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節(jié)
這個雌性他叫不上名字來,似乎平時很沉默,也不怎么愛和別人交流,他猶豫了一下還是進來了。但他一進來看到阿滿在這里,大吃一驚,似乎想轉頭就跑。 阿滿生氣地說道:“你!跑什么跑!” 李識曛無奈地看著阿滿:“你兇他做什么?估計他就是比較害羞?!?/br> 阿滿瞪圓了眼睛:“才不是呢。他是立帶回來的,總是鬼鬼祟祟的,抱著自己的獸皮誰也不讓碰,我阿姆給他準備的衣服他也不穿。他又還沒和立舉行儀式,我干嘛要讓著他啊,就看不慣他那個樣子。” 李識曛搖頭,阿滿的愛恨太過直接簡單了。這個雌性本來不是谷里的人,也不知經歷了什么被立帶回來,有點怕生是正常的,獸皮什么的沒準是別人重要的東西。以立那個性格,精明又縝密,要這個雌性真有問題,他才不會放任他在山谷里轉悠呢。 李識曛回想一下,似乎上次也是這個雌性在討論的事有話而不敢說,這次他又過來了,顯然是真的有事。他想了想,還是應該出去看看,能讓這么個羞怯怕生的雌性鼓起兩次勇氣, 他跟阿滿說道:“你先在這里吧,等會兒記得喂兔子,我去看看那個雌性?!比f一人家真是有什么為難的事情要說,能幫上的還是要幫,立已經帶他回來,這就是最明確的態(tài)度了。 李識曛出去找了一圈,那個雌性的屬性估計跟兔子差不多,這么一會兒居然沒影兒了,李識曛想到這一陣子混亂的節(jié)奏,簡直無力。 “阿……阿曛……” 李識曛回頭,咦,他沒走呢,就縮在一棵大樹和一塊山石之間,這要不是認真去找,真看不到。 李識曛有些好笑地點頭,這個人也太內向害羞了吧,居然就躲在這里,是不是自己不追出來,他會一直悄悄躲在這里? 不過看得出來,跟李識曛打招呼,他已經鼓起了很大的勇氣。 李識曛慢慢走近,笑著說:“剛剛怎么走掉了,阿滿他就是那樣,你不要介意?!?/br> 大概李識曛給人溫柔可親的印象由來已久,這個膽小的雌性也只是靦腆地一笑:“我……我……對不起?!?/br> 李識曛趕緊擺手:“不是你的錯,是阿滿太武斷了。對了,還沒問過你的名字呢,真是太不好意思了,一直也沒什么機會問你?!?/br> 這個雌性抬起頭,李識曛發(fā)現他居然有著一雙碧綠色的眼眸,如同一汪幽靜的湖水,十分漂亮,相比之下,他褐色的頭發(fā)就沒那么引人注意。大概是因為經常低頭不與人對視,竟然李識曛一直沒看到這么漂亮的眼睛。 看到李識曛贊賞友好的目光,這個雌性似乎又放松了一些,他放開一直拽著地上草葉的手,有點磕絆地說:“阿湖,我、我叫阿湖?!?/br> 李識曛微微一笑,點頭道:“阿湖?!?/br> 阿湖也微微一笑點點頭,碧綠色的眼睛就像風吹過湖面一般,漣漪點點。 李識曛不由暗暗猜測,立該不會是因為這雙眼睛喜歡上這個人的吧。隨即又把這八卦的念頭拋開,輕聲問道:“阿湖你是有什么事么?” 阿湖似乎又有點緊張,他揪了揪旁邊的草葉,頭又低了下去,有點磕絆:“那個,我、我看到你在收集種子。” 李識曛點點頭,放緩了聲音:“我想看看能不能種出那些蔬果來?!?/br> 阿湖又抬起碧綠的大眼睛看了一眼李識曛。 李識曛默默地覺得,書上寫得眼睛是心靈的窗戶什么的,居然很靠譜,這雙幽靜的眼睛直讓人可以看清阿湖清澈的心靈。 他說道:“阿湖你要是感興趣,可以一起來,不用害怕的,大家都很好相處。” 阿湖驀地睜大了眼睛,似是幽靜的湖面開始倒映著什么眩目的光彩,看得李識曛一陣眼暈。 