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置終于留好了?！崩t村警部打電話給警視廳本部裝備課課長栗原警視監(jiān)。

    “位置終于留好了。”栗原警視監(jiān)打電話給警視廳副警視長草甸。

    “位置終于留好了。熟成完畢的究極宇宙銀河夢幻黑鮪魚?！辈莸榇螂娫捊o內閣情報調查室電腦資料部部長七部良。

    “哦？那我一定要去,下班后在一樓大廳集合吧?！逼卟苛紥鞌嚯娫?如有所思地透過防毒面具望著眼前彌漫著黃綠色霧氣的cao作室。

    第57章 料理擴散弧（下）

    盡管這令人崩潰的一周時間內已經(jīng)接待過數(shù)位內閣情報調查室的職員,但身材矮胖、穿著考究藏青色西裝的七部良一走進“toro”,顧鐵就在心中默默歡呼起來,從氣質和陪同者的級別來看,這個人一定就是自己苦苦等待的家伙,情報調查室的高官,而且很有可能——幾乎是必定——是赤梟兄弟會的成員。

    陪伴他走入餐館的是警視廳副警視長草甸健二,這個人是顧鐵的料理擴散弧中非常重要的一個人物,在同一棟樓中辦公的警視廳高官與調查室干部之間不可能沒有交集,一道橫跨兩個部門的關系弧終于出現(xiàn)了。“名人先生！店長先生！這位是我在警校的同期、日本內閣情報調查室電腦資料部部長七部良,他可是一位很了不起的美食家,用‘小崗’這個筆名在雜志上開有美食專欄,擁有眾多讀者呢！”草甸看到正對料理臺的兩個位置果然空著,心情大好地走過來介紹道。

    “我是七部?！逼卟苛继统鍪峙羴聿林X門上的汗,盡管是十二月天氣,店里的溫度還是不太適合穿全套西裝和毛呢大衣。那是因為顧鐵聽說有大人物要來的消息,偷偷將暖爐調到了三十攝氏度,美食、略高于體感舒適閥值的溫度、酒和安全的氣氛,這都是能讓人放松下來的因素?！拔曳Q不上美食家,只是……喜歡研究料理罷了,聽說……貴店的鮪魚相當不俗,一定……要來叨擾一下?！彼讼聛?猶豫了一下,伸手解開領帶結,松開襯衣的第一顆扣子。

    “啊,七部先生。草甸先生。敝店真是蓬蓽生輝啊,請坐請坐,要我?guī)湍淹庖聮炱饋韱?？”顧鐵屁顛屁顛跑前跑后奉承著二人,草甸副警視長很自然地脫下風衣遞給他,感覺一下溫度,又脫下了西裝外套。七部良搖搖頭,示意不想存放大衣。“好的,請先喝一口熱茶,料理名人次郎太馬上給您準備最棒的熟成七天的黑鮪魚料理！”中國人轉身走開,咬牙切齒地自言自語道：“還不夠熱！再調高兩度好了……不,五度！”

    guntang的茶水端了上來,七部良只喝了一口,腦門上就沁出豆大的汗珠,他不停用手帕擦拭著額頭。旁邊的草甸關切道：“七部,如果熱的話就脫掉外套好啦,冬天能夠一身輕松地享用料理也是非常棒的事情呢?！?/br>
    “好吧?！逼卟苛冀K于點了點頭,伸手將衣兜里的錢包、手機、鑰匙、零錢和單據(jù)全部掏了出來,又取出一個塑料袋,細心地裝進去,端端正正擺在面前,然后將外套脫下來,“請幫我掛好,謝謝?！?/br>
    顧鐵滿臉堆笑道：“好的,部長先生！”接過大衣轉身暗罵：這個摳門謹慎的死鬼！他喚來丸山替他招呼店面,自己捧著大衣裝作儲存進衣帽間的樣子,拐了個彎來到后廚。五分鐘后,中國人嘆了口氣。衣服里面沒有留下任何可用訊息,品牌是百貨商場里常見的牌子,買來不到六個月時間,根據(jù)序列號能查到兩次干洗的記錄,通過簡易的射線頻譜儀分析外兜底部的渣滓,能得出幾個無用的結論：1,七部良吸煙,渣滓中有混合型煙草的成分；2,他有孩子,渣滓中有巧克力碎屑和薯片碎屑,從七部良肥胖的體形、發(fā)黑的眼圈、手足的微微顫抖來推斷,他一定罹患2型糖尿病,不可能這樣攝取糖分和淀粉,那定是給孩子準備的；3,最奇怪的一點,顧鐵大衣襯里處聞到微酸的味道,分析后得出結論：汗液曾經(jīng)不止一次沾濕大衣內側。

