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陛下怎么能容忍這樣的家伙存在？”約納憤憤不平地捏起拳頭。

    阿賽忽然一拍桌子：“呸呸呸,我說聽起來這么耳熟,彌亞斯不是赫熱彌亞斯的兒子還能是誰？赫熱是個繼承姓氏前綴,等到小彌亞斯長到他爹那么大可以繼承家業(yè)的時候,自然也就成了赫熱彌亞斯了！不參加他爹舉辦的近衛(wèi)軍斗技賽,而要到對頭那里去出風頭？陰險啊陰險……”

    吐火羅帝國皇帝向前走了一步,離對方近了一點,這一步距離將身高的優(yōu)勢成倍放大了,他居高臨下地盯著近衛(wèi)軍總督：“當然,無論哪個時代,有志報國的年輕人都是最寶貴的財富,‘午夜之星’號上面還有很多空位,連他的傭人和保鏢都可以得到獨立的房間。”

    赫熱彌亞斯眼角出現(xiàn)幾條皺紋,有點像笑意,有點像殺意。“十六歲的孩子已經(jīng)可以獨當一面了,他體內(nèi)流著的可是四十四代先祖的血液,諸多加官進爵的手下敗將可以幫他作證。”

    “哦?！币再惏鸵蚩说貞艘宦?“我沒在你的紋章上看到綠色麥穗啊,我親愛的遠方表弟。”

    “那是因為以什馬艾爾大公爵還沒有將它賜給我,據(jù)說他不大喜歡偷走綠色麥穗的竊賊,等時機合適的時候,他會想辦法尋回失物的?！焙諢釓泚喫惯@次露出了真正的笑容。

    約納對這種針鋒相對卻又不帶臟字的對話很不感冒,阻止阿賽繼續(xù)翻譯下去。再一轉(zhuǎn)眼,他就坐在隆隆作響的車輪上面,沿著“黃金之路”向遙遠的東南邊境進發(fā)了?！拔缫怪恰碧柟灿兴膫€大型起居室,第一間就是占星術(shù)士所處的這間,第二間乘坐著白袍牧師彌亞斯和四名同樣在遴選中勝出、在火刃騎兵團任職的強者；第三間坐著近衛(wèi)軍的兩位高級軍官,其中一人是贏得近衛(wèi)軍斗技賽的新任格斗教官；第四間從上車伊始就緊閉著房門,據(jù)說有一位重要旅客在里面休息,誰也不知道那是誰。

    如果簡單分析,約納、阿賽、搞不清是兄弟倆還是僅僅名字類似的扎林庫伯和扎林庫特少尉、彌亞斯、四名騎兵團軍官屬于皇帝陛下的陣營,兩位近衛(wèi)軍軍官是赫熱彌亞斯總督的部下。

    但稍微深入分析,彌亞斯是總督的親兒子,四名騎兵團軍官看樣子對他死心塌地,不知是總督安插的眼線,還是單純被白袍牧師收買。那么第一間起居室被孤立了,第二、第三間起居室形成了實際上的聯(lián)盟。

    可若再深入點分析,杜鎮(zhèn)長本來是赫熱彌亞斯總督的支持者,但臨行前被哈里瑪雅親王強行押送上車,負責一路上占星術(shù)士的飲食起居,那么他究竟是屈服于父權(quán)的雙面間諜,還是甘心投誠的最大變數(shù)呢？

    要是再稍微深入點分析,彌亞斯是赤梟兄弟會的人,兄弟會的火人圖瓦·圖根在近衛(wèi)軍中列居高位,是否近衛(wèi)軍總督本人根本就是兄弟會的信徒呢？這輛蒸汽馬車上的其他人都是為了自己背叛者血脈的身份而潛伏在左近,時刻蠢蠢欲動準備發(fā)動襲擊？

    然而若再稍微深入一點分析……

    “啊啊啊……”頭痛欲裂的約納崩潰道,“阿賽,幫幫我啊,我越想越復雜,越復雜就越頭痛,現(xiàn)在腦袋好像快爆炸了……”

    東方人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別胡思亂想了,約納兄。問你個問題,登山快樂,還是下山快樂？”

