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節(jié)
他的聲音沒能傳到楊政通耳中。事實上整個戰(zhàn)場的無線電通訊都受到了強烈干擾,耳機中傳來的只有無意義的沙沙聲。在建立埋伏圈時為了防止槍聲引來好奇的民眾造成誤傷,3連使用一種叫做“佛麗朧”的透明高分子材料建起了隔絕聲音和電子信號傳出的無形屏障,強大的表面張力使這個rou眼看不到的護罩呈現(xiàn)完美的半球形,同時纖薄的護罩足可以允許車輛和人類通過,人的皮膚甚至都感覺不出那種微弱的阻力。 但此時,像大碗一樣罩在戰(zhàn)場上空的佛麗朧護罩成為干擾信號的天然放大器,雜亂無章的電子信號在高分子障壁上不斷反射,除了“工蜂”無人機的定向激光數(shù)據(jù)鏈之外,其他所有的電子設備都不同程度地失去了功能。這種全頻帶阻塞干擾的來源并非電子設備,而是一個人,一個隱藏在硝煙中、臉上永遠帶著笑意的金發(fā)男人。 德沃魯感覺心情非常愉快。 他喜歡戰(zhàn)斗。自從成為身份顯赫的第十一位議員大人、圣殿荊棘十字團副執(zhí)事長之后,文書工作就變成日常生活的主要部分,德沃魯非常厭惡被困在十字團奧地利總部整天伏案工作那種暗無天日的日子,因此一聽到有行動的機會,就迫不及待地向執(zhí)事長申請外勤,一身輕松地登上飛往日本的灣流xii型噴氣式飛機。當然,他的另一個身份——gtc反恐情報處第二副處長——也正處在某些麻煩事當中,gtc內(nèi)部正掀起一場錯綜復雜的整肅運動,在這種時機申請一個長假不失為明智的舉動,反恐情報處處長約登·史密斯對他的做法還很欣賞,稱他為“潔身自好的優(yōu)質青年?!?/br> 他向右側走出十步,“轟!”一顆火箭彈在他剛才所處的位置爆炸,德沃魯在橫飛的彈片中哈哈大笑。 沒有任何一件事比好獵手遇見好獵物更令人心情爽朗,從歐洲到日本,從日本到蒙古,從蒙古到中國,金發(fā)男人的心情就像追逐著老鼠的貓兒,興奮的情緒不斷積攢,身體內(nèi)來回鼓蕩的沖動讓他閉上眼睛就能到達,——對使用生物電作戰(zhàn)的男人來說,欺騙自己身上的神經(jīng)末梢是最容易不過的事情,刺激身體施放激素也不是難事,德沃魯?shù)挠涗浭且惶熘畠?nèi)經(jīng)歷了三百次短暫的。但這段時間以來他一直過著禁欲的生活,就為了在最后品嘗美味的時候得到絕頂?shù)挠鋹?而這個時刻,就是現(xiàn)在。 “流網(wǎng)!” 將電能從每一寸裸露的肌膚散發(fā)出去,高壓電弧形成一張鋪天蓋地的大網(wǎng),德沃魯張開無數(shù)電的觸角,通過微小的電位差變化感覺各種武器光電瞄準器的指向,在隔絕視線的煙霧中不斷移動位置,規(guī)避攻擊。 人體發(fā)電現(xiàn)象是一個有趣的課題,在歷史上層留下過相當多的研究資料。意大利羅馬南方的一個村子里,住著一位名叫斯畢諾的16歲青年人,他的叔父艾斯拉模·斯畢諾在1983年8月首先發(fā)現(xiàn)了他的奇異之處:每當斯畢諾來到他家時,他家里的電氣產(chǎn)品就會發(fā)生故障,而且他身邊的床還會無緣無故發(fā)生自燃,油漆罐也會著火爆炸等。 英國的賈姬·普利斯曼夫人是另一個會發(fā)電的人,一旦她靠近電器,電器制品就會損壞,電視會自己轉臺、燈泡會爆炸,多年間她毀壞了24臺吸塵器、9臺除草機、12臺吹風機、19個電飯鍋、8臺電爐、5只手表、3臺洗衣機。 科學家用盡各種辦法來研究以求解開這個不可思議的人體發(fā)電現(xiàn)象。他們從電鰻的健康與發(fā)出電能的相關關系得到啟發(fā),紐約州立監(jiān)獄的南薩姆醫(yī)師用囚犯做實驗,用“rou毒菌”讓被實驗者暫時得病,發(fā)電現(xiàn)象在病人身體上出現(xiàn)了。