    一個吸煙、患有糖尿病的中年男人、不可能進行什么劇烈運動,就算打打高爾夫球,也不會穿著大衣踏上果嶺。作為日本精英階層的一份子,他一定采用昂貴的非接觸式胰島素緩釋技術來對抗糖尿病,顧鐵在他的手腕處看到一絲藍色的腕帶,上班族不會帶顏色那么鮮艷的手表,唯一的解釋就是醫(yī)用胰島素緩釋環(huán)。定期補充胰島素的他應當不會有嚴重的盜汗問題,那么大量出汗、汗透重衣、導致兩次干洗之后仍然留有汗跡的原因又是什么呢？

    疼痛。

    顧鐵從門簾的縫隙里瞧著七部良汗流滿面的臉,忽然想到了這一點。在心理學上長期被疼痛折磨的人是有獨特的行為模式的,具體可以表現(xiàn)為兩點：過分小心和突然靜止。聽起來復雜,其實很容易理解,首先他們會非常注意任何一個微小的動作甚至表情,走路、說話、洗臉、進食都惶恐不已,唯恐將暫時消失的疼痛誘發(fā)；其次,一旦疼痛襲來,他們會停下正在進行的動作,竭力將第一撥疼痛壓制下去,在某些時候如果靠主動停止呼吸、僵硬肌rou等手段扛過第一次痛感,是可以阻止疼痛徹底爆發(fā)的。

    七部良說話的時候口型張開非常小,以至于一些開口音發(fā)得模糊不清,這看起來是過分小心的表現(xiàn)；而他剛才對顧鐵說的一句話里有三次不自然的停頓,伴隨著眉頭的輕微皺起和臉頰肌rou的微小抽搐,那應該就是以突然靜止應對疼痛的征兆。有哪種疾病是脈沖一樣襲來、以這么短的間歇折磨病人的？顧鐵快速搜索了一下網(wǎng)絡,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符合特征的病兆。痛風、風濕病、前列腺炎、坐骨神經(jīng)痛、三叉神經(jīng)痛這些常見的劇烈疼痛都有各自病理特征和外貌特征,七部良看起來不像這些疾病的受害者。

    “懂了?？磥磉@是一個很重要的特征?！鳖欒F暗自點頭道。他知道戒律帶、荊棘冠之類以疼痛凈化心靈的修行方式并不罕見,若以兄弟會這種古老的組織形式設立組織,用疼痛來約束組織中高層人員也并不奇怪。忽然他嘴角浮現(xiàn)一個邪惡的笑容,計劃在他心中成形,“好吧,稍微用一點能力應當不會引起注意吧？”中國人坐了下來,用植入芯片和衛(wèi)星天線登陸量子網(wǎng)絡,“創(chuàng)世紀”從大洋彼岸給他數(shù)據(jù)的擁抱,凈土的主人回歸黑色雷云翻滾的虛無空間。

    這次他只動用了30ppm的配時,找到一個漏洞攻破了東京一家藥房的數(shù)據(jù)庫,子虛烏有的訂單隨著子虛烏有的病例一起生成。完成這一步后,他立刻退出數(shù)據(jù)庫、抹掉一切痕跡、退出凈土、斷開了網(wǎng)絡連接。

    “名人,名人。”顧鐵捂住耳朵輕聲呼喚。為了跟淺田雄山聯(lián)絡方便,他們在耳道內塞入了“bug”微型耳機,用喉嚨上的震動拾音貼片來進行對話,顧鐵對這種低技術的行為嗤之以鼻,但這已經(jīng)是反科技的琉球人接受的極限了。

    淺田雄山蠕動兩下喉結發(fā)出絲絲的響聲,示意能夠聽到?！懊?拖延給重要目標上菜的時間,花言巧語,編個理由,出賣色相,隨便你啦,反正一定要拖到二十分鐘以后再端上生魚片,一定要做到！”顧鐵快速地說。

    淺田也不廢話,放下菜刀向店里的食客們深深鞠躬道：“對不起,我要去一趟后廚,稍后繼續(xù)為您料理?！?/br>
    “去吧去吧名人先生,越是等待,食物就越是美味呢?！币槐娛晨妄R聲道,滿臉信任的表情。