    占星術(shù)士一愣：“這是什么問題？要說應該是下山快樂吧？爬山是很累的,下山很輕松?！墒俏业募以谏狡律?只有登上山坡才能回家,那么說,應該是上山快樂了吧？”他的眼前閃過碧綠山坡上的小屋,那是他在圣博倫的家,時至如今已經(jīng)久遠到分不清是真實抑或虛幻的家。

    阿賽咧嘴笑道：“告訴你答案：上山是樂,可以登高望遠；下山亦樂,可以倚樹看云。東方的哲學告訴我們要樂天知命,享受現(xiàn)在,想得越多,就離心中的真佛越遠。你考慮太多,也改變不了現(xiàn)在的處境,在保留一份警醒的同時做點有意義的事情,不比擔驚受怕強得多嗎？”

    約納呆呆地盯著身旁的伙伴,良久,喃喃地開口：“你說的真好,謝謝你……我不會再瞎想了,你說的有意義的事情,又是什么呢？”

    “當然是吃飯睡覺咯?！睎|方人拋起一?；ㄉ?啊嗚一口吞掉,滿足地瞇起眼睛。

    第154章 紅色之河（中）

    “敵人?！?/br>
    不知是誰說過,每個男人成長的道路上都需要一個強大的死敵,成長沒成長約納不知道,此刻他算是體會到了芒刺在背的別扭感覺。自從偷襲受挫之后彌亞斯像是變了一個人,眼神又冷漠又怨毒,看得人心里發(fā)慌,在走廊里擦身而過的時候占星術(shù)士都不敢背對他,總覺得白袍牧師會隨時掏出刀子來從背后給他狠狠一擊。

    然而他猜測的種種沖突都沒有發(fā)生,這趟旅程出奇地順利,午夜之星號星夜兼程在黃金之路上奔馳,每隔36個小時停下來補充水、食物和魔晶石,然后繼續(xù)趕路。隨著身后的巴克特里亞越來越遙遠,眼前的風景也越來越荒涼,兩天后,道路開始變差,黃金之路結(jié)束了,一條以黃土簡單夯實的小道代替了寬闊的馬路,車子變得顛簸起來,鎮(zhèn)長大人唉聲嘆氣地抱出一堆軟墊,在每個人屁股下面墊了兩三個。這樣又顛了兩天,當大家都習慣了有規(guī)律的震動的時候,氣溫卻突然升高,熱得人不停流汗,外面一絲風都沒有,空氣像是凝固了一樣。

    約納望著窗外飛速掠過的半死不活的椰子樹,手里緊緊握著一個光滑的金屬球體,冰冷的金屬被他的體溫加熱,摸起來像個煮熟的雞蛋。這是臨行前哈里瑪雅親王送給他的餞別禮物,據(jù)說是個以蒸汽動力驅(qū)動的遠距離聯(lián)絡器,但可靠性比較低,在人品爆發(fā)的狀態(tài)下十次通訊大約能成功一次。占星術(shù)士時刻期待這個金屬蛋震動發(fā)聲,帶來他伙伴的消息,可從上車以來它就沉默著悄無聲息。

    “瞧,那邊有個人呢?！卑①愔钢巴?“好像兩天沒看到人影了。”

    “喔。好吧,是個女人?！奔s納沒精打采地應道。

    從酷熱干燥的無盡沙海和大戈壁吹來的北風收到山脈阻隔,在黃金之城形成濕潤的氣旋,給巴克特里亞周圍帶來宜人的熱帶氣候。但再向東南方行進,北風被丘陵阻隔,進入一片干旱無風的無人地帶,這里缺乏農(nóng)作物生長的氣候條件,也幾乎沒有什么人類聚居地,直到接近吠陀國國境,來自東方大陸的偏東風才會帶來寶貴的濕潤空氣,那里沿著國境線散布著幾十個珍珠一樣富足的城市,特立獨行的?？税退{也正在那里等候領主的到來。