這時從病人的體內(nèi)可以檢測出大量的靜電。不過,病人的身體一旦恢復健康,發(fā)電的現(xiàn)象便消失了。 韋恩·r·柯爾博士認為,從理論上來講,約3立方厘米的人類肌rou細胞可以產(chǎn)生40萬伏特的電壓。他試驗利用冥想在肌rou中產(chǎn)生靜電,實驗取得了成功。 不過在德沃魯身上,這只是人體基因的微小改變可能產(chǎn)生的諸多奇跡之一,盡管科學界已經(jīng)完全掌握人類基因圖譜,但由于禁止人體相關實驗,基因的秘密只展露了冰山一角。在路西法深深地下的實驗室中,脫氧核糖核酸的些微異變導致了無數(shù)驚人的研究結果,赤梟兄弟會的科學家們發(fā)現(xiàn)某種突變似乎是具有不可復制的獨特性的,百億地球人的基因鏈似乎在某種程度上對突變產(chǎn)生互斥,在那么多實驗對象中,重復的能力從未出現(xiàn)過,金發(fā)的英俊男人從重生的那一刻起,就是世界上唯一一名能夠掌握百萬伏特強大電能的男人。 “差不多了吧?”德沃魯自言自語道,忽然伏低身子借著硝煙掩護向前奔去,電信號不斷刺激著腿部肌rou,讓他爆發(fā)出不遜色與百米飛人的瞬間速度,這樣雖然會造成能量過度消耗、肌rou撕裂傷等后果,但那是戰(zhàn)斗結束以后的事情了,而肌rou酸痛,說起來也不過是一種可以欺騙的神經(jīng)信號而已。 他突擊的方向是勺子陣型最豐厚的邊緣部分,一個步兵組剛剛完成了一輪火力覆蓋,正在保持低火力持續(xù)的同時依序更換彈匣,“那是什么?”年輕的輕機槍手抬起頭,看到濃煙中閃現(xiàn)一條纖細的粉紅色絲線,紅線溫柔無害地閃耀著光芒,如同夜空中絢麗的極光。 “光??!” 高壓電作用在高導電性聚苯胺碳納米管游絲上,變?yōu)槊利惖姆奂t色光弧,身穿合體黑色西裝的男人鬼魅般在士兵身后閃現(xiàn),將漫天光弧簌地收回雙手之間。他背后的掩體、槍械、巖石和人體輕輕裂解為無數(shù)不規(guī)則的碎塊,輕機槍手在喊出一聲“哎呀”之后才意識到自己的頭顱已經(jīng)離開身體,等到頭顱落地之時,已經(jīng)變成十五塊大小不均的碎rou,每個切口都比外科手術更精準平滑。 與這個步兵組相鄰的兩個小組立刻發(fā)現(xiàn)了異動,在埋伏點層次分明的區(qū)域,每個戰(zhàn)斗小組都在其他兩個小組的火力覆蓋范圍之內(nèi)。最近的火力點只有二十五米距離,五朵槍口焰立刻亮起,但士兵們沒來得及修正彈著點,一根散發(fā)著血紅色扭曲電芒的粗壯鞭子橫掃過來,“啪”地打碎了速干混凝土屏障,“嗚嗚”呼嘯著將五名士兵攔腰斬斷。殘尸跌倒在地,傷口立刻燃起了烈焰。噼啪作響的長鞭掃過戰(zhàn)場倒卷回來,在德沃魯身上盤旋數(shù)匝,像條蛇一樣萎垂于地。金發(fā)男人的體表不斷冒出微小的電弧,防止鞭子接觸到自己的身體,即使是這件武器的主人,德沃魯顯然對它也有著深深的忌憚。 “焰蛇!”長達三十五米的火鞭是他極少使用的重型作戰(zhàn)武器,維持鞭子熱度所消耗的電能就是天文數(shù)字,但現(xiàn)在德沃魯毫不介意使用焰蛇,因為他體內(nèi)的血液正在沸騰。 他的靈魂正在發(fā)出快樂的嚎叫。 第211章 故人之血(上) 顧鐵的手指在顫抖。扳機護圈留下他潮濕的指紋,一滴冷汗從下頜滾落,滴答砸碎在靴子上?!肮し洹睙o人機傳回的戰(zhàn)場形勢圖上,3連的埋伏陣型正如魯珀特親王之淚般迅速崩潰,代表戰(zhàn)斗小組的各色方塊一個接一個消失,正當軍人們將注意力轉向受到攻擊的勺柄部位時,勺體處又遭到了強有力的突襲,三個槍兵小組瞬間消失在投影屏幕上。 “果然是他們……”愛娃刷刷抽出兩柄“巨蟒”左輪,黑色馬尾辮因恐懼而顫抖不停,“是異類!……鐵,我們要立刻離開,不可以同他們作戰(zhàn)!就算再強大的軍隊也無法與這些非人的存在對抗!” 半張臉吉斯正在戰(zhàn)壕一端警戒,聞言慢慢回頭,獨眼中流露出說不清道不明的復雜情緒,他伸手拉低自己的毛線帽,將毀容的左臉藏在陰影中。“大姐頭,你們帶著老大趕緊走,我在這兒等著他們來,如果有我的話,你們走不遠的!”小白臉喬治靠在墻壁上喘息著說,嘩啦拉動手中突擊步槍的槍栓,他身上和腿上的繃帶又滲出血跡,顯然激動的情緒讓傷口再次崩裂了。 顧鐵緊緊皺著眉頭,忽然一把扯下無線電耳機用力丟在地上,“搞他媽屁的無線電干擾!愛娃,大伙,五分鐘之內(nèi)別跟我說話!” 光榮馬戲團眾人視線集中在他身上,中國人凝重的表情讓他們保持緘默。顧鐵盯著戰(zhàn)場形勢圖看了片刻,忽然抓起“工蜂”系統(tǒng)的終端機,翻過來掉過去研究設備的輸入輸出形式,“清道夫!”他大吼一聲,絡腮胡博特立刻小步跑了過來:“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把外殼切開?!鳖欒F將那個軍綠色的鋼制立方體丟了過去,這只是一個接收轉譯信號的終端設備,自帶電源,有一條電纜連接著地面上的激光接收器,“工蜂”的控制裝置應該在附近的指揮部里,不過在無線電干擾的前提下找到這個隱蔽指揮部基本是沒可能的。 “收到!”絡腮胡從他包羅萬物的外套里掏出噴嘴、軟管和兩支高壓鋼瓶,一個瓶子里裝的是純氧,另一個裝滿高標號汽油。他迅速連接好這套設備,啟動了噴嘴上的電動裝置,鋼瓶中的汽油被轉化為汽油氣,經(jīng)電火花點燃,開始以一千兩百度的高溫加熱鋼材表面。幾秒鐘后,另一個噴嘴射出高速的切割氧氣流,純氧與鐵劇烈反應氧化放熱,霎時間將立方體的頂蓋切斷?!昂昧?!”博特丟下汽油火焰切割器,掏出另一個小器械開始為立方體降溫。 顧鐵一邊附身在終端機上擺弄著什么,一邊大聲問:“特里!能連接網(wǎng)絡嗎?” “不,不能……”小丑略顯迷茫地回答道,“自從到了這里以后就不行了。衛(wèi)星天線沒有信號?!?/br> “果然是遮蔽罩,真是自討苦吃!”顧鐵罵了一句,忽然反手拔出匕首“鏘”的一刀插進“工蜂”終端機,電路板噼噼啪啪冒出火花?!斑@樣應該干擾到陀螺儀系統(tǒng),做點正事吧小東西們!” 混亂的電脈沖經(jīng)電纜傳至激光收發(fā)頭,定向激光信號向三架“工蜂”四旋翼飛行器傳輸了一串亂碼,三架飛行器的軌跡立刻變得不規(guī)則起來,其中兩架自動上升,接觸到了高分子遮蔽罩,直徑45cm的渦輪螺旋槳旋翼立刻將護罩卷入其中,遮蔽罩被撕裂了,“砰”地像肥皂泡般破裂,“有信號了!”小丑驚叫一聲。 “好!”顧鐵伸手打開腰間的衛(wèi)星天線,花了十秒鐘接通量子網(wǎng)絡,“清道夫,看到電路板上i5至i14的藍色觸點嗎?那是預留的無線輸入/輸出通道,找一臺無線路由連上,我給你半分鐘時間!”一邊登陸“凈土”,他一邊指揮著身邊人。 博特果然掏出一臺火柴盒大小的微型無線路由器,將一條后端發(fā)散的連接線插進端口,用速干導電膠將十個引腳粘在終端機pcb板上。軍用設備在安全性方面自然下了很多功夫,但對來自突破、并擁有“創(chuàng)世紀”龐大運算能力的顧鐵來說,脆弱得像一塊糖化玻璃。一旦與“工蜂”系統(tǒng)的連接建立,顧鐵不費吹灰之力就攻破了內(nèi)部防火墻,取得了三臺無人機的控制權。 由于遮蔽罩的破裂,漫反射的電磁波瞬間消失,德沃魯“流網(wǎng)”帶來的電磁干擾效果停止了,無線電中傳來無數(shù)士兵的呼叫聲,“藍色甲二號!