    琉球人挑開布簾來到后面,往凳子上一坐,也不說話。

    “我靠老大,你也太敷衍了事了吧,我說拖延二十分鐘,不是消失二十分鐘?。　鳖欒F急道,推著淺田往前面走去：“隨便編個理由啦,反正料理的事情他們也搞不懂,稍微配合一點行不啊老兄,這可是為了你的奈緒美和我的阿齊薇??！”

    一提到女兒的名字,淺田的神情立刻變化了,他的黑臉上浮現(xiàn)出陰沉的憤恨和如冰的柔情,隨著腳步向前,表情逐漸轉為一個極其別扭的微笑,“對不起,熟成完畢的黑鮪魚要稍微放置二十分鐘才能達到最適合食用的溫度,相信作為美食家的七部先生一定知道的,稍后就可以奉上最完美的大toro刺身了,謝謝各位！”

    七部良有點迷惑地擦著汗：“哦？是的,當然,二十分鐘是最好的?！?/br>
    顧鐵在后面也抹一把汗：“這貨笑起來還真有夠難看……”

    二十分鐘轉眼即逝,飯店的后門終于響起敲門聲,顧鐵奔過去拉開門,從送貨員手中搶過小包裹,將一把鈔票塞進他手里：“不用找了謝謝！”接著砰地砸上屋門。他蠻橫地扯開包裝盒,取出里面的紙盒,將無色透明的針劑挨個敲破,倒出一碗藥水,接著將去皮后的整支山葵浸泡在藥劑里面。

    他篡改訂單收到的處方藥品是曲馬多,一種人工合成的鴉片類藥物,作用于μ阿片類受體以及去甲腎上腺素和血清張力素系統(tǒng),可以緩解各種嚴重性疼痛。

    “再拖五分鐘！”他向料理名人發(fā)布指令,接著倒在椅子上長出了一口氣。顧鐵不知道兄弟會怎樣監(jiān)測成員,不過這些被折磨的人一定不被允許用任何辦法解除疼痛,否則苦修就失去意義了。他要做的事情,就是在神不知鬼不覺的情況下讓七部良部長消除疼痛,覺得溫暖、舒適、喜悅、飄飄欲仙,接著說出珍貴的情報,——溫水煮青蛙的方法比一切刑訊藥劑更加管用。

    第58章 表里雙世界（上）

    晚餐終于開始。淺田雄山端上第一盤黑鮪魚刺身的時候,整個toro餐廳爆發(fā)了熱烈的歡呼聲,對一眾食客來說這是一生的榮耀時刻,能夠享用完美熟成的究極宇宙銀河夢幻黑鮪魚生魚片,不僅是對嘴巴和舌頭的犒賞,更是能夠向同期、后輩和子孫不斷宣講的難得經(jīng)歷。在日本這個過分規(guī)范的社會里,品嘗食物的經(jīng)歷成為微妙的升級途徑。

    由于要品嘗美食,今天一下午七部良都沒有抽煙,但他還是大口喝下熱茶,讓綠茶滌蕩口中的異味。店里異乎尋常的溫度讓他感覺燥熱,手帕幾乎濕透,但他還穿著西裝,只是偷偷松開領帶結。這時對面的料理名人次郎太拿出小碟,開始擦山葵泥：“這是從九州津江空運而來的頂級山葵,擦山葵用的是貼在柏木板上的鯊魚皮,比起不銹鋼擦子來,鯊魚皮能夠將山葵的細胞完全粉碎,釋放出山葵原本的香味。”料理名人介紹道,“醬油則是采用古法釀制的純大豆釀造醬油,請自行選用?！?/br>
    “啊,非?？季俊！备本曢L草甸感嘆道。

    七部良接過淺碟,觀察著里面的綠色山葵泥。他本能地感覺今天的山葵泥有哪里不對勁,但是香味、色澤和手感都無可挑剔,確實是頂級的津江山葵,——或許是這該死的疼痛讓自己的感受變差了？料理名人采用了某種自己不熟悉的料理方法？七部良閉上嘴巴待一波疼痛如潮水般消退,拿起筷子,夾起盤中的生魚片。