阿湖低下頭,聲音都有些哽咽了:“謝謝?!?/br> 李識曛一怔,他沒有想到自己一句話讓阿湖反應這么大。 阿湖迅速擦了擦眼淚,露出水洗過后的兩汪碧湖:“對不起。那個,我有種子?!?/br> 然后他張開潔白的手心,里面一粒金色的種子靜靜地躺在那里,仿佛一縷金色的希望照亮李識曛的眼前。 此時,天空開始飄落雪花。 ☆、67圣樅許愿 這粒種子讓李識曛甚至有些興奮,這是一粒非常像玉米的種子,玉米的產量比他現在在折騰的這些物種高上許多,而且也能抵抗惡劣的環(huán)境,雖然不能肯定是不是玉米,但卻讓李識曛看到了一線曙光。 天知道最近越來越少的庫存讓李識曛心中的巨石越來越沉,這粒金色的種子正是一線金色的希望, 而且聯系到上次阿湖的欲言又止和他今天知道自己在種植而特意帶來的種子,李識曛開心地問道,“阿湖,謝謝你,你是不是還有別的種子,” 阿湖看到李識曛的笑容也不禁笑起來,用力點頭,“是啊,阿曛好聰明,我從……我出來的時候帶的有別的種子,都放在獸皮里呢?!?/br> 李識曛看到他開朗的微笑也不去問他的過往,只是繼續(xù)笑著說:“我們去看看吧,要是真的能種出來,阿湖你可真是幫了山谷里所有人大忙了?!?/br> 阿湖連忙擺手:“沒有沒有,大家對我一直很好,但是我……”他又絞緊了手。 李識曛忍不住笑道:“沒事的,阿湖,剛開始大家不知道你害羞啊,時間長了就好了。” 阿湖點點頭,所有人里面,他覺得阿曛最好,阿滿雖然有點兇兇的,但他還是最怕立,一想到那只全身雪白的狼露出獠牙的樣子就忍不住打個哆嗦。 李識曛安撫道:“沒事的,阿湖就算種不出來也沒有關系的,我們都有在努力,一切都會好的?!?/br> 阿湖慌張地搖頭:“不是的,一定可以種出來的,以前我和阿姆都靠這個過了雪季的?!?/br> 李識曛毫不懷疑阿湖的話:“那就太好了,我們快去看看其他的種子吧。”也不知道是一樣的種子還是不一樣的。 李識曛和阿湖去了他的住所,然后李識曛發(fā)現阿湖居然不是住在溫暖的北面,而是在南面的庫房旁邊?他不禁暗暗責怪立,居然這樣粗心大意,一個雌性住在這么冷的地方,又冷清。 李識曛看到阿湖抱著個獸皮袋子,便笑道:“去我那里吧,比較暖和?!?/br> 阿湖自然沒什么不答應的,兩人就回到了李識曛的石屋。 李識曛笑道:“怎么樣?這邊是要暖和些吧,要不,你也搬到北面來吧,南方確實太冷了些?!?/br> 阿湖連忙搖頭:“那個,北面的人太多了……”說著,他又垂下了頭。 李識曛暗暗納罕,南面之前就沒住過人,看來這個立是知道阿湖的害怕才這么安排的?如果真是這樣,那還真是有趣。 李識曛寬慰道:“沒事的,你喜歡住在南面也很好,只是要多穿一些,晚上也要多蓋一些?!?/br> 阿湖點點頭:“床上的獸皮很多,不冷的,”然后又補充道:“這已經比我原來住的地方好多了?!?/br> 李識曛想到那些明顯是新獵回來、而不是庫存的皮毛,再次笑了。沒想到那個平時看起來沉默寡言、甚至有點冷漠的立居然是這樣一個人,李識曛從沒正面和他打過交道,只是從白的口中聽到過縝密精明的評價,那就多半錯不了。 不過看來眼前的阿湖還一點不知道啊,李識曛也不去點破:“那我們看看你帶來的種子吧?!?/br> 阿湖抱著一個已經有些陳舊的獸皮,居然很有些份量,放在桌面上發(fā)出沉悶的響聲,李識曛微微一笑,也許阿湖看起來羞怯,但本人其實并不柔弱,這樣沉重的東西他居然就這樣一路獨自背到了山谷。 