敵人已經(jīng)……”“連長!我們來不及……”“開火!開火!”“能收到嗎?我是楊政通,所有戰(zhàn)斗小組立刻向紫色乙一號位置收縮,重復,向紫色乙一號位置收縮,現(xiàn)在!” “太晚了!”顧鐵狂吼道,“現(xiàn)在收縮就是玩命!保持陣型!” 在戰(zhàn)斗開始剛開始的時刻如果能夠調整陣型,以密集火力抑制敵人進逼,是最好的結果,但現(xiàn)在敵人已經(jīng)深入伏擊圈之中,再移動位置只會給敵人帶來更好的出手機會。中國人狠狠咬著牙,開啟了三架無人機上的所有傳感器。兩個沒有身份識別信息的人影被鎖定了,“敵人的位置已經(jīng)共享,他們的移動速度非??欤 鳖欒F抓起無線電耳機吼道,一邊cao縱無人機接近敵人,“小丑,我開放了權限,你控制三號機去追右邊那個人,我負責一號二號機追左邊的!明白嗎?” “馬上……好了!”特里閉上眼睛,大聲回答。 一架無人機脫離了隊伍,向戰(zhàn)場另一側移動,另兩臺無人機在空中畫出交錯的曲線,一左一右追趕上左邊的敵人。那個男人剛從一團烈焰中沖出,手中還握著一顆戴著迷彩鋼盔的士兵的頭顱。顧鐵集中精神,開啟了無人機的武器系統(tǒng)。 “突突突突突!”紅色瞄準圈剛一套住那條人影,兩支速射槍管就在三秒鐘光了三十發(fā)子彈,地面上出現(xiàn)x型交錯的彈幕,可敵人以超乎人體極限的動作猛然剎停了腳步,用一個三級跳遠落地般的動作從接近40公里每秒的高速奔跑化為完全靜止?!稗Z!”他的雙腳陷入地面,彈幕在他面前半米處掠過,擁有恐怖身體機能的男人抬起頭,沖著天空中的無人機露出挑釁的笑容。 高大健碩的體形,堅忍的臉龐生滿青青胡茬,亞麻色頭發(fā),雖然從未見過他穿著黑色手工西服的樣子,顧鐵還是對這名敵人非常熟悉,熟悉到無法相信在創(chuàng)世紀網(wǎng)絡終端中看到的畫面。 “……艾德?” 中國人不禁輕輕念出這個名字。 艾德·亞辛斯基,比亞維斯托克森林公園的護林員,因為兄弟會成員搜查而與顧鐵一同潛逃的前波蘭“雷鳴特種部隊”成員,擁有波蘭共和國流亡政府領袖這個隱秘身份的男人,從布蘭斯克市的旅館房間中神秘消失的同伴。顧鐵曾以為他會成為自己的伙伴,沒想到在深夜失蹤后再不見蹤影的大胡子,居然會成為赤梟兄弟會的成員,——一個可怕的敵人。 腦中紛亂無比,可潛意識讓他驅動無人機發(fā)動了自殺攻擊,“工蜂”無人機收起了旋翼渦流外圈,露出像刀子一樣鋒利的旋翼,這樣雖然飛行性能會大幅度下降,但整架無人機化身為恐怖的接近戰(zhàn)武器,帶有高分子涂層的旋翼連步兵戰(zhàn)車的裝甲都能夠切開,更別說血rou之軀了。 面對呼嘯著襲來的兩臺“工蜂”飛行器,艾德只是微微蹲下身子,然后雙拳齊發(fā),發(fā)動了快到無法在視網(wǎng)膜上留下殘像的攻擊,“轟轟!”兩道疾風擊穿錳鋼護甲,自下而上貫穿了無人機的核心部位,兩架“工蜂”搖搖晃晃交錯而過,冒著黑煙墜落在不遠處,仍在嗡嗡飛旋的機翼將黃土地面切得支離破碎。 一架無人機的攝像頭仍在傳回畫面,煙塵中矗立的高大身影甩甩手臂,忽然化作一道殘影飛射而出,他立身之處緊接著落下一顆槍榴彈,高爆炸藥的沖擊波將無人機徹底摧毀了。視野黑暗了,“這就是……異類?”顧鐵難以相信剛看到的一切。從艾德的發(fā)力動作來看,那樣的兩拳根本不可能打穿無人機的裝甲,重量級拳擊手可以打出600到800磅力量的重拳,可無論如何,人類不可能具有打壞鋼板的恐怖力量,這根本就不符合物理規(guī)則! 與此同時,小丑特里控制的無人機從身后接近了另一名敵人,槍管噴出火焰,他也一口氣打光了為數(shù)不多的備彈。沒等到檢視射擊結果,一道纖細的粉紅色線條迎面而來,輕輕地將無人機切成了兩半。