    第一片生魚不沾任何醬料直接品嘗,這是他多年的習慣。醇厚的滋味在口腔擴散開來,八天的熟成使得肌rou和脂肪的界限微微模糊,更增加了鮪魚特有的香氣和口感,如果說新鮮的黑鮪魚品嘗起來像一曲華麗的弦樂四重奏,那么這種完美熟成的黑鮪魚則是氣勢恢宏的交響曲,廣度、深度不可同日而語。七部良咽下口中的食物,睜開眼睛輕輕地嘆了一口氣：“能吃到這樣的食物,真令我感觸良多?！?/br>
    “確實非常美味。”草甸也動容地贊嘆道。

    “感觸個毛線啊！趕緊蘸山葵吃啊！”顧鐵在布簾后面著急道。

    七部良夾起第二片生魚放在淺碟里,猶豫了一下,用筷尖挑起一點山葵泥放在生魚片中央,將生魚片對折起來,用對折的部位在醬油碟中輕輕一觸,接著送進嘴巴。山葵泥微妙的異樣味道一閃而逝,接著美味洶涌而來,七部良不禁睜大眼睛,評論道：“若說鮪魚刺身是交響樂隊,被山葵和醬油引發(fā)的美味則是與搖滾樂隊合奏的交響樂團呢,就像金屬樂隊與舊金山交響樂團、蝎子樂隊與柏林愛樂樂團的完美合作一樣,飽含古典與現(xiàn)代氣息交融的復雜口感,真是天上天下絕無僅有的和諧旋律！”

    草甸笑道：“你的這段話一定要出現(xiàn)在專欄里呢,真是相當精辟。”

    “和諧個毛線……多吃點吧……老淺,上菜的速度快一點,藥的濃度才能迅速提高。”顧鐵敲敲喉部震動話筒指示道,“一定要注意七部良說出的每一個字?！?/br>
    “這是超低溫熟成的中背rou,因為背部rou筋與纖維角度,我使用了急凍技術來改變rou質的口感,這是大阪‘菊香家’的獨特技術,請品嘗。”七部良剛端起茶杯喝了一偶,淺田雄山就將第二碟鮪魚刺身端了上來,“這種刺身與山葵的味道非常搭配,請使用多出平時分量的山葵食用?！?/br>
    “就算單吃山葵也很美味呢?！辈莸橘潛P道,“是一種辛辣又不嗆口的溫和口感。”

    七部良點點頭,夾起生魚片。隨著晚餐的繼續(xù),他的心情在逐漸變好,惱人的疼痛感暫時遠去了,他可以專心致志享受盤中的美食,不知何時,他脫掉了西裝外套,解開領帶,挽起襯衣的衣袖,餐廳里的溫度并不再讓他煩躁,然而使他有一種舒適的溫暖感覺,“冬天還是要喝一壺熱酒！要搭配熟成程度高的鮪魚,來自琉球的古酒‘泡盛’是再合適不過的了,這是1986年舞富名酒廠生產(chǎn)的70年古酒,酒精度是50%,但入口非常柔和醇厚,一點也不會辛辣。請品嘗。”淺田雄山適時將用熱水溫好的燒酒端了上來。

    “正想喝一杯呢,又怕對食物不太尊敬,既然料理名人先生都這么說了……哈哈哈,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辈莸槎似鹁茐亟o自己和七部良各倒一杯,端起酒杯：“來,七部兄,我們雖然是早稻田大學的同學,卻很少像這樣出來好好地談心,我的工作沒什么好聊,你的工作又有保密協(xié)定……不如就喝酒吧！干了這一杯！”

    七部毫不猶豫地舉杯與對方相碰,“是我平時太拿著架子不知道交際,給你添麻煩了,干杯！”

    摻有鎮(zhèn)痛藥劑的燒酒加快了藥效發(fā)揮,定期發(fā)作的疼痛徹底消失了,七部良像變了一個人一樣大口喝酒、哈哈大笑、劃拳行令、聊著毫無營養(yǎng)的八卦話題。淺田雄山皺起眉頭,售賣魚類料理的飯店不是酒館,沒有廚師喜歡這種撒酒瘋的低素質客人,不過這時顧鐵的下一條指示來了：“想辦法看看他的左rutou下方一寸處,那里應該有什么東西。我不確定是什么,不過以你的能耐,應該能在不知不覺之間看到,不被對方發(fā)現(xiàn)?！?/br>
    琉球人黑漆漆的臉沒有表情,僅輕咳兩聲表示收到?！皟晌豢腿?想不想觀看一個助酒的節(jié)目？我曾師從清源流劍道大師金原御一郎學習過劍的使用方法,在料理臺上菜刀與日本刀是合二為一的,我想為您表演獨門的凌空斬斷食材的技藝?！睖\田忽然開口道。