包了許多層的獸皮打開,里面又分了一些小包裹。 阿湖有些赧然地說:“這是我和阿姆收集的不同的種子,剛剛給阿曛你看的那個是我們種得最多的。其他的,還有些別的種子?!?/br> 李識曛笑了笑,逐一打開來看。那個類似玉米的種子他們真的收集了很多,滿滿的一大包,而且,看來阿湖和他的阿姆已經有了一些種植的經驗,種子粒粒飽滿,顯然是經過篩選而留下的。 李識曛忍不住贊嘆道:“你和你阿姆真是聰明又勤勞,這些種子非常不錯!”的確,要憑個人的努力和摸索而積攢下這么些優(yōu)質的種子,也不知他們付出了多少努力。而眼前的阿湖就這樣全部交給了李識曛,這不僅是度過大雪季的希望,更是一份沉甸甸的成果與信賴。 阿湖開心地點頭,語速也有些加快:“是啊,我阿姆可聰明了,我們種了好多次,發(fā)現大粒的種子種下去結的也會多,所以后來就保存這些大粒的種子?!比缓笏穆曇粲值统料氯?,充滿了悲傷:“可惜,阿姆沒能一起來這里,山谷里又溫暖,大家都可好了……” 李識曛雖然不知道他的阿姆怎么了,但在這樣危險的生存環(huán)境下,李識曛嘆了口氣,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阿湖,要是看到你現在過的這么好,你阿姆一定很開心的?!?/br> 阿姆努力地點點頭,兩滴晶瑩的水珠輕輕地墜落在地面上。 然后他抬起頭,朝李識曛微笑:“恩,我知道的。所以我一定會好好地活下去。” 一時間,李識曛有些感慨,又有些心酸,阿湖年紀和他差不多,要在現代,也應該是千嬌百寵長大、意氣風發(fā)的年輕人,遇到至親發(fā)生重大變故,不說一蹶不振,至少也會頹喪好些日子,但是阿湖看起來這樣膽小,卻又這樣地堅強。也許,真的是環(huán)境讓我們不得不堅強勇敢。 李識曛拋開那些念頭,正要拉著阿湖坐在床邊,阿湖卻連忙搖頭。 李識曛有些困惑。 阿湖臉色有些泛紅:“那個,不可以,這個,不行的?!彼噶酥复苍俅纹疵負u頭。 李識曛有點疑惑,難道是怕遇到陌生人什么的:“前幾天白他們說發(fā)現獵物,要去遠一點打獵了,一時半會兒不回來,你不用擔心遇到他的?!?/br> 阿湖臉更紅了:“不是的,”他有點語無倫次,“會、會有味道?!闭f完他就羞得頭都抬不起來。 李識曛:…… 為什么今天一直有人跟他強調味道什么的!掀桌,一定是他聽的方式不對! 但李識曛也沒有勉強阿湖,也許對于獸人來說,床也算是個不容他人侵犯的領地,所以默認互相保留地盤?李識曛有點困惑,沒想下去,轉而去問他現在比較關心的問題:“阿湖你能告訴我你們當時都是怎么種的么?” 阿湖見李識曛不再拉他坐到床上,微微地松了一口氣,這才開始說起他們種植的過程來。 據阿湖說,他們一家子五口都住在更北方的平原旁邊。氣候十分的干燥寒冷,植被不多,動物少,獵食者也少。這個種子是他的阿姆發(fā)現的,原來有一段時間他們靠采摘這種果子為生,但他的阿姆發(fā)現掉落這種果粒的地方來年會再長出來,就猜想是不是把這種果粒埋到土里面就會再長出來。 他們試驗了許多年,才逐漸地摸索出了這種果子的生長規(guī)律。一般在溫暖的春天種下,會漸漸發(fā)芽,然后在溫暖多雨的夏季這種果子會長大了結果,他的阿姆甚至還試過在溫暖的夏季再種一次,雖然到冬天會結得比夏天結的少,但仍然會有收獲。 