由于切口太過平滑,分子應力使得“工蜂”無人機在空中保持了幾秒鐘的形態(tài),攝像頭捕捉到了敵人的正面形象,英俊的金發(fā)男子,就算在殘酷的戰(zhàn)爭中臉上也纖塵不染,紅色領帶結一絲不茍,嘴角掛著興致勃勃的笑容。 “??!”小丑慘叫一聲跌倒在地,揮舞雙手向墻角瑟縮而去,“怎么了特里?你沒事吧?”愛娃立刻跑過去抱住他的頭顱,安撫著驚慌失措的小丑,“是、是隊長……隊長復活了……隊、隊長……”特里的眼中寫滿驚恐,語無倫次地叫嚷著。 小蘿莉的表情凝固了。 第212章 故人之血(中) 三臺“工蜂”無人機全部墜毀在烽煙繚亂的戰(zhàn)場,戰(zhàn)壕里的幾人表情各異地愣在那里,“……艾德?”顧鐵腦中亂哄哄地計算著波蘭人被兄弟會拉攏的可能性,這個大胡子不大可能從一開始就是兄弟會的成員,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在布蘭斯克市那家小旅館里,當他喝多了爛醉如泥的時候,艾德·亞辛斯基聽到了某種神秘的召喚,自己從通風管道爬到外面,消失在黑暗的巷道之中??伤姆侨肆α繌暮味鴣恚吭诙潭痰囊粋€月時間內(nèi)獲得了如此恐怖的能力,鏡頭中高大的男人已經(jīng)不是自己熟悉的大胡子了,他甚至以真面目行走在陽光下,根本不屑于戴上偽裝面具。 “……隊長?”愛娃的震驚程度超過顧鐵好幾倍,因為根據(jù)小丑特里所說,那個金發(fā)的男人分明就是六年前在戰(zhàn)斗中與兄弟會的異類同歸于盡的幽靈左手波蘭支部領袖、行動隊隊長安杰伊·瓦茲諾沙華,——她曾經(jīng)深愛著的男人。小丑加入組織很晚,當然沒有親眼見過這位傳說中的隊長,但波蘭支部的酒吧中掛著所有犧牲成員的相片,瓦茲諾沙華的照片就懸掛在臺球案旁邊,每日安靜地注視著秉承幽靈信念繼續(xù)奮斗的諸位同仁。 “這不可能!”小蘿莉僵硬地轉過頭,望向身邊的半張臉吉斯,老吉斯喉嚨中發(fā)出意義不明的咯咯聲,好久才醞釀出一句完整的話語:“我、我不確定,愛娃,我們沒有親眼看到隊長的尸體,說不定他……” “特里,能夠將他畫面?zhèn)鬟^來讓我們看一眼嗎?”愛娃摟著小丑的肩膀說,小丑艱難地點點頭,可是瞳孔在明顯渙散,來自現(xiàn)實世界的沖擊讓他的感官衰退癥發(fā)作了,他的意識正在縮回虛擬世界的安全區(qū)域,像遭到威脅的寄居蟹將身體收縮進堅硬的海螺殼。在昏睡過去之前,他將無人機攝像頭捕捉到的最后畫面投射在屏幕上,軍用高清攝像頭清晰地捕捉到金發(fā)男人的臉,小蘿莉不由自主地停止了呼吸,渾身血液變得冰冷沉重,無法動彈分毫。 安杰伊·瓦茲諾沙華的面容還像六年前一樣年輕,歲月沒有在他英俊的面孔留下一絲痕跡,棱角分明的鼻梁上面,一對深邃的瞳仁閃著洞悉一切的悠然光輝,唯一的不同,當年隊長留著一頭干練的短發(fā),而如今眼前的男人擁有一頭飄揚的長發(fā)。記憶像潮水一樣洶涌而來,一滴淚水悄悄溢出眼角,滑過愛娃光滑的臉頰,掛在下頜搖搖晃晃,如同清晨花瓣上一顆晶瑩的露珠。她的耳邊響起隊長低沉性感的語聲,鼻端聞到了隊長身上淡淡的古龍水味道,“安杰伊……”小蘿莉伸手捂住胸口,以防自己的心臟跳躍得太快,會將自己單薄的胸口撕裂。 絡腮胡博特與小白臉喬治都是后來加入的成員,看到屏幕上的男人,更多感到的不可思議,“死而復生嗎?”清道夫若有所思道,“為何會變成敵人呢?還有那種可怕的粉紅色游絲……若以人類的標準考量……” “不管是隊長還是什么人,你們趕緊撤離吧!見鬼!”喬治憤怒地叫嚷道,“老大,你命令他們走??!這里有我就夠了!” 在這短暫的幾分鐘里,屏幕上的戰(zhàn)斗小組數(shù)量不斷銳減,整個伏擊陣型已經(jīng)瓦解,3連的武裝力量即將完全被擊潰。