    “當然當然,請名人先生務必賞光?！眱蓚€酒酣耳熱的中年人一齊鼓起掌來。

    顧鐵在后面撇撇嘴,這個“一億玉碎”的大人物張口閉口就是各種大師、各種流派、各種獨門,簡直將日本人的心理掌握到了極致,也不知道這些傳奇的經(jīng)歷究竟是真是假。

    淺田從冰箱里取出整塊鮪魚腹rou,整齊地切下5公分見方的一塊,“丸山,麻煩你拿一只大平盤準備接住掉落下來的生魚片?！彼愿乐镉?。丸山正治笨手笨腳地端出一只碩大的盤子,“笨死了！怎么能用大拇指接觸盤子表面呢！這樣會破壞生魚細膩的口感的！”淺田雄山立刻大罵道,轉頭望著七部良：“我這個學徒什么都做不好,讓您見笑了。如果您可以幫助我托起盤子的話……”

    七部心情大好地答道：“當然！這是我的榮幸！”他雙手托起白色魚紋大盤,滿臉笑容地盯著廚師手中的菜刀。

    這時整個餐館的視線都被吸引過來,淺田雄山微微鞠躬,然后取出連鞘短劍“北谷菜切”,“請注意看,各位,只在一瞬間?！彼膊欢嗾f話,左手將整塊鮪魚向空中一拋,右手短劍電光火石間離鞘而出,在空氣里畫出玄奧的閃電形軌跡。沒等眾人發(fā)出驚呼,短劍已經(jīng)“喀鏘”一聲回鞘,整塊鮪魚rou完整地掉落在盤子中心。“獻丑了,清源流劍術‘繁花’。”淺田雄山伸出一根手指,在盤子邊緣輕輕一敲,“?！钡囊宦暻宕帏Q響,鮪魚如花朵盛開般從中央開始裂成二十四瓣,鋪滿了整個大盤,每一片都呈現(xiàn)薄得幾乎透明的淡淡粉紅色,就像剛從樹上墜落的櫻花瓣。

    “哇！絕技啊！”掌聲與驚呼聲響徹餐館,淺田微微鞠躬,帶著倨傲的表情道：“我要去準備一下食材,稍后繼續(xù)為各位服務?！痹谡坡曋邢坪熁氐胶髲N。

    “偷窺到了？”顧鐵興奮道。別人的目光都被劍光吸引,只有他看清了淺田左手的小把戲,他細長的手指從盤子下方伸了出去,快捷無倫地解開七部良的兩顆紐扣,將襯衣掀開一角,接著又神不知鬼不覺地系了回去。能夠擁有這種手法的人若不是慣偷,就是在武術上擁有極高造詣的大師級人物,顧鐵對這位不茍言笑的伙伴不禁有了新的認識。

    “紋身。紅色鳥形,看起來不像是用墨水紋的,也不像混了朱砂的動物血?！绷鹎蛉撕喡缘卣f道,“我曾師從東京紋身藝術大師學習……”

    “得了得了?！鳖欒F趕忙阻止這家伙介紹日本紋身的源流,“紅色雙頭鳥對吧,果然沒錯！我一直在觀察七部良的細微動作,這在心理學上叫做‘冷讀’。在曲馬多藥效發(fā)作以后,他偶爾會用手撫摸左胸口下方的位置,我就知道那一定是疼痛的起源點,他在害怕疼痛復發(fā)。如果雙頭鳥紋身是兄弟會激發(fā)疼痛的武器,那么一定還有更多的功能,比如定位、監(jiān)視、傳感和通訊,不用說那不是紅墨水,肯定是微型電子設備無疑啦。收獲不錯,繼續(xù)加油?！?/br>
    就在這時候,顧鐵忽然豎起耳朵,七部良剛剛在與草甸的閑聊中說到一個他很在意的情報,藏在吧臺下方的拾音器將內閣情報調查室電腦資料部部長的聲音清晰地送進耳朵：“后天就要接待千代田區(qū)立番町小學校的那群人了,真是麻煩?！?/br>
    “就連調查室也要對外開放嗎？”草甸意外道。

