岬卣f。

    “等一下,我要和你聊兩句。”顧鐵站起來向車廂走去,順便反手把門關(guān)上,拉開凳子一屁股坐在特里旁邊,“你使用的是衛(wèi)星信號？你也能夠通過植入芯片登陸量子網(wǎng)絡？你也是‘創(chuàng)世紀’的權(quán)限擁有者？”

    特里露出迷茫的表情：“是、是啊,不是大家都這樣么？”

    中國人惡狠狠地盯著對方的琥珀色眼睛：“你怎么改造植入芯片的？你擁有的權(quán)限從何而來？老實告訴我！不許說謊！”

    小丑明顯惶恐起來,身子后傾躲開顧鐵的逼問：“我、我不知道……”

    小蘿莉這時推開房門沖了進來,驚叫道：“不許這樣對他！快停下！”

    “想清楚！告訴我實情！”顧鐵伸手抓住特里瘦弱的肩膀搖晃著。在此之前,他以為自己是唯一能夠改造植入芯片、挖掘出聯(lián)網(wǎng)功能的人,而擁有的龐大量子網(wǎng)絡配時是他一生中最大的秘密,沒想到眼前這個男人居然有著與他完全相同的力量,這怎能讓顧鐵不驚詫萬分？

    小丑無力地搖晃著頭顱,一滴淚水從眼角流下：“我、我不知道……”

    第125章 空巢之塔（上）

    占星術(shù)士學徒在短短十七年的生命中從未親眼目睹如此血腥的場面,即使身經(jīng)圣博倫的連綿戰(zhàn)火和櫻桃渡的殘酷爭斗,生命的流逝帶給他的觸動也遠沒有眼前發(fā)生的景象深刻,一個熟悉的人就在短短幾碼距離之外將匕首刺入自己的眼窩,“羅斯小姐！”約納瘋狂地呼喊著對方的名字,合身撲上去想阻止胖女人自殘的舉動,但羅斯·羅斯伸出肥厚的左手,空氣中出現(xiàn)了一堵無形卻有質(zhì)的氣墻,“砰”地擋住了占星術(shù)士學徒的沖擊。

    “不用感到內(nèi)疚,加入幽靈左手時我們都曾立下誓言,這是我們自己選擇的道路,約納?！碧K卡薩峽谷的執(zhí)政官平靜地說,右手抽出匕首,她嵌在刀尖的右眼球噗的一聲被拔出眼眶,血液立刻噴濺而出。

    “你為什么要這樣做！”約納絕望地撞擊著那堵堅硬的氣墻,他距離羅斯·羅斯只有一步之遙,但這一步成為了無法跨越的天塹。

    “為什么？我早忘記為什么了,只知道應該這樣做?！睆牧_斯·羅斯的聲音中聽不出痛苦,只有看破一切的淡然,她甩甩匕首,沾血的眼球掉落地面,在羊毛地毯上骨碌碌滾出好遠,留下一條觸目驚心的鮮紅色軌跡?！皠e怕,這只是例行的儀式而已,很快就會結(jié)束?！彼冻霭参康男θ?但牙齒都沾滿了血跡,顯得猙獰可怖。“撲哧！”匕首插入她的右耳孔,整個刀尖都沒入體內(nèi)。

    約納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雙手嘭嘭捶打氣墻,“不要再做下去了……我請求你……”

    “疼痛只是短暫的錯覺而已,不要被它迷惑?！绷_斯·羅斯拔出匕首,掉轉(zhuǎn)刀鋒,正面刺入自己的鼻腔。她肥胖的臉上鮮血淋漓,血液沿著寶藍色斗篷滴落地面,柔軟的長毛絨地毯無法吸收太多的鮮血,執(zhí)政官的腳下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一個小小的血泊。

    “我請求你……我命令你……”無力的感覺再次征服了占星術(shù)士學徒,他已經(jīng)太多次感覺到這種深深的屈辱,一次次只能選擇袖手旁觀?！安弧北拔⒌难蹨I充滿眼眶,約納低下頭顱發(fā)出哀嚎。

    “有時候失去才是最美好的賜予?！绷_斯小姐再次拔出匕首,說完最后一句話,揮刀割斷了自己的舌尖。

    約納從不知道一個活著的人可以流出那么多血液,鮮血已經(jīng)濕透了她的衣裳,讓體態(tài)豐滿的女人成為恐怖的紅色雕像。他不明白這一切究竟是為什么,難道就因為自己的幾句疑問而做出瘋狂的舉動？這個名為“幽靈的左手”的神秘組織為什么會有這樣喪心病狂的規(guī)則？

    空中刮過一陣旋風,鋼鐵般堅硬的空氣墻忽然憑空消失了,約納摔倒在地,向蘇卡薩峽谷執(zhí)政官伸出右手：“羅斯、羅斯小姐……”

    羅斯·羅斯疲憊地坐倒在地,用僅剩的一只眼睛盯著倉皇無助的17歲少年,想開口說什么,又無法發(fā)出聲音,最終化作一個意味深長的頷首致意。

    “砰砰砰！”正在這時敲門聲響起,占星術(shù)士學徒驚恐地回身望向臥室房門,“約納兄,睡醒了么？已經(jīng)整整一白天了,你再不醒來我就要破門而入了哦?！卑①悳厝岷寐牭哪新曉陂T外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