顧鐵忽然跳起來“砰”地將清道夫撞開一邊,單手一抓戰(zhàn)壕邊緣,飛身破開偽裝布躍到了上邊,“必須出手了!我去左邊,你們?nèi)ビ疫?!?/br> “你干什么!”愛娃立刻從回憶中驚醒,大聲喊道:“別干傻事……可惡!”話音剛落,顧鐵已經(jīng)消失在戰(zhàn)壕邊緣,小蘿莉立刻抽出命令道:“喬治保護特里,其他人跟我出去!” 風聲從顧鐵耳邊掠過,他一邊奔跑,一邊調動整個戰(zhàn)場所有的偵查手段鎖定敵人的位置?,F(xiàn)在所處的位置是小山包背面,他順時針沿著山腳向前移動,爆豆一樣的槍聲和光能武器的尖銳發(fā)射聲不斷響起,硝煙彌漫,能見度迅速降低,“堅持一下,堅持一下……”顧鐵咬緊牙關默念著,他知道即使是百煉成鋼的軍人也無法與這種擁有非人力量的異類對抗,秒針每撥動一下,都有一名無辜的中人倒下。 若干個傳感器鎖定了同一個人影,艾德·亞辛斯基就在山坡對面,與他的直線距離只剩下40米,顧鐵舉起,左手掏出一堆小玩意兒快速查看。與清道夫博特擦肩而過的時候,顧鐵順手將他大衣里的小東西掏了出來,中國人深知自己并沒有與異類正面對戰(zhàn)的能力,只能靠智慧與小手段與之周旋。 “砰砰!砰”繞過山坡的遮蔽,顧鐵舉起向著硝煙中的身影連開三槍,子彈并沒有命中,反而引起了敵人的注意,高大身影像野獸一樣屈身蓄力,“轟”地踏破大地飛躍而來。離得近了才真切感覺到敵人的可怕,這個男人身旁的勁風足可以割破皮膚,像一座火車頭一樣轟隆隆碾過地面,將空氣中的殘影撕得粉碎。艾德停住腳步,回頭疑惑地觀察著煙霧中飄忽不定的人像,一顆紐扣大小的全息投影儀以硝煙為背景投射出了顧鐵的形象,“嗨,老艾,好久不見?!敝袊说穆曇敉ㄟ^超聲波漫反射飄忽不定地響起。 “鐵,你好嗎?!卑侣刂逼鹕碜?沾滿血跡的臉上浮現(xiàn)出笑容。他挺起胸膛,發(fā)達的胸肌幾乎將西裝漲破,與纖塵不染的德沃魯相比,鮮血與污跡沾滿全身的他顯得狼狽許多。濃煙將外面的世界隔絕開來,槍聲顯得遙遠了,艾德緩緩環(huán)視四周,甩一甩雙手上的污血與碎rou,“那場酒喝得還真是過癮呢,如果有機會的話,真想跟你好好大喝一回。”他瞇起眼睛,略帶懷念地說。 “只要不是金槍魚罐頭檸檬伏特加的話……我隨時奉陪,老艾?!鳖欒F笑道。 “哈哈哈哈……”波蘭笑起來,忽然又收斂了笑容,“說實話,我一直擔心今天的見面會變得有些尷尬。” “結果呢?”中國人配合地發(fā)問。 “結果比我想象得美好得多?!卑聰傞_雙臂:“你瞧,沒有別扭的問候、沒有無聊的指責和吵鬧,以一場屠殺開局,用一場決斗收尾,還有比這更好的老友見面方式嗎?”忽然間他身影一矮,猛然彈射向西南方向,轟地撞碎了一顆五歲齡的高大落葉楊,樹干沉重地倒下,艾德滿不在乎地拂去肩頭的木屑,“又猜錯了,運氣不佳呢?!?/br> 顧鐵的聲音停了一會兒,從另一個方向發(fā)出:“老艾,其實我挺想問那個問題,就是不知你愿不愿意回答。” “哦,別客氣,老友?!备叽蟮哪腥撕茏匀坏芈柭柤?“我早就想好問題的答案了,稍等一下?!彼牟鳖i部位忽然冒出白色蒸汽,皮膚的溫度在急劇升高,“哧……”一陣青煙透過皮膚的微小創(chuàng)口冒出,植入延髓部位的終端芯片被高熱焚毀了,艾德長長呼出一口氣:“哎呀,早就想這么做了,感覺還真是爽快呢!——鐵,我的目的不是與你為敵,只是我需要這種力量?!?/br> “我明白。”從中國人的聲音中聽不出情緒。 “那天醉酒后睡得不錯,后來,我被一個聲音喚醒了。該怎么說呢?就像有個聲音在腦子里小聲念叨著:‘過來吧,過來吧,給你力量……’那時你還在衛(wèi)生間呼呼大睡呢,哈哈哈?!卑滦Φ?“那個聲音驅動著我的身體,就像被奶酪味道引誘的老鼠一樣,我通過通風系統(tǒng)爬出旅館,沿著貧民窟讓人暈頭轉向的巷子走了二十分鐘,然后在一棟小房子里見到了一個人?!?