    “這是首相的新綱領?！逼卟苛紘@了口氣,“幸好只是b1層的參觀而已?！?/br>
    第59章 表里雙世界（下）

    在這個瞬間,80億人類正在五億一千零一十萬九百三十四平方公里的地球表面為自己的生活各自忙碌,除了深藏于薩爾茨堡地下機房中的“創(chuàng)世紀”,沒有任何超然的眼睛能夠將這瞬間發(fā)生在世界每一個角落的事情詳細記錄。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植根于人類社會的量子互聯(lián)網(wǎng)如同神經(jīng)網(wǎng)絡一樣,將來自神經(jīng)末梢的沖動傳回人類有史以來最睿智、博學與聰敏的大腦,如果新的紀元從這個時代開始,那么后世出現(xiàn)的《圣經(jīng)》不會再有圣父與圣子的神跡,“創(chuàng)世紀”將成為新的神袛。

    東經(jīng)139.7度、北緯35.7度,日本東京千代田區(qū)霞關一丁目的toro料理屋中,失去靈魂伴侶的中國人與失去女兒的琉球人正在專注地收聽兩個日本人的談話,生怕錯過他們吐出的每一字。

    東京139.8度,北緯35.7度,日本東京荒川區(qū)荒川七丁目的一間民宅,薩姆·威廉斯摘下棒球帽和綠色雷朋太陽鏡,露出一頭金發(fā)和灰色的眼睛,“費盡力氣啊朋友,非要把接頭方式搞得這么復雜嗎？我感覺就像演間諜片一樣,自從出了機場就被你牽著鼻子跑來跑去……”美國人不滿地嘟囔著。

    “一切都嚴格按照規(guī)程,這是我的行事方法,如果你有意見的話可以向聆聽者匯報,但作為執(zhí)行支部大東亞區(qū)最高負責人,我對你有著絕對管轄權,投訴并不能改變這個事實。我的名字是出木·貝塔·銀礦?！鳖^發(fā)花白的日本男人板著臉,用日本人中相當罕見的標準美式英語說道,“請標明你的身份?！?/br>
    “好吧好吧。”薩姆舉起右手,卷起衣袖露出手腕,形狀復雜的黑案逐漸浮現(xiàn)于靜脈位置,“我是薩姆·伽馬減·銀礦,剛剛從情報支部調任執(zhí)行支部,并被指派參加日本方面的行動。你們日本人會怎么說來著？哦,初次見面,請多關照！”

    他怪模怪樣的鞠躬未能改變日本人臉上的表情,“請多關照?！背瞿尽へ愃ゃy礦略微點頭,“你暫且在這間屋子休息,稍后我會向你介紹本次任務的團隊。冰箱里有食物,睡不著的話可以看看電視,離開屋子是被禁止的,電話zj也是被禁止的,忍耐不了的話,那里有一些av影碟?！敝心耆穗S口說道。

    “我看起來很像個色鬼嗎？還是我們美國人看起來都像色鬼？……不過我還真想問問,傳說中的‘’是怎么回事？”薩姆把行李隨手丟在地上,有些好奇地問。

    “任務完成后,你會得到假期的,到時候自己去發(fā)現(xiàn)吧?！贝┲鲜剿{夾克的日本人不再說話,轉身出了門,將門從外面反鎖了。

    美國人一肚子納悶,撲通一聲倒在沙發(fā)上,翹起腳打量著這棟平凡無奇的日式獨棟住宅,一層是小小的庭院、客廳和廚房,二層是兩間小小的臥室,三層是小小的書房和儲物間,一切看起來都小巧可愛,將空間利用到了極致。

    薩姆在屋里轉了兩圈,從冰箱里取出啤酒,坐在沙發(fā)上看了一會兒電視,窮極無聊地掏出手機。電話沒有被屏蔽,這讓薩姆感覺有點意外,雖說是同一組織里的成員,不過像自己這種空降而來的外人是最被排斥的,這一點都不奇怪。

    想了想,美國人撥通了通訊錄中的一個號碼,電話響了三聲接通了,“喂？”對面?zhèn)鱽砟腥说穆曇簟?/br>
    “是我,哥哥?！彼_姆笑道。

    東經(jīng)13.1度、北緯47.8度,奧地利薩爾茨堡郊外的那棟平凡無奇的建筑物里,疲憊的老人正在空氣展開一場談話?！坝心潞蹦潞投嘀Z萬的消息嗎？”布蘭登·巴塞洛繆博士垂著頭,眼神隨著杯中的威士忌酒液起起伏伏,三十年的麥卡倫單麥芽威士忌,按照1：1的比例添加常溫的法國高地礦泉水,這是他最喜歡的酒精飲料,但這個時候老人臉上沒有一絲享受的表情。