    “阿賽,我才想到,?？税退{根本就不是吐火羅的領土,萬一那些粉帽矮人不聽我的話,這個男爵的頭銜豈不是拿來搞笑的？”占星術(shù)士抱怨道。

    “安啦,約納兄?！睎|方人很好地完成著安慰17歲少年的任務,“你有個撒手锏哩,只要把瓶中的精靈掏出來偷偷放幾個空間魔法,那群機械狂人一定會認為你是初代占星術(shù)導師的徒子徒孫,對你叩頭還來不及呢?！?/br>
    “我就是他的徒子徒孫呀,雖然學習的不是同一種星際線……”約納有點沒信心地說。

    “欺騙那些無辜的弗洛勒斯人嗎？……我喜歡?！甭N著二郎腿坐在約納肩頭的小乖說,“不過去你的東方大屁股！老娘是高貴的魔法精靈,什么叫‘從瓶子里掏出來’？”

    東方人笑嘻嘻道：“你今天的放風時間又快到了,月光精靈小姐,快點來喝今天的第六輪！”

    “怕你?。　毙」哉癯犸w到茶幾上,“干杯！”

    阿賽咕咚咕咚灌下一杯氣泡酒,月光精靈趴在一只碟子里,吸光了一滴金黃色的仙人掌酒?！八炖玻　眱扇送瑫r一抹嘴,發(fā)出惺惺相惜的大笑。“老娘回去補覺,明天再跟你拼酒,喝不到你誓不罷休！”臉色酡紅的精靈用寶石藍的眼睛瞪著東方人,“閃啦！”

    精靈化作一線綠光飛回約納的小鹿皮包,占星術(shù)士嘆口氣,搖了搖頭。這是幾天以來他們打發(fā)時間的方式,除了喝酒、吃東西、玩玩紙牌,還真沒有什么事情可做。他自己倒是關(guān)起門來研究了一下《火相攻擊星陣大全》,試著在法杖上鑲嵌了幾個未經(jīng)試驗的攻擊星陣,寶石增加到五塊之后,席拉霏娜頂端再也容不下更多的鑲嵌物了。約納覺得自己現(xiàn)在最需要的是赫夫茨巴赫那樣的附魔武器大師為他量身訂做幾件附魔法袍、腰帶、靴子,現(xiàn)在攻擊力倒是夠用,防御差得跟沒什么分別。

    夜色降臨,荒蕪的原野沒有一線燈光,鎮(zhèn)長大人又把自己灌得人事不省,躺在旁邊打著呼嚕,這次午夜之星號上面可沒有侍寢的男童,把這位大人物憋得夠嗆。一名分不清是扎林庫伯還是扎林庫特的稍微站在門旁警戒,另一位少尉已經(jīng)入眠,約納埋頭在紙上演算星陣,不知不覺,已經(jīng)午夜十二點。阿賽站起來走到屋子中間,擺出側(cè)步拔劍的姿勢,手指剛握住“饕餮”的劍柄,忽然臉上浮現(xiàn)出笑意：“好了。這個貪吃的家伙終于肯承認我的實力了呢。”

    他將劍刃抽出半寸,割破手指以鮮血喂養(yǎng)武器的魂魄,然后插好短劍坐了下來?！敖裉觳挥迷噭γ?？”東方人每天子夜的舉動約納早已習以為常,此時不禁發(fā)問。

    “不必了,從今天起到衰退期中段,我都是它名正言順的主人?！卑①愑淇斓匦Φ?輕輕拍拍劍鞘,像是在撫摸孩子的頭顱,“倒是很希望那個圖瓦·圖根再來挑釁,饕餮肯定想嘗嘗那種熱乎乎的血液呢?！?/br>
    “免了免了,我還是選擇平靜生活啦?！毕肫鹂植赖幕鹑?約納連忙擺手。

    第二天中午剛吃完午飯,男仆進來報告說“距離旁遮普還有半天的行程”。占星術(shù)士疑惑道：“旁遮普……我知道旁遮普獸靈,那種能夠記錄影像的小毛絨動物……”