/br> “兄弟會,我猜?!鳖欒F評論道。 “當然,你總是猜對?!辈ㄌm人說,“那是赤梟兄弟會七大部門之一‘路西法’的遴選官員,在那間破破爛爛的屋子里,我做了一個決定:出賣我的身體,換取強大的力量,——非常重要的力量。鐵,如果你站在我的立場,會發(fā)現(xiàn)這是一個非常容易的選擇,兄弟會擁有不可估量的政治資本、財力儲備與地下實力,如果我能掌握其中百分之一的力量,恢復波蘭第一共和國的輝煌就是輕而易舉的事情,就算是魔鬼的契約,我也會毫不猶豫地簽下自己的姓名?!?/br> 顧鐵輕輕嘆了口氣:“跟我想象得差不多,老艾?!?/br> “路西法會在全世界發(fā)射一種特定頻率的電磁波,只有擁有那種潛力的人才能被電磁波所吸引。但每一百名接受調制的潛力者中只有一名能夠活下來,獲得超越人類極限的力量,你看到了?!卑罗D了個身,展示著自己的身體,“我是個幸運兒。這只是開端而已,兄弟會的地位與權力對我非常重要,這條道路上的所有障礙都會被我狠狠碾平,即使出現(xiàn)在前方的是你也一樣,老友。對不起。聽德沃魯?shù)拿枋鰰r我就猜到神秘的東方人是你,看來,我沒辦法繼續(xù)邀請你幫助流亡政府了,將來每年的這個時候,我都會在你的墳墓上獻上鮮花,陪你喝一杯上好的伏特加。鐵,原諒我吧。” 顧鐵平靜地回答道:“我相信自己也會做出同樣的決定,老艾。我會用最好的二鍋頭來祭奠你。來吧?!?/br> 第213章 故人之血(下) 愛娃帶著半張臉吉斯與絡腮胡博特跳出戰(zhàn)壕的時候,顧鐵已經(jīng)消失在左側山坡后面,“這個毫無安全意識的混蛋!”小蘿莉狠狠罵道,“追上去!” 這時山包右側的硝煙中出現(xiàn)了一條人影,跌跌撞撞地沖他們跑來,“站?。 苯j腮胡立刻舉起沖鋒槍瞄準,“表明你的身份!” “他來了,他來了,首長、首長快撤退……”年輕的中喊道,踉蹌著跑出濃煙,光榮馬戲團的眾人不約而同地倒抽一口涼氣,這名士兵頭蓋骨連同鋼盔一起被削掉一片,額頭上頂著一顆顫巍巍的粉紅色大腦,凝膠一樣的腦組織隨著他的步伐顫顫悠悠,“他不是人,不是人……首長……”口鼻流血的士兵呼號著跑出幾步,撲通跌倒在地,大腦在地上砸開一片白白紅紅的豆腐花。 “槍聲停止了。”吉斯忽然開口道。 愛娃與博特這時也注意到整個戰(zhàn)場安靜了下來,超過一百人的伏擊部隊已經(jīng)被兩名敵人徹底殲滅,除了電流的滋滋聲之外,無線電像墳墓一樣沉默?!皶兄г畣??”小蘿莉緊緊攥著,低聲問。 “不,這樣的行動不會有援兵?!鼻宓婪蚧卮鸬?“軍隊、警察、民兵,這是一個孤島,不會有人來救我們的?!彼焓诌M衣兜像掏什么東西出來,忽然表情一愣,解開衣扣向大衣內(nèi)袋瞧了一眼,情不自禁露出苦笑:“好吧,直接問我要不就好了嗎……” 愛娃忽然舉起雙槍向著硝煙開火,“砰!砰!砰!砰!砰!”蟒蛇左輪修長的槍管噴出烈焰,蜂群樣的子彈無法撕裂濃霧,無聲無息地消失在看不透的煙霧彼端。“來了。”小蘿莉表情冷峻地說。 修長的身影慢慢清晰起來,穿著一塵不染黑色西服的金發(fā)男人像是漫步在城堡庭院里的舊世界貴族,帶著優(yōu)雅的微笑緩步走來。不詳?shù)母杏X充滿了清道夫的身體,他發(fā)覺自己的手指在不停顫抖,來自骨髓深處的恐懼正在侵蝕他的和意志,這種感覺從未有過?!巴煌煌煌煌唬 睘榱酸尫胚@種恐懼,博特扣動扳機射出一串子彈,火流在華北平原的黃褐色土壤中掀起煙塵,但敵人彷佛早就預見到彈著點,閑庭信步地移動步伐躲過密集的彈幕,“嗨,糖果。”金發(fā)男人揚起手輕松地打了個招呼。 “隊長……”愛娃垂下視線,將握得更緊。只有一個男人會這樣稱呼她。