    溫柔的男聲立刻響起：“對不起,親愛的父親。在計時原點,通訊處副處長、異種情報科科長盧克索·穆罕默德與反恐情報處代理處長、歐洲快速反應部隊指揮官查爾斯·多諾萬乘坐電梯下降至地下三十層的‘黑室’,至今已經(jīng)234.4個時間單位,沒有任何證據(jù)表明他們曾再次出現(xiàn)。如果您允許的話,我可以適當動用較多配時暫時奪取地下三十層的控制權,預計最低需求31520ppm,控制權5300毫秒?！?/br>
    “探測閥值是多少？”老人搖晃著酒杯低聲問。

    “21544ppm,由于計時原點使用的配時超過峰值,探測閥值已經(jīng)下降了超過50%?！蹦新暉o喜無悲地回答道。

    “其他人呢？”巴塞洛繆問道。

    “在gtc總部共有17人脫離了監(jiān)控范圍?！蹦新暬卮鸬?接著細心地囑咐道：“酒精會對您的冠狀動脈造成不良影響,親愛的父親?！?/br>
    巴塞洛繆博士猶豫一下,將酒杯放在考究的黑橡木辦公桌上,嘆了口氣：“算了。數(shù)據(jù)怎么樣了？”

    “譜調同步率還在持續(xù)上升,不過速度比您預計的要緩慢?！绷孔佑嬎銠C回答道。

    “可以評估組織受到的傷害嗎？”老人拿起鋼筆,一張白紙上畫出樹狀結構圖,在樹杈上涂涂抹抹,“……算了。不用告訴我結果了?！彼鋈蛔テ鹁票?將金黃色的酒液一飲而盡,在橡木桶中熟成三十年的蒸餾酒散發(fā)著溫暖的泥潭氣味、橡木的香氣和甜美的麥芽味道,但現(xiàn)在布蘭登·巴塞洛繆嘗到的只有苦澀。

    東經(jīng)114.5度、北緯38度,某一棟平凡無奇的建筑物被光學偽裝網(wǎng)包圍起來,沒人知道里面正在發(fā)生什么事情?！耙簿褪钦f,你拒絕對你的一切指控,圖坦巴拉克？”隱藏在陰影中的副議長用一雙火炭樣的眼睛瞧著對面肥胖的黑人。

    “圖坦巴拉克后面要加一個‘閣下’,副議長‘大人’?！焙９钟昧钊松鷧挼姆绞阶x出重音,毫不在意地與副議長正面對視。

    “哎呀哎呀,開會就開會,何必一見面就搞得這么緊張？”黑袍的達列·安布羅斯邁著身姿搖曳的步伐走到兩人中間,用柔媚的聲音化解場中緊張的局勢,“副議長大人,你知道海怪的脾氣,有什么話私下說就好了,在人前他可從來不肯低頭認錯呢?！?/br>
    塞巴斯蒂安·德·拉芳丹公爵從鼻孔里哼了一聲,顯得有點不滿。“怎么,公爵大人有話要說嗎？”黑袍的掘墓人嬌笑著扭過頭來,波濤洶涌的胸部因笑聲而起伏不停,“哎呀哎呀,瞧瞧這身肌rou,您還真是個適合交配的好男人呢,散會后要不要請我喝一杯紅茶？我這兒有最好的大吉嶺紅茶,摘茶后加入了番紅花和絞股藍一起炒制的,只要喝一口就能讓人渾身發(fā)熱、興趣大發(fā)呢?！?/br>
    “我對男人沒興趣。”公爵簡略地回答道。

    安布羅斯的瞳孔立刻凝聚成針尖一樣大小,如同貓科動物發(fā)動攻擊前的征兆?！澳遣⒉皇前膊剂_斯閣下的錯,”紅衣主教在一旁開口道,“雖然基督教歷史上曾對安布羅斯閣下這樣的可憐人有所誤解,如《利未記》20:13：‘人若與男人茍合,像與女人一樣,他們二人行了可憎的事,總要把他們治死,罪要歸到他們身上?！秩纭读_馬書》1:2627：‘因此,神任憑他們放縱可羞恥的。他們的女人把順性的用處變?yōu)槟嫘缘挠锰帲荒腥艘彩侨绱?棄了女人順性的用處,yuhuo攻心,彼此貪戀,男和男行可羞恥的事,就在自己身上受這妄為當?shù)玫膱髴??！F(xiàn)代的梵蒂岡已經(jīng)完全拋出了舊日的誤解,認為性別倒錯這種東西只是人類本身背負的諸多原罪之一,說得通俗一點,同時長著胸部和并不是需要羞恥的事情……”

    掘墓人的黑袍在發(fā)出劇烈顫抖,蒙面的黑巾如同無形的風吹動般起起伏伏,“另外,我也是非戰(zhàn)斗序列的,安布羅斯閣下?！奔t衣主教面露慈祥的微笑,“我所遭到的懲戒是來自靈魂的,對我來說無足輕重?！?/br>
    “夠了。”副議長忽然大喝一聲,震得眾人耳朵嗡嗡作響。“阿斯蒙蒂斯和利維坦,圣殿荊棘十字團與路西法,你們之間的派系斗爭我不感興趣,但任何拖累兄弟會偉大事業(yè)腳步的人,都會受到議長大人最嚴厲的制裁。安布羅斯,你的阿斯蒙蒂斯現(xiàn)在剛剛遭到入侵,現(xiàn)在已成為斗爭的中心,幽靈們也在蠢蠢欲動,議長大人已經(jīng)命令荊棘十字團向日本派遣高級執(zhí)事加以支援,你一定要注意！圖坦巴拉克,我剛剛收到情報,你的利維坦連續(xù)喚醒了四名顧問,這件事你知道嗎？”

    “知道又怎么樣？作為執(zhí)事長,我連這點權利都沒有嗎？”海怪肥胖的臉上浮現(xiàn)嘲弄的神色。

    “提醒你不要把事情搞砸！過量干涉會引起注意的,‘世界’并不在我們的掌控之下！”副議長怒氣沖沖地吼道,“就這樣！議長大人委托我傳達的東西會發(fā)送給你們,散會！”

    老人消失在陰影之中,公爵望著地上蓋著舊帝國馬耳他五星紋飾大氅、昏迷不醒的德沃魯,輕輕搖了搖頭。

    第60章 占星術之巔（上）

    實際上自從來到東方大陸以后,約納一直在等待聆聽者的聲音出現(xiàn),按照埃利奧特的估計,幽靈左手應該主動與他接觸了,畢竟在南商國搞出這么大動靜,幽靈沒道理還一無所覺。但奇怪的是羅斯·羅斯一直沒有與他接觸,也沒有新的保護者來到身邊,習慣了遵照指示行動,現(xiàn)在這種自由的狀態(tài)倒讓約納有點茫然,賽格萊斯的預言如以前一樣模糊不清,沒辦法當做行動指引,現(xiàn)在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17歲少年向前走了一步,就回到位于占星術士協(xié)會總部“天堂之柱”中部的陽臺,從這個角度可以講睢陽城一覽無余,皇城的宮墻與飛檐斗拱的宮殿清晰可見,城南的南華門前,黑壓壓一片僧侶正圍繞著魔法陣念誦經(jīng)文,魔法陣中央放著巨大無比的黑色水甕,甕里裝的想必就是一萬個人的洗手水了。水甕上方搭起一個木架,架子上鋪著錦緞、絨毯和軟墊,墊子上斜臥著一個白紗裹身的女人,女人的身姿非常窈窕迷人,用白紗蒙著臉,但身上不時發(fā)生抽搐,膿血很快就將弄臟了輕紗,浸透了軟墊,沾濕了絨毯,沿著錦緞流下,滴滴答答落入水甕中。

    “據(jù)說公主是個大美人呢,遺憾的是從未有機會一睹真容?！币故鍑袊@道。

    “渾身長瘡冒血的能美到哪去？肯定沒有我們龍姬jiejie漂亮啦！”錫比挽著龍姬的臂膀評論道。

    “還沒來得及詢問,你可是龍家宗室的十五代掌刑龍姬小姐？我聽朋友說起過你的故事,偶爾看到你腰間的名劍“螭吻”,就猜想可能是你了?！币故鍑鴸|方女人,抬起右手在胸前一旋,微微頷首做了個奇怪的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