    “沒錯沒錯?！卑①愊驳溃骸芭哉谄赵臼欠饑f達的邊境城市,幾百年前被吐火羅人搶了過來,現(xiàn)在是吐火羅西南邊境的政治與經(jīng)濟中心,旁遮普獸靈就是這里的特產(chǎn)啦,這次說什么也要買兩個當做紀念品?！?/br>
    “旁遮普是皇家火刃騎兵團東南戰(zhàn)區(qū)指揮所的所在地,中校閣下?！痹謳觳驮謳焯囟酥?分不清是誰)恭敬地解釋道。聽完東方人的翻譯,約納放松身體嘆道：“終于到了啦,骨頭都要被顛散了,腿腫了兩圈了呢?！?/br>
    “那是小事,關(guān)鍵是腰圍增加了哩?！卑①愩皭澋負崦约旱男「?。

    占星術(shù)士左右看看,湊到伙伴耳邊低聲問：“阿賽阿賽,這一路上幽靈左手的守護者都在哪里藏著？第四間起居室里住的又是誰？你這個家伙經(jīng)常半夜溜出去,別以為我不知道?！?/br>
    東方人尷尬地打個哈哈：“呃,那個,我只是溜到廚房找點吃的而已……你說的守護者就在午夜之星上,甚至可能就在你的眼前。至于第四間起居室,我沒進去看過,不過從呼吸聲來看,里面似乎沒有人?！?/br>
    “我的眼前……”約納狐疑地打量著兩名忠誠的少尉,扎林庫伯和扎林庫特筆挺地站著,等待中校軍官的訓誡?！啊懔?不考慮了。”他的腦袋又開始疼了起來。

    傍晚時分,蒸汽馬車駛過一座大橋,橋下奔涌著一條寬闊的河流,令人驚奇的是,河水是深紅色的,仿佛里面流淌的不是河水,而是新鮮的血液。“埃克巴塔納河,屬于你的河流呢,男爵大人。從佛洛勒斯人的地盤流出來的一條河,沿河而上,就是你的封地啦?！卑①悢D擠眼睛。

    “喔！”約納驚道,“難道里面這紅紅的是熔巖……不不,應該是某種紅色的礦物,比如赤鐵礦的粉末融入了河水吧?！?/br>
    東方人舉起大拇指,示意他的猜測正確。

    馬車駛?cè)胍蛔?guī)模不大的城市,旁遮普的常住人口只有不到四千人,在戰(zhàn)爭時期修建的城墻倒是顯得非常堅固。進入城門,幾座佛寺的尖塔映入眼簾,一名少尉軍官解釋道：“由于歷史原因,這里的一半居民還信仰佛教,在梵天王建立吠陀國之后,這可能是全大陸僅存的幾座佛寺了,居住了許多韋達的高僧和伽藍。指揮所就在前方。”

    車子在街道上停了一下,兩位近衛(wèi)軍的高級軍官道別后離開了馬車,據(jù)說近衛(wèi)軍的指揮部就在附近。馬車隨后停進一個干凈整潔的大院,院門口的衛(wèi)兵舉起刀矛向馬車敬禮,二層小樓中跑出許多身著吐火羅紅色軍服、紅布包頭的男人,迅速在車門前組成兩列縱隊。“哧……”午夜之星噴出nongnong的蒸汽,艙門打開變?yōu)樘ぐ?杜鎮(zhèn)長第一個走出車門,拉開黃金卷軸宣讀以賽巴因克大帝的委任令。

    約納、阿賽、扎林庫伯、扎林庫特、彌亞斯和四名軍官魚貫下車,迎接他們的是一片齊刷刷的舉槍禮。占星術(shù)士特意回頭看了一眼,馬車里沒有其他人跟著下來,難道神秘的第四間起居室真是空的？

    這個想法剛出現(xiàn),面前的幾十名士兵及軍官忽然跪倒在地,虔誠地行禮,沒有跪下的人恭敬地躲閃在一邊?！芭丁軈柡Φ男扌姓?。”阿賽恍然大悟,撓了撓自己的下巴。

    一位身形枯槁、披著灰色袈裟的老僧人慢慢走出馬車,像是根本沒看到在場眾人一樣緩步走向院子門口。兩名持矛衛(wèi)兵一個跪拜于地,另一個移開了目光,所有人都沒說話,眼睜睜看老僧人的背影緩緩消失在大街上。