死在六年前戰(zhàn)場上的男人,那個幾乎奪走了她的整個人生的男人。那個男人。 “好久不見,過得還好嗎?”德沃魯露出故友重逢的愉快表情,“還有你,老吉斯,你變了不少?!?/br> “對于一個從墳墓里爬出來的人來說,你顯得氣色很好,隊長先生?!卑霃埬樇购鋈幌频袅祟^上的帽子,露出癟下去的頭蓋骨和不翼而飛的左臉,他從嘴角擠出一個陰冷的笑容:“又或者你一直在某個地方偷偷活著,讓我們的犧牲變得毫無價值,是這樣嗎,安杰伊·瓦茲諾沙華先生?” 德沃魯略顯驚異地挑起眉毛:“你都經(jīng)歷了些什么啊,老吉斯……我的名字是德沃魯,拋棄舊名字的時候,我將過往的光榮與罪孽一同拋棄了,你的指控我沒辦法承認。只是敘敘舊而已,放輕松?!?/br> “隊長,……你是怎么活下來的?你知道失去你之后我們過著怎樣的日子嗎?……你為什么會加入兄弟會?幽靈的誓言對你來說究竟算些什么?”小蘿莉咬緊牙關問道。 “我只是遵守世界運行的規(guī)則,糖果?!苯鸢l(fā)男人昂起頭顱,望著朦朧不清的天光,“‘正確’與‘錯誤’是沒有意義的,推動世界不斷向前的動力并非簡單的二擇問題,而是……” 他的話沒能說完,愛娃用某種隱秘的方式向兩名隊員傳達了同時攻擊的信號,槍口焰照亮空氣,巨蟒左輪與沖鋒槍一左一右灑下大片彈幕,半張臉吉斯飛身躍起,無數(shù)璀璨的光點從他袖中激射而出,致命的飛針鋪滿了每一寸空間。德沃魯飛速倒退幾步避開彈著點,粉紅色光弧在雙手間糾纏成一片細密的網(wǎng),霎時間將鋪天蓋地的銀針絞成碎片?!芭九荆 眱傻姥┝恋碾娀≡谒砗箝W現(xiàn),兩柄精鋼鑄造的回旋鏢鏘然落地,“飛針之外還多了回轉道具嗎,你成長了呢,老吉斯。”金發(fā)男人若有所思地望著地上的回旋鏢,“但沒用的,我的‘流網(wǎng)’可以覆蓋十米之內(nèi)的所有空間,電網(wǎng)是我的眼睛、耳朵和皮膚?!?/br> 說完這句話,德沃魯忽然后退了一步,一柄勺子形狀的飛刀從地面上猛然彈射而起,貼著他的鼻尖飛入高空,“對了,地面也是我的領域,貼地飛行的道具也逃不出電位差監(jiān)控的。”他心情很好地擺擺手,“很高興看到你們變強了,你不再是愛哭鼻子的小家伙了,糖果?!?/br> 愛娃默不作聲地低下頭,用快速裝彈器給兩把補充彈藥,半張臉吉斯呼哧呼哧喘著粗氣,指縫里再次冒出鋒利的銀針。清道夫的腦子在高速開動,掏出剩余的小道具作出準備,德沃魯好脾氣地站定在他們對面,什么話也沒有說。 “沒想到你還記得那時我們的約定,隊長?!毙√}莉忽然開口道。 “不不,那不是我們的約定,而是你與瓦茲諾沙華的約定。”金發(fā)男人輕輕搖頭,“你又忘記了,我并不是你的隊長,而是名叫德沃魯?shù)男值軙蓡T,糖果。但出于對瓦茲諾沙華的尊敬,我會替他履行諾言?!?/br> 吉斯扭頭望向愛娃,獨眼中帶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他看到小蘿莉湖水般的雙瞳寫滿痛苦的決絕。七年前的波蘭支部,人人都知道愛娃對隊長心存愛慕,但金發(fā)的瓦茲諾沙華對小女孩外表的她并未抱有同樣的情感,在一個安靜如水的夜晚,愛娃鼓起勇氣向隊長表白,如同所有人預料的一樣,瓦茲諾沙華委婉地拒絕了她,像抱起洋娃娃一樣將她摟在懷中溫柔地輕聲說:“對不起,你是個很棒的女孩,糖果。但我沒辦法接受,因為我身上有著太沉重的使命,我隨時可能死去,像夏末三色堇一樣凋零。我只能答應你,如果我先于你死去的話,會在墳墓里每日思念著你,等待你的到來?!?/br> “你是說,直至死亡的那一天,我們才能在一起嗎?”臉頰掛滿淚珠的愛娃望著他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