陸續(xù)地,他們想到了周圍幾種可食用的植物是不是都能用一樣的方法收獲更多的果實,然后他的阿姆收集了好多其他種類的蔬果,陸續(xù)開始了別的試驗。 但好景不長,他們穩(wěn)定的生活引起了別的獸人族群的注意,那些人摘了他們種的果實,人數又比他們多,將他們趕出了自己的家園。阿湖正是在一片慌亂中被自己的阿姆塞了這些種子,在阿姆的保護下先逃了出來,他的阿姆卻被那些人抓走了。 而且混亂中阿湖還和自己其他的親人都失散了,最后遇到立被強行帶回了雪狼族群回到了山谷。所以他現在特別放心不下他的阿姆。 李識曛聽完之后安慰阿湖道:“我看你的阿姆多半沒事。” 阿湖睜大了眼睛,緊張地看著李識曛:“真的么?” 李識曛含笑點頭:“你想啊,那些人又不會種植,就算占了那片地也沒用,最后還是要你阿姆幫忙的,我猜他們一定不會傷害你的阿姆,畢竟他們有求于你阿姆?!边@是最可能的情況了,李識曛推測那些人一定也觀察了阿湖一家一段時間才動的手,否則哪就知道要抓住阿湖的阿姆呢? “所以,你不用太擔心,總有相聚的一天的?!崩钭R曛點頭。 阿湖驀然笑起來,雖然他沒有說什么,但那雙碧綠的眼睛里盛滿了最最真摯的歡悅和感激,看得李識曛也一陣溫暖。 接下來兩人便認真開始商量起種植這個玉米的事情來,說是商量,其實是李識曛不斷詢問,阿湖仔細思索后回答。根據阿湖對植株的描述,李識曛覺得這個就算不是玉米也是玉米的變種,產量可觀,似乎只對濕度溫度有要求,在雨水不多的溫暖季節(jié)發(fā)芽,但在抽穗和結果的時候需要雨水澆灌,并且溫度要適宜。 搞明白這些最基本的條件,李識曛大大松了一口氣。在這種條件下播種再加上一些肥料,還有阿湖在一邊“指導”,兩下一結合,李識曛對這次成功的把握大大增加。 鑒于李識曛務求詳盡的收集信息癖,兩人這個討論持續(xù)了很長時間,阿湖也真是好耐心,居然對李識曛的提問一點一滴都有仔細回想了再回答。 倆人都站得有點累了,阿湖不肯坐在床上,最后倆人都盤腿坐在地上討論的,好在這屋里連地板都是溫的,倒沒什么關系。 李識曛還想問問阿湖其他的種子,畢竟玉米高產而且阿湖帶的種子也多,其他的種子也許也有驚喜也不一定。 阿滿一頭大汗?jié)M臉惶急地沖進來,他一把拉起李識曛:“快,快跟我走!” 李識曛一下子有點踉蹌,這是怎么了,這么火急火燎的樣子??磥沓隽耸裁创笫拢钭R曛一把反拉住阿滿,兩手放在他肩膀上,大聲喝道:“阿滿,冷靜!” 阿滿被喝得似乎回了點神,這才停下腳步,定睛看著李識曛,“哇”地一聲哭了起來:“阿曛,救救我阿姆……” 李識曛狠狠晃了晃他的肩膀,這會兒白他們都不在,這家伙再不把事情講清楚就更糟,李識曛大聲說道:“別哭了!哭什么!把事情先講清楚!” 似乎被疾言厲色的李識曛嚇到,阿滿抽噎著說道:“阿姆進了雪洞找央阿帕,現在也沒回來,阿塔要進去,他們都不讓,阿塔想沖進去,讓我先來找你,哇嗚嗚,阿曛你那么厲害一定可以救我阿姆的是不是?” 李識曛被他的哭聲震得太陽xue隱隱作痛,但“雪洞”、“央阿帕”幾個詞觸動了他敏感的神經,他再晃了晃阿滿:“雪洞是哪里?” 阿滿淚水漣漣地看著李識曛抽噎著回答:“雪、雪洞就在圣樅底下啊,老人們都會去那里……” 李識曛眼前一黑,覺得身上似有什么在翻騰,全身的細胞似乎都在戰(zhàn)栗,似乎什么害怕的,極力避免的,還是眼睜睜在眼前發(fā)生又無力阻止。 然而這一刻,白不在身邊,他必須冷靜下來,耽誤一刻可能就真的是人命關天。