    第155章 紅色之河（下）

    軍方的歡迎晚宴與黃金之城相比難稱奢華,不過火刃騎兵團東南指揮所的諸位同僚都是實心眼的好人,指揮官薩默斯·薩迪斯中校到邊境開展半個月一次的例行巡視,未能參加宴席,——這位中校正是巴克特里亞警備隊隊長薩姆斯·薩迪斯的親哥哥,軍中罕見的草根高級軍官之一。

    一位火刃騎兵團少校主持了宴會,對來自王城的皇家駝鷹騎士彌亞斯與騎兵團中校約納表示了熱烈的歡迎。占星術(shù)士偷偷瞧著坐在方桌對面的白袍牧師,這名年僅16歲的天才牧師一路上對自己的態(tài)度都不冷不熱,讓人摸不透他抱著什么心思。

    根據(jù)以賽巴因克大帝的調(diào)令,彌亞斯的任務是率領兩個騎兵隊巡視邊境十二城,做出關(guān)于戰(zhàn)備狀況的評估報告；約納是負責?？税退{地區(qū)防務,擁有三個騎兵隊的指揮權(quán)。宴會剛結(jié)束,少校就將兩人麾下的騎兵隊隊長集中在教場接受新任指揮官檢閱,約納微笑著挨個向這些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老兵問好,彌亞斯倒是顯現(xiàn)出與年齡不相稱的氣度,簡單揮揮手,準確叫出了自己指揮的第二、第九騎兵隊隊長的名字。

    一時間有太多的新名字進入腦海,約納還沒來得及把第四、第五騎兵隊和第十三飛行騎兵隊隊長的姓名和長相對上號,檢閱就結(jié)束了,少校在后面的營房中安排了整潔干凈的宿舍,邀請遠道而來的貴賓們早點休息。

    梳洗完畢,撲通一聲躺在硬邦邦的床上,占星術(shù)士迷迷糊糊地盯著天花板：“真是混亂的一天那……阿賽,我們明天怎么安排？你要離開這里去往吠陀嗎？據(jù)說從這里步行一個小時就能到達國境,去往吠陀首都摩睺羅伽也不過一天的車程,我想我能幫你找到一輛馬車。”

    東方人躺在旁邊的行軍床上,枕著雙手悠然道：“今天是12日,明天是13日,我還沒有到達巔峰狀態(tài),倒是不急著離去。你不是要去?？税退{嗎？介不介意我去湊湊熱鬧？”

    “呼,倒是不介意啦……”約納偷偷地出了一口長氣,放下懸了半天的心臟。這里已經(jīng)是阿賽與他共同旅程的終點了,東方人隨時可能離去,這些天來經(jīng)歷了不少事情,這個充滿秘密的東方人是個博學、有趣、可信的好伙伴,約納巴不得與他多共處幾天。

    “對了對了?！卑①惡鋈谎劬Πl(fā)亮地坐了起來,“我們明天乘坐駝鷹飛過去怎么樣？你的第十三飛行騎兵隊有不少強壯的駝鷹呢,飛著去?？税退{的話,應該一小會兒就到了！”

    占星術(shù)士猶豫道：“駝鷹嗎？盡管一直聽說,可還沒見過它們長什么樣子呢,它們可以長途飛行的嗎？”

    東方人一拍床板：“當然啦,飛騎兵突襲可是吐火羅的一張戰(zhàn)爭王牌呢。想象一下翱翔在天空的美妙感覺……你這輩子難道不想嘗試一下飛翔嗎？”

    “恩,是吧……”約納心想“瘸腿亨利二號”飛行器已經(jīng)將他這輩子對于天空的好奇全都耗盡了,模棱兩可地回答道。

    沉默了半晌,三級占星術(shù)士忽然問：“哦對了,那位老年的僧人是什么人啊,好像問起他的時候少校顯得有點別扭,不愿多說的樣子。”

    阿賽洋洋得意地笑道：“嘿嘿,我專門找?guī)讉€小兵問了,這里頭有點宗教信仰的沖突呢。旁遮普原本是個佛教城市,被吐火羅政府以后,一部分人改信主神盧塔,不過佛教信徒還是主流。自從吠陀國被梵天征服,大量佛教徒跨國國境線圍繞旁遮普城建立小村莊定居下來,這座城市就成了大陸僅存的佛教圣地。你們火刃騎兵團在城內(nèi)外兩處大營有三千名士兵駐扎,大部分是從當?shù)卣心嫉?信奉的是佛教,但吐火羅的國教是圣公會,不承認其他信仰,所以部隊指揮官只能睜只眼閉只眼無視這些異教徒罷了。那個老和尚是個了不起的家伙,他是以前韋達國摩睺羅伽大般若寺的住持長老,據(jù)說通曉三界奧秘的高僧大德,——簡單來說,就像主神盧塔降臨世間一樣的人物啦。我不知道他到巴克特里亞干嘛去,沒準是跟皇帝討論抵御吠陀國的事情？不過在這個城市,他可是比市長還有權(quán)勢的人,鉤一鉤小指頭就有無數(shù)人心甘情愿奉獻生命呢。對了,佛教的武裝力量叫做伽藍,就像那個叫做祖塔的戰(zhàn)士一樣,不過他修習的法術(shù)貌似有點詭異……”

    “喔喔。信仰的力量……很偉大吧。”隨著旅程接近神秘的古國,有關(guān)耶空的熟悉名詞也越來越多,約納不禁又想起那名高瘦而沉默的伙伴,為了再造薩茹阿斯瓦提的軀體而走遍世界的男人。如今他會在哪里呢？

    東方人興致勃勃地坐在床沿,“說起飛行的事情,你有沒有見過傳說中的蒸汽飛艇‘瘸腿亨利’？聽說它就停泊在黃金之城城外,可我沒親眼瞧見,真是一輩子的遺憾呢……對了對了,圣博倫女王和巴澤拉爾女王也暫住在哈里瑪雅宮殿,你沒有去行禮么？你之前見過女王么？嘖嘖,女王耶！一個女人能管理一個國家,多厲害的事情??！我要更新一下我的夢想,現(xiàn)在我的夢想就是坐在蒸汽飛艇上面跟女王一起享用一頓食物豐富的下午茶,不能缺了草莓蛋糕,不過榛子松餅也不錯,你喜歡松餅嗎？你們圣博倫紅石堡有一家松餅店是天賜的恩澤,好吃得能讓你把包裝紙也吞下去！不知它現(xiàn)在還在不在？如果不幸被扎維人摧毀,那整個大陸就要錯過一樁美妙的事情了……”

    “……錯過的事情還有很多吧?！奔s納搖搖頭,心里想的是作為圣博倫皇室成員的羅斯·羅斯自殘之后,不知在哈里瑪雅宮殿內(nèi)部掀起了多大的波瀾,這或許就是女王沒有出席慶祝晚宴的原因之一吧。

    看伙伴沒什么談天的興致,阿賽郁悶地閉上嘴巴,“得了,不跟你說了,睡覺睡覺。趁你那些古怪的襲擊者還留在巴克特里亞沒有跟過來,好好休息一下吧?！?/br>
    東方人吹滅蠟燭,拉起薄被閉上眼睛。占星術(shù)士躺了半晌,覺得沒什么睡意,羅斯·羅斯的話響起在耳邊,她說到達東南邊境之后下一個提示就會出現(xiàn),那么提示在哪里呢？

    翻來覆去睡不著覺,他干脆趿上拖鞋,穿著睡衣到外面轉(zhuǎn)轉(zhuǎn)。這棟樓是為軍官準備的宿舍,以白色立柱和拱頂搭建的二層平臺顯得十分優(yōu)雅,月明星稀,涼風陣陣,這是個宜人的晚上。欄桿邊站著一條筆挺的人影,不知是扎林庫伯還是扎林庫特的少尉“砰”地立正向長官敬禮,“晚上好,中校！”

    “晚上好,扎林庫……少尉。”約納含混地說道,希望對方?jīng)]聽出故意模糊的最后一個字。

    一路上,兩位少尉其中的一個就一直守衛(wèi)在他左近,占星術(shù)士忽然想起阿賽的話,幽靈左手的保護者“可能就在對面?！痹俾?lián)想到羅斯小姐曾說過這樣一句話：“他們有權(quán)利回答你任何問題?！奔s納決定做出試探。

    “你是幽靈左手的戰(zhàn)士嗎,少尉？”他直截了當?shù)貑枴?/br>
    “是的,背叛者的繼承者約納。”少尉簡單粗暴地回答,一個磕巴都沒打。

    約納愣了一下,“那另一位少尉……”

    “他也是?！边@位老兄面無表情地說。

    “那‘丑臉’利切和祖塔,他們來了嗎？”約納提起熟悉的名字。

    “他們在路上,在巴克特里亞做出阻擊之后就會趕到?！鄙傥疽廊幻鏌o表情地說。

    “不對啊,羅斯小姐說一共會有三名戰(zhàn)士保護我,你們兩人加上利切與祖塔,那不是四個人了嗎？”約納撓撓頭。

    少尉眼神空洞地望著他,然后招招手。一扇房門打開,另一名少尉走了出來,約納以前可沒發(fā)現(xiàn),這兩個人的眼神都像丟了魂似的毫無活力,跟死魚的眼睛似的。扎林庫伯和扎林庫特肩并肩站著,兩只手拉在一起,忽然右邊那個人的身體開始變軟、融化、仿佛粘稠的液體一樣從軍服的每個縫隙里流淌出來。

    “??！”約納驚駭?shù)卮蠛粢宦?后退兩步捂住嘴巴,“這是怎么回事？”

    轉(zhuǎn)瞬之間,地上就只剩了一套松松垮垮的衣服,一名少尉被另一名通過握在一起的手掌吸收進了身體。身子筆挺的男人外形沒有任何變化,但眼神明顯靈活起來,“扎林庫?！彼蚯耙徊?友好地向約納伸出右手。

    “呃,d·約納二世,三級占星術(shù)士……”約納遲疑地伸出手,沒敢跟對方相觸,剛才那噩夢般的一幕給了他巨大的沖擊,“你是說,扎林庫特和扎林庫伯……”

    “都是我?！痹謳禳c點頭,“——準確地說,部分的我。我是來自瞿維什提的古老血脈繼承人,這是我的能力,不用害怕?！?/br>
    約納頭痛欲裂地捂著腦袋：“你能夠分裂成兩個人？兩個人能夠各自行動、說話、思考？這怎么可能？”

    扎林庫奇怪地瞧了他幾眼：“誰告訴你我能分裂成兩個人？”

    約納奇道：“可是你剛剛說了?！?/br>
    少尉搖搖頭：“分裂是沒錯,但不是兩個?！彼砗髶]揮手,一扇房門打開,走出一個穿著校官軍服的矮胖男人。約納認得他,這人正是彌亞斯的四名手下之一,通過皇家武士遴選獲得身份的新晉軍官。他不禁崩潰道：“不會吧……”

    令人心底發(fā)寒的一幕再次上演,矮胖軍官走到少尉身旁雙手互握,霎時間化為粘稠的流質(zhì)融入扎林庫的身體。另一套軍服像蛇蛻一樣委頓于地,“扎林?！币粋€外貌有了明顯變化的男人友好地伸出右手。

    占星術(shù)士心驚膽戰(zhàn)地看著面前陌生的男人：“這也不是你原本的模樣對不對？你的名字到底應該叫什么？”

    “扎?！倍种坏哪腥宋⑿Φ?“另一半的我現(xiàn)在在巴克特里亞,隨后也會趕來與你會合。”

    呆呆地站了半晌,約納轉(zhuǎn)身走向自己的房間,丟下一句話：“我想我需要休息。……再見?！?/br>
    第156章 熔爐之心（上）

    “第十三飛行騎兵隊請求起飛?！?/br>
    “東風偏北風二級,天氣晴朗,能見度良好,到傍晚之前都不會有雨,隨時可以起飛。祝你們好運,兄弟們！”

    一名士兵揮舞著兩面綠色旗幟,東南指揮所的少校立正敬禮,瞇著眼睛看十二頭體形龐大的駝鷹扇動翅膀掀起漫天沙塵?！罢堃欢ㄗ⒁獍踩?約納中校！您要是出點什么岔子,薩迪斯中?；貋碇蟛粫@過我的?！鄙傩_第一頭